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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老舍评传-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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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第168页。)老舍看得很清楚:它的富足助长了腐化,它的繁华下面是冰冷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英国人的“偏狭的爱国主义”和根深蒂固的民族偏见,伤害了老舍的感情。在伦敦,做为一个普通的中国人,到处受到白眼和凌辱。居留伦敦的普通的中国人,大多是工人和学生。工人多半住在东伦敦,号称“中国城”。这些中国工人以他们勤劳的双手为大英帝国创造了财富,然而他们却遭到任意的诬蔑:

就是因为中国是个弱国,所以他们随便给那群勤苦耐劳,在异域找饭吃的华人加上一切的罪名。中国城要是住着二十个中国人,他们的记载上一定是五千;而且这五千黄脸鬼是个个抽大烟,私运军火,害死人把尸首往床底下藏,强奸妇女不问老少,和作一切至少该千刀万剐的事情的。作小说的,写戏剧的,作电影的,描写中国人全根据着这种传说和报告。然后看戏,看电影,念小说的姑娘,老太太,小孩子,和英国皇帝,把这种出乎情理的事牢牢的记在脑子里,于是中国人就变成世界上最阴险,最污浊,最讨厌,最卑鄙的一种两条腿儿的动物!(注:《二马》第12页。)

国家的衰弱给予国外的游子带来的苦难和屈辱是太深重了。那时的老舍同许多旅居国外的知识分子一样切盼着祖国的新生和富强。

对于大英帝国的侵略政策以及英国人的盲目的自大与民族偏见,老舍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反感,但是他对于处于贫困中的英国人,却又十分同情。特别是那些处在底层苦苦挣扎勉强求得温饱的知识分子,他看得很清楚,他们的生活境遇比之于中国贫穷的知识分子也好不了多少。他曾经遇到一个年轻的工人,谈吐很好,可是时常失业,因为工厂时开时闭。他还认识一位老人,德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都能读能写能讲,就是找不到事做,只得为一家磁砖厂吆喝买卖,从中拿一点扣头。还有一位老者,常到老舍居住的一带来给人家擦玻璃,因为相熟了,成了老舍的朋友。这位老人是博士,他来擦玻璃,赶上老舍在家,便一边擦着玻璃,一边讨论文学和哲学。孔子的哲学,泰戈尔的诗,他都读过,更不用说西方的作家了。对此,老舍是感触很深的,他说:“在他们的身上使我感到工商资本主义的社会的崩溃与罪恶。他们都有知识,有能力,可是被那个社会制度捆住了手,使他们抓不到面包。成千论万的人是这样,而且有远不及他们三个的!找个事情真比登天还难!”(注:《我的几个房东》,《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

老舍对于普通的英国人身上所表现出的独立精神,是很赞赏的。他的第一个房东是姐妹俩,年纪都大了。妹妹勤苦忠诚,受过相当的教育,为了照顾身体不好的姐姐,宁可放弃家庭教师的职业,留在家里独立撑持全部家务。她把楼上两间房子租给单身的男人,进些租金。这样,她得给大家作早饭、晚饭,得上街买东西,得收拾房间,得给大家洗衣裳,得记账,他忙里偷闲,还要读一点圣经,给朋友写信。她有一种独立不倚的品格和精神。她哥哥开着面包房,到圣诞节才送给妹妹一块大鸡蛋糕。妹妹绝不去求他的帮助,就是对那一块大蛋糕,她也马上还礼,送给她哥哥一些有用的小物件。这使老舍很感慨,他说:“自然,这种独立的精神是由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逼出来的,可是,我到底不能不佩服她。”(注:《我的几个房东》,《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当老舍快回国时去看望她,她的背已经很弯,发也有些白了。

老舍同普通的英国人友好往来,给他留下许多难忘的印象。民族偏见阻隔不住人民之间的友谊。他在东方学院认识了学习华语的学生艾支顿,两个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艾支顿是个退伍的军官,曾经作过教员。老舍遇见他的时候,他已被补习学校免了职,没有事作。原因很简单,他本已结婚,但是在伦敦他又和一位美国女子发生了恋爱。她是学经济的,有硕士学位,当时他在补习学校演讲关于经济的问题,她给他预备稿子。结果夫人告了,离婚案成立,他得到自由,却丢了工作,还得按月供给夫人一些钱。他们的生活因此过得很狼狈。老舍见到他,他提议“彼此交换知识”,老舍多教他些中文,他教老舍英文,为学习的方便,顶好是住在一起。老舍答应了,他们就合租了一层楼,租约三年,由老舍出房租,他们夫妇两个供给饭食。老舍曾经这样记述了他们在一块的生活情形:

