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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色家族档案-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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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点点

【,】

缘起

无论我们醒时或睡时,都有不可见的千百万灵物在地上行走……

——《失乐园》

(英John Milton著,宋维之译,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年3月第1版。下同)155页

40多岁写回忆录,似乎早了点。可这念头一动,便如洪水猛兽般不可收拾。

去年,一位台湾朋友送我一本署名“老琼”的漫画集。因海峡两岸曾经隔绝,我又孤陋寡闻,根本不知道“老琼”何许人也。我曾翻前翻后地想找点介绍的文字,大概因为作者在台湾很有名,用不着介绍,所以,书后只附了一篇不得要领的记者采访。

有两点大致不错,第一老琼是女人,因漫画集叫《她们》,完全妇女题材。第二老琼是医疗业内人士,间接证据是画中的人物、情节和医务活动紧密关联。

画极好,满是大胸大臀的亲切女人。尤其四幅一组:一副担架抬入急诊室。两青年女子路过。一个说:“听说都38岁了……”另一个说:“她那么老了,为什么还要自杀?”

我看了,一身冷汗。余时年四十有三,几年前还闹过类似的事,幸亏未有成绩,否则,按这画里的意思,不也要叫天下人耻笑?暗自心惊之余,知道自杀一般是年轻人的浪漫专利,过了年龄,就不再有自杀的正当理由。岁数过了,再寻死觅活,故做天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如此,动了写回忆录的念头。这个营生名正言顺,总不会有人说这人都40多岁了这么老了还写回忆录。

如此,就尴尴尬尬写起回忆录来。

1。名叫点点,以及丢魂

我时常记起那一天,我先从睡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浓荫之下。百花茵上,很奇怪。我是什么?从哪儿来的?怎样来的?

——《失乐园》146页

很多大哲人都说过,人不必为童年的幼稚蒙昧而羞愧。可我想起自己的童年充满疑惑就羞愧。

我不是说我的出身可疑。我生在很好的人家。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三年,我生在共和国开国元勋之一,第一任公安部长的家里。我是父亲罗瑞卿和母亲郝治平的七个子女中的倒数第二个。这一点不容置疑,有相貌、身材及以下出生故事为证。

1951年5月,朝鲜战争爆发不到一年。中国的无产阶级政权也只有两岁。如火如荼的抗美援朝运动正在全国展开。为保卫新生政权,当年2月份由中央人民政府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使全国范围内的镇压反革命群众运动在春季形成高潮①。作为共和国第一任公安部长的爸爸自然国事繁忙,而公安部政治处处长的妈妈则国事家事都繁忙。于是,本应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我,在妈妈一次急忙忙的热水浴之后,只经七月孕育就匆匆闯入人世。

我冒失荒唐地来到20世纪中叶的中国北京,使母亲和接生的医生们都大吃一惊。因我不仅小,难看,哭声像病猫,要命的是根本不会吃奶。幸亏妈妈是开国元勋的妻子,又是革命队伍中的重要一员,应该享受最周到的医疗服务。那时候年轻的人民政府对于部实行供给制。干部的工资是用小米折算的。也就是说每一个属于革命队伍的孩子的降生都可以使他的家庭从供给制里得到更多的小米。不过我的出生和妈妈生我时受到的医疗照顾应该折算成多少小米,因年代久远,无从查考了。总之,在当时最高级的妇产科专家林巧稚的指挥下。我被放在协和医院产科当时最先进的设备之一——暖箱里。这个箱子是专为生下来不会吃奶的孩子预备的。它里面风景优美,生活安逸。我一丝不挂,不愁冷暖,还有一根特制的管子把牛奶适时适量地滴到我嘴里。如果世上真有伊甸园,我相信夏娃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也许人类贪爱舒适的天性使然。事实证明,不管岁月怎样流失,我始终不能忘记这段出生后在暖箱中度过的,养尊处优的日子。我在以后的烦恼人生中时刻怀想这个温柔之乡,更没想到,这种情怀日积月累,竟然渐渐幻化成我价值观念中的中坚部分。

按照时间推算,爸爸应该是在第三次公安会议②期间,开完某一次会议后来看的我们。当然是先去看劳苦功高的妈妈,然后看我见我睡在一个怪模怪样的箱子里,他很诧异,就说:“怎么这么小?”然后就走出房间。

