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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朱门风流-第5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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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吆喝,终究没有一只能逃过那弓箭和绳套。
  等到傍晚停下扎营之后,篝火上很快就烤上了这些新鲜的野味,而张越的护卫牛敢随身携带了不少香料调料,这一一洒在上头,空气中很快弥漫着让人食指大动的扑鼻香味。见王志恭恭敬敬地用锡盘子递来了半只野兔,张越就老实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一口咬下去果然是肥嫩多汁,异常甜美。见于谦端着一只锡盘走了过来,王志便蹑手蹑脚退开了去。
  “张大人,这些天在黎寨,我听到了不少说辞。回去之后,我想上奏废除抚黎知府一职。”虽说眼前是半只喷香焦黄的山鸡,于谦却是看都不看,突然就迸出了这么一句。见张越放下了手中的食物瞧着自己,他就正色道,“抚黎知府虽说专管土官,瞧着似乎和府州县官员并不重叠,但却因为独揽抚黎大权,常常不遵朝廷法度。三十六峒已经首肯出纳赋役,但也提到抚黎知府每年向其索要孝敬,索要黎人为奴仆……”
  因此前在别人的山寨里头,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看着,之前这一路都是山间密林小路,两人的竹轿只能一前一后,旁边又都是黎兵,张越自然知道于谦这一肚子话恐怕不知道憋了多久了。然而,这会儿他着实饿得慌,因此便举手打断了仿佛打算滔滔不绝的于谦。
  “廷益兄,这些事情不急。你想没想过,就算黎人耕种二季稻三季稻获利,若是他们反悔之后不愿意缴纳赋税呢?还有。从之前知府卢海山的表现来看,大约他还是第一次到三十六峒,而那位抚黎毛知府则是常常和这些人打交道。若是一下子裁撤抚黎官员,那么,本地的流官怎么懂得如何安抚黎人?操之过急只会让事情不可收拾,在琼州府遍行里甲法不是那么容易的。豪酋们世代统治这里,又怎愿意让自己的子民服从里甲法管束?”
  于谦见张越笑了笑就又低头大快朵颐了起来,不禁愣在了那儿——他刚才根本没有提到里甲法,张越怎么会犹如未卜先知似的明白他的话外之音?看见一群黎兵围着火堆好奇地往这边瞧,王志又走上前送来了黎寨自酿的美酒,张越一概含笑收下吃喝自如,他也就把那些思量暂时丢开了,索性一门心思填肚子。
  琼州府的所有州县几乎都是环海岸线而建,中部以黎母山为中心,越往中央生黎越多,和外界往来越少。三十六峒隶属于曾家东都,位于定安县以南,旁边是南黎都和南资都,此次闻讯而来见张越的何止一两百人,身份不够的往往都是三十六峒大首领王正挡驾了。
  然而,张越回程这一路上,却仍是有黎族峒首冒出来,大多都是打听此前的约定,但也有少数在密林里专干劫道营生的,想要从这瞧着像是有钱人的官府人身上捞点油水,然而,三十六峒派出的五十人都是好手,这一路开道杀人毫不含糊,到最后前头开路的更是在旗杆上高高挂起了两颗脑袋。
  对于这样野蛮的举动。于谦这个御史自然是极其反感,但王志解释说这些散居密林的都是被部族驱赶出来的罪人犯人,若是不加以震慑,这些人只怕会前赴后继地上来抢劫,到时候只会杀更多人。于是,见张越沉默不语,于谦也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
  由于返程直奔澄迈,一行人越过建江,走的路就和之前不同了。等到进入了海南卫管辖的一个小镇,路上黎人虽多,遍体纹身的男女却大大减少,人们也不再身着裸露的衣衫。充当向导的王志一面走一面解说,而路上的人对于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在他们看来,能够带这么多护卫的必定是本地豪酋,可被簇拥在中间的几乘竹轿上却分明都是汉人打扮的男子,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及至张越等人进入西峰马驿,镇上的人方才明白这是官府来人,也就释然了。当夜,已经露宿三日的张越在屋子里点起了避蚊虫的熏香,总算是睡了一个安稳觉,而西峰马驿也连夜派出了信使前往澄迈送信。这个驿站乃是隶属澄迈县的两个马驿之一,距离澄迈县大约四十余里,一昼夜便足以打个来回。
  一夜好睡。次日一早,张越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直到穿好衣裳之后,小厮三秦又打来了水服侍洗漱,他这才懒洋洋地问了问时辰,得知已经是巳时一刻,他这才讶异地挑了挑眉:“怎么这么晚了,就没人来催过么?”
