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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开国功贼-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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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折柳 (五 中)
  军帐外,数名男女侍卫正在百无聊赖地等候各自的上司。猛然见七当家跑出帐门,赶紧挺直身躯抱拳施礼。此刻的杜鹃哪还有脸皮跟人打招呼,低着头,三步并作向远方逃,连贴身女兵的呼喊也全装作听不见。
  堪堪跑出一里之遥,沿着湖畔转了个弯儿,终于将背后的喊声给甩开了。心中害羞之意稍缓,她跑得也有些热了,慢慢停住脚步,蹲向湖边撩起水来洗脸。
  刚一低头,恰恰看见有张喝醉了般的面孔映在水里,满脸娇羞,双眼之角却透着隐隐的喜悦。“好个厚脸皮的妮子!”杜鹃伸手于湖水搅了搅,将自己的倒影搅散。望着那一道道散去的潋滟春波,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却又直了。
  嫁给程名振,与他相守一生。这份姻缘是她自己硬抢来的,自然是一万个满意。只是如何做人家的妻子,她心里却没半点头绪。自己的娘亲去得早,爹和师父都是马大哈。唯一肯指点几下的柳儿姐姐又心机颇深,什么话都吞吞吐吐,只肯说一半,另外一半儿全得听者自己去猜。而自己偏偏不擅长打哑谜,很多话怎么猜也猜不到点子上。
  比起抡刀纵马,这婚姻大事,仿佛更令人望而生畏。两军阵前,谁输谁赢,伸手便可见分晓。可夫妻之间,总不能有了什么问题都用拳脚和刀枪来解决吧?与丈夫比比马上步下功夫,杜鹃自问倒是无惧。但打来打去把夫妻情分打碎了,天下又有何胶可粘?
  不止自己一双眼睛在盯着程名振。直觉告诉杜鹃,自己的未婚夫颇俱女人缘儿,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无数视线。这也难怪,放眼巨鹿泽,读过书,武艺娴熟的男人本来就没几个,其中长得玉树临风般的更是稀少。难得的是,集这诸多优点于一身的程名振又不像别的绿林好汉那般粗鲁、傲慢。他待人总是彬彬有礼,即便是路上遇到莲嫂这样的下人,也会停下脚步点头打个招呼,仿佛对方就是自己的邻家姐姐般。
  无论怎么看,在杜鹃的眼里,程名振身上的优点都数之不尽。转过头来看看自己,除了能像男人一样骑马打仗之外,杜鹃就数不出第二个优点来了。俗话说,郎才女貌,论长相,她知道自己远不如新来的柳儿妩媚。论脾气秉性,恐怕巨鹿泽中随便拉出一个人来,都不敢说七当家脾气温柔。琴棋书画,如果把琴弦改作弓弦,勉强还能弹出几声。针线女红,看看这终日被刀枪磨出茧子来的十指,就明白缝衣针拿在手中肯定比镔铁棍还沉重。就连女人家的娇弱与怯懦,杜鹃知道自己身上也不具备。关在苦囚营中给大伙洗衣服的周家小姐她见过,那真的像极了一头吓破了胆子的小猫,任谁都不忍心再去伤害。而换了杜鹃处于和对方同样的位置,她宁愿提起刀来壮烈的战死,也不会祈求曾经杀了自己父亲和哥哥的人怜悯。
  此刻的玉面罗刹杜鹃,心思其实和寻常待嫁小女儿没任何两样。又喜又愁,忐忑不定。思来想去,竟然发觉自己有些配不上程名振了。直气得珠泪盈眶,抓起一块石头,狠狠地丢向了湖水中央。数只早归的候鸟被水波所惊,嘎嘎叫了两声,振翅而起。一双双,一对对,比翼于起飞,片刻亦不肯稍离。
  对着如此明快的天光云影,再大的春愁也会慢慢淡去。又望着天空和水面的鸟雀们发了会儿呆,杜鹃摇了摇头,转身又往中军方向走。配得配不上程名振,自己一个人瞎想也没有用。与其冲着水面发愁,不如偷偷蹩回去,隔着军帐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如果程名振有话不敢对自己当面说,偷听到他的真实想法,自己也可以酌情应对。
  她向来敢想敢做,既然决定了,就不在乎其他细枝末节。中军大帐附近的地形都是平时走遍了的,往来巡视的喽啰们也没胆子拦住七当家问问她到底要去什么地方。顺着湖畔小径七拐八拐,转眼间,她已经靠近大帐背后。放慢脚步,踮起鞋尖,如捕食的狸猫般刚要将身体贴上去。耳畔忽听有呼吸声一滞,某个身影在眼角余光外猫在了军帐侧面。
  “谁!”玉面罗刹杜鹃再不顾害羞,伴着一声低喝,将腰间横刀抽在了手里。军帐侧面的人也被吓了一跳,迅速向前窜了几步,然后又迅速跑了回来,一边举手做投降状,一边低声祈求,“别,别嚷嚷。是我,七当家,是我!”
