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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如何说再见-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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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母亲在露意思湖,纪元在上学吗?”

“我们想试一试看她可喜欢这边的学校。”

“我可以来探望她吗?”

李育台立刻与他交换了电话地址,答应纪元一回来便找他。

稍后育源问:“那是你的未来女婿吗?”

育台希望是,他喜欢黄主文。

当天下午他们去接纪元放学,只见那红发男孩一直把纪元送到车前。

育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狄伦,先生。”

“是狄伦汤默士的狄伦?”

“正是,先生,家祖母是威尔斯人,出生的村庄正好与诗人狄伦汤默斯相同。”

原来是名人乡里之后。

“你好狄伦。”李育台与他握手。

在回程上,他同女儿说:“黄主文找你,稍后会来看你。”

谁知纪元茫然,“黄主文?”

李育台大吃一惊,几乎没掩住嘴,天呀,纪元已经不记得他了。

他愿意跟这个孩子学习忘记的艺术!

“呵,”纪元半晌回过意来,“黄主文,他现在流浪到哪里?”接着又比较,“狄伦就比较给人安全感,他的家在西温哥华住了有六十五年了。”

李育台张大了的嘴无法合得拢。

就在该刹那,他知道这个地方适合李纪元小姐。

他大可以独自上路,每隔一段时间来探望纪元。

育源最兴奋,立刻报上一连串计划。

夏长志说:“照原来样子最好,起码一年不要惊动她,否则她会反感。”

育台赞成。

纪元还是哭了,“我要跟爸爸。”

每逢哭泣,她总忘记她已经不是婴儿,总是努力把身子缩得很小,希望可以全身躲进父亲怀抱,可是长腿长手叫她尴尬。

育台紧紧拥抱着女儿。

“你爸去几天就回来,他吊颈也要松口气,你跟姑姑的生活,就像母女一样,只有更好,我对你没有期望,关系比较轻松。”

小小纪元只觉姑姑诙谐,不由得破涕为笑。






如何说再见5



5

育台到旅行社去打听行程。

服务人员说:“去育康嘛,也不是那么冷门的

事了,西北地域自有迷人之处,我们有负责人带团,不过也有队员临阵退缩,像一位……”她查看簿子,“谢女士,从香港传真过来订位,结果有事不能出发,不幸不能发还订洋,不过她的空位可以让给你,后天出发。”

育台一怔,不相信世上有此巧事,“这位香港的谢女士,名字缩写可是YC?”

服务员比他还要诧异,“你怎么知道?”

李育台在心底说,她是我妻子,可是嘴里道:“她是一个熟人。”

“呵,那么,你同司徒先生也是朋友?”

“司徒?”

“是,KY司徒,他俩同时报名,但只有司徒先生会准时出发。”

育台从来没听过雅正有这样的朋友。

他取出信用卡,“我顶替谢女士的空位。”

是次收费大抵是一家四口参加豪华欧洲旅行团的三倍,不知老陈接到帐单会怎么想。

“准备多些厚衣服。”

育台却一直想,司徒是谁?雅正约了人到极寒地带旅行,为什么他会不知道?

他问:“谢女士是几时订的位子?”

职员算算日子,“通常早年多两年预定,嗯,早十八个月。”她翻到记录。

育台在心中算算日子,那时,医生说,雅正有治愈的希望,她正在电疗。

“几时取消了位子?”

“一星期前,所以不能退还订洋。”

不可能是雅正本人,“由谁来退订?”

“司徒先生。”

育台心中充满疑惑,道谢后离去。

这人是谁?朋友中从来没有姓司徒的人。

育源替他准备寒衣:“用长志的滑雪衣吧,还有,这件背心里镶貂鼠毛,实在暖,贴身穿上。

一直到集合那日,育台仍然没看到那位司徒先生。

他向领队打探:“有位司徒先生——”

“对,他也是东方人,他稍后才与我们会合。”

团员共八人,五男三女,其中四个是日本人,一个法国人,三个华人,一个本地人也没有。

其中一位华人自新加坡来,说是想获得冬季的经验,他大概不会失望。一个便是李育台,他来是因为听雅正说过她想来,故欲看个究竟,雅正为何向往这等冰天雪地苦寒之地。另外一个,便是司徒了。

