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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天下节度-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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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缪点了点头,虽然灭董昌之战,灵隐寺的了凡出了大力,可后来钱缪从他那里压榨了一大笔钱,他身在杭州城中,拥兵数千,还有一个立下大功,手握重兵的兄弟在外,也难怪钱缪不放心。
    “那边从许再思许统领那边调五千人给顾指挥使吧,待其夺昆山后,功居第一,上表朝廷,晋升他为两浙节度副使,检校侍中便是。”
    钱缪听了,沉吟半响,点了点头。这两浙节度副使乃是个虚职,如无其他使职差遣,便去了军权,只能在幕府中呆着罢了,至于那检校侍中更不过是遥领的朝廷官职,虽然听起来好听,仿佛朝廷中枢重臣一般,可也不过能多领几袋禄米,几贯铜钱罢了,而且这些官职都是放在钱缪身边,有了事情加上一个使职差遣出去,也是方便得很。而且夺去了许再思的兵权,给顾全武,自然二人之间会生出芥蒂,为二人主君的钱缪便好分而治之,这也是主上的权术。
    湖州安吉城下,从乾宁四年十月算起,这围城之战打了快一年了,和董昌之乱不一样,董昌之乱时,虽然两军也在这安吉县交锋过,可并未如这次一般深沟壁垒,相持厮杀,双方的军队就像两群蝗虫,将安吉县中的一切吃的干干净净,镇海军驱赶民夫,修筑长围,掠夺粮食。莫邪都也还以颜色,不住偷袭城外的敌营,那个安吉县的原任县尉牛知节,一开始还持着坐山观虎斗,择其强者而投靠的主意,可是随着镇海军抢掠粮食、征集民夫的程度加深,尤其是清口之战淮南一方大胜的消息传过来,他也开始袭击镇海军的征粮征夫队伍,打着淮南方委任的安吉县尉的旗号收集旧日手下和逃亡的安吉县民夫,一时间,安吉县中已然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
54两边
    安吉城坚固的城墙上的许多处地方的女墙都有破损,被守军用沙袋和木墙代替,许多地方留下了火烧或烟熏的痕迹。城楼下被引入水流的护城濠也早已干涸,一段被填平的城壕后面,城墙下深深的凹进去了一个洞,四周堆满了战死士卒和民夫的尸体,还有四五辆蒙着牛皮的冲车,被烧得已经看不出了原先的模样,这是两日前镇海军围攻留下的痕迹,当日镇海军将多日来收集的材料制成的木驴冲车运到营前,先是四面发起猛攻,待守军疲惫后,在安吉城南墙投入生力军,先以冲车猛冲城墙,结果被守军以投石机发射的油弹击毁,死伤惨重,随后许无忌竟亲帅手下以剩下的几辆蒙着牛皮的冲车,冲至城下,猛挖墙脚。安吉城虽然坚固,可毕竟没有阔气到蒙了墙砖的地步,加之先前几日下了大雨,泥土松软了不少,竟然让他挖掘深入进去。守军先是以铅汁油弹投掷,后来又用巨石投掷,连县衙门口的那几块台阶石、石狮都扔下来了。可攻方竟然死战不退,一面扑打器械上的火焰,一面推了两辆楼车靠近了城墙,镇海军士卒在上释放箭矢,射杀了墙头上许多守军,压得对方抬不起头来,最后还是龙十二亲自领了五十名选锋,披了重甲从旁边的暗道突然杀了出去,先是推翻了楼车,后来又杀散了在城根挖坑的镇海军士卒,又一把火焚烧了工程器械,总算保住了这安吉城,可那五十人回来的人人带伤,回来的也不过十余人,龙十二更是身被十余创,被手下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人事不省,他脸上挨得那一刀若是深上两分,只怕脑袋都让人劈开了。就这般,双方这次交手,都是损失惨重,仿佛两头受伤的巨兽,都在自己的巢**中舔舐自己的伤口,等待次日清晨的来临,再次厮杀。
    “什么,要从这里调兵五千去顾全武那里?钱王疯了吗?”镇海军帅帐中一人高声喊道,连帐外守卫的牙兵们也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对视了一眼,立刻转开了自己的视线,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许无忌身披长袍,依稀可以看到上半身包扎满了绷带,他昨日在墙根下厮杀到了最后一刻,身负重伤,若不是手下亲信拼死抢了回来,只怕已经是那些尸体中的一个了。他强自站起,大声对面前的许再思喊道:“叔父,我们包围安吉城都快一年了,光修筑这长围,就和那莫邪都打了多少仗。昨天的那一战,在墙角下挖坑的弟兄们,一百多人,就回来了十三个,这可都是跟着我们从蔡州征战十几年的老兄弟,眼看守军也已经快不行了,顾全武一张口要援兵,就从我们这里调兵走,这算什么事呀。”
