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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家鸭与野鸭的投币式置物柜-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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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序啊。”河崎说:“本来就是预定一切照顺序来的。先杀江尻,接着把尸体搬到停车场。”

“停车场?”我不禁复述,然后想起那天夜里看到停车场上的车,“是那个吗!那辆……轿车!”

“没错。那是江尻的车,总是停在那里,就跟河崎事前调查的一样。接下来,我便用那辆车运送尸体。”

“你什么时候搬的?”我没有发现。

“你在踢门的时候。”

啊啊。——我眯起眼睛,回想当时的状况。我每唱两遍巴布·狄伦,就踢门。我们是这么说好的。“是那个时候?”

“对。当你踢门的时候,我搬尸体。我也哼着巴布·狄伦,所以我很清楚,结果我并没被你看到对吧?”

对于迟钝过头的自己感到非常羞耻,我不禁脸红了。“骗人的吧?”

“不是骗人的。”河崎耸耸肩。

“那样的话,那个时候我看到坐在副驾驶座的人,不就是……”

“江尻。”河崎立即回答。

背脊发凉。那个时候和我对峙的那名男子是一具尸体吗?我吓得浑身哆嚷。

“我先让江尻坐进车里,然后转头回书店里收拾。”

“然后那时候我……”我回想自己的行动,“唱了两遍巴布·狄伦,又踢门。”

“趁这时机,我再次冲回车上,发动引擎,驶离书店。”

的确,当我待在书店后方的时候,听到了车子紧急发动的声音。

“接着我把车子开到我们会和的地方。”

“咦?直接开到那里?”

“嗯。”河崎仍旧十分沉着,“那个地方弃置了很多车子,就算有车停进去,也很难分辨吧?想藏车就要藏在车堆里。”

的确,那块空地上尽是压扁的车子和上下翻倒的机车等等,堆积如山。

“到了空地,我把尸体从副驾驶座搬到我车子的行李箱里。接着等你过来。”

“我到的时间好像比预定早了些。”那个时候,我在途中忘了唱歌,便随便哼哼做为调整。或许因为我到得太早,河崎慌了也说不定。这么一想,我想起那个时候他对我说“你动作真快”的神情有些惊慌。

“我先送你回公寓,然后开车运尸。本来预定是这样的。”

“就是这个!预定!”我发现一件重要的事。刚才的说明全是他想要实行的“预定”,而非“事实”,“对啦,其实你没有杀店员对吧?刚才你说没杀成,意思就是你刚才说的事其实并没发生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我祈祷着。

“不。”河崎很干脆地打碎了我的希望,“人没死,但我照预定行动了。”

“什、什么意思?”

'文'“我拿砖块砸他,江尻倒了下来,我以为他死了,但那家伙只是晕了过去。”

'人'“原来如此。”丽子小姐轻声应道。

'书'“我揍了他,但他没死。只是倒下,人还活着。”

'屋'“你没给他致命的一击?”丽子小姐说了。多恐怖的话,这个世上应该有多不胜数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说出“给他致命的一击”这种话。

“致命?”河崎纳闷地偏头。

丽子小姐很敏锐,跟他解释:“就是彻底杀死的意思。”

“哦,是啊。我没有把他致命。”河崎笨拙地用着刚学到的语词,“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突然想起?”用砖块砸完别人的头之后,还有什么应该突然想起的事吗?

“我想,不杀他,让他受到更惨的对待。”河崎的口吻一派轻松,甚至是洒脱,丝毫看不出半点恶意,“所以我按照预定,载走了江尻。”

“按照预定——指的是你刚才一直提到的预定吗?”

换言之,当时车子里载的不是尸体,而是昏迷不醒的江尻,但河崎刚才说明的整段计划似乎还是被执行了。那个时候的回程上,我所坐的车子行李箱里装着江尻,这个事实令我毛骨悚然。

“后来,你送椎名回公寓之后便去了海边的树林,是这样吗?”丽子小姐摊开我所不知道的手牌。

“海边?树林?什么意思?”我摸不着头绪。

“今天报上都登了。负伤的青年被人发现绑在松树林的树上,名字叫江尻,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体很虚弱。”后半的口气像是毫无抑扬顿挫地念着报导。

“啊?”我觉得我已经变成混乱的专家了。不管是什么样的混乱,尽管放马过来吧!

