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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盛唐烟云-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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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觉得这阳关城,应该换个守将了?”
  “我,我不是那个,那个意思!”黑甲武将不敢与高适的目光相对,垂下眼睑,低声解释,“属下,属下只是觉得,觉得日后哥舒大将军若是追究起来……”
  “哥舒大将军追究起来,自然有高某顶着!”作为哥舒翰的私聘心腹,高适却没有对东主唯命是从的觉悟。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再度将面孔扭向远方。
  黑甲武将嘴唇嚅嗫了一下,不敢再多说了。眼前的高参军虽然握起笔来写得一手好诗,掌中握着刀时,杀人却也不含糊。他的前任和雪山脚下那些强盗们就因为小看了这位大诗人,最后落得身首异处。他可不想重蹈别人的覆辙。
  “哥舒大将军会明白高某为什么这样做!”仿佛为了让属下心安,高适放缓了语气,低声解释,目光却依旧盯着黄沙和蓝天之间慢慢消失的人影,“欠杨国忠的人情,哥舒将军随时都可以还,主动权在他自己手里。可如果跟安西军结了仇,主动权就归了别人。马上就起风了,大漠之中,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仇家!”
  “起风了?”黑甲武将皱着眉头远眺。万里瀚海静静的,沙子在阳光下泛着水一样的波纹,哪曾有半点儿变天的迹象?!
  第三章 阳关 (四)
  天气很好。没有风,没有云,红彤彤的太阳在大漠的尽头一点点下坠,将人和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才离开阳关半天,王洵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选这样一条路了。虽然从舆图上看,走阳关,经蒲昌海前往疏勒,路程要比北出玉门,走眼下商旅们常用的伊吾道短了数百里,但舆图上却没说,商旅们为何舍近而求远。
  脚下的路根本不能叫做路,深深浅浅的沙窝子,让人和马每前进一步,都要耗费比先前双倍的力气。数不清的沙丘连绵起伏,刚刚爬过一个,第二个又挡在人面前。大部分沙丘都是孪生兄弟,一样形状,一样颜色,连表面的纹路都别无二至。如果不是在沙丘之间一直能看到前人赶着驼队留下的脚印,大伙几乎要怀疑自己一直在原地绕圈。那样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活活渴死,风干,变成一具具僵尸。
  比疲惫更难捱的事情,是寂寞。一百飞龙禁卫,三百民壮,放在中原任何一座城市中,都是热热闹闹一大堆。可走在无边无际的黄沙上,就变成了一串小蚂蚁。爬动,爬动,慢慢向前爬动,几个时辰下来,印象中早该被甩在身后的废弃烽火台,却依旧近在咫尺。大声喊叫,听不见任何回音。引吭高歌,得不到任何关注。偶尔看见一个热闹的村寨,蒙着面纱的异族少女冲人轻轻招手,快步赶过去,却只能看到无尽黄沙。少女、村寨、水井,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别追了,那是鬼市。”向导老岳见多识广,拦住站在沙丘上瞠目结舌的众人,低声提醒。
  “分明是蜃景!你又满嘴跑舌头!”方子腾还记恨着昨天被对方吓到的仇,瞪了老岳一眼,毫不客气地戳穿。所谓海市蜃楼,传说中都是巨蜃吐气所凝。他所读过为数不多的几本书中,恰恰有相关描述。
  “我的军爷唉!这里连个河沟都没有,哪来的巨蜃啊?”向导老岳摇摇头,拖长了声音反问。“鬼市就是鬼市。屈死的冤魂出来买东西的地方。当年侯君集大将军西征高昌,抓了一百二十万俘虏,回来时带了粮食不够吃,一狠心,就把俘虏全活埋在了沙漠里。”
  “净胡说。活埋一百二十万人,得派多少士卒挖坑?况且大太阳底下,鬼怎么敢出来!”听向导说得活灵活现,伙长老周也加入了聊天队伍。嘴里反驳着前者的话,手却在不知不觉间拉紧了自己的衣领。
  冷。没有风,但寒气却轻而易举地吹透了中间夹了丝绵的外袍。透过皮肤、肌肉、骨头,一直渗进人的心窝子里。
  “沙漠里埋人,还用挖坑么?”向导老岳的声音也低沉起来,隐隐透着阴寒,“把手脚用牛皮索一捆,推进地洼处。一场大风过后,立刻被沙子盖得平平的,保证留不下任何痕迹!”