    许再思脸上满是为难的神色,从几案上拿起一封帛书递给侄儿叹道:“你也看看钱使君一同转来的顾帅书信,淮南于清口大破庞师古后,必将南下攻我,秦斐身处昆山城中,与镇海军如同眼中毒刺一般。然彼有必死之心,如**中猛兽,急切难下,须得大兵相助,才从我这里调兵。”
    许无忌接过那帛书却也不看,一把扔在地上喝道:“有甚么好看的,他顾全武手下精兵足有两万,那秦斐不过偏师,最多不过四五千人,还要从我们这里调兵,感情我们这些蔡人都是后娘养的。”
    “闭嘴。”许再思低声喝道:“今日是看你重伤在身,否则就凭刚才那些话,定斩不饶,你快下去,好生反省一下,莫要为我等惹祸。”
    许无忌解开身上长袍,,一把扯开绷带,露出上半身的一处处伤口,嘶声喊道:“我身伤口皆在胸前,绝无一处在背上,皆是为他钱家死战而得。钱缪他对我等这般相待,从我们这里调兵给那顾全武,你看那吕方深沉多智,手下多有熊虎之士,乃是当世枭雄,一日纵敌,百世之患。不出十年,杭州必然化为鹿苑,我辈皆为其所掳矣。”
    “罢了。”许再思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你这孩子,怎的越说越是过分了,今日我若不是看在你死去的父亲的份上,早就斩了你,快些退下,不然休怪我军法无情了。”
    许无忌见事情再无转机,恨恨的拣起长袍,披好后冲出帐外。许再思脸上露出忧愁之色,苦思良久,叹了口气道:“钱王呀钱王,你这般做,伤了将士之心,可不是为君之道。罢了,罢了,也只能如此了。”许再思打定了主意,唤来军中行军司马,吩咐了一番,待行军司马走后,许再思从一旁取出一个瓷盒,唤来一名亲兵,吩咐道:“这是上好的金创药,你拿去送给无忌,跟他说,莫要撕裂了伤口,保重身体。”
    安吉城中,也是一片凄惨景象,城中大半的房屋早已拆除干净,材料被用来制作攻守战具或者当做礌石投掷,去年收成的粮食也早已吃的七七八八,还好吕方有先见之明,将团结兵已经放出了城外,否则城中只怕已是易子而食的境地了,饶是如此,城中百姓也早就没有粮食发放,所有能收集到的粮食都集中供应给守城士卒和丁壮,城中米价也由一开始的一斗百五十钱,涨到了两万钱一斗,到了最后干脆是有价无市,任你再多金银财帛也买不到半点粮食,那帮被留作人质的湖州豪族,往日里钟鸣鼎食,现在也不过是靠着一天三碗稀粥吊着命,一个个眼睛都跟狼一般,到了夜里就冒着绿光,他们心中就一个想法,无论是镇海军还是淮南军,哪一家进来都行,给口饱饭吃就成。
    城中铜驼里的李家宅院,因为是吕方的住处和软禁人质所在,还没被拆了当做礌石滚木。可也早没有了往日的富贵气象,只见所有的房屋都被腾了出来,用来给受伤士卒治疗之用,所有的房屋都被用艾草熏过,李家的婢女仆人,也被临时用来征用,以为照顾伤员,吕方把前世野战医院的概念照搬了过来,虽然唐时的条件有限,可其实绝大部分当时的受伤士卒,都伤不至死,只不过被互相的传染,得不到好的照顾,伤势恶化而死的,虽然效果有限,可也总算救回了不少人的性命。
    昨日的剧战,虽说莫邪都是守城一方,可镇海军修了长围,好好准备了几个月,攻城器械着实打造了不少,木驴冲车,土山楼车都有准备,厮杀起来,莫邪都折损的士卒算起来足足有六七百人,吕雄、陈五、都受了箭伤,龙十二更是现在还躺在榻上,生死不知。
    吕方站在龙十二榻前,这半年来,他消瘦了许多,往日微圆的脸庞现出了许多棱角,整个人显得阴沉严峻了起来,只有偶尔一笑时,还能依稀看到往日那个温和的青年人模样。沈丽娘站在吕方身后,可能是因为劳累的缘故,她的脸色苍白,眼眶旁还现出微微的青色,可这一切并没有损害她那惊人的美丽,反而更有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她担心的看着前面的爱人,安吉围城的这些日子,吕方变得更加阴沉,有时一天除了处理战事,都很少说一句话,只有很少的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才偶尔露出一点笑容。