  正忙着拧毛巾的三秦听到这话,就笑嘻嘻地说:“之前这一路急赶,上上下下都累慌了,咱们也都是过了辰正才陆陆续续起来,就连于侍御也只是早一刻钟。这会儿刚刚用完早饭在见人。刚刚外头牛敢回话,卢知府和澄迈知县两个人都到了,如今都在于侍御那里。对了,张大哥也已经来了,正在外头和牛大哥说话。”
  因为灵犀有了身子,张越此前就把彭十三留在家里随父亲张倬办事,除了琥珀之外,只带了三个护卫和家里的两个妥当小厮。此前抵达琼山县时,考虑到去黎寨路途遥远危险难料,他就选了两人护送琥珀先去澄迈。琥珀虽有心跟随,但那一路全都是大男人,她这男装若一露馅,落在于谦这个御史眼中更是不好,于是只得答应了。因此,这会儿听到一直在澄迈办事的张布也已经过来了,张越连忙让三秦把人叫进来。
  和脑子里一根筋的牛敢不同,张布办事情更周到机敏,因此彭十三一早就说过,他铁定是徒弟里头第一个出师的。进门行礼之后,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到了这儿之后遇上的种种事情如实道来,尤其是曹吉祥和他在慈善寺中的布置和厮杀等更是讲得详细。末了,他才低声说道:“遵照大人让人捎带的口信,我把姨奶奶安置在了距离丘家不远的一处小别院,但因为她不同意,所以没出过门。我如今思来想去,觉得先头的事我做得不妥当,我不该听了曹吉祥的话擅自调动丘家人。”
  张越赞赏地看着这个曾经在北边给鞑子当过奴隶的大汉,轻轻点了点头:“这次的事情你都办得很好,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你虽然机敏,但有些事情终究及不上曹吉祥这样又当过混混,又在宫里浸淫了好几年的老油子,交给他去筹划指挥没有错。至于调动丘家人,在那种时候是应当的。他们若是没有这点功劳,有些事情我也不好说话,他们将来要想翻身就更难了。只凭你之前从北巡以及此次的功劳。进封世袭百户或是所镇抚不在话下,我到时候会为你请功。”
  听到张越说自己无过有功,张布已经是松了一口大气,可一听到请功和军职的事,他不禁吃了一惊。等回过神来,他就看见张越已经是坐下用饭,连忙上前说道:“大人,我和大牛他们三个情同手足兄弟,但只愿四个人在一块,不想要什么官职。再者,恕我说一句实话,如今这军职……”
  他咬了咬牙,随即低声说:“我在宣府坐过牢,之后又和大人打过仗,有些下头的事情,看得比大人更清楚些。就比如宣府边军,号称十几万,可实际上多半都是形同于佃农,底层军户贫苦,下层军官就犹如上层军官的奴仆,远不如大人待咱们的真心。就是京卫,据师傅对咱们说,除了三大营之外,不少世袭军官从根子上都烂了,哪怕是您那个条陈朝廷采纳了,也没有太大改观。与其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军官,还是跟随大人更自在更能挺起胸膛。”
  正在喝粥的张越一下子放下了碗,脸色顿时异常凝重。他很知道偌大的明军,战力却已经下降得厉害,所以有心在世袭军职上头下功夫,没想到如今在人眼里,军队仍是这样的景象。全无胃口的他漫不经心地拨拉着那些佐粥小菜,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就暂且随着我。只有一条,日后还有这样的发现思量,你尽管对我说,不必有什么顾忌,要知道,咱们毕竟一同经历过生死。还有,回头见着你师傅的时候,你也替我对他说,有事情不要拐弯抹角让你来说,要凸显徒弟也不是他这么个做法!”
