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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炮群-第22章

小说: 炮群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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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三角形小纸旗,红的黄的绿的。右边墙壁则钉了一排钉子,挂了十几个活页夹,分别是:武器装备检查、人员流动检查、副业生产检查、岗哨勤务检查……苏子昂觉得不拽过一本看看就对不住它们,但手拿不定期一本军体达标检查,翻一翻,见全连百分之九十几都达标了,有点意外,再看日期,是去年的。他把夹子朝桌面上一摔:“老掉牙啦。”

连长急忙回答:“我们连双杠坏了,新的拖了一年也没发下来。”

“去年有这水平么?”

连长指导员同声答:“有。”老练而默契。

“明天叫人把团招待所的双杠抬来,放在那里纯粹摆设。”

周兴春对连长指导员道:“那么新的双杠配下来后,就归招待所喽,”又朝苏子昂笑一下,“师长每次到团里,都要撑几下双杠,招待所该准备一副。”

指导员道:“那我们还是等新的吧。”

文书端进茶具,连长指导员双双动手,每只杯子都用开水涮涮,大把往里放茶叶,很舍得。教员员拦住指导员道:“到小车上把政委的杯子拿来。”

指导员放下暖瓶去了,周兴春毫无表示。过一会,指导员拿进来一只容量很大的磁化保温杯,又替它涮热了,再搁进乌龙茶,注入半下子滚水,加盖停留片刻,再续满水。苏子昂使用连队的搪瓷杯子,这种杯子摔不坏。他略啜几下,茶是好茶,水却带荤油味道。周兴春问几句连队情况,不甚用心,因为那些情况他全知道,询问只是习惯使然,造就一点气氛。苏子昂看出周兴春喜欢六连,便注意观察与倾听,一个人喜欢什么往往也证明了他是什么。连长和指导员每次回答周兴春问题时,都把半边脸转向苏子昂,仿佛在回答两个人的问题。待话说完,重新归位目视周兴春。苏子昂渐觉有趣,发现自己越是不语,连长指导员越是不安,脸庞越是频繁地转向自己,默默期待甚至强逼他做些指示。他再沉默就会有误解了,连队干部将瞎猜疑。苏子昂也想在周兴春话语中塞进点“哦呀噢哇”之类的点缀,以示自己参与谈话,那样恰可以躲避谈话,可他内心一直丢不开山后那片残骸。无意中,他的杯盖碰击杯口一下,挺响亮。室内刷地静默,干部们统统正容望他,以为他思考很久后终于要做指示了。苏子昂全不料会被晾出来,暗中替他们发窘,他咕噜道:“好茶,冲水。”连长提壶为他注满水,苏子昂不出声地把杯盖盖上,身体靠坐回去,以为能恢复正常了。一看,他们更加专注地望自己,连周兴春眼内也满是催促意味。苏子昂又一次感到被众人逼着行动,下属们能够修改领导。他蓦然产生作恶念头,模拟集团军政治部孙主任的样子,“咳咳”清两下嗓子,左手指朝鼻梁上一推,以示把眼镜推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打开来放面前,盯住它念道:“同志们,我对政委刚才的重要指示,谈一点初步理解。并对如何贯彻这些指示,谈一点不成熟的粗浅看法……”

干部们嗬嗬笑了,他们喜欢看到庄严的东西受到贬低。虽然都在笑,但笑法不一样。教导员笑得半生半熟,当中不时看周兴春,像请示该不该笑。周兴春只有笑容而无笑意,显然在转动某个念头。苏子昂道:“你们知道政委在想什么?他在想:有种的当孙主任面表演。”

周兴春噗哧笑了;“不错,我正在这么想。”

“其实最善于说笑话的还是咱们周政委,他看问题时的角度多,把真理用幽默包起来。我劝各位跟随他练练说笑话的本事,会讲笑话的人绝少废话。今天我跟政委来熟悉一下情况,把各位姓名和面孔对上号,让我集中精力听、看、想,行不行?哦,对了,那副双杠,还是建议你们拉回来,不要等配发新的,谁知道新的什么时候到,没有运动器械,这个军体达标夹子就是假的。实际上双杠旧些好用,弹性适中,新的太硬。”

“我们明天就去拉,新的我们不要了。”连长爽快地道。指导员在边上点头,眉眼一齐努力。

“政委说你们新兵工作有特点,说我听听。”

指导员打开小本,教导员抢先道:“王四海,你专门讲讲特点,一般性情况,团长全熟悉。”