  这个解释的确可以说得通。此时距离贞观年间还不算太远,侯君集灭高昌古国之后,肆意屠杀俘虏的故事,大伙多少都听说过一些。而沙漠中风暴的威力,众人前几天恰恰也领教过一回。提前躲到一个大沙丘后,用马车围成一个堡垒,人藏于其中,还差点被黄沙给活埋了。如果绑住手脚不准躲避的话,恐怕……
  一百二十万高昌男女老幼,就埋在自己脚底下的沙窝子中。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偏偏向导老岳没眼色,兀自继续喋喋不休,“要是在人烟稠密处,阎王爷当然不准小鬼们白天出来活动。可这附近方圆百里根本没有人烟,白天和晚上还有什么……!”
  “闭嘴!”没等他把话说完,有声怒喝从背后传来,吓了所有人一哆嗦。扭头看去,只见王洵手按刀柄,冲着向导老岳怒目而视,“如果你再敢胡言乱语扰我军心的话,我就先把你给埋在沙丘底下。”
  “军爷,瞧,瞧您说的,我,我哪敢呐!”向导老岳又打了冷战,咧开大嘴,讪笑着解释。“我这不是怕大伙走路走得闷么?所以才……”
  “你只管头前带路。如何鼓舞士气,无须你来操心!”王洵眉头紧锁,冷冰冰地命令。丝毫不顾忌对方的颜面。
  还甭说,如今他板起脸来,的确带上了点儿一军主将的威严。向导老岳不敢再乱对付,咧了下嘴,耷拉着脑袋向队伍最前方走去。
  “老郑,你带两名弟兄,给我盯紧了他。如果他敢再装神弄鬼,就拿鞭子狠狠抽他的嘴巴!”仿佛突然变了性子,王洵的声音听起来冰冷如刀。完全不像前几天那般,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
  “诺。”伙长老郑楞了楞,冲着王洵肃立拱手。
  “老周,你带本伙弟兄到队伍最后边去。如果背后有什么动静的话,及时向我示警!”挥手示意老郑离开,王洵继续发号施令。
  另外一个伙长老周也是满头雾水,犹豫着答应了一声,带领麾下弟兄赶往队尾。紧跟着,王洵又命令方子腾带领几个骑术好的弟兄充当斥候,在队伍左右两侧二里远的位置来回警戒。随即又把几个民壮的头目叫到跟前,对他们面授机宜。
  校尉大人憋疯了。所有被分配到任务的人,都在心里头悄悄地腹诽。万里大漠,除了这支运输辎重的队伍之外,连个其他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何必如临大敌般,弄得人心惶惶?
  如果说在哥舒翰的势力范围,这种举动还好理解。毕竟当时大伙心里头也不踏实,总害怕哥舒翰受到杨国忠的指使,替后者杀人灭口。可前几天校尉大人根本没把危险当回事,待到了危机已经解除的时候,偏偏又开始草木皆兵,不是被寂寞的旅程憋疯了,又是为何?
  腹诽归腹诽,众人却轻易不敢违拗王洵的意思。毕竟大伙这辈子能不能平安回到中原,眼下还指望着他。况且沿途几千里路走下来,大伙亲眼目睹了王洵以可以看见的速度,一天天变得成熟,已经慢慢地把他当做了这支队伍的真正主心骨。而不是一个仰仗祖上余荫捞取功名的半大孩子。
  事实证明,王洵的举动还真不是一时兴起。很快,在队伍最后担任警戒的老周就派人送来警讯,有一群苍黄色的野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悄悄地坠在了大伙身后。人停下来,它们也停下来。人继续前进,它们也继续前进。始终保持着二百步左右的距离。
  “甭管它们,除非有人落单儿,否则,狼群不敢主动向咱们发起攻击!”凭着今天早上临时被高适填进肚子里的知识,王洵沉声下令。“保持队形,互相照顾一下,谁也别掉队!”
  “好勒!”有道是将乃三军之胆。虽然王洵年龄未及弱冠,但是,看到他不慌不忙的模样,一干飞龙禁卫顿时也觉得胆壮,扯开嗓子,齐声答应。
  跟在队伍后边的狼群被众人的喊声吓了一跳,居然停了下来,迟疑着不敢继续迈步。伙长老周见此,立刻有了主意,策马跑回王洵身边,低声献计:“不如让大伙一起唱歌,一则能解乏,二来也能壮大气势!”
