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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在云上爱你-第5章

小说: 我在云上爱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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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就在寿司店的实验成功之后不久,一天放学后,我独个儿去坐地铁。那天的人很多,车厢里像挤沙丁鱼似的。我抓住扶手,戴着耳机听歌,双眼无聊地望着车厢顶的广告。当我的目光无意中转回来的时候,发现大熊在另一个车厢里,露出了半个乱蓬蓬的头。我想看清楚一些,却已经不见了他。
  列车开抵月台,我走下车,回头看了看月台上挤拥的人群,没发现他。然后,我踏上电动楼梯,靠右边站着。当电动楼梯爬上顶端,我伸手到背包里拿我的车票,这时,我看到那个乱蓬蓬的头在电动楼梯最下面,飞快地蹲低了一些,生怕给我看到似的。
  “他干吗跟着我?”我一边嘀咕,一边走出地面。
  像平时一样,我经过小公园,走进“手套小姐”的“猫毛书店”看看有什么新书。“白发魔女”这天在书堆上懒懒地走着猫步。我躲在一个书架后面偷偷望出去,终于发现了大熊。他站在对街,眼睛盯着这边看。他是跟踪我没错。
  我租了一本《四条尸体的十二堂课》,接着若无其事地从租书店走出来。走了几步,我故意蹲下去系鞋带,然后站起身,继续往前走。等到过马路的时候,我飞奔过去,才又放慢步子。我偷偷从肩膀朝后瞄他,没看到什么动静。
  回到家里,我匆匆走进睡房,丢下书包,躲在窗帘后面往下看,看到大熊半躲在那株开满红花的夹竹桃后面,抬起头看上来。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又跟踪了多久?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发现大熊每天放学之后都悄悄跟踪我回家。等我上去了,他会躲在那株夹竹桃后面好一会儿,见我没有再出来,然后才从原路回去。
  那个星期,我都泥巴胸罩、内衣裤和校服挂在浴室里,不让妈妈挂到窗外晾晒。
  为了确定她没忘记,我每天上课前都会检查一遍。
  “干吗不挂出去?”她问我。
  我没告诉她。
  校服不挂出去,是不让大熊知道我住哪一层楼。胸罩和内衣裤嘛,那还用说?
  星期天在乳酪蛋糕店打工时,我不时留意店外。要是大熊跟踪我来店里,便会看到阿瑛。那么,他会发现,在认识他之前,我已经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
  “你干吗整天望着外面?”阿瑛问我。
  “没有啊。”我耸耸肩。停了一下,我问阿瑛,“小毕最近有没有见大熊?”
  “没有啊,他最近很忙。”
  “大熊是很忙。”我说。他都忙着跟踪我。
  “我是说小毕。”阿瑛一边折蛋糕盒子一边说。
  那天,一直到蛋糕店关门,我都没发现大熊。
  到了一个大雨滂沱的黄昏,放学之后,我撑着一把柠檬黄色的雨伞,走路回家。大熊并没有带雨伞,他好像从来都不带雨伞。他鬼鬼祟祟地在距离我几公尺后面跟着,笨得还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了他。我也只好继续装笨。
  那天的天空沉沉地罩下来,人们的雨伞密密麻麻地互相碰撞,谁也看不清楚雨伞下的那张脸。我把手中的雨伞高高举起来,像一个带队的导游那样,悄悄给了大熊指示。
  回到家里,我躲到窗帘后面看他。他从那株夹竹桃后面走出来的时候,乱蓬蓬的头发塌了下来,整个人湿淋淋的,拱起肩,踩着水花在大雨中离开了我的视线。
  第二天、第三天,他的坐位都是空着的。我双手支着头,无心听课。虽然大熊在课室向来很静,仿佛不存在似的;然而,没有了他的课室,却又静得有点寂寞。
  到了第四天,他终于背着那个大石头书包回来了。他脸色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那天上课的时候,他不停擤鼻涕,打喷嚏时好几次把我脑后的头发吹了起来。
  我心里好内疚,是我把他害成那样的。雨那么大,明明知道他没带伞,我偏偏要走路回家,还以为那样很诗意。
  “大熊,你为什么跟踪我?”我很想转过头去问他。
  要是只想知道我住在哪里,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要是喜欢我,就说出来吧,我知道我很可爱。
  那样冒着大雨跟踪我,难道只是为了看看我的背影吗?坐在课室里,不是已经每天都看到我的背影吗?