  杜鹃凝神细看,不是自己帐下的堂主王二毛又是哪个。又好气,又怕羞,快步走过去,将刀背架在他脖子上,板着脸继续审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偷听军情么?都听到了什么,给我如实招来!”
  “我,我,姑奶奶,您能不能小点儿声!”王二毛急得连连作揖,膝盖差点就跪在地上。“别把里边的人惊动了,他们讨论你的嫁妆多少呢?一旦发觉咱俩搭伙偷听,您不打紧,我肯定跑不了一顿板子!”
  “谁跟你搭伙偷听了。我是过来巡视的!”七当家杜鹃气得顿了顿脚,低声反驳。
  “行,行。您巡视的,我偷听了。我偷听到了什么,您可一句都不关心!”王二毛知道杜鹃不会伤害自己,涎着脸回应。
  闻听此言,杜鹃的脸腾地一下又红成了紫茄子,将刀背向下压了压,竖起眼睛道:“还敢顶嘴,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把刀刃反过来切!”
  “别切,别切,我肯定一个字都不落!您先将刀收了,咱们边听边说。我还等着听下文呢!”王二毛连连讨饶,作揖不止。
  说来也怪,七当家杜鹃收拾得了任何属下,就是拿王二毛这疲懒家伙没办法。见对方死乞白赖,只好将刀收回鞘内。王二毛见对方让步,也不敢做得过分,将头向前探了探,俯在杜鹃耳边说道:“你走之后,他们一直再恭喜小九哥。然后张大当家说不能光说不炼,让大伙都出点血。他自己从主寨拨了两千青壮丁口,归入小九哥名下壮大声势。二当家许了两套家具,外加十头耕牛。六当家许了三十头猪,二十头羊……”
  他记性颇佳,三言两语将各寨给的聘礼介绍了个清楚。然后将头又贴到帐壁上,一边听,一边低声解释,“刚才好像有人笑话王四寨主的礼物太轻,他不太高兴。正吵闹着,你就跑来了,害得我没听清楚后边说了什么?”
  “还怪起我来了!”玉面罗刹又好气又好笑,“你听这些干什么?又不是给你的?”
  “我,我不是帮你和小九哥听了么!”王二毛理直气壮,用力摆手示意杜鹃不要给自己添乱。
  “赶快滚,别让其他人发现你!”杜鹃上前,用力扯住对方胳膊,向外拉去。“营里边刚刚重申的军法,你小九哥亲自参与制定的,你居然也敢违反!快走,晚了被人看见就来不及了!”
  连扯两下,对方却纹丝未动。杜鹃心里不觉有些冒火,瞪起眼睛追问,“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
  王二毛的头慢慢转回来,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祈求,“七,七当家。你,你让我听完行不行,听完之后,随便你处置。他们……”
  “你到底要听什么?”杜鹃被王二毛的表情弄得一愣,松开急切地追问。
  记忆中,她从没见过王二毛如此认真过。对方总是疲疲懒懒的,哪怕是天塌下来,也很少发什么愁。而今天,往常他熟悉的那个王二毛却不见了,换成了另外一个少年人,果决中透着某种执拗。
  “你到底要听什么,作死也不知这个作法!”见对方不肯正面回答,杜鹃把语气放缓了些,继续追问。“如果被人发现了,我可是也不好替你说话!”
  “我前天求过柳儿夫人!”王二毛被逼无奈,目光向周围扫了扫,低声回应。“她答应在大当家面前替我说话,将周宁那小丫头赏给我。昨天她派人告诉我,大当家已经许了,今天可能就会在议事时说起。现在还没提到,但一会儿肯定会提到的。夫人她是个好人,不会骗我,九嫂,你也别赶我走!我只听个头,心里也就踏实了!”
  “踏实个屁!”被“九嫂”两个字叫得心中一软,杜娟伸出手,狠狠给了王二毛一个爆凿,“我和你九哥都替你盯着呢,还能跑到别人手去?要听你就蹲下身子听,我替你挡着。如果有人过来,你赶紧跑!”