  心里堵了这么一桩事情,吃完早饭去见卢海山等人时,张越的脸色自然算不上好。他此前受了密旨,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探一探丘家,自然是不希望带上一个于谦同行,于是借口自己要去澄迈县再转一圈,顺理成章地让于谦跟着卢海山回琼山,见一见已经等候多时的那位抚黎知府。等到那一行走了,他便打发了护送自己的五十黎兵回三十六峒复命,也随即和澄迈知县一同启程。
  澄迈县丘家大宅。
  尽管丢了世袭爵位,丢了荣耀财富,但在澄迈县扎根十几年,两代家主苦心经营,再加上也有不少惦记旧情的勋贵关说人情和送来钱物,丘家的日子虽说远逊从前,但终究还过得。这会儿丘国雍把家中两个有话事权的老兄弟全都召集了起来,对他们说了广东左布政使张越即将抵达澄迈的消息,然后又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出了最要紧的话。
  “澄迈县并不是琼州府治所在,所以,他这次前来,说不定是奉了皇上圣意。”
  最后的“圣意”这两个字顿时让两个两鬓斑白的丘家第二代为之失神。好一阵子,左边那人方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竟是向北边重重叩首,旋即伏地痛哭了起来。此时此刻,丘国雍和另一个弟弟也全都是跪在了地上。时至今日,权势财富等等身外之物他们都能强迫自个忘记,唯独不能忘记的却是葬身草原,连尸首都寻不到的父亲丘福。
  良久,屋子里响起了一个低低的声音:“二哥,若真有圣意,能赦免咱们回去么?”
  在两个弟弟期盼的目光中,丘国雍却僵硬地摇了摇头:“别忘了,当初爹爹在立太子的时候,曾经一力支持汉王。所以,不要抱太大的希望,皇上若是能因之前的功勋,准我们光明正大地出了琼州府做事,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就已经是天高地厚之恩了。”
  第十五卷 观南海 第054章 心愿终得偿
  尽管如今已经不是唐宋谪官才会出任海南官职的时候了。但这儿仍是属于吏部选官时的苦缺。相比其他各省州县,琼州府一年四季酷热难当,澄迈县衙的房子自然也是年久失修。与广州府治南海番禺两县的县衙相比,甚至可称得上破败两个字。
  由八字墙入正门,头前第一道照壁就是破烂不堪,上头的图案若不仔细看,几乎分辨不出来。公堂屋顶的瓦片亦是经过数次修补,四周的围墙丢砖少瓦不甚齐整。而由于一个多月前的那场厮杀,里里外外的墙头上甚至还能看到斑驳暗红血迹,竟是连粉刷都不曾。
  把张越带进了还算是干净整洁的三堂,屏退了其余人,年过五十的澄迈知县就立刻跪下了。他那件已经洗得看不清本色的青色布直裰下摆搁在地上,瞧着根本不像是一县父母官,反而更像是没几个学生的穷塾师。
  “大人,下官先是错将别有用心之辈当成是都司的军官容留在县衙,又错听他们的一面之词以县衙的名义邀一众黎人峒首去慈善寺,之后又险些让县衙遭劫,就连传出黎人蠢蠢欲动的消息之后,下官也无力弹压维持,乃至于惊动了大人亲来,下官罪该万死。”
  早上在驿站初见的时候。张越就发现这位知县不但衣着朴素得过分了,而且还有些失魂落魄。这会儿见他长跪于地,他不禁眉头大皱,许久才淡淡地说:“虽说你有错失之过,也有无能之处,但本司此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你起来吧,坐下说话。”
  话虽如此,澄迈知县仍是过了好一会儿,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官场上只以职阶论尊卑,不以长幼排序,他年龄比张越大一倍有余,可官职却和张越相差四品还有剩,按照礼制,相见便需跪拜,有事则跪禀,更何况他自忖待罪之身诚惶诚恐,双膝自然硬不起来。于是,此时张越虽叫了他起来,他仍只是半个屁股挨着椅子,眼睛时时刻刻偷瞅着张越的脸色。直到把这些日子澄迈县的情形如实禀报,他这才挪动着换了一个坐姿。
  “本司之前在三十六峒定约的事,想必你已经从于侍御那里知道了。”见这位年纪一大把的知县连连点头,张越却顿了一顿,这才吩咐道,“你是流官知县,并不管抚黎之事,再说你既然从未安抚过黎人。这件事就不用管了。但三季稻和二季稻的事却不能拖延,如今已经错过了最佳种植的时候,但个中要旨你这个父母官需得心中有数,明年开始推行……”
  对于已经提心吊胆一个多月的澄迈知县来说,此时张越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是天降甘霖,因此他听一句便点点头,恨不得把这些全都背下来。待到张越说完,他仍是一副恭聆训示的模样,直到看见这位大上司起身要走,他这才慌忙跳了起来,到了县衙大门口又叫来两个差役,打算张罗车马亲自去送。
  “不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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