他们在黄刀市驻宿,打算北上大奴隶湖与大熊湖,然后波麦肯兹河。

日本人早把资料背个滚瓜烂熟:“黄刀本是印第安酋长名字,此人大概凭一把黄刀做记识。”当年不知有多少野牛在这块地上游荡……

因是冬季,一日只得三数小时天日,感觉非常怪异。

司徒终于来了。

见到他,李育台不禁打一个突,只见他起码要比普通人高大半个头,结实强壮,一脸亲切的笑容,浑身发散着粗犷的英俊,那三个不同国籍的女子立刻有惊艳的感觉。

育台想,雅正几时结交一个这样的朋友?

这个人有一股自然亲切的魅力,众人身不由主地乐意亲近他。

他们各人自我介绍。

司徒说:“我叫司徒启扬,我的职业是医生,我的嗜好是摄影,我是英藉华人。”

那法国女子立刻表示兴趣,“司徒你负责医科哪一方面?”

司徒笑,“我专理未足月婴儿。”

“呵,”女士们悚然动容,“那多伟大。”

育台不欲再听下去,假使司徒只是一名校工,这几位女士一样会得大惊小怪表示赞叹。

适才自我介绍的时候,李育台说是个小生意人。

他到另一角落坐下。

雅正在什么地方认识这个人?

正在猜度,司徒过来了。

他很诚恳地问:“李先生,你也认识谢雅正?”

育台点点头。

司徒眼睛中露出激动的神情来,不过迅速地压抑下去,他接着问:“她在生命最后一段日子里,你有无见过她?”

育台又点点头。

司徒逼切地问:“她是怎么去世的?”

“她患癌症,她没有与你说?”

“不,在信中,她一直表现得很乐观。”

育台沉默一会儿,“你们是笔友?”

“可以这样说,我们通过国际摄影会认识,通信接近两年。”

这真是雅正的一个私人秘密,李育台从来不知道有一种这样的笔友。

他问司徒:“你们可见过面?”

司徒摇头,“本来约好一起这次在黄刀市见面,结果行程被逼取销。”

育台又问:“你有她的照片吗?”

司徒又摇头。

育台十分讶异,没想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还有纯笔友存在。

育台取出皮夹子,打开,取出雅正一枚彩色小照,递给司徒。

司徒惨痛而珍惜地接过照片,仔细凝视,“呵她果然长得秀丽一如想象。”

育台不出声。

“身边与她长得那么相像的小女孩是谁?”

“她女儿纪元,今年七岁半。”

一听此言.司徒后扬讶异地睁大双眼,“雅正已婚,且育有一女?”

育台也一呆,“她没跟你提及?”

司徒愣半晌,“我们多数只谈摄影题材,她说她想做一本有关气象的摄影集,我建议她到这里来取材,她十分欢欣接受邀请。”

“你几时了解到她已不在人世?”

“由她自己写信,说已病重,恐怕不久人世,我得悉如晴天霹雳,说怎么都不相信。”

“你什么时候收到信?”

“上个月。”

“可是她一年之前已经去世。”

“可能是寄信的人耽搁了时间。”

“信从什么地方寄出?”

“香港,她的原居地。”

李育台已经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司徒启扬到这个时候才问:“你是雅正的好朋友?”

育台拍起头,想了很久,“可以这样说,但是,我因忙着做生意,并没有充分地认识了解她。”

司徒不语,过一会儿他问:“我可以问你要这张照片吗?”

李育台想一想,慷慨地说:“我有底片,你拿去吧。”

司徒把照片珍而藏之。

“雅正做了一本摄影集给女儿,新近出版,你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她没向我提及。”

由此可知,他虽对雅正爱慕,雅正不过视他为普通朋友。

“或者,你可以给我地址,我寄一本给你。”

