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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金陵十三钗-第8章

小说: 金陵十三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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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此刻走到戴教官面前,对中佐说:“我再警告你一次,这是美国人的地盘,你在美国境内开枪杀人,任意带走无辜的避难者,后果你承担不起!”“你知道我们的上级怎样推卸后果的吗?他们说:那不过是军队中个人的失控之举,已经对这些个人进行军法惩处了,实际上没人追究过这些‘个人之举’。明白了吗,神父?战争中的失控之举每秒钟都在发生。”中佐流畅地说完,又由翻译干巴巴地翻译过去。英格曼神父哑口无言。他知道日军官方正是这样抵赖所有罪行的。戴教官说:“神父,对不起,我擅自闯入这里,给您造成不必要的惊扰。”他举起右手,在血污的绷带边行了个军礼。他放下手已明白了,李全有和另外两名伤员已经摸黑从酒窖里出来,正猫在阴影里伺机拼命。他大声说:“我知道教堂提供庇护,是要负出重要代价的。也可能殃及教堂中其他无辜者,所以,我放弃了最后一搏的打算。”他这话是让李全有听的。李全有果然听懂了,绷紧的全身泄了劲。戴教官是要他懂得,他们赌博式的一拼可能会牵累到四十五个女孩和十几个窑姐。假如进一步激怒日本人,他们可能把教堂夷平,事后再十分方便地找到口实:他们在教堂中遇到中国军人的抵抗而不得已把教堂变成了战斗地点。这样牺牲的将不止是神父们,还会把女孩们暴露给日本人。戴教官明白如果运气好,李全有可能会出奇不意地夺下一两条枪,但激怒的日本人会干出什么,他们已从阿多那多拍回的照片上看到了。他们身为军人,不能保护女人们,已经够可悲,还要使她们本来已经危险的处境恶化,便是犯罪。李全有放下了手臂粗的抵门杠。他们走出来,也许还能换得王浦生一线生机。他们慢慢拖着弹伤累累、残缺不全的身体走了出来。勇猛半生的李全有为自己如此委曲的军旅结局而流出眼泪。
  他们一个架住一个,站在了刺刀前面。英格曼神父说:“凡是解除了武装的人,就是无辜者。本教堂有权利对他们提供庇护……”中佐打断他:“那是阁下您的解释。”“我们可以找国际安全委员会的各国委员来仲裁这件事。要带走他们,也必须是仲裁之后。”“阁下,我对您已经快没有耐性了。”中佐说,他对手下士兵一摆头:“把他们绑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野蛮残忍的军队!”英格曼神父说:“你们已杀了几十万南京人,杀人的瘾还没过足吗?”他见两个日本兵用绳子把中国伤员绑在一起,绳子勒住一个伤员的枪伤,他刚一挣扭,就挨了一抢托。另一个伤员去护他,马上挨了若干枪托。“看在上帝的面上……”英格曼神父疯了似的,扑向日本兵。起居袍里飞出的雪白鹅绒一路随着他飘:“请制止你的士兵……”他刚靠近就被一把刺刀制止了。刀尖再次戏弄地在他臂膀处划出个裂口。纯白的鹅绒弥漫,英格曼神父周围下着小雪一般。李全有向中佐冲去。没等人们反应过来,他双手已掐在了中佐的脖子上。日本兵不敢开枪,怕伤着中佐,挺着刺刀过来解救。在士兵们的刺刀插入李全有胸口时,中佐的喉咙几乎被两个虎口掐断。他看着这个不认识的中国军人的脸变形了,五官全凸突出来,牙齿也一颗不落地暴露在嘴唇之外。这样一副面谱随着他手上力量的加强而放大,变色,成了中国庙宇中的护法神。他下属们的几把刺刀在这个中国士兵五脏中搅动,每一阵剧痛都使他两只手在脖子上收紧。中佐的手脚已瘫软下来,知觉在一点点离散。垂死的力量是生命所有力量的之最,之总合。终于,那双手僵固了。那紧盯着他眼睛的眼睛散神了。只有牙齿还暴露在那里;结实的、不齐的,吃惯粗茶淡饭的中国农民的牙齿。这样一副牙齿即便咬住的是一句咒语,也够中佐不快。中佐调动所有的意志,才使自己站稳在原地。热血从喉咙涌散开来,失去知觉的四肢苏醒了。