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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问斜阳-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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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往旁边退了一步,紧绷着的脸显得棱角更多了,那张脸确实不是女孩心目里的男主角,他严峻得近乎冷酷。他不止让开了,而且还为她打开了大门。
  “再见!”他僵硬的说。
  她再看了他一眼,就飞快的冲出了那房门,直奔向电梯间。她听到他把房门砰然阖上,那关门的声音震碎了她的心。她忽然凄楚的想到:他,顾飞帆,那个可恶的、残忍的、冷酷的男人──他把她那尚未成型的初恋砸得粉粉碎了,粉粉碎了,碎成了飞灰,随着那夜风,飘散到四面八方去了!
  5
  好一段时间,访竹陷进一种前所未有的消沉里。
  上课,念书,放学,回家!……她的生活变得十分规律化。每晚,她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足不出户。她不看电视,不看小说,也不出门,更不去打电动玩具。那家“斜阳谷”,她已足足半个月没去过了。她常常放一张唱片──随便什么唱片──一听就是一个晚上。也有时,她什么都不做,就像呆子般凝视着那盏旋灯,神思却不知道飘游何处。
  她消沉,消沉到了近乎绝望的地步。
  她这种变化,使全家都注意到,而且惊悸关怀起来。明霞数度闯进她房里,不敢明问,怕那少女情怀,经过刺探更易受伤。她那母性的胸怀中,有个最恐惧的怀疑:一切因亚沛而起。姐妹两个爱上同一个男孩是很普通的事,访竹一向沉静,不善表达感情,不像访萍那样直率潇洒。而且,访竹的消沉,和亚沛态度的明朗化,是差不多同时发生的事。一切很明显,为了亚沛!明霞也曾轻抚着访竹的头发、颈项。抚摸她那消瘦憔悴的面颊,低低的叹息着说:
  “访竹,快乐起来!振作起来!看到你一天比一天瘦下去,全家都心痛!”“哦,妈妈!”访竹立刻把面颊埋进母亲怀里。哽塞着说:“不要为我操心!不要为我操心!我没什么,只是天气的关系。”
  见鬼的理由!明霞不说,心中更难受。女儿的泪水湿透了她的衣服,烫得她五脏六腑都为之灼痛。孩子啊!有什么心事不能对母亲说呢?是了,她能体会。这牵涉到自尊、面子、和那份姐妹之情。访竹不能说,有多少苦她也不能说,她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吞。可怜的,可怜的,可怜的访竹!
  纪醉仙也非常烦恼,事业上的成功被女儿的愁苦完全冲淡了,尤其是他最喜爱的访竹。私下里,他和明霞数度讨论,答案都只有一个:为了亚沛──那该死的亚沛,他不会去追求别家的女儿,却来扰乱纪家的生活!这种责难,使明霞啼笑皆非。她叹着气说:“公正一点,醉山。亚沛聪明能干,年纪轻轻,已经当了工程师,人长得帅,脾气又好……这种男孩可遇而不可求。你无法期望有更好的女婿了!”
  “那么,他为什么不追访竹而去追访萍?”醉山气冲冲的,想都不想的说。“唉!你在说些什么?”明霞又叹气。“你别太偏心。访竹可爱,访萍也可爱,如果我是亚沛,我也会选择访萍!”
  “为什么?”“访萍爱笑爱闹,活泼而没心机,她是个好伴侣,容易带给人快乐。访竹深沉,心眼多。她比访萍有深度,思想非常细腻,感情也非常脆弱……这种女孩很难相处。除非彼此能爱之入骨,彼此能了解彼此的每根纤维,每个思想──而且都能引起共鸣。否则,访竹不会满意……事实上,亚沛大而化之,并不适合访竹!”“那么,”醉山皱着眉问。“咱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孩子在那儿自己受苦。或者,叫访槐再去找个男孩子来!对了,我去和访槐谈!”“你最好别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好不好?”明霞阻止了他。“访槐藏不住话,说不定去和亚沛胡闹,让访萍和亚沛的快乐也被破坏掉。算了,以不变应万变,时间会治疗一切。访竹还年轻,她会度过这段时间,她会忘记的,我跟你保证。但是,请你千万别惊动访萍!”