司徒启扬连忙道谢。

那边那几位女士已经忙着过来与司徒交际,育台趁人忙,掉头而去。

他并没有随团出发,他当夜乘专车返回温布。

李育台受到极大的震荡。

回到育源的家,最高兴的是小纪元,而育源却以为他不舍得女儿,故半途折返。

育台的心许久不能平复。

他不知道原来雅正那么寂寞,竟与一个陌生人通信达两年之久,而且除出私生活之外,无话不说。

而那个气字不凡的笔友毫不掩饰对她的仰慕之情。

换句话说,只要雅正愿意,外头机会多的是,她根本不必与一个不解风情、毫无生活情趣的小生意人在一起。

李育台照着镜子,看到一张瘦削憔悴的面孔,忽然之间他自惭形秽,低下头来。

一个陌生人对雅正的尊重珍惜好似比他还要多一点。

他把面孔埋在手心。

自房间出来,他看看钟,拨电话到公司找伍和平。

和平不相信那是李育台,“你不是到北极圈探险去了吗,听说你打算坐着狗拉的雪橇去同北极熊争食,重演杰克·伦敦的《原野呼声》。”

育台苦笑,“小和平,连你都把我当笑柄。”

“对不起,我轻率了。”

“替我航空邮一本《如何说再见》给——”他说了姓名地址。

“司徒启扬医生……”和平重复,忽然想起来,“是那个司徒启扬吗?”

育台一愣,“哪个司徒?”

“那个用手术显微窥镜拍摄胚胎在母体成长过程的司徒启扬。”

“他很有名气?”

“妇女对他非常有好感,他替胚胎做补心手术十分成功,该项手术在他领导下在英国某医院已脱离实验阶段而成为一般性服务。”

“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收过他传真过来的资料交给李太太。”

李育台半晌做不了声。

“喂,喂?”

“你收过许多此类资料?”

“有十次八次。”

他一无所知,不是雅正瞒他,而是他粗心大意。

和平说:“我马上替你把书寄出去。”

“和平,”李育台想起来,“你帮雅正整理文件的时候,有无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有,有好几封信,都写了地址,可是没贴邮票,我都给她寄出去了。”

“你有无把信上地址抄下来?”

“有,我一向有这种习惯。”

“请传真一份给我看。”

“好,我马上做。”

李育台想关心几句,“你好吗,和平?”

“托赖,还过得去,工余还不是逛逛街看看电影,几个大节快要来临,市面颇有点喜气洋洋,许正彦与洪桑龄各请我吃过饭,可是没有下文,人情越来越虚伪,寻找真爱已成为不可能的事,可是李育台先生已成为女孩子的偶像,连隔一条街的写字楼都知道我老板是位情圣。”

育台听了,默默无言。

旁人哪晓得这么多,旁人把他估计得太高了。

他挂了线。

妹夫夏长志笑问:“怎么去一天就回来了,很吃苦吗?”

“不,忽然没了兴趣。”

“呵,闹情绪。”

育台笑,“一生人从来没有任性过,此刻才知道原来放肆那么开心,从前,只知道再不愉快也得咬紧牙关忍耐着熬过去。”

夏长志也笑,“我同你如果散漫不羁,那妇孺就惨了。”

“这会不会是我同你的误会呢?妇女现在也很能干,不必我同你背着她们走了。”

夏长志搔搔头皮,“我见过什么都不理的男人,粗细话都交给女人,日子一样过。”

李育台问:“你做得出吗?”

“我没有这种福气。”

“我也是,哪怕她们妆奁千万,我还是照付家用。”

“太笨了。”

“嗳,肯定是老派笨伯,伴侣又会怨我们工作太忙,时间不用在家里吧。”

“育台,来日方长。”

当初,他也是那么想,钱到用时方知少,非努力赚多多不可。可是,他同雅正没有时间了,人算不如天算。

“育台,说来说去,你仍在自责,其实不必如此,在我们眼中,你已是一等一好丈夫,好父亲。”

仍然不够好。

未来想得很远,像退休后干脆住在豪华游轮上当家一样不停环游世界,绕了地球一圈又一圈……他想都没想过他们会没有时间。

原以为经过千辛万苦,生活终于上了轨道,会得朝快乐的泉源按部就班开出去,错!

车子脱了轨,车厢抛下山谷,他与纪元都受了重伤。

纪元还有恢复健康的机会,他就没得医了。

伍和平的传真到来,名单上有六七个姓名地址。

第一个便是司徒启扬医生。

接着的名字包括李永生、罗志廉、谈美怡、麦乐珠、邢淑荣。

这些,肯定都是雅正的朋友,李育台对罗与谈都有印象。

当她知道病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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