他知道只要那双虎口再卡得长久一点,长久五秒钟,或许三秒钟,他就和这个中国士兵一同上黄泉之路了。他感到脖子一阵剧痛,好了,知道痛就好。中佐用沙哑的声音命令他的士兵开始搜查。教堂各隅立刻充满横七竖八的手电光柱。英格曼神父在原地进入了激情而沉默的祷告。阿多那多眼睛慌乱地追随着那串蹬上女孩们住宿楼的电筒光,嘴里完全是扬州乡野粗话:“……哪是人养的?就是一群活畜牲!……”日本兵在二楼宿舍发现一群披着棉被,拿着拖把、鸡毛掸、扫帚的女孩。她们挤成一团,目光如炬,一声不吭。搜查仓库的三个日本兵没有发现天花板上一个方形木板是活动的。木板那一面,连着一个可以伸缩的折叠楼梯。窑姐们的杏眼、丹凤眼正一眨不眨地瞪着它。她们听着日本兵在仓库里翻腾,叽哩哇啦叫喊着什么。她们有的丢下了一双长丝袜,有的遗忘了一只绣鞋或一个绣花纹胸,日本兵正以此为线索苦寻苦踪。所有的书架、木箱被他们气急败坏地挪开,推倒,圣经中的古老灰尘飞扬起来,迷住了一个日本士兵的眼睛。窑姐们隔着一层天花板,听到的就是他吒骂的声音。没有比听不懂的语言发出的凶狠吒骂更可怕了。窑姐们在黑暗中盯着那方形活动板,似乎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喃呢用满手的灰土抹了一把脸。玉笙看看她,两手在四周摸摸,然后把带污黑蛛蜘网的尘土满头满脸地抹。玉墨心里发出一个惨笑:难道她们没听说?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都成了日本畜牲的“花姑娘”。红菱一个人不去看那方形出入口,只在黑暗里发愣,隔一分钟抽噎一下,抽得浑身打冷战。她看着陈乔治怎样从活蹦乱跳到一滩血肉,她脑子转不过这个弯来。她经历无数男人,但在这战乱时刻,朝不保夕的处境中结交的陈乔治,似乎让她生出难得的柔情。她想,天明时世上就再没那个招风耳、未语先笑的陈乔治了。她实在转不过这个弯子。红菱老是听陈乔治说:“好死不如赖活。”就这样一个甘心“赖活”,死心塌地、安分守己“赖活”到底的人也是无法如愿。红菱木木地想着:可怜我的乔治。

第十二章
更新时间2009…4…22 10:23:29  字数:2936

 这时谁问了一句:“把他们绑走,肯定就要杀吗?”玉墨说:“废话。”红菱这才一动,象从梦里醒了。搜查库房的日本兵这时离那方形出入口很近,就在它下面,他们的兽语似乎就响在同一个空间里。红菱发现玉墨手里攥着一件东西,一把做针线的小剪刀,不到巴掌大,但极其锋利。她看见过玉墨用它剪丝线头,剪窗花。早年,她还用它替红菱剪眼睫毛,说剪几回睫毛就长黑长翘了,红菱如今有又黑又翘的眼睫毛,该归功玉墨这把小剪子。它从不离玉墨的身,总和她几件贴身的首饰放在一块。她知道玉墨此时拿出它要来做什么。也许她是为那个出国去的双料博士守身,也许用它为即将永诀的戴教官报仇。只要出其不意,下剪子下对地方,那剪子剪断一条性命,毫不在话下。红菱后悔自己平时不珍惜东西,不象玉墨这样,一把好剪子都当珍宝藏这么多年。搜查库房的日本兵还在叽哩哇啦说着什么。喃呢悄声说:“玉墨姐,把你的剪子分我一半。”玉墨不答理她,剪子硬掰大概能掰成两半,现在谁有这力气?动静弄大了不是引火烧身?人人都在羡慕玉墨那把剪子。哪怕它就算是垂死的兔子那副咬人的牙,也行啊。玉笙说:“不用剪子,用膝盖头,也行。只要没把你两个膝盖捺住,你运足气猛往他那东西上一顶……”玉墨“嘘”了一声,叫她们别吭气。玉笙的过房爹是干打手的,她幼时和他学过几拳几腿。她被玉墨无声地喝斥之后,不到一分钟又忘了,又传授起打手家传来。她告诉女伴们,假如手没被缚住,更好办,抓住那东西一捻,就好比捻脆皮核桃。使出呷奶的劲,让他下不出小日本畜牲。玉墨用胳膊肘使劲捣她一下,因为脚下的仓库突然静了。似乎三个日本兵听到了天花板上面的耳语。她们一动不动地蹲着,坐着,站着,赤手空拳的纤纤素手在使着一股恶狠狠的气力,照玉笙的说法,就象捻碎一个脆皮核桃,果断,发力要猛,凝所有爆发力于五指和掌心,“咔喳喳”……玉墨手捏的精细小剪子渐渐起了一层湿气,那是她手上的冷汗所致。她从来没象此刻这样钟爱这把小剪刀。她此刻爱它胜于爱胡博士送她的翡翠领针,也胜于早先那个负心汉送她的钻石戒指。她得到小剪刀那年才十一岁。妓院妈妈丢了做女红的剪刀,毒打了她一顿,说是她偷的。