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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侠也认栽-第2章

小说: 大侠也认栽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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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太多的机会去记忆她,包括她的容貌、性情、思想,也没有更多时候去相处,培养他们之间应当要有、并且独一无二的感情。每当忆起,涌上心头对她最多的,不是相思,而是愧疚──那个措手不及与他拜了天地祖宗,结了发的,妻。

咚!

手中的碗滑落,在桌面敲击出声响,再滚落地面。

「你──几时回来的?」

「没一会儿。」

「娘?」这厢,小人儿脸庞由碗中抬起,仰起圆圆的眼儿,来回在母亲与这名陌生人之间打量。

细细的叫唤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他愣住。小丫头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五岁,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响应这突然冒出的小小人儿,以及她的……身分。

「娘,我还要。」那厢,男孩递出碗,胃口着实好得过分,完全不理会旁人。

对了,还有儿子,一个九岁的儿子,与拜堂成亲一般,同样来得措手不及,在他做好准备之前。

此举总算将她思绪抓回。

弯身捡拾掉落的碗,命婢女再去取副碗筷来,接着,为儿子再添一碗,所有动作沈稳流畅,口气温浅而镇定。「祈儿,盼儿,喊爹。」

「咦?原来我们真的有爹耶,哥哥。」还以为娘诓她的呢!

一掌不客气地往妹妹后脑勺呼去。「废话,不然妳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真是笨妹妹。

居然当他不存在,旁若无人地讨论起来了。

陆君遥很怀疑,妻子是怎么满足他们好奇心的?无论如何聪明早熟,身为制造者,他认为九岁稚龄接触这等话题,实在是太早了!

「不是这样吗?猴行者就可以!」

「笨蛋,妳好好人不当,想当猴子?」

「不然呢?」小妹妹好生困惑。

「呃?」小哥哥被问倒了,支支吾吾半晌,恼羞成怒道:「娘,妳看妳生的笨女儿啦,带回去教好!」

「祈儿,不准欺负妹妹。」低斥一声,接过婢女送来的新碗筷。「吃过没?要不,吃碗面蚕。」今儿个上元,总要应景吃碗面蚕的。

陆君遥不置可否地点头,在她张罗好的位置落坐。

「对对对!一家人总算团圆,一定有很多话要说,老奴先下去了。」福伯笑咧了一张嘴,忙不迭地退出来,把空间留给聚少离多的小两口。

接过瓷碗时,不经意碰触妻子指尖,是冰凉的。

陆君遥仰眸,却无法在她平静的神情中,找出任何异样。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对于他的归来,又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情绪?

他自是不会如福伯一般,天真以为她会很高兴地欢迎他。毕竟这么多年了,他在这个家中,一直都是缺席的,既不曾付出什么,是否有他,对母子三人而言,也就不会是太重要的了。

于她而言,他几乎只是个名为「丈夫」的陌生人,给了初夜的痛,以及往后怀胎十月的苦,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新婚至今,她一直、一直都在守空闺,忍寂寥,与寡妇无异。

他甚至不认为,她会有一丝一毫期待。

她若不怨恨他,他就该心满意足了,怎还能指望她欢天喜地迎接他?

若有所思的眸子,移向一双粉雕玉琢的儿女──

他们,终究不曾开口喊上一声「爹」。

***   ***   ***   ***

夜深了。

妻子指示底下仆人打点一切,有条不紊,沉着而无一丝遗漏,真的……有当家主母的架势了。

直到现在,他们都没能好好坐下来,说上几句话。

犹记得,她刚嫁进来时,什么都不懂,突然被丢进家大业大、深宅大院的陆家,慌乱的大眼睛里写满无助,什么都做不好,只能挫败地在夜深人静时,对着沈睡的他哭泣……

那时,她才十五岁,纯真而花样年华的岁月,多爱对着他说心事,傻气地以为他听不见,于是放心地抒发心事。于是往后分离的岁月里,深烙在他脑海的,总是那双无助带泪的水眸……