苏子昂想,总算有点教导员的样子了。指导员闻言把本子合上,苏子昂以为他会讲得精彩此些,听着听着便意识到他在背诵小本子。

“今年补充兵员十四个,总的看比去年强,身高全在一米六五以上,文化程度全在高中以上,没有被迫参军的,没有患肝病,连左撇子也没一个。但是各地的高中不一样,江西赣北的高中生连小数点也不清楚,南昌市的高中生不但会微积分,还会英语九百句。有一个新兵还会铜钟功,能隔墙推人,连里试过他,不大明显,连里准备继续落实。十四人中有九个谈过恋爱,其中三人有过关系。家庭收入方面都不错,十四人都带钱参军,少的四百多,多的三千多元,全是百元一张的大票子,连号码都挨着,已动员他们交司务长代存。服役态度方面……”

苏子昂插问:“那些情况你们是怎么了解的?人家愿意谈隐私?”

指导员谦虚地点点头:“咱们首先依靠领导,政委说过,彻底了解情况。领导有指示,我们有干劲,问题就解决了一半;第二,多动脑,建档案。我们给每个新兵都立了一个档案,把关于他的各种材料全记上去,就基本掌握了他的思想轨道。档案一翻,有的放矢。”

周兴春说:“给新兵建档案,六连先起的头,有点创造性。我准备全团推广,再将经验上报师里军里。这对于经常性的思想政治工作,是一种发尝试。”

连长已在门口叫:“拿档案来!”声音高亢,有如叫“拿酒来”。

文书抱进一摞牛皮纸袋,苏子昂从中抽出一只,打开看,封皮上写:吴根水情况。下面有某年某月某日立。吴根水被分割成数十个项目,除了年龄性别籍贯等常项外,还有:排行第几;是否迷信;有无嗜烟梦游手淫;乳名绰号;家庭及个人收入;本人生活习惯……都是用碳素墨水记载,笔迹工整,似乎有点魏碑体。

连长指导员注视着苏子昂,预先做出倾听的样子。苏子昂问:“你们拆阅战士来信吗?”

指导员:“不准!哦,但是全连每天收进的信和发出的信我都要看看封皮。比方说,某人忽然收到某件以前从未收到过的信,我就要从他老乡那里了解一下来龙去脉;再比方说,某人这一段时间通信忽然多了或者少了,我们也会安排人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其他人的档案也有这么多内容?”

“有的更详尽呐。”

“能坚持下去吗?”

“贵在坚持,我和文书忙了两个月,才初具规模,几次想丢开,真要丢又丢不开。以后还要加强两方面内容,一是情况分析,二是方法措施,也就是科学性和指导性。”

苏子昂沉吟道:“这可是项大工程哪,不会变成沉重负担吗?你们把一个人掌握的这么透彻,比军区干部部的档案更能反映出一个人的特点。他们的档案是从流水线上下来的,你们的档案完全来实践,是为了掌握人而不是记录人,专挑有特点的记,有点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档案风格,我一读就能想象出那人的模样。”

指导员听不清是批评还是夸奖,想想判定是夸奖,笑道:“团长讲话,叫人听了又高兴又开眼,哪天团长有空,多跟我们吹吹外边的事。”说罢,不自然地看周兴春一眼,笑容僵在脸上。

周兴春道:“不必美化自己。调查研究嘛,就跟剥大葱似的,一层层全剥开。新兵来队,应趁其立足未稳,一家伙控制住人,把所有情况都搞清楚,等他兵当油了,你就镇不住他了。”

众人轰笑,相继取杯,很豪迈地咕咚喝茶。

周兴春说:“快集合了吧。”起身踱出门,指导员忙跟上去。稍过一会,连长说:“我去交待一下。”也跟随了出去。会议室内剩下苏子昂和教导员,空间顿时扩大,两人目光老是“当”地碰在一起,说两句话再转开。苏子昂望窗外,噗嗤一笑:“政委在履行家训。”

靠近连队猪圈那里,周兴春站在一团树荫里,指导员站在树外凶猛阳光下。周兴春训斥着他,声音不大但动作有力。训一会,周兴春掏出个小东西剔牙,接着再训。十数米外是连队哨位,哨兵笔直挺立,以为站在政委和指导员眼皮底下,其实他俩谁也没注意到他,否则早换地方了。领导批评下级,通常避开战士进行,以免损伤下级的威信。过一会儿,周兴春走开了,指导员快步回来,半路上窜出连长,原来他埋伏在附近。

