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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上品寒士-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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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操之快步迎上去,口里道:“长康兄,卫师到了吗?”

    来者正是顾恺之,身边杖策而行的是卫协,顾恺之道:“子重,你倒走得快,把我和卫师抛在后面。”

    吴郡官吏、士族名流多有识得顾恺之、卫协者,纷纷上前施礼寒暄,得知卫、顾二人也是来赏茶花、准备参加6使君的花木绘画雅集的,无不欢喜,都说此乃风流雅事,诚宜举办,又得知陈操之是卫协弟子,又对陈操之高看了几分,相邀一起上山赏花,笑骂谣言者说这里有盆大的五彩茶花实在是无稽之谈,有人便问褚丞郎又是听谁谣传的?

    褚俭也骂了几句谣言者,支吾过去,心里好生郁闷,他并不知6太守要举行花木绘画雅集之事,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卫协和顾恺之会出现在这里,这下子没有人会把陈操之和6葳蕤放在一起想事了,看那些吴郡官吏、士族名流,个个与陈操之亲切交谈,陈操之也是妙语不断,为这些人所叹赏。

    今日之事,非但没有让陈操之身败名裂,反倒成就了陈操之的名声,这实在是褚俭万万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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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母氏劬劳

    去真庆道院观赏茶花后的第三日,卫协的《桓伊赠笛图》完成了,前后用了二十天,陈操之观摩了卫师绘作此画的全部过程,从立意、构图、用笔、用墨、设色,直至最终的收拾全画,观摩的过程就是一个完整的学习过程,顾恺之说他向卫师学画四年来,象这样完整的观摩也没超过十次,因为卫师作画时间跨度极长,比如那幅《楞严七佛图》前后画了三个多月。

    观摩此画,陈操之受益匪浅,他以前的西洋风景画角度偏狭,这是第一次对全景构图作画有了完整细致的了解,发现设色比用墨更难,卫师用色只有朱红、藤黄、花青三色,但呈现在画面上颜色却极其丰富,这绝不是一年半载能体会和掌握的啊。

    这半月来陈操之也画了三幅花卉图,待卫协画完《桓伊赠笛图》后呈上这三幅习作请卫师指教,卫协看了之后略略指点了一些不足和疵点,说道:“画分六门,人物、屋宇、山水、鞍马、花鸟、鬼神,操之可先从花鸟入手,渐至屋宇、山水,而要画人物则先由鬼神入手——”

    一边的顾恺之笑道:“画鬼容易画人难。”

    卫协大笑,将《桓伊赠笛图》交到陈操之手上,说道:“操之,你携此画去呈献给6使君,就说老朽病体未愈,不便亲去,由你转呈。”又问:“操之,你可知为师绘作此画的用意?”

    陈操之深深施礼道:“是卫师提携操之,卫师恩德——”

    卫协摆手笑道:“你我师徒,不说那些——6纳交游广阔,往来者俱是高官豪门,我让你将此图呈送给6纳,即是为你制造声望,你出身寒门,想要立身扬名,可要比士族子弟加倍努力才是。”

    与葛洪一样,卫协对陈操之有深切的惜才之念,不愿看到这样一个好学聪颖的少年因为门第而屈居下潦,总想扶持他一把。

    ……

    次日又是休学日,陈操之携《桓伊赠笛图》去见6纳,6纳叹赏不已,把侄儿6禽、儿子6长生,还有6葳蕤都唤来欣赏,6禽依然一副不屑的样子,碍于叔父在这里,没有直接出言讥讽而已。

    陈操之是第一次看到6葳蕤的兄长6长生,6长生二十多岁,容若槁木,魂不守舍,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看得陈操之都暗暗吃惊,心道:“6使君知我曾从学于葛师,若让我医治他这儿子6长生,那我可难措手,我只知几个偏方而已。”

    所幸6纳只说书画,未及其他,那6长生也只小坐了一会,便与6禽一道离开了。

    6纳道:“操之,我已遍请郡城附近五县的知名画师,于下月十九日携其冬月花木画作赴郡,齐聚我6府惜园,诗画佐酒,畅叙幽情——我还特意派人去会稽请张墨先生来此,与卫协先生一起作为本次冬月花木绘画雅集的评判——”

    6葳蕤道:“可是爹爹,张墨先生与卫协先生不和啊。”

    6纳是名士派头,不顾忌这些,笑道:“我倒要看看他二人在一起会怎么不和,最多到时让他二人各据高座、评判画作就是,这样他二人都会打点起精神,更用心思才是。”

    陈操之告辞时,6纳道:“操之,我还未欣赏过你的竖笛妙音,下次休学日请携柯亭笛来为我一奏。”

    6葳蕤道:“就到我惜园百花阁吧,那里有临水的石舫,适宜吹笛。”

    陈操之答应了,从6府出来,乘牛车驶过郡城的街巷,出西门时,跟在车边的冉盛突然道:“小郎君,好奇怪,6氏小娘子的牛车跟在后面!”