还有一种说法是他本来想抱抱我的,大概这时候我做了鬼脸或是像做鬼脸一样难看地笑了,使他改变了主意,或者是暖箱里的孩子根本不许抱,或者他见我活得如此狼狈而失望,或者是镇压反革命的运动由于局部的过激行为出现了一些偏差,使他心中烦闷,反正爸爸没抱我就走出房间,很匆忙地结束了我们父女之间的第一次会见。

不过爸爸还是强忍失望和烦闷给我取了名字,叫点点。长大后,爸爸曾特意时我说,点点这个名字好,永远不膨胀,永远虚怀若谷。但我疑心,实际上是那几天大家提到我的时候不好意思不表示一点怜爱,都说“那个小不点儿……”爸爸只是不愿拂了众人美意,随口命名。

但我乐天知命,从此名叫点点。

由于点点的难看、孱弱、不会吃奶以及只能在暖箱里苟且度日,爸妈开始担心:女儿长得不体面固然要紧,可要因为早产是个白痴就简直要命。他们心急火燎问到林巧稚。慈悲为怀的林大夫安慰他们说事情一定不会那么糟。还说一些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例如某国的总理,某时期的大艺术家都是早产儿云云。我想,林大夫当年之所以苦日婆心,并不一定有太大把握,不过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意思。幸亏点点的爸妈是天下最不计较得失的慈爱双亲,他们决定冒着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风险把点点养大。

平心而论,点点并不比其他兄弟姊妹更让他们费心就长大成人了,而且基本上没有辜负他们的养育之恩,也就是说不是白痴,且具备自食其力的诚意和能力。至于在以后的时光里,点点为人做事经常不合时宜,包括前面提到的在几年前还荒唐地寻死觅活,只能自己负主要责任。但是,点点不反对别人偶然想起,这种因国事家事繁忙引起的焦虑,以及它导致的早产和先天不足,是我日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根子。

妈妈对我先早产,后终于长大成人的事实,有着由此及彼,由表及里,高屋建瓴、透彻精辟的历史分析。她说:如果毛主席领导的中国革命不胜利,如果解放军进不了北京城,如果她没有住进当时设备最先进的协和医院,如果由美国人建立和资助的协和医院没有在当年一月份被解放军接管,如果没碰上这么仁慈的林巧稚大夫……点点就根本活不成。点点当然非常赞同。而且进一步认为,正是这种种复杂的因素:历史机缘、革命特权、先进科学技术、人类爱心……由于它们在点点出生这一时刻神秘矛盾地纠集在一起,由于它们共同造就的,点点的舒适优裕的早年生活,使她的人格从童年起就充满疑惑,并使她的人生观在以后漫长岁月中,始终矛盾百出,纠缠不清,摇摆不定。

五岁那年春天。点点走在北京郊区青龙桥附近的乡间小路上。这是“六一”幼儿园小班的春日午后散步。“六一”幼儿园像后来的“八一”学校、“十一”学校一样是在供给制度下专门为革命干部的子女开办的,由苏联专家设计和管理。革命胜利后的中国大陆人对苏联人和苏联文化充满了崇拜和羡慕,多少有点像改革开放后对美国人和美国文化的态度。

有经验的老年人往往称这种莫名其妙的孩子是丢了魂。

话说五岁的点点在春日午后按照苏联专家的育儿方法,和所有孩子一起,在中国阿姨的带领下,走过青龙桥附近田野里的,条大沟。大沟内暖融融,古老太阳一如既往普照众生。绿草如茵,一坡桃花开得蜂乱蝶迷。不知名的虫叫,急躁、忧伤。点点年幼,不谙赏春惜春之道,一味左顾右盼,无所用心。阴暗处一只死猫忽然映人眼帘。猫已死多日,半腐。点点初时大惊,待渐镇定后陷人深思。宇宙万物中一切终极问题被一只死猫激发,天地人神瞬间齐集心头。就像有异人暗里使了障眼法隐身术似的,点点一时间物我两忘,阿姨小朋友离去多时,竟毫无察觉。后被一王姓阿姨颇费周折地找到,王阿姨此时虽然怒火万丈,但仍能宽大为怀,表现出50年代人的朴实和不计得失。她只淡淡地说:“这孩子!真是的!”

