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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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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宴开始后,向远和叶骞泽分别周旋在客人中招呼应酬,这晚贵客来了不少,自家人却缺席甚多。在医院与死亡拉锯了许久的叶太太两个月前病逝了,按照叶秉林的嘱咐,后事办得低调而简单。叶秉林甚至没让儿女们按惯例守灵,而是自己坐在亡妻的骨灰旁静静地陪了一晚上,然后亲自将骨灰匣送到了六榕寺。
  由于只有叶灵才是叶太太的骨肉,病中的她被父兄接了回来,为母亲戴孝。她的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神志看起来也很清醒,看到叶骞泽夫妇的时候,竟然还对他们露齿微笑。那天,叶骞泽显然因为待他有如亲生的继母亡故而情绪低落,无心管事。向远看着叶灵抚了抚母亲的遗像,然后点了炷香,她没有点香的经验,呛出了眼泪也点不着,向远走过去帮了一把,叶灵说了声“谢谢”。
  “客气什么,你看上去身体好了很多。”向远对叶灵说。
  叶灵随手把香插在香炉内,抿嘴笑了笑,“好了也没用,到头来还是会病,谁都有这一天,迟早罢了。”
  她指着的是叶太太遗像的方位,向远虽知道她说得不错,但心里仍然有一阵怪异的感觉,不禁开始疑惑,她究竟是病好了,还是更严重了。
  始终站在一旁的叶秉林没有责怪,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先去的是有福的。”
  那次丧礼之后,叶秉林的生活更加简单,每日不是在疗养院闭门谢客,独自看书,就是让人送他到六榕寺听僧侣讲经,棋也下得少了,公司的事更是全权交给了儿子、媳妇,绝少再过问。用他手书在疗养院床头的一幅字的意思来说,那就是“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就连这日山庄剪彩,他也没有出席,只交代向远,“你们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见到几个老朋友,替我问候几句就行了。”
  

第三十五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3)
叶灵虽然看上去一切正常,也只是在晚宴开始的时候露了一下面,没过多久,叶骞泽怕她劳累之下情绪不稳,又知她不喜欢人多的场面,就差人把她送了回去。叶昀虽说早在兄嫂的叮嘱之下,答应一定会来,但他作为学员警,学校当天有安排,走不开也是无可奈何。
  向远刚和张天然寒暄了一阵,转身就迎面对上了叶秉文。他依旧是衣着考究,风度不减,手上挽着的年轻女孩面容似曾相识,听张天然说,那还是个拍过一两次广告的小明星。
  既然打了照面,向远就笑脸相迎,“刚才我还跟骞泽说,怎么还不见二叔,原来是佳人在侧,故意避开我们。”
  叶秉文笑了两声,“我怎么会不来,这山庄还有我的股份呢。不错啊,侄媳妇,再一次佩服我那老哥哥的眼光,有了你,还要叶家的男人干什么?哈哈!”
  他的笑语声音不低,旁边不少人都看了过来。向远并没有恼,视线扫过叶秉文的手腕,发现新大陆一般地惊讶,“二叔什么时候也开始信佛了,难道是做过亏心事,害怕有报应?”她在叶秉文脸色沉下来之前笑出声来,“开个玩笑而已,二叔不会介意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手上这串檀木珠我看着有几分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其实何止是见过,这串紫檀腕珠是叶太太生前的随身之物,自从她重病入院之后,一直没有从腕上褪下来。向远听叶骞泽说过,这串檀木珠是他父亲叶秉林许多年前送给叶太太的,曾经在六榕寺请高僧开光,戴在身上,可以逢凶化吉,治病消灾,一定能保它的主人度过劫难。结果珠子和信仰都没能挽回叶太太的病势,癌细胞扩散之后,叶太太一度急速地消瘦,原本大小恰好合腕的珠子可以一路褪到手肘处。向远怕叶太太看见了心惊,曾经在她打了镇痛针沉沉睡去后,悄悄地将珠子摘下几颗,让它看上去还是保持着贴合手腕的模样,原本二十四颗均匀浑圆的木珠被减到了二十二颗,二十颗……最后叶太太弥留之际,只剩下了十六颗。镇痛针药效过去的时候,叶太太痛得实在不行,就用牙齿紧紧咬着手上的佛珠。以坚硬著称的紫檀上面,好几颗竟然硬生生地烙上了牙印,虽不算深,但看上去触目惊心。叶太太故去之后,是向远亲手给她换的衣服,当时向远把摘下来的六颗珠子重新串上,置于叶太太的贴身衣兜里,原本以为珠子已经伴随逝者化作飞灰,想不到竟然会在叶秉文的手中得见,不能不说是意外。