    陈操之微微一笑,对来德说道:“到真庆道院去。”

    来的果然是6葳蕤,刚在府中与陈操之道别,却总感觉今日似乎有些什么事没做,再想一想,原来是没去真庆道院看茶花啊,不是隔三日就要去一次的吗?于是命驾前往。

    陈操之微笑着在道院前的柏树下等着,6葳蕤下车,看到陈操之挺拔如玉树一般的身影,不知怎么的一阵心慌,说道:“噢,你也在这里吗?”

    这句话仿佛跨越千年而来,让陈操之不由得心神恍惚,好比心底有一重丝幕被缓缓拉开。

    ……

    冬日的清晨,被底温暖,听着北风掠过草房子的屋顶发出的呼啸,暗暗担心这茅草屋顶会被寒冷的风掀掉,似乎赖在被窝里是最安全最舒适的,这时候起床就需要一定的毅力了。

    陈操之起床,伸手取那件薄棉袍,却不在枕边,有另一件稍厚的棉袍搁在那里,便唤道:“来德,我的那件棉袍呢,怎么换这件了?”

    来福已先起床,跑进来道:“老主母吩咐的,从今日起小郎君要穿这件稍厚的袍子。”

    陈操之一笑,知道无法违拗来德,来德死心眼,答应过母亲要照顾好他的,即便今日气候反常一点也不冷,他也得把这件棉袍给穿上,就象那日在钱唐县城他命来德去买围棋,买不到,他就不罢休。

    陈操之穿好棉袍,来德跪在榻边,递上一双崭新的麻布履,说道:“老主母吩咐的,今日要穿这双新履。”见陈操之穿上了崭新的麻布履,又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小的玉珮,说道:“老主母吩咐的,今日是小郎君诞辰,要戴上这块玉璋。”

    陈操之心头一震,今日是十一月初一,是他的生日啊,母亲早早就惦记着呢!

    陈操之眼里泪光朦朦,起床梳洗,没有绕湖跑步,与徐邈、冉盛、来德一起登上狮子山,翘首南望,思念母亲。

    徐邈得知今日是陈操之生日,便说等下安排厨娘做韭叶水引饼,请卫协、顾恺之、刘尚值一起来食用。

    所谓韭叶水引饼,就类似后世的长寿面。

    本来陈操之今日要携柯亭笛去6府的,便命冉盛去6府报知说今日不去了,改日再向6使君告罪。

    陈操之今日没有读书、学画,独自在房里凭案抄写《诗经。邶风。凯风篇》: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

    抄了一遍又一遍,准备抄整整一日,以此来渲泻自己思念母亲之情。

    徐邈、刘尚值起先来看了一会陈操之抄诗经凯风,体会得出陈操之纯孝之心,悄悄走出去没再来打扰。

    巳时末,冉盛回来了,跪坐在书案前,说道:“小郎君,我回来了。”

    陈操之头也不抬,继续书写“母氏劬劳”,口里道:“好,辛苦了,你出去吧。”

    冉盛却没出去,坐在边上一动不动看小郎君写字,陈操之也没说什么,自顾抄写《凯风篇》,直到正午时来德在草房外叫道:“小郎君,水引饼熟了。”才收笔起身,这时才发现高高大大的冉盛身后,还跪坐着一个娇俏的身影,梳分髫百花髻,穿长乐明光锦襦裙,明眸皓齿,恬静纯美,却是6葳蕤。

    这6氏女郎静坐一边看着陈操之抄写《诗经。凯风篇》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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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苦酒

    陈操之朝6葳蕤一躬身,含笑道:“抱歉,葳蕤小娘子,今日不能吹竖笛给你听

    6葳蕤说道:“没事啊,我是特意来看你的,今天是你生日寿辰嘛,你写了这么久的《凯风》,很想念母亲对不对?你一遍遍写时,我也想起我的娘亲,眼泪都流出来了。”说罢,腆然一笑,起身道:“那我回去了,初五你来我惜园吧。”