  第四章
  访萍真的没被惊动吗?访萍真的没看到访竹的憔悴、落寞、苦楚和消沉吗?她比谁都更感受到了。姐妹之间,本来是无话不谈的,虽然各有卧房,却常常同挤在一张床上,聊到天亮。但是,这些日子,访竹几乎不跟她说话了,事实上,访竹跟全家都不怎么说话。她躲避每一个人。尤其是亚沛,只要亚沛一来,她就像缕轻烟般卷进卧房里去了。访萍的想法,和父母完全一样。她忍耐着,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和亚沛,刚从“友谊”的阶段跨进“爱情”的门槛,再也没想到“爱情”的滋味是如此甜蜜、温馨、狂欢、而震撼的!如果访竹不是这样悲哀,她一定会把自己的感觉讲给她听。但是,如今,面对访竹的消沉,犯罪感使她的爱情蒙上了厚厚的阴影。她歉疚,难过,为姐姐的痛苦而更痛苦,她甚至想放弃亚沛!不过,想归想,她却无法放弃亚沛,甚至不敢对亚沛提起访竹。如果亚沛真的舍妹妹而取姐姐,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风度做到“无动于衷”?
  家中的气氛,由于访竹的关系而变得十分低沉了。访槐最近认识了公司里的一位女设计师──他在一家广告公司做事。那女设计师才跨出校门没多久,依然保持着学生的单纯和文静。访槐立刻展开了攻势。因而,十天有九天,他都不在家。家里少了访槐,就像少了好多人似的,因为访槐也是个会笑会闹,心无城府的人,全家只有他,没感觉到家中的“低气压”。是的,家中的气压低极了。像有无数绷紧的弦,张在室内,轻轻一碰,都会引起断裂。
  这晚,酝酿已久的一场风波终于爆发了。
  起因,仍然是因为访萍跑到访竹房里去借衣服。这在两姐妹间,是非常普通的事,本来两人的衣服就可以混着穿。访萍在衣柜前选衣服,访竹背对着她,只当没看见,坐在书桌前,捧着本书猛看。访萍打赌她根本不在看书,十分钟来,她连翻动书页都没翻过。访萍心里有一肚子话,想对访竹说,她多想打破姐妹间这层隔阂。
  “访竹,”她想说的都没说,却说了句不关紧要的。“我能不能穿你这件绣花的小黑背心?”
  这句话应该没刺激性吧?谁知道,访竹忽然从桌边跳了起来,飞快的卷到橱边,打开衣橱,她七手八脚的取下许多件她平日比较心爱的衣裳、洋装、背心、毛衣,包括那件白外套!她把一大堆衣服往访萍怀中塞去,简单而明了的说:
  “拿去!都给你!”访萍怔住了,呆住了,眼睛睁大了。
  “访竹,”她喊:“你这是做什么?”“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访竹很快的说,脸色阴暗如山雨欲来的天空。“你拿去可以穿给你喜欢的人看,我穿了只能给自己看!拿去吧!都拿去!”
  她一面说,一面又把好多件衣裳拋进她怀里,弄得访萍满手都是衣裳,连肩膀上都搭着衣裳。
  “访竹!”访萍忍无可忍,积压已久的懊恼迅速发作。何况她一向心直口快。“停下来!”她喊:“不要再乱发脾气了!”她跑到床边,把衣服都堆在床上,回过头来,她用双手握住了访竹的两只胳膊,开始摇撼她,眼泪在眼中打转,嘴里激动的吐出一连串话来:“访竹!你要我怎么做?你不开心,你把全家都弄得不开心!我知道你的心事,我们不用打哑谜,这些日子来,你整天板着脸像大家欠了你债!我欠你债吗!访竹?我能让发生的事不发生吗?我能让亚沛去爱你而不爱我吗?还是要我把亚沛让给你……”
  访竹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嘴,被访萍摇撼得头晕脑胀。但是,她的话却清楚的钻进了她的耳朵。她用力挣脱了访萍的拳握,退后一步,不相信的看着访萍。
  “你在说些什么?”她震惊得声音低哑。“你……你以为我爱上了亚沛?……”“不要再演戏了!”访萍跺着脚大喊,泪珠滚在圆圆的小脸庞上。“我知道你也爱亚沛,不止我知道,爸爸也知道,妈妈也知道,全家都知道!可是,你要我们怎么办?世界上只有一个亚沛,我不能把他剖一半给你,剖一半给我!我也不能对亚沛说:去爱我的姐姐,不要爱我……即使我能这么做,亚沛会怎么想……”“老天!”访竹喊着,脸色雪白雪白。这是怎样的误会!怎样充满“屈辱”性的误会!难道她被那个顾飞帆侮辱得还不够?还要在家庭中再扮演另一个“失恋”的角色?她深抽了一口冷气,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了。那积压已久的痛楚和屈侮也顿时发作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张开嘴来,她神经质的大喊:“你疯了!你以为全世界女人心目里都只有一个何亚沛?让我告诉你!我不爱何亚沛!不爱,不爱,不爱……一丝一毫都不爱!以前不爱,现在不爱,以后也不会爱!他在我眼睛里根本是个小孩子,除非我要扮家家酒,我才会喜欢何亚沛!你不要自作聪明,你更不要自寻烦恼……我发誓心里从没有何亚沛,如果我说谎,我出门就被汽车撞死……”“访竹!”访萍大叫:“不要发誓!”她用双手蒙住耳朵。“不要发誓!”“我偏要发誓!”访竹怄得脸色更白了,眼睛里都冒着火。“如果我爱他……”她继续喊:“我出门就被汽车撞死,下楼梯就会摔死,开电灯就被电死……躺在床上都会被棉被闷死……”“姐姐!”访萍哭着喊。她是轻易不喊她姐姐的。“不要说了!请你不要说了……”外面,明霞和醉山全被这阵喧闹给惊动了。他们奔进门来,明霞急促的喊:“访竹!访萍!你们怎么了?”