  叶秉文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腕,转了转上面的木珠,似乎漫不经心地回答:“你看错了吧,这不过是一串普通的珠子,相似的数也数不清,看着眼熟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戴着就图个新鲜好玩。”
  向远心里冷笑,这串珠子经她的手不知多少回,上面第几颗有瑕疵,第几颗有牙印她一清二楚。可笑的是叶秉文还强自镇定地撒谎,骗得了别人,却哪里骗得过她?不过向远并不打算点破,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略带无奈地说:“估计是最近事情多,我都忙晕了,老是看错、听错、记错。说起来,我婆婆去世之前的那个晚上,半夜三点多了,我放心不下,去看了看,居然发现安全通道的门背后有人缩在那里哭。我头昏眼花的,差一点以为哭的那个人是二叔你呢。”
  叶秉文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看着向远。向远嘴角含着的一丝嘲弄的笑意,让他觉得自己像只猴子,自以为七十二变,然而事实上根本就瞒不过她,她什么都知道,这个可怕的女人什么都知道。
  他克制着,示意年轻的女伴先去拿杯饮料。那个漂亮的女孩离开后,他立刻沉下脸,咬牙狠狠地对向远说:“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你别以为叶家所有的人都被你捏在手心。”
  向远颇具兴味地继续把注意力停留在叶秉文腕间的佛珠上,不动声色地说:“当然,我对那些不堪的陈年旧事没兴趣。不过看在已经是一家人的分上提醒二叔一句,这串珠子戴在你的手上,恐怕不是亡者的意愿,我婆婆生前都不愿多看你一眼,她死后你私自把遗物戴在身边,就不怕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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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4)
“你懂什么?”叶秉文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在这个时候太过失控不合适,于是强迫自己扭开头,过了几秒,压低声音,却依然无法控制脱缰的情绪,“你什么都不懂,我和她……”
  “至少我懂什么事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像禽兽之举,最不可原谅。”
  “我是做过,可我后悔了……我后悔了……”叶秉文的声音越来越低,低至喃喃自语,他像对自己说,也像对已经不存在的那个人说,“我求过她,到了后来,我愿意她告发我,愿意坐牢,愿意跟她结婚,愿意永远不去问孩子是不是我的,愿意做一个好男人去照顾她们母女一辈子……可是她没有给我机会,一次也没有。她宁可嫁给我哥哥,嫁给一个抛下她去和乡下女人结婚生孩子的男人,也不肯看我一眼,到死也不肯。如果不是我故意骗她,说要把以前的事情告诉我大哥,她连话都不肯跟我说。同样是错,她可以原谅我大哥,照顾他和别人生的儿子,也不肯原谅我。这公平吗,你说这公平吗?”
  向远边喝着杯里的水边听叶秉文的低语,像是欣赏着他一字一句的自虐,就连回答的兴趣都没有,更别提与他辩驳。
  叶秉文的意气风发和风流倜傥荡然无存,此刻在向远面前的,是个失败的男人,他说说停停,始终难以释怀,直到向远鄙夷的眼神像一盆冷水将他浇醒,这才意识到被这个女人激怒是多么不智。他在拿着饮料款款而来的女伴回到身边之前,收拾好了先前的狼狈,冷笑一声,“我忘了,你是再冷血不过的一个人,对你说这些你根本不会理解。”
  向远点头赞同,“幸亏我不能理解。”
  

第三十六章 夜会(1)
  她微微抬头,看着那张沾染了迷茫的年轻面庞,只想用手去抚摸他柔软如孩童的发丝。
  说话间,不远处传来了玻璃容器落地碎裂的声音,向远和叶秉文像很多人一样应声看过去,只见那边站着低头擦拭外套水渍的滕云和不断欠身道歉的服务生。
  向远对着叶秉文和他去而复返的女伴说了句“两位慢聊”,就移步朝滕云的位置走过去。她听到叶秉文用不少人都听得见的音量对女伴说:“见过哈巴狗吗?那边就有一条,刚打碎东西的就是了。”
  “怎么回事?”向远走至滕云的身边,低声问了一句。
  面容稚嫩的服务生一脸的惊慌失措,“对不起,滕经理,对不起,向总,我不是故意的。”
  滕云结束徒劳的擦拭,制止了那个服务生的道歉,“说了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小心。”
  向远拍了拍服务生小伙子的肩膀,“没事了,你先做你的事。”继而示意滕云跟她一起走到略为角落的位置,“怎么回事?我看你一晚上心不在焉的。”
  “没事,就是一时不小心。”滕云挤出个笑容。
  向远尖锐地说:“一个平时再小心不过的人,忽然变得不再小心,这还叫没事?你瞒我干吗?”