    陈操之道:“你——吃一碗韭叶水引饼再回去吧?”话一出口,稍稍觉得有些不妥。

    没想到6葳蕤睁大眼睛问:“准备了那么多水引饼吗?短锄也来了,还有一个车夫,两名府役呢。”

    冉盛道:“让厨娘再做,面多得是,生日水引饼吃的人越多越福气。”大步去了。

    卫协、顾恺之也来了,在草堂正厅与徐藻叙话。

    6葳蕤问陈操之道:“陈郎君,我可以向卫先生请教画技吗?我出来时对爹爹说是来向卫先生请教的。”

    陈操之道:“卫师是很随和的人,应该可以,你随我来。”

    6葳蕤便让小婢短锄去牛车取了画稿,跟着陈操之来到草堂正厅,向徐藻、卫协见礼。

    那日在真庆道院,卫协见过这个清纯美丽的女郎,得知是大名鼎鼎的6氏花痴,不禁莞尔,看着身边的顾恺之,心道:“这江东二痴倒是绝好的姻缘,顾、6二族已三代不相往来,若能结成姻亲,那岂不是好!”

    顾恺之倒是谨遵家训,遇到6氏子弟坚决不与之交谈,正眼也不瞧,因为顾恺之的从伯祖、当年与6机、6云并称江东三俊的顾荣,曾被6机的从弟6玩羞辱过,6玩说顾荣引北方士族过江损害了吴人的利益,顾氏乃江东罪人,从此顾、6两家交恶,而这个6玩,就是6纳之父、6葳蕤之祖。

    卫协展开6葳蕤的画稿看了一眼,即问:“6氏小娘子师从张墨张安道?”

    6葳蕤有些担心,应道:“是,张墨先生每半年来这里指导我半个月。”

    卫协含笑道:“老朽倒不是对张安道有什么成见,我与他画风大异,张墨之画,但取精灵,遗其骨法,画人物则难免怪诞,画花鸟树木正合其宜,6氏小娘子画得很不错,有灵气,老朽没什么好指点你的。”

    被卫协拒绝了,6葳蕤有些尴尬,求助似的望着陈操之。

    陈操之低声道:“卫师已看过你的画,改日我再问他意见,然后告诉你,可好?”

    6葳蕤嘴角一弯,微笑起来,觉得这样迂回求教很有意思。

    6氏女郎要在徐氏学堂吃韭叶水引饼,这倒是件大事,徐藻并无女眷在此,无人相陪,只好让刘尚值的侍婢阿娇陪着6葳蕤和短锄主婢二人食用韭叶水引饼,6府的车夫、仆役也各吃了两大碗。

    6葳蕤不能在外面呆得太久,吃了水引饼便由陈操之送她上牛车准备回去。

    陈操之跟着牛车绕湖送了一程,然后停下脚步,挥手作别,却见小婢短锄跑了过来,到跟前说道:“陈郎君,我家小娘子请你明日午时初刻在道院等她,她想见你。”说罢,返身小跑着回去了。

    “尚未离别就想着下次相见,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陈操之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不应该想这些,他决不自卑,但也知道这个困难有多大,完全不是他现在所能承受的,他必须慎重,否则不需要褚俭来害他,他自己就把自己逼上了绝境。

    冉盛过来道:“小郎君,叶柱那个狗才又在看啊看的,要留这家伙到什么时候?不利用一下就放他走又觉得不甘心。”

    陈操之眉毛一挑,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十二年少年,问:“小盛,你说该怎么利用他?”

    冉盛年幼,还不懂得往陈操之和6葳蕤身上想事,说道:“这狗才不就是想打探小郎君的事嘛,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去禀报姓褚的,我们为何不让他报个假消息去,戏弄戏弄那姓褚的,小郎君留着这个叶柱,不就是要这样吗?”

    陈操之笑道:“小盛,你很聪明啊,为什么润儿会说你笨?”

    冉盛结巴道:“那是,那是因为,润儿小娘子比我还聪明。”

    陈操之大笑,说道:“待我思谋思谋,既不能激得褚俭发怒以免引火烧身,也要给褚氏一点小小的教训,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陈操之从湖畔慢慢踱回草堂,忽然展颜一笑,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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