艾支顿夫人真可怜。她早晨起来,便得作好早饭。吃完,她急忙去作工,拼命的追公共汽车;永远不等车站稳就跳上去,有时把腿碰得紫里蒿青。五点下工,又得给我们作晚饭。她的烹调本事不算高明,我俩一有点不爱吃的表示,她便立刻泪在眼眶里转。有时候,艾支顿卖了一本旧书或一张画,手中摸着点钱,笑着请我们吃一顿。有时候我看她太疲乏了,就请他俩吃顿中国饭。在这种时节,她喜欢得象小孩子似的。(注:《我的几个房东》。)

这种生活,持续到房子的租约期满。因为一时很难找到同住的合适的房子,老舍只得同艾支顿夫妇分手。一九二九年,老舍回国时,艾支顿在一家大书局找到了工作。后来,艾支顿“出版了一本《金瓶梅》的英译本,扉页写着:‘献给我的好友舒庆春’。也许他始终不知道,他在伦敦的这位中国朋友舒庆春,后来已成为国际有名的文学家呢!”(注:黄苗子:《老舍之歌》,《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

在伦敦,老舍看见了英国社会的不平等,金钱万能的怪现象,上层资产阶级的腐化,民族偏见,等等;他也看见了英国人的勤苦、善良、独立、务实的精神。他把这些印象写进了长篇小说《二马》;在这本书里,他对于祖国的命运流露了深深的忧虑。

走上文学创作之路

一个严肃的作家,他的创作的动机,总是由于复杂的社会生活的启迪而萌发的,并且都有着明确的功利目的。这是就一般情况而言。就一个具体作家的创作道路而言,那情形又总是千差万别,各具特点的。长篇小说《老张的哲学》标志着老舍漫长文学创作之路的起点,然而这部作品的创作却是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下动手写作的。

在伦敦,老舍有机会同许地山经常在一起;此时的许地山已是文学研究会的成员,并且以他的《命命鸟》蜚声国内文坛。许地山客居伦敦期间,闲下来就用一本中国小商店里用的粗纸账本写小说。这引起老舍的羡慕和兴趣。半年以后,到异乡的新鲜感逐渐消失,举目四顾,孑然一身,思乡之情,萦绕于怀,在国内生活时所亲历的事事物物,在寂寞中闪现为一幅幅鲜明的图画。这种情形,使老舍在读小说时竟忘了读的是什么,呆呆地沉缅于回忆之中。这时,他拿起笔来,在三个便士买来的作文簿上,用钢笔横书,写下自己对过去亲历的生活的印象,抒发自己久郁于心的感怀。他的这种创作得到许地山的鼓励。他把其中的一些段落读给许地山听,许地山为他的小说中的情节逗乐了,只顾笑,没有给他什么批评,倒是热情而又恳切地催促他:“写下去吧!”这使他增加了勇气和信心。他大概用了近一年的时间,写完了这部长篇,这就是《老张的哲学》。老舍把这部作品寄给国内的郑西谛(郑振铎),不久,发表于十七卷七号(1926.7.10)的《小说月报》上。他曾经说:“自己的作品用铅字印出来总是件快事,我自然也觉得高兴。”(注:《我怎样写〈赵子曰〉》,《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应该说,他的第一部作品是在许地山的影响和鼓励下写出来的。许地山对于老舍的思想和创作曾经发生一定影响,所以许地山逝世以后,在悼念他的文章中,老舍曾经沉痛地写道:“至于谈到他与我私人的关系,我只有落泪了,他既是我的‘师’,又是我的好友!”(注:《哭许地山》。)