  滕云沉默了片刻,终于说:“他病了,高烧一直不退,你知道的,他家里人都不在本市,我,我有点担心。不过应该没事的,已经有朋友在照顾他。”
  向远知道滕云口中的“他”除了他的同性爱人不会再有别人,想来也是了,除了“他”,谁还能让滕云方寸大乱呢?
  向远皱眉思索,“真的没事吗?唉,偏偏是这个时候病了。”滕云和她都是山庄最直接的负责人、今天晚上的主角,很多重要的关系户和场面上的事情都在等着他们,这点想必滕云心里也清楚,走不了,又放心不下,他这才心中不安。
  “算了算了,你去吧。”向远说。
  “这怎么行,我怎么能现在走?”滕云显然压根儿就没动过这个念头。
  向远有些不耐地朝他摆了摆手,“走吧,别啰唆,你怎么比我还像个女人?不过,走之前把该打招呼的人先过一轮,你以后还有求着他们的时候。还有,别声张,悄悄走了就算了,别让人觉得失礼了。”
  “可是……”
  “啧,可是什么,这地球没了你就不转了?”向远横了滕云一眼,忽然换上灿烂的笑脸,对着前方看过来的莫建国打了声招呼,“莫总好!稍等,待会儿我好好敬您一杯。”她说完,再次压低声音赶着滕云,“这里还有我呢,去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完,然后马上消失。给你两天时间,该干吗干吗,别在这儿像个离魂倩女似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谢谢你,向远。”
  向远却不领情,“我说你这个人什么都好,怎么就是这么磨叽煽情呢?快去吧,再不去我手背上都起鸡皮了。”
  滕云笑了起来,立马执杯,跟几个重要客户寒暄了一阵,找了个空隙,匆匆朝门口走去。刚到停车场附近,就听到轻而快的脚步声尾随而至,他回过头,看见向远追了出来。
  “向远,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向远从手袋里抽出一张薄薄的银行卡,塞到他手里,“滕云,趁这两天,你顺便帮我个忙好吗?这张卡,你就当作是你给滕俊的。”
  滕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把卡推了回去,“不用了,向远,该给的我已经给了他们,他们吃不了什么苦头的。”
  向远笑道:“你给的是你的,滕俊是你弟弟,我难道就没有妹妹?他们傻乎乎地在外边闯,吃喝用度哪能不用钱?我们家的人不能老让你接济。”她说着,又自我解嘲地说了句:“你给的他们还会要,我的情他们就未必会领了,要不,怎么还用麻烦你呢?”
  滕云听她这么说,也知道她在钱方面一是一,二是二,别人占不了她便宜,她也不占别人便宜的脾气,于是也不跟她客气,当下把卡收回口袋里,“好吧,钱我会给他们,就说是我给的。可是你真不用向遥知道你为她做的事情吗?阿俊重新找到工作,他们租到又便宜又好的房子,这两个人啊,都还以为自己的运气真有那么好,最多觉得我暗中帮了一把……”
  

第三十六章 夜会(2)
“我要他们记住我的好干什么?”向远淡淡地说,“我也不指望从他们那里得到收益。他们感激我或者恨我,也都不过如此。”
  “你为什么不让向遥知道你是关心她的?毕竟姐妹一场不容易。”滕云扶着车门劝道。
  向远把他推进驾驶座,“我关心她是义务和责任,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是因为姐妹情义有多深。好了,我要回去了。”
  她送走了滕云,抄近道走回宴会厅现场。回廊外的天空,天幕深蓝,星月全无,此时所有的客人和大多数工作人员都集中在宴会大厅附近,其余的地方一片静寂,偶尔可见一两个服务生,都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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