    龙十二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的跟死人一般,半边脸已经被白绢包扎起来了,身上也给绑的跟木乃伊一般,若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便如同死人一般。吕方盯着看了半响,低声询问一旁的大夫:“十二的伤势如何,你可有把握治好。”
    那大夫脸色苍白,他已经两个晚上没有睡觉了,现在疲倦欲死,可眼前这个男子便是安吉城中的最高主宰,只要钩钩小指头,自己的脑袋就要搬家,他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说出去话来。吕方知道这大夫害怕说错话惹怒了自己,会惹来灭门之灾,竭力温和的说:“你莫要慌张,说实话,只要你尽了力,我便重重有赏,我辈武人,生死自安天命,不会迁怒于你。”
    那大夫听了吕方的话,低头答道:“在下已经尽力抢治,可龙将军伤势实在太重,光五六寸长的伤口就有七八条,流血又多,还好没有伤到内脏筋骨,生死之数。”他说到这里,大着胆子抬起头偷偷看了看吕方的脸色,方才继续说道:“也就五五之数。”
    “只有五五之数?”吕方皱着眉头问道。
    “这还是龙将军体质健壮,若是旁人只怕已经没气了,流了那么多血,纵然是个铁人哪里受的了。”那大夫说到后来,说道自己的专业问题,好似忘了眼前站着的是个随手就能让自己灭门的魔王,竟喋喋不休的说了个没完。
    吕方听道那大夫的判断,心情越发烦闷起来,挥了挥手道:“罢了,你好生看护,我先赏你百贯钱,若是治好了他们,还重重有赏,你小心办事吧。”
55退兵
    那大夫赶紧下拜谢恩,吕方挥了挥手便走出屋外,沈丽娘无声的跟在后面,两人沿着小道走了一会,随着离病房的距离渐渐远了,血腥味和伤员的呻吟声渐渐也感觉不到了。突然吕方停住脚步,自顾说道:“我第一次认识龙十二,是在围寿州城时,当时我就领着两百多屯田兵和庄中手下,带着一千多降兵挖壕筑垒,可杨行密没有给足军粮,他们便聚众闹事。若不是你相公我口舌便给,哪里还有今日,那时我和他在一个锅里舀菜粥吃,他还不敢吃,你说可笑不可笑。”说道这里,吕方转过身来,眼中泛着泪光。沈丽娘觉得眼前的爱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平日里那个深沉多智,成竹在胸的吕任之不在了,眼前这个男人疲倦而又彷徨,好像被肩膀上沉重的担子压得受不了了一般,她正要出口安慰,吕方却指着远处伤卒居住的宅院说道:“昨日出城死战的选锋都是出自旗下精兵,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小伙子,都是我在丹阳摔打出来的好儿郎,可现在一大半都已经没了,剩下的也都人人带伤。那些淮上子弟跟着我来到湖州,破蛇颈关,夺安吉城,和数倍于我的镇海军厮杀了快一年了,我说清口之战后,镇海兵必退,可去年十一月清口之战就打完了,现在都九月了,怎么淮南为何不再南下?那许再思为何不退兵?眼下城中粮食军械都快完了,要是他们不退兵,那可怎么办?怎么办?”说到最后,吕方的声音越来越大,竟好似受伤的猛兽嘶鸣一般,一旁的沈丽娘看得心疼,禁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安慰一下他,却被吕方一把将手掌抓在手里,只觉得对方的双手好似铁铸的一般,捏的自己生生作疼,沈丽娘虽然剑术超群,可并不以臂力见长,她看到吕方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显然是已经被肩膀上的重担压倒,精神都有些失常,辨认不出眼前的是何人。
    沈丽娘熬不过痛楚,左手收作鸟嘴状在吕方右手虎口处猛地一啄,吕方吃痛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丽娘趁势抽回了右手,一看,已经一片青紫,方才吕方手上的力气着实不小,若是让他继续下去,只怕指骨也要折断几根。
    吕方挨了沈丽娘那一啄,方才从刚才那种状态中苏醒过来,看到丽娘右手那样,知道是自己方才不小心伤了她,赶紧上前抱住爱侣轻声安慰,两人虽然在这安吉城中朝夕相处,可在敌军环伺之下,吕方日夜操劳,也并没有多少单独相处的时机。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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