而如今,她成长了。没丈夫在身边计量的女子,总要自己学着成长、茁壮的,否则,在这豪门深院中,人吃人的贪婪人性,会先将她啃得骨头也不剩。

他知道她不会再是那个在夜里对着他掉泪说心事的女孩,只是,她还保留了记忆中的纯善性灵吗?只怕,她的城府、她的计量,要比谁都多了……

抚着轻暖舒适的枕被,他幽幽叹息。

敲门声轻轻响起,他以为又是她差仆人送什么进来了,也没回头。

她很细心,所有他想得到、用得到的,无一遗漏。

「搁着吧,我想先休息了。」眼尾余光瞥见还冒着热烟的水盆,他淡淡说道。

点了下头,搁上铁架。「那,我不打扰了。」

这声音……他迅速回头,没料到妻子会亲自为他送来梳洗用的热水。

「芽……芽儿!」他有些生疏地,张口喊住她。

背身的纤影,微微颤动了下。

「这九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我以为,我们只有祈儿一个儿子。」那盼儿──怎么来的?

「你介意?」

他微涩地轻扯唇角。

离家九年,回来之后发现妻子多了个五岁的女儿,哪个男人会不介意呢?但是介意之外,他更想知道,这些日子,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你累了,改天再谈。」

她在回避问题!

从见面到现在,他实在读不出她脸上有一丝一毫的欢欣之意。

「妳,不乐意我回来吗?」这么问是很失礼的,但他必须知道。夫妻间,没什么不能谈的,是吧?

如果她还将他当成她的夫的话。

「……」她沉默了好一阵子。

这问题,果然太勉强了。他苦笑。

「……没的事。」好一会儿,轻轻浅浅的嗓音飘出,很淡,真的很淡。

「原谅我这么说,我只是无法不这么想。」从踏入家门到现在,除了初见时摔落了碗,稍稍显示出惊愕之外,其余的,她情绪几乎是无波无澜,他看不透,也无法理解她究竟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

也许,他的归来,已经造成她的困扰了。

她偏着头,似是很困扰地在思索什么,又似斟酌着词汇,有些生硬地挤出话来:「──这是你的家,不是吗?」

他的家?

她指的,是这座他生长的屋宅,还是他们母子身边?

「你,早点休息,不要想太多。」开门,离去,步履依旧沈稳,实在听不出话中是否纯属安抚,抑或有那么几分真心。

「芽儿──」房门关上前,他及时送出话:「这些年,辛苦妳了。还有──对不起。」

***   ***   ***   ***

「我跟你说哦,那个二娘好讨厌,说话假,笑声尖,味道又呛人。我讨厌她的大浓妆,讨厌她老母鸡一样的声音,还有、还有……每次站在她身边,都不敢太用力吸气,好怕呛晕了过去。真是奇怪,那么重的脂粉味儿,爹怎么会喜欢呢?你要快点好起来,帮我把她赶出去……我爹说,嫁了人后,丈夫就会保护我,你真的会吗……」自言自语了半天,声音愈来愈轻。

「算了,你这样要怎么保护我呢?还是我保护你差不多。你放心,我不会让假里假气的二娘太靠近你,有机会把你呛晕……」


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他就失眠了。

辗转反侧,脑海里净交错着陈年旧事,方及笄的年岁,稚气未脱的嗓音,单纯直接的表达方式……那是记忆中的她。

她就住在他隔壁,夜里几次起身,推开窗总见着透出房门的光亮。或许,她也极度不适应,正试着接受丈夫归来的事实吧!

两人并没有同宿一房,她很自然就这么安排了,他倒也没表示意见。

即使──孩子都九岁了,即使,他有绝对的立场,去行使丈夫应有的权利,然而,她不想同房,无意与他亲近,他不会勉强。

夫妻,是身分上的,实际上,他们与陌生人没多大差异,他们都需要多些准备,去填补九年的空白。

在这之前,他必须先了解,这个二十四岁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以及,这九年当中,他所错过的。

房门被轻敲两下,然后推开,孟心芽端着热水进来。

「早。」他打招呼。

「早。梳洗完,我备了早膳,在偏厅。」

他点头,打理好自己,走出房门。

偏厅里,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人,她备了白粥,还有几碟小菜,都是他以往惯吃的口味。

「娘,我不爱吃粥,黏糊糊的……」挑食的小女儿抗议。

「不准挑嘴。」母亲冷眼一扫,娃儿委屈兮兮地低下头,闷闷扒着粥。小哥哥用奇怪的眼神偷瞧他,好似他一回来就欺负妹妹,害娘凶她,破坏这个家的平和似的。

他不忍心,放下碗轻抚女儿发丝。「那盼儿想吃什么?」

盼儿偷瞄了哥哥一眼,赶紧摇头。「我吃粥。」

敢情这两只小鬼达成了什么共识?