  访萍用手蒙住脸大哭。相反的,平日动不动就流泪的访竹现在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她的脸白得像纸,眼睛中却冒着火,掉转头来,她面对着父母,激动的说:
  “爸爸,妈,我现在才知道,你们全体对我有怎么样的误会!访萍说我爱上了亚沛,现在,爸爸妈妈,你们是证人,我说的话每个字都是实话;何亚沛永远走不进我的世界,他离我有十万八千里远!别说他没追我,即使他追了我,追一百年也追不上!”说完,她拿起桌上的一个小手袋,往门外就冲去。“访竹!”醉山嚷着:“你要去那里?”
  “我快被你们怄死了!”访竹说着,头也不回的走向大门。“我必须出去透透气!”明霞追到门口来。“访竹!”“放心!”访竹回头说:“我散散步就回来,我不会出任何事。如果出了事,岂不是应了我的赌咒了?所以,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明霞还想阻止,醉山拉住她,对她摇摇头。说:
  “让她去走走吧!”访竹一把打开大门,直冲出去。她差一点和正要进门的何亚沛撞了个满怀。亚沛惊奇的看着她,他从未见过她这样满面悲愤和满身怒气。访竹往旁边让了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何公子,快进去,我家二小姐正为你哭呢!”
  “为我?”亚沛大惊。“怎么了?”
  “她怕你会移情别恋!所以,”她一本正经,严厉的盯着亚沛。“如果你将来有个三心二意,对我妹妹有一丝一毫的不忠实,我第一个不会饶过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冲进电梯里去了。剩下亚沛和醉山夫妇面面相觑。亚沛是完全一头雾水,莫名其妙,望着醉山,他直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进来吧!”醉山说,看了明霞一眼:“我想,我们真的弄错了!完全弄错了!”访竹下了楼,走出大厦,街上的冷风迎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自己一怒出门,居然连件毛衣和外套都没拿,而现在已经入冬了。她摸了摸手臂,身上只有件黑丝衬衫和一条小红格的裙子,双腿冷得发颤。她顺着街道走了几步,寒风一直瑟瑟然在街道上穿梭,如果她再不找个地方避避风,她准会应了誓:“被冷风吹都吹死!”
  她去了“斜阳谷”。那儿有小蜜蜂,有火鸟,有飞碟,有吃豆子的小精灵。她可以逃避到机器上去,忘掉这所有所有的“屈侮”!一走进“斜阳谷”,她就怔住了,怎么,又碰到熟人了!冠群和晓芙赫然在座,她四面张望,还好,顾飞帆不在,如果他也在这儿,她只能马上掉头而去,那么,这个世界上,简直连她置身之地都没有了,连避风之处都没有了!
  晓芙首先看到她,立刻对她展开一个温暖而友谊的微笑,招招手说:“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你瞧,都是飞帆害人,把冠群带来见识什么电动玩具!现在,这个疯子入了迷,每晚来报到,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冠群正埋头苦干,头也没抬,这时,蓦的冒出一句大叫:
  “三万四千两百分!你看你看,晓芙!我破了我的记录了!三万四!我说我今晚一定会破三万大关吧!可不是?”他总算看到访竹了,心不在焉的应酬了一句:“哦,访竹,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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