“我把昏厥的江尻一路载到海边。那里是海边的一座树林。”

“为什么要把他搬到那种地方?”丽子小姐问。

“两年前,”河崎的眼睛看起来熠熠生辉。在述说两年前的事情的时候,或许他看见的是与现在不同的风景。他所看着的,正是丽子小姐所说的“三人的故事”吗?他露出一种沐浴在春季阳光下的爽朗表情,“两年前,河崎曾经说过。他说要把这里的动物全部放走,带到那座树林去。”

“这里的动物——你说这间动物园里的动物?”我顺手指了指眼前的猴子们。

“他这个人真的很妙。很可笑吧?居然说要把这里的动物养在那个树林里,他说那里不会有人去,会待在那儿的只有乌鸦。”

“乌鸦到处都有啊。”我做出了无谓的反应。

“ㄋㄠㄗㄤ。”河崎唐突地说。

“咦?”

“鸟葬呀。在不丹有种葬法,人的尸体不是放火烧掉,而是让鸟吃掉。”

我绷起脸来。虽然知识上知道有这样的风俗,或说葬礼的方法,但我仍为不明所以的诡异感到一阵寒意。或许因为我现在身处的地方是动物园,又更有临场感吧,我甚至觉得只要河崎下达指示,鸟儿们就会冲破笼子,用它们的尖喙朝我刺来。

“难道,”丽子小姐出声:“你是想那么做吗?鸟葬。”

河崎慢慢地、静静地闭上眼皮,然后很快地睁开。看起来完全就是在回答“YES”。

“骗人的吧?”

“我不想马上杀了江尻,所以我把他绑在树上,想让他被乌鸦吃掉。我用刀子刺伤他的脚,虽然不会死,但伤口会腐烂,对吧?”

“你每天晚上都去江尻那里吗?”丽子小姐继续提出质问。

河崎只有一瞬间露出“你怎么会知道”的表情,回答说:“我去看他。也给他一些食物,让他不会死得那么快。”

虽然没人开口,我们三人离开了猴山,顺着参观路线继续前进。大象出现在右手边;两头印度象规律地摇着尾巴,四处徘徊。

“那个……”我忍不住说。

“怎么了?”

“你是想让乌鸦……吃掉江尻对吧?”

“那是鸟葬。”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地说:“那不叫鸟葬吧。”我纠正他,“处理尸体的手段才叫做鸟葬吧?不对吗?江尻人还活着,所以那根本就不是鸟葬啊。”

“你说的没错。”河崎露出几乎令人炫目的灿烂笑容,简直就像是希望有人纠正自己,才故意说错的,“对啊,其实,这不是鸟葬。”

“你明白就好。”

前方传来车轮的声响,有人骑脚踏车冲过来吗?我提防着。这条游园道宽约十公尺,虽然是柏油路面,但很少看到有脚踏车会骑在动物园里。鞋子啪哒啪哒踩在地面的声响以及车轮转动的声音逐渐接近。

我们望向前方,静静等着。

迎面过来的是小孩子,一共两个人。

我先看到的是轮椅,上面坐着一名少年,短裤下面的宝蓝色袜子特别显眼。少女在后方推着他的轮椅,可能是小学高年级吧,她的表情很成熟,个子却很矮,绑成两束的头发仿佛打太鼓的棒子般甩动。

轮椅少年拼命地抱紧怀中的纸袋,少女也拼命地奔跑,弥漫着一股几乎连呼吸声都要传到这儿来的热气。

他们可能完全没工夫理会我们,一眨眼就从我们身旁冲过去。虽然看上去令人胆颤心惊,但他们似乎已经很习惯了,行动非常迅速流畅。

我张着嘴目送他们离去。

“看那个,”丽子小姐指着已经远去的轮椅,“那孩子抱着的纸袋。”

咦?——我伸长脖子,凝目细看。少女的身影挡住了轮椅正面,正想开口问“什么?”的时候,我看到那个东西了。一条像是填充玩偶的尾巴般的东西悠悠地晃着,大概是从少年抱住的纸袋里跑出来的。

“尾巴耶。”我呆呆地低喃:“那是什么啊?”

“浣熊?”我身边的丽子小姐歪起了头一脸纳闷。

这时,河崎突然“噗哧”一声放声大笑,笑到全身都在颤动。

是因为告白了自己的罪行,所以精神大受打击?还是罪恶感生出的反作用力?我不禁担心了起来,但似乎并非如此。

河崎只是愉快地笑着,“那是小熊猫。”他说。

“小熊猫?”就算河崎这么说,我也毫无头绪,“你说那个吗?那条尾巴?”