不想,点点从此有些异样,眉宇间平白无故地添了许多深明大义和洞察秋毫。天地人神齐集心头,忘人忘我的奇异状态,在她身上屡有发生。

注释

①1951年2月21日中央人民政府发布命令,公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惩治反革命条例》。——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大事记》光明日报出版社1989年9月第l版。

②5月10日至16日,中公中央召开第三次全国公安会议。这时镇压反革命运动已经取得伟大的胜利,但一些地方发生了程度不同的“左”的倾向以及工作草率的现象。因此,这次会议规定:自现在起,镇反工作采取谨慎收缩的方针,并集中精力处理积案。到1952年底,镇反工作基本结束,……——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包大事记》光明日报出版社1989年月第1版。

2。我们的家

一块小小地区。展现出全部自然界的丰富宝藏。比天上地下一切的幸福还多。

——《失乐园》134页

1949年,刚刚解放了山西太原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华北野战军十九兵团正在准备向西北进军。身为兵团政委的父亲被周恩来从部队驻地平遥叫到当时的北平,就是现在的北京。周恩来说,新中国建立后,要成立中央人民政府,中央需要干部,要父亲到新成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工作。当天晚上,父亲又受到当时住在香山双清别墅的毛泽东的召见,也是点将要父亲去公安部工作的意思。所以,父亲就在1949年的6月下旬正式离开了部队。我们家(当然那时候还没有我)跟着入城的解放军进了北京城。

刚进城住在西城大红罗厂北京军区招待所。后来,公安部在东城区的锡拉胡同找到一所被日本人炸坏的房子,以为是无主的,就整修好让我们搬进去。不久房主来要,原一来并不是无主的,我们就又搬出来。房子的主人叫费璐璐,是个儿童教育家,后来做过全国政协委员。这所房子后来被她捐做了幼儿园。

不久又住进了南池子的家。在我们家搬进去之前,这房子是当时北京市公安局办公的地方,是他们没收的一处房产。据说。这回是问清楚的,房子的主人确是权奸和特务,确已在解故军进城之前跑到海外去了,这个人后来果然一直没有音讯。使我们在这所房了里得以往到1966年文革以前。

南池子在北京最老的城区,天安门东侧。那些先于我们家而早已存在的占老的胡同内,保有着几百年不变的朴素和安宁。一扇扇经风历雨的木门,郑重地雕刻着“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的字样。默默无言的千年古训正是这些青砖的院墙后面,那份安分守已生活的精确注释。院子里高大的槐树或者枣树都是祖先们手植的吧,它们的姿势像饱经沧桑的老人,荫庇着树下的儿孙。谁家的石榴花开了,那伸出墙外的一支就映红了整个夏天。无论晨昏,胡同里永远有和善的老人和顽皮的孩子。梁实秋先生笔下此起彼伏的小贩叫卖,萦绕在老舍先生耳际的凌云鸽哨,是这种和平场景的精彩画外音。这些世代在天子脚下繁衍生息的北京人,不知靠了什么东西的涵养,成就了这旷世的优越和宁静。

我们的院子和房子既大又美丽,房子里到处有原来主人买的讲究的家具和摆设。我们踏实平静地在这里安排生活,一点儿不在乎我们的到来是否打破了别人的平静。我们更少想到这里原来是别人的家,这些家具和摆设里多有一些别人的故事。家里大大小小每一个人很快都真心真意地爱上了这个地方——我们的家。

整个院落阳光明媚。我怀疑自己前世就属于这里,因为它每一个清风荡漾的角落都是我记忆的源头,每一株花草植物都是我灵犀相通的童年朋友。

春季里鲜艳热闹的花忙着开:海棠、丁香、牡丹、芍药……。夏季的花则是另一样,它们通常外表不起眼,但香气袭人。玉簪棒、夜来香、晚香玉……夜深人静时总会有一个奇妙的时刻,这些花的香气会从白天里混合不能区分的一个气味,变成单独只属于每个花的,好几股不同的幽香。我的童年欢乐和生而为人的幸福像一条小船,在这芬芳的海洋里荡漾。秋天,院子里引人注目的不是花了。通体变成金黄的白果树,像一把大火炬,把整个院子都照亮,我会如醉如痴地躺在树下,看那些扇形叶片带着秋日骄阳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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