  “嗯!”王洵犹豫了片刻,笑着答应。
  作为长期驻扎在京师的天子禁军,弟兄们打仗未必在行,在诗歌杂曲方面,却是谁都不含糊。在王洵的组织下,很快,队伍中便响起了粗犷的歌声,“边庭烽火惊,插羽夜征兵。少昊腾金气,文昌动将星。长驱鞮汗北,直指夫人城……”(注1)
  此诗为隋代诗人薛道衡所做的出塞曲。因为简单易懂,曲调慷慨,所以在军中广为流传。不但大部分飞龙禁卫会唱,片刻后,连民壮当中,都有人小声跟着哼哼起来。整个队伍,士气登时为之一振。
  正如高适今早所说,狼跟狗一样,都是天生的势利眼。看到前方队伍中突然变得豪气干云,愈发不敢贸然靠近。众人听到队尾传来的喜讯,唱得更加卖力,兴起之处,干脆一边走,一边用横刀磕打起了金镫,“绝漠三秋暮,穷阴万里生。寒夜哀笛曲,霜天断鴈声。连旗下鹿塞,叠鼓向龙庭……”
  刹那间,整个队伍模样大变。疲惫之态一扫而空,隐隐竟然透出几分剽悍之气来。群狼闻之,更加犹豫不绝。勉强在原地观望了片刻,居然耷拉下脑袋,在狼王的带领下灰溜溜地逃了。
  到了此时,队伍已经不再管背后跟的是谁。士卒民壮,彼此唱和,几乎忘记了旅途的劳累,只觉得浑身上下从头到脚一片滚烫。生为大唐男儿,受点苦,受点儿累算什么?凌烟阁上无书生,百战之后方成名。如果能令关心着自己的人和自己所关心的人平安喜乐,哪怕是付出更高代价也是值得。
  “妖云坠虏阵,晕月遶胡营。左贤皆顿颡,单于已系缨。绁马登玄阙,钩鲲临北溟。当知霍骠骑,高第起西京。”歌声越来越高,越来越激越,渐渐地,冲入云霄,响彻已经寂静了数十年的大漠。
  注1:此诗为隋代诗人薛道衡所做的出塞曲。
  有了这次吓退狼群的经历,王洵在队伍中的威望无形中又提高了几层。特别是那些民壮,再也不敢拿这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校尉当做孩子看,望过来的目光中满是崇拜。到了傍晚扎营的时候,明知道附近不可能有敌人,他要求大伙将马车首尾相连摆成一座营垒,并且在“营垒”外围密密麻麻撒了三层对付骑兵的铁蒺藜,也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再没人敢笑他画蛇添足。
  沙漠里的黑夜很冷。虽然没有风,寒气依旧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渗过身上的皮裘,丝袄,慢慢从汗毛孔渗进骨头里。因为无法预计还要在这条该死的路上走多久才能看到下一个绿洲,他们不得不尽量少点几堆篝火,以节约使用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干柴。这令这个黑夜愈发显得漫长。还不到亥时,大部分弟兄已经被冻醒了,缩卷在各自随身的铺盖里,上下牙齿不停地相撞,“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倒是那些民壮,因为习惯了吃苦的缘故,反而睡得非常香甜。鼾声此起彼伏,宛若夏日傍晚的闷雷。
  耳畔听着这些伴奏,王洵当然不可能再睡得着。睁大眼睛,百无聊赖地数夜空中的星星。比起长安城里,此刻头顶上的星星显得更大,更近,也更清晰。虽然天空中同时还挂着一轮满月,却无法遮盖住它们的光芒。据说天空中每一颗星斗都对应着地面上的一个人,当本命星变得明亮之时,此人的运气也会转好。“只是不知道哪颗是我的?”王洵在心中默默地想,“哪颗是荇芷、云姨,哪颗又是紫萝?”
  不知不觉中,他开始怀念起长安城来。身在其中时,总是看见它的缺陷,巴不得早一刻离开。而此刻去家千里,记忆中最深刻的,却又全是它的好处。曲江池畔有座道观,门前种满了桃树,每逢春来,桃花开得像云一般绚丽。走在树下,可以看到无数红男绿女,几乎全是成双成对,彼此碰到了相互点头致意,谁也不会笑话谁。花开的季节,独自漫步在桃树下的人才是另类。
  二郎?白荇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微如耳语,却充满了依恋。王洵慢慢回过头去,看见白荇芷背靠着一株桃树,脸上做桃花般颜色。他笑着着走过去,双臂前伸,将白荇芷固定在树下。白荇芷则慢慢地抬起樱唇,合上眼睛,长长地睫毛上下颤抖……
  良辰美景,岂堪辜负?只是短短一瞬,唇间的芳泽已经使人迷醉。但就在此时,天色忽然大变,惊雷从天际滚将过来,将背后的桃树劈得东倒西歪……
  落红满地。一对对年青男女抱头而走。跑动中,他们身上的衣服慢慢脱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架子。他们都是高昌人,被侯君集活埋在万里瀚海里的高昌人。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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