轮椅朝出口奔去,身影愈变愈小。

“那些孩子偷了小熊猫。”河崎说。他抬起头仰望天空。没有一丝云朵,一大片近乎爽快的青空。

我不知道河崎在看什么。仿佛要与俯视我们的天空的蔚蓝相抗衡似地,河崎笔直地迎面望着上方。

他的眼角之所以变得湿润,应该不是笑得太用力的缘故。

【过去 13】

先是“磅!”地一阵冲击,接着方向感扭曲,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转向哪边,而当下也没发现自己是被车撞到。迟了一会儿,整个身体被沉重的铁球迎面撞上的感觉才袭上来。我可能是摔到地上了。

脑中一片空白,没有声音,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张着眼睛。记忆泉涌而出,宛如浊流冲入空荡荡的房间。两岁的我、五岁的我、十岁的我、国中生的我、高中生的我、大学中辍的我、在宠物店邂逅丽子小姐的我、邂逅多吉的我。——过去的一幅幅场景仿佛趁着防波堤崩坏全奔流了出来。这是我的洪水。

意识逐渐远去,就要“啪”地一声断绝时,又回来了。好似渐渐变得迟钝淡薄,又觉得仿佛被砂纸磨过般变得更锐利。

为什么我会冲到车子前面?我自己也无法理解。那些年轻人打算开车逃走的时候,我跳了出去。我不想让他们逃走。雨云遮蔽了整个天空,完全没有打雷的征兆,然而我却感到一股被落雷劈中般的麻痹。一定是至今那些被杀害动物们的愤怒与无法排遣的恨意落了下来。愤懑与使命感驱策着我,绝不让你们逃走!我的脚踏了出去,紧接着我的身体便麻痹了。

过了一会儿,我做了梦,或者说是一头栽进梦中比较贴切吧。当然其实,我连这是不是梦都分不清。

很唐突地,我人站在车站里。日期、时间和脉络都不清楚,连外头的天气状况也不明。

我站在新干线的剪票口旁,茫然地望着投币式置物柜。

多吉在那里,他旁边有人。我以为那人一定是河崎,结果不是,是个未曾谋面的年轻人。是大学生吗?他身上带有一种若对他说“你好纯真唷”,他一定会当场呕气的纯真。

我不确定他们在做些什么,但我看见多吉锁上置物柜说:“这样就关起来了。”露出了笑容。

多吉说日语的语调完全就像个日本人般流畅,这时我确定了这一定是梦。

他们两人开始移动,搭手扶梯下楼。我跟了上去。感觉不到行走的触感,也感觉不到皮肤应该感受到的空气温度,或许我已经没有肉体了。

多吉和那名年轻人在车站出口处分道扬镳,但我没办法听见他们彼此道别的声音。

两人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各自前进。我跟上多吉。

多吉穿过逐渐聚拢到十字路口的人群,往南前进。南边有什么吗?我不知道,但他的脚步很轻快。

就在走了约二十公尺左右的时候。

多吉朝马路冲了出去,就跟我初次邂逅他的时候一模一样。我差点误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他救助醉汉时的那个场面。

他朝着车水马龙的马路冲了出去。搞不好是我的记忆被施以若干加工,重新拿来使用吧。

那缓慢进行的情景,就宛如观赏着慢速格放的映像似地,我呆然望着。

我很快就知道他为什么冲出去了。有一只娇小的博美狗走在马路上,它的饲主是一名正在等红绿灯的驼背老人。不知道是老人放开了它,还是绳索松掉了,总之老人一定没发现狗儿正单独行动。

可能是没注意到小型犬,一辆休旅车并没有放慢速度,发出隆隆巨响冲了过来。

多吉为了救那条狗而冲出去。骗人的吧?我感到不知所措。为了救狗而冲上大马路?情节实在老掉牙到了极点。

车子熙来攘往的县道仿佛一条河川,感觉多吉像是势如破竹地跃入了那条清澈的水中。

多吉的脸上并没有悲怆或拼命的神情,真要说,那是一种即将获得什么的凛然,我不禁看得入迷。

我听到他的声音。

“就算死了,也只是再轮回转世罢了。”

那优美至极的日语让我感到骄傲无比。

回过神时,景色消失了。是梦吗?我一方面这么想,一方面也揣想着这或许是未来的故事。会不会是因为某种差错,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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