  大熊,我需要一个理由。
  可是,我知道他是不会告诉我的。
  那天放学之后,我以为他会回家休息。然而,他还是如常地跟着我。他不像刚开始的时候跟得那么贴,离我老远的。我并没有像平日那样直接回家。我戴着耳机,一个人在街上乱逛,有时会突然在某家商店的橱窗前面停下来,装模作样,偷偷瞄一下他有没有跟来。确定他还在后头,我才继续往前走。那天路上的人很多,迎面朝我走来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当他们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在几十步之遥的后方,同样的这些脸孔,也会遇上那个跟我如影随形的大熊吗?
  我走进一家戏院,买了一张五点半的戏票,并且确定大熊也跟着我买票。那天放的是《泰坦尼克号》。我坐在漆黑一片的戏院里,我旁边的几个女生哭得很凄凉,仿佛她们也搭了那艘沉船,也跟那个男主角相爱似的。那片绚烂的光影世界如梦境般,有什么比有人陪你做梦更美?那是我和大熊一起看的第一出电影,没有相约,也并没有一起买票,但我知道他也在这黑蒙蒙的戏院里,在后头某个地方,跟我一样,是这个爱情悲剧的其中一个观众。是我把他骗进来的。
  从戏院走出来,天已经黑了。我双手勾着背包的肩带,夹在散场的人群中,朝车站去。城市的灯渐渐亮了起来,空气中有点秋意,我踩着轻快的脚步,走进颜色像蓝宝石的地铁站。月台上没有很多人,列车驶进来,车门打开了,我跳进车厢里,找到一个位子坐下来。列车穿过弯弯曲曲的隧道,我瞥见大熊坐在另一个车厢里,用一本书遮住脸,长长的双腿懒散地叉开来。
  列车到了月台,我甩上背包走出车厢。电动楼梯缓缓把我送上地面,我如往常般走路回家。小公园上的秋千在微风中摆荡,“猫毛书店”已经关门了。我走在一盏黄澄澄的街灯下,看到了自己斜斜的影子。要是身上有一根粉笔,我会立刻蹲下去,把自己影子画在地上,提醒大熊不要踩到它。可惜,一个人无法蹲下去的同时又画下自己走路的影子。
  回到家里,我匆匆丢下书包,躲到窗帘后面偷看。大熊已经走在回去的路上,在街灯下拖着斜斜的影子。
  直到第二天,芝仪问我前一天有没有去看流星雨,我才知道,那天午夜落下了一场壮观的狮子座流星雨。那么大量的彗星碎片和灰尘掉入地球的表面,要三十三才会发生一次。这一次,在中国可以看到最大的流星暴,三十三年后那一场可不一样。
  但是,我已经看到了一场流星雨——就是在大熊低着头背着书包的背影上那点点星光。直到他走远了,星星的光芒才没入夜色之中。
  后来,当我长大了一些,我常常想,是什么驱使我们对一个人如魔似幻地向往?我好象是从一开始就爱上了大熊,连思考的过程都没有。要是也有一场大熊座流星雨,我会是那个早早就坐在海滩上,双手抱着腿,遥望一片无涯的天空,彻夜守侯着的人。
  16
  第二天,当大熊看着我回家,我并没有真的回家。我躲在公寓大堂那扇门后面偷瞄他。看到他背朝我往回走的时候,我悄悄走在他后头,想知道他接着会去什么地方。
  他低下头,走在人行道上,丝毫没发现后面的我。当他无意中看到地上有个空的乳酸菌饮料瓶,他马上把它当成皮球那样追着踢,一会儿盘球,一会儿左脚交给右脚,很好玩的样子。
  到了“猫毛书店”外面,他突然停下来,把那个瓶子踩在脚下,踢到一旁,然后走进书店里。“白发魔女”背朝着他伸了懒腰,趴在书堆上。他扫了扫它的背,把它长而多毛的尾巴摆成“C 
  ”形,“白发魔女”竟然没有反抗。接着,他钻进书架后面,我连忙躲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拿着几本书走到柜台前面东张西望。“手套小姐”这时从柜台后面那个房间走出来,木无表情地替他办了租书手续。他付了钱,把书塞进背包里。
  他出了书店,往地铁站走去。我一直跟他保持着几公尺的距离。到了月台,我躲在另一边月台的一根石柱后面。当列车驶来,我连忙跟着他走上车,然后待在另一个车厢里。他靠在车门站着,把一本书从背包里拿出来,读得很入迷的样子。
  到了第三个车站,他收起书走下车。我跟着他踏上电动楼梯。电动楼梯爬升到地面的出口,他走出去,朝大街走了几步拐了个弯,那儿有一家游戏机店,他走进去,一待就是一个钟。我在对街商店的遮阳蓬下面呆呆地等着。