苏子昂听见指导员快活地说:“政委把我骂了一顿!骂了就好,骂了就好,我放心了……”

32

第六章

32.驭兵之道

战士们在营部大操场列队,当中留出一片空场。值班干部整队毕,喝令“放板凳”,地面颤动几下。苏子昂听声音不对,细看,各连的小板凳杂乱不堪,有竹子的有木头的,有马扎子有铁夹凳。许多新兵无板凳,提着洗脸盆来,执行“放板凳”口令时便把脸盆“匡”地倒扣下去,准备当板凳坐。值班员朝苏子昂周兴春跑步过来,从方向上很难判定他究竟要向谁报告。他的步伐透着犹豫。周兴春主动退后一步,值班员才明确了,余下几步跑的极精神,在距苏子昂五米处立定:“报告团长,二营集合完毕,实到人数二百七十一名,其中干部十六名,战士二百五十五名,报告完毕,请指示。”

“小板凳不统一,全部撤掉,全营席地而坐。”苏子昂指示。

值班员得令,标准地向后转,靠腿的同时提起两颗松拳,跑回指挥位置重新整队。

周兴春道:“豹子头来啦,”语调亲切。

一部小吉普驶到场外停住,前座跳下一个中尉,稍微正一正军帽,低呼口令,后门洞开,窜出一头只尺多高的雄壮狼犬,足爪落地发出“嗵”的一声,像敲击鼓面,其速度和姿态证明,那后门是它自己打开的。满场欢情骚动,好些兵支起腰唤它:“豹子头……”仿佛和它烂熟,中尉朝这边一摆手,他们才不唤了。

苏子昂问:“今天到底干嘛?”

周兴春道:“安全教育。可以这么说吧。”

豹子头的头在如斗,眼内精光迸射,四肢油黄,背上有一抹炭黑,一口尖牙白得耀眼。它轻轻抖抖身子,一下子把强健气慨全抖出来了。接着它伸个懒腰,一个喷嚏打出去二尺多远。它对场上的欢迎声不屑一顾,透着大影星的雍容。

欢迎声再起,它稍有点烦,轻叱几声。中尉捧着它的双颊,低着头和它交头接耳磋商了一会,它才平静了,相挨着进场,像带进某个秘密协议似的。豹子头在中尉右侧,鼻尖和他腹部平齐,两位组成一列横队,由北向南抵达场地中央。中尉立定,豹子头便取坐姿待命。

周兴春大体上赞叹:“坐得多精神!”

苏子昂看看士兵们,果然不如它。

中尉又叽咕几句,大概是叫它熟悉场地。豹子头沿着前排士兵碎步跑开,两耳笔立,后臀一晃一晃,四足仿佛踩着高跟鞋,沾地便去。它靠近哪一排,那排士兵就稻草似的朝后倾斜,像给它的气势推歪了。原本是叫它走给人看的,走着走着关系颠倒了,变成它在沿途审视人了。一圈走毕,它呼地从人群上空跃过,恰好落进出发位置上。周兴春感慨地拍着苏子昂后背:“我担保它打心里瞧不起人。你看它多傲慢,有什么办法呐,应该的。它有战斗力,西德种,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伙食标准四块五一天,小车里有专座。别人要是坐了它的位置它就把人挤开。要是给它开工资的话,哼……”

“是你请它来的吧?”

“就它在狗的种属里所达到的水平而言,恐怕不亚于你我在人的种属里所达到的水平。当然,这两者不好比较。”

周兴春把两头都说到了,苏子昂反而无言,心里道:“去你妈的种属!”

中尉叫几个战士在场地中央搭起各种障碍物,又从前排人脚下剥走几只解放鞋、军帽、手表、打火机,在场地上排成一列。朝豹子头取坐姿,前脚直后腿曲,和刚才的坐法比,身躯更粗大,硬毛全张开了。

中尉道:“我先说几句。我是师保卫科徐干事,双人徐不是言午许,它是我科在编军犬,档案记名:奋进,绰号:豹子头。它服役七年了,比我大。执行大小任务四十多次,破案二十多起,挽救人命三条。今天我们来,是进行安全工作现场教育。大家要明确几个原则。第一,端正认识,我们是安全教育不是马戏班子。为什么这么说呐,因为我们和豹子头是革命战友,它将向大家展示自己的破案能力,使罪犯害怕,使战友们放心,也使有个小拿小摸毛病的人震动,痛改前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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