  “唉,唉!”王二毛得偿所愿,连连点头。“谢谢九嫂。我听到什么,立刻都告诉你!”说罢,将耳朵往帐壁上一贴,神情居然是少有的专注。
  第三章 折柳 (五 下)
  对于军帐里边的几个为老不尊的家伙们正在说些什么,杜鹃心里比王二毛还好奇。左右看看发现没有注意到自己,干脆把耳朵贴过去,跟王二毛一道听了起来。反正如果有人恰巧巡视经过,就立刻装作两个人在讨论军务。至于七当家跟自己麾下的王堂主到底讨论的是何等机密,谅一般人也没胆子过问!
  军帐内,关于如何操办程名振和杜鹃两人的婚事问题的讨论已经进入了尾声。大伙都认为,婚礼不能弄得太潦草了。毕竟涉及到巨鹿泽九位寨主中的四位,如果婚事办得过于寒酸,传出去后会被江湖同道笑话。但具体奢华到什么规模,众寨主的意见却很难达成统一。按程名振的个人想法,把堂主以上头目叫道主寨吃喝一顿,再给所有喽啰没人放三天假,已经是给大伙添麻烦了。但杜疤瘌和郝老刀两个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希望张金称给周边相邻的几个绺子也撒一些请柬,邀请一些江湖同道前来观礼,顺便让大伙增进一下感情,以图共同对付官军的进攻。而整座中军帐内嗓门最大的是四当家王麻子,大概刚被敲了竹杠,心里有些不舒服的缘故吧,他的话听起来总像带着挑拨的意味:“那怎么行?七当家、九当家还有三哥和老五,四个寨子的部众加起来已经超过了咱们巨鹿泽的一半儿!别人就是不给大当家面子,还能不给咱巨鹿泽面子么?该请,该请,不但要向周围的几个绺子打声招呼,即便是豆子岗那边,也应该说一声,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巨鹿泽的后起之秀!”
  “老四,你这话什么意思?”杜疤瘌一直很忌讳别人误解自己赶着嫁女儿的用心,腾地站了起来,大声追问。
  王麻子向后缩了缩脖子,陪着笑脸,不断地解释:“没,我还能有什么意思啊?论武艺,比不上老五。论智谋,也赶不上九当家。也就是靠着当年的情分,才厚脸皮坐上一把交椅罢了。再者说了,将来我这把老骨头,还靠着小辈们养活呢!当然愿意让他们多风光风光,自己脸上也好看不是?”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愈发坐实了杜家父女翁婿势力过于庞大,已经威胁到泽地内部平衡的“罪名”。气得杜疤瘌抡拳上前,就准备打他个满脸桃花。旁边的郝老刀和程名振两个见势头不妙,赶紧冲过去,一人一支胳膊,将三当家杜疤瘌给架了起来。
  “三当家,三当家,您别生气。四当家是跟咱们开玩笑的!”明知道王麻子别有用心,程名振还是不得不先想方设法平息杜疤瘌已经烧上脑门的怒火。去年秋天那场火并之后,杜家父女所掌控的力量的确已经在事实上威胁到了张金称的大当家地位。如果杜疤瘌再不知道收敛的话,早晚有一天会步上孙安祖和刘肇安两个的后尘。
  “傻小子,你怎么还叫他三当家!”郝老刀轻轻踹了程名振一脚,笑着教训。趁着转身的功夫,用眼角的余光向张金称所在位置挑了挑,示意程名振想办法打消张金称的疑虑。
  “呵呵,这不是在中军帐内么?出了中军帐,才能论私,在大当家面前,晚辈只能先公务,后家事!”程名振一边讪讪地笑着,一边将自己不称呼杜疤瘌为岳父的理由清晰地解释给军帐中所有人听。几个同样对杜疤瘌父女的实力暗生顾忌的寨主乍闻此言,脸上的表情俱是一僵。随即哈哈笑着,七嘴八舌地给争执的双方打圆场。
  “老四真没出息,不就让你掏了三十吊钱做贺礼么,看你急的,连脑袋都开始发懵了!”在座之中,除了张金称外,就是二当家薛颂地位最高。笑着拍了拍胡凳扶手,摇头斥责。
  六当家孙驼子素与程名振有些交情,偷偷看了看张金称的脸色,低声打趣,“四哥平时也是这样,开玩笑不分场合。三哥别跟他一般见识,您如果往心里去了,才是犯傻呢!”
  毕竟身为巨鹿泽的大当家,张金称的心胸远比众人想象得开阔,见众人都忐忑不安地等着自己表态,笑了笑,低声道,“本来说得好好的,怎么就扯到别处去了。老四这张臭嘴,早晚得被人拿针线给缝上。老三,你也别跟他计较。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么。要是因为几句玩笑话就让咱们兄弟生分了,那咱们兄弟之间的情意也太薄了吧!”
  “我本来就是说个笑话,谁知道三哥他沾火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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