后来剪刀找到了,妈妈把它做为赔不是的礼物送给她。玉墨从那时起下决心出人头地,摆脱为一把剪刀受辱的贱命。这剪刀能藏在哪里呢?最后关头来到时,从哪儿拔出它才能让他猝不及防?……院子里一阵大乱。仓库里三个日本兵跑了出去。窑姐们这时看见手电筒的光圈中央,是被一个日本兵拖在地上的王浦生。只剩一条腿的小兵王浦生几乎没穿衣服,只穿着各种绷带。地上的雨水积了水洼,那个日本兵象拖木料一样把浑身绷带的王浦生从水洼里拖过去。红菱说:“狗日的!狗都不如!……”才做了截肢手术的王浦生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其实他还没有渡过感染的危险期,高烧仍是退退升升。玉墨额头抵住窗栏,看见戴教官踉跄一下,要去搀扶水洼里的王浦生。但他忘了手臂上绑的绳子牵住另外两个人,拖得两个人都跟他趔趄,险些相互绊倒。玉墨见英格曼神父走到那个日本兵军官面前,深深低下白发苍苍的头。她听不清他在向他求什么。无非在求他饶了王浦生,他还是个孩子呢,再说还不知能活几天。王浦生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我操死你八辈日本祖宗!……”中佐立刻向翻译转过头。王浦生接着怪叫:“日死你小日本姐姐,小日本妹妹!……”翻译简单翻了一句,中佐抽刀就向王浦生劈下去。玉墨一下子捂住眼睛。几天前豆蔻还傻里傻气的要弹琵琶讨饭和这小兵白头偕老的呀。这时一对小两口一个那样留在阳世,一个这样身首异处。红菱捺住玉墨瑟瑟发抖的流水肩。中佐命令手下士兵把剩下的三个中国伤兵推到院子当中,吠叫着:“列队!第一排——预备!……”窑姐们当然不知他喊的是什么口令,只见日本兵四个一排列起队伍,在另一声口令下操起步枪,然后疯人一般狂喊起来。他们一个跃进,刺刀已插在中国伤兵的胸口、腹内。第一排的士兵拔出刺刀,同时将倒下中国伤兵扶起,第二排刺刀又上来。玉墨发现自己正“呜呜”大哭。她从窗口退缩,一手死死捏住那把小剪刀,一手抹着澎湃而下的泪水,手上厚厚的尘土,抹得她面目全非。她是爱戴教官的。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一颗心能爱好多男人,这五个军人她个个爱,爱得肠断。公元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清晨,死城一般的南京象一个古老的恶梦。一条被日本兵烧毁的街道,漆黑的烟袅袅上升。一个满脸涂着炭灰和父母血迹的孩子,坐在焦土上大哭。孩子的哭声停顿下来,因为他听到有人在唱歌。离这里三里路的美国圣玛丽教堂里有一群女孩在唱歌。日本兵的早操队伍从马路上跑过,其中有几个天主教徒,他们想:昨夜死了什么人,这是在为他唱安魂曲呢。这个支那人的野蛮肮脏城市,也会有这样圣洁的歌喉呢。唱安魂曲的女孩中,站着我十四岁的姨妈书娟。在这天的清晨,她和她的女同学们梳洗着装完毕,用白色宣纸做了几百朵纸花。她们把简陋的花圈抬到礼拜堂门口,见玉墨带着十一个窑姐已在堂内。是她们帮着阿顾替死去的五个中国军人净身更衣的。她们还用剃刀帮他们刮了脸。王浦生的头和残缺的身体已归为一体,玉墨把自己一条细羊毛披肩围在他脖子的断裂处。她们见女孩们来了,都以长长的凝视和她们打个招呼。只有书娟的目光匆匆错开去。她的那股火辣辣的仇恨不在了,但她心里还在怨恨,在想着世上不值钱、不高贵的生命都耐活得很,比如眼前这群卖笑女人,而高贵者如这些勇士,都是命定夭折,并死得这般惨烈。她看妓女们全穿着素色衣服,脸色也是白里透青,不施粉黛的缘故。赵玉墨穿一袭黑丝绒旗袍,守寡似的。她的行头到不少,服丧的行头都带来了。书娟很想剜她一眼,又懒得了。妓女们鬓边一朵白绒线小花,是拆掉一件白绒线衣做的。书娟跟着女同学们把花圈摆置在讲坛下面,又按阿多那多的指挥挂起挽联。在讲坛后面,十字架上的受难耶稣被阿顾赶着油漆了一下。英格曼神父身穿黑色呢教袍。这是他最隆重的一套服饰,长久不穿而被虫蛀得大洞小眼。他一头银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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