一来一往落入眼底,他想,昨晚这双小儿女恐怕「聊」了不少「心事」,预备好抵御外敌了。

孩子与他,仍是极度生分呢!

更正确地说──是充满防卫。

用过早膳后,她说要去铺子里处理一些事情。离家九年的丈夫归来第一天,她居然还想着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更扯的是,他还不惊讶,口气平和地要她去忙……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对浓情蜜意的夫妻,实在也不需要表现太多的「别后离情」。

他利用这一天,四处走走逛逛。九年当中的变化不算少,府里的仆人走了旧的,来了新的,大半的生面孔,他已经叫不出名字来了,但府里的格局,大致上是不变的。

爹这一生的妻妾不算少,前前后后算起来,少不了十来房吧,都住在西院那头。富贵人家,哪个不是这样呢?

而东院,是主屋,大房的居处,当初住了爹、娘,以及自幼多病的他。娘在他离家的前三年就已辞世,爹也在五年前过往,现在只住了他们一家四口。也好,图了个清静,他知道自己是受不了爹那群妻妻妾妾的纷扰,就像……芽儿说的吧,像老母鸡,聒聒噪噪。

也难怪芽儿对那群妻妾印象要差到极致了,娘亲离世后,妻妾们使尽手段,巴望着能扶正,住进主屋来,都没能如愿,而一介家世平凡,相貌亦不特别惊人的小姑娘,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少不了闲气和几句冷言讽语好受。

更何况,她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嫁进来──

自晓事以来,身子骨就不甚强健的他,一年到头总少不了一些个大病小病,延请无数大夫也不见成效,愈是年长,身体状况愈是堪忧,甚至有大夫直言,他熬不过十八岁。

连算命师都说,是陆府家大业大、富贵逼人,小幼苗承担不起,折了他的寿……

爹为此忧心不已,尤其纳了数房妾室,偏偏净生女儿,陆家就靠他单丁独苗传承香火,就这样,他成了亲。

一来冲喜,二来,好歹为陆家留下一滴血脉。

这对女方来讲,是极不公平的,他反对过,爹听不进耳,仍是安排他娶了芽儿。

他不以为哪个正常人家的女孩,会心甘情愿嫁来,然后随时准备好守寡。然而,芽儿就是嫁了,还不见一丝委屈,那些个日子,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

她不算美,灵灵净净的大眼,朴实无伪的性情,看得出是生长在平凡纯朴的家庭之中,也大致猜得到她下嫁予他,多半与家庭环境脱不了关系。

人生,不就是如此吗?他有他的无奈,她亦有她的。

即将满十八那年,也许他命不该绝,就如同茶楼里那些说书的所形容的情节,峰回路转,他遇上了命中的贵人,传他武艺,医他病体,离家九年,几度从鬼门关中绕了回来。

如今,能再健健康康站在这里,见他的妻儿,已是恍如隔世。

在当年,那样的弱身病体,其实不该娶妻的。他误了她九年青春,大好年华全虚掷在这守寡似的婚姻中,连她怀孕、临盆、养儿、育儿,都没能陪在身边。

那年,家中修书告知,她有了身孕,并且即将分娩。那时,他多么激动,鬼门关前绕着,硬是不肯踏进去,耳边听着师父故意用着哀声怨调念着:「儿盼严父,祈郎君归来,妾当日夜相思,倚门而盼。望君莫负结发恩义,不胜感激……」

他欣喜,却也心痛,若他就这么走了,他们母子怎么办,她交托到他手中的一生,又该怎么办?她这一辈子,等于是毁了!

他愧她,好多。

可她,还是为他生了祈儿,粉雕玉琢,俊秀伶俐。

昏昏沉沉了月余,终于挣扎着醒来,心头惦念着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师父给他看信,才知道师父全是唬他的,信上只如实述了近况,并承诺她会殷勤持家,等他回来,要他别挂心,好好养病,才不像师父说的那样,悲情又煽情。

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放心,近几年来,甚至只有寥寥几句──「一切安好,勿念。」

很淡,真的很淡了,他甚至不敢去触及,她是否怨他这一类的想法。九年后的今日,他已无法确定,她是否还等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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