  他终于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他好象还没有回家的打算,一直往前走,经过一个球场。两帮男生正在那儿打篮球,大熊站在场边,双手插着裤袋,饶有兴味地看着人家打球。有一次,那个篮球掷了出界,他连忙退后一些,双手把球接住,在脚边拍了几下才依依不舍地掷回去。
  离开球场之后,他在人行道的一棵树下拾起一根树枝,傻里傻气地把树枝当成剑在手中挥舞,又摆出击剑手的的姿势。我躲在另一棵树后面,忍不住偷笑。
  他在街上晃荡。一个年老的乞丐带着一只肮脏的小狗拦在路中心行乞。大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板,丢到那个乞丐的小圆罐里,继续往前走。
  他拐过街角,来到一家卖鸟和鸟饲料的店,隔着笼子看了一会儿小鸟,又逗一只拴在木架上的黄色鹦鹉玩。
  “你好!我不是一只鹦鹉!”我听见那只鹦鹉用高了八度的声音亢奋地说着人话。
  大熊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买了一包瓜子,接着把瓜子塞进背包里。
  他继续往前走,进了一家便利店。我躲在店外,看到他买了一个杯面和一瓶汽水,一个人孤零零地把面吃完。
  吃饱了,他从便利店走出来,在下一个路口拐了个弯,爬上山坡。山坡两旁植满了大树,一棵树的树梢上吊着一盏昏黄的路灯,微弱的光线照亮着前面的一小段山路,我看到山上有光。
  我跟着他,一路上静悄悄地,连一个人都没有,草丛里不时传来昆虫的嗡叫。
  终于到了山上,大熊走向一道铁门,掏出钥匙从旁边的一扇黄色的木门进去,然后不见了。
  我走上去,浅蓝色铁门顶的圆拱形石梁上亮着一盏苍白的灯,我看到那儿刻着几个大字:大爱男童院。
  铁门后面有两栋矮房子,一栋远一些,一栋近一些。我抬起头,看到靠近大闸的一栋房子的二楼这时亮起了灯,一个人影出现在薄纱帘落下的窗前,头发乱蓬蓬的。一只凤头有冠的鸟拍着翅膀,在他身边呈波浪形飞翔。他朝鸟儿伸出一只手,鸟儿马上收起翅膀,栖在那只手上面,头低了下去,好象是在啄食饲料。
  那是大熊和他的宠物鸟吧?看起来好象是鹦鹉。可是,大熊为什么会跟鹦鹉住在一所男童院里?那是他的家吗?家里却又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我带着满腹疑团走下山坡。
  第二天,我继续跟踪大熊。他看着我走进公寓之后,便往原路回去。经过“猫毛书店”的时候,他没进去。“白发魔女”在门口的书堆上趴着打了个呵欠,大熊把它的尾巴摆成“C 
  ”形才走开。
  他跟前一天一样坐地铁,但是这一天,他没有在第三个站下车,而是第六个站。他走出地面,在一家模型店的橱窗前面停步,看着橱窗里的一架战机,研究了大半天。
  然后,他进了附近一家理发店。过了一会,他跟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身材瘦小的男生从店里走出来,两个人站着聊天。那个男生身上穿着黑色的工作服,染了色的头发一根根竖起来,形状似箭猪,颜色像山鸡。他说不定就是大熊那个当理发学徒的朋友,怪不得大熊的头发也好不了多少。
  聊完了天,“山鸡箭猪”回店里去,大熊独个儿在街上晃荡。他绕过街心,那儿有一家游戏机店。这一次他又不知道会在里面待多久才肯出来。我在对街的快餐店买了一杯柠檬茶和一包薯条,一边吃一边等他。过了一小时四十分,他终于出来了,却突然朝我这边走来,吓得我连忙用书包遮着脸。但他没进来。我走出店外,发现他进了隔壁一家拉面店吃面。他背朝着我,坐在吧台前面,一只手支着头,仍旧坐得歪歪斜斜。
  等到他吃完,天已经黑了。他回到下车的那个地铁站。谢天谢地,他终于肯回家了。他在月台上一连打了几个呵欠。列车到了,他进去,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把书包从肩上甩下来,丢在旁边的空位上,叉开双脚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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