当然,把老舍走上创作道路的原因仅仅归之为客居伦敦的寂寞和许地山的影响是并不全面的。严格地说,这只是促成他拿起笔来的外部条件。朴素的民主主义的思想和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感才是他所以决心从事文学创作的根本动因。而这一切又同他从小受穷、比较广泛地接触下层人民的生活有密切的联系。他曾经说过:“我自幼便是个穷人,在性格上又深受我母亲的影响——她是个宁挨饿也不肯求人的,同时对别人又是很义气的女人。穷,使我好骂世;刚强,使我容易以个人的感情与主张判断别人;义气,使我对别人有点同情心。”(注:《我怎样写〈老张的哲学〉》。)这种个人气质,经过“五四”运动传播的新思潮的洗涤,便又溶入新的内容:“五四运动到底是反帝反封建的。不管一个青年怎样发疯,要去摘天边的小月,他也不会完全忘记了国家大事。再加上那时节所能听到的见到的俄国大革命的消息,与马克思学说,他就不单忘不了国家大事,而且也忘不了世界革命。这个伟大的理想与启示否定了月亮是蓝的。况且,拿我自己来说,自幼儿过惯了缺吃少穿的生活,一向是守着‘命该如此’的看法,现在也听到阶级斗争这一名词,怎能不动心呢?”(注:《老舍选集·自序》。)一九二六年国内革命军北伐,他虽然远在国外,但还是十分关注这个以打倒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为目的的大事件。他说:“我们在伦敦的一些朋友天天用针插在地图上:革命军前进了,我们狂喜;退却了,懊丧。”(注:《我怎样写〈二马〉》,《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革命思潮的激荡,革命形势的蓬勃发展,对祖国和人民命运的关注,这些给他的朴素的民主主义思想注进了时代的内容。他的文学创作活动,归根结蒂,是为新民主主义革命运动这一时代主潮所决定的。

旅居伦敦的岁月里,在世界文学特别是欧洲进步文学的熏陶下,他逐步熟悉并掌握了现代长篇小说创作的技巧,形成了朴素的民主主义文学观。他对于中国古典文学和民间文学有深厚的素养;在国外,他于教学之余又阅读了大量世界文学名著。他读《衣里亚德》(今译为《伊利亚特》)和《奥第赛》(今译《奥德赛》),他读《韩姆烈德》(今译《哈姆莱特》)和《浮世德》,他探索这些“被人人认为不朽之作”的奥秘,在艺术的王国里流连忘返。希腊的悲剧使他“看到了那最活泼而又最悲郁的希腊人的理智与感情的冲突,和文艺的形式与内容的调谐”。(注:《写与读》,《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阿瑞司陶风内司(今译阿里斯托芬)的喜剧,但丁的《神曲》都给他以深刻的启示。他曾经把所能找到的《神曲》的几种英译本(不管是韵文的还是散文的)都逐一读过,并且搜集了许多关于但丁的专门论著。他说:“读了《神曲》,我明白了何谓伟大的文艺。”(注:《写与读》,《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当然,给他影响最大的还是近代的英法小说。英国的威尔斯,康拉德,美瑞地茨(今译梅瑞狄斯),狄更斯,法国的福禄贝尔和莫泊桑,都占去了他许多时间。一九二八年至一九二九年一年多时间里,他几乎是昼夜读小说,“好象是落在小说阵里”。这些近代小说家的创作态度以及作品的现实主义精神,对老舍的文学观的形成曾经起了重要的作用。举例而言,他从康拉德严谨的写作态度里懂得了不应把“写作当种游戏”,他说:“从他的文字里,我们也看得出,他对于创作是多么严重热烈,字字要推敲,句句要思索,写了再改,改了还不满意;有时候甚至于绝望。他不拿写作当种游戏。”“每逢我读他的作品,我总好象看见了他,一个受着苦刑的诗人,和艺术拼命!”(注:老舍:《我最爱的作家——康拉德》,载《文学时代》月刊创刊号(1935年11月10日)。)康拉德作品的大部分内容都与海有关系,因为“他是个海船上的船员船长”。“他似乎不敢离开海与海的势力圈。他也曾写过不完全以海为背景的故事,他的艺术在此等故事中也许更精到。可是他的名誉到底不建筑在这样的故事上。一遇到海和在南洋的冒险,他便没有敌手。”(注:老舍:《我最爱的作家——康拉德》,载《文学时代》月刊创刊号(1935年11月10日)。)从这里,老舍领悟到应该“怎样培养我们自己的想象,怎样先去丰富我们自己的经验,而后以我们的作品来丰富别人的经验,精神的和物质的”。(注:老舍:《我最爱的作家——康拉德》,载《文学时代》月刊创刊号(1935年11月10日)。)在回顾英法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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