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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开国功贼-第3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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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杆长槊带着风声刺来,程名振躲避不及,只好向旁边歪了歪,同时用胳膊拨了下抱着自己的那个亡命者。三尺多长的槊锋将抱着他的刘家军士卒捅了个对穿,去势未尽,借着战马的冲击力捅入了他的大腿。
  一阵剧痛瞬间传遍全身,程名振咬紧牙关,将刀交于左手,反手一刀,砍断槊杆。然后右手从大腿根处拎起被自己人刺穿,尚在挣扎的敌军,当做盾牌,单手抡了出去。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血珠与碎肉飞溅。至少四五件兵器同时击中了肉盾,半空中将其捅成了破抹布。
  趁来袭者被濒死者的惨嚎吓得一愣神的瞬间,程名振丢下长刀,双手抓住刺在自己大腿之,入肉数寸的半截马槊,奋力向外一拉。剧烈的疼痛让他晃了晃,差点没有从坐骑掉下。半截血淋淋的长槊被他硬从肌肉里扯了出来,当做横刀,四下挥舞。
  “来啊,杀我!”他大声呼喝,脸,手,身体,鲜血滴滴答答往下落。周围正冲来的刘家军士卒看到此景,居然被吓得楞了一下,居然本能地将马头拨歪了数分。
  这个因为训练不足引起疏忽让程名振再度从死亡的边缘逃过了一劫。趁着敌军被吓得愣神的瞬间,他单腿奋力敲打马镫。**的枫露紫立刻领会的主人的意图,前蹄高高扬起,四下乱踹。将靠近的敌军战马逼开空隙,然后毫不犹豫地挤了进去。
  程明哲一手扶在马鞍,另外一只手左右挥舞。到了现在,他已经完全是凭着一口气在硬撑。好在敌军也被他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吓破了胆子,向冲的动作稍慢了些,居然被他贴着马头跑过,径直冲向了王飞和张瑾。
  “护住教头!”王飞和张瑾二人也杀得浑身是血,配合砍翻身边敌军,硬将程名振接了过来。身边的侍卫纷纷拨转马头,像蚂蚁般朝三人处汇拢,迅速围成个小圈子,将程名振死死护在核心处。
  高雅贤的脸的变成了紫黑色。一半是由于愤怒,一半是由于羞愧。十数倍于敌的兵力如果还让程名振逃出去,今后河北这片土地,他姓高的就不用混了。把令旗一摆,他迅速调整部署,放混战中的敌军与程名振汇合。然后又迅速一摆令旗,带着全部兵马列阵堵住了众人的退路。
  “今天这仗,打得过瘾!”程名振忍住一阵阵袭头颅的困倦,强笑着对大伙说道。
  “嘿嘿,当年替窦建德扛长活时,老子就看姓高的不顺眼了。早想教训他一顿,就是没捞到机会!”王飞伸伸胳膊,大笑着回应。经历了刚才的苦战,他和张瑾最初所带来的五十几人已经剩下不到二十,并且个个浑身是伤。但此时决不能说什么丧气话,否则,军心一溃,大伙就只能任由敌方宰割了。注1
  “就是么?直娘贼,老子忍了他好多年了!”张瑾也凑前,抹着脸的血迹说道。他从来一脸严肃,今日突然间说起了笑话,脸的皮肤却还是绷得紧紧的,仿佛被人欠了几百吊钱一般。
  众侍卫对王飞的话没多大反应,却被张瑾脸的表情逗乐了。用兵器指着他,纷纷笑个不停。
  二十余步外,高雅贤带领麾下兵马团团围作了一个大圆圈。见到了山穷水尽之际程名振等人兀自谈笑风生,不禁在心中暗叫了声佩服。挥手命护着自己的亲兵让开一条缝隙,缓缓地把身体露了半个出来。
  “程将军,你我也算是故交。”唯恐距离太近,又被程名振暴起搏命。高雅贤在人群中探出半个身体,笑着劝告。“念在当年的情分,我不想伤你。投降,从今往后,所有恩怨咱们一笔勾销!”
  “勾销?”程名振将马头拨向高雅贤,试图靠近些寻找机会。但看到对方早有防备,不得不放弃了这种打算。“说得轻巧,血海深仇,是说勾销就能勾销的么?高将军,你可尝过自己的亲人被杀,生离死别的滋味?”
  “不过是一个女人!”高雅贤笑着摇头,很是为程名振的冲动觉得不值。今日如果不是对方一时糊涂,绝不会陷入困境。这种冲动他从前不会有,这辈子估计也不会有。“死了一个,再娶一个便是,今日……。”
  “住口!”没等高雅贤把话说完,程名振眼睛已经又红了起来,剧烈的疼痛从大腿根部一直冲脑门,却无法让他冷静。“妻子死了可以再娶,老娘死了也可以再找一个么?你高雅贤的老娘,怎么生出了这么一个畜生!
  “你!”高雅贤被骂得面红耳赤。心中恨不得将程名振立刻揪到面前,千刀万剐。但想想刚才那短短半柱香功夫自家弟兄所付出的代价,又尽最大努力将怒火压了下去。只要骗对方束手就擒,报复的机会多着呢,不在这一时片刻。咬了咬牙,他故作体谅地回应道:“高某看你是条汉子,才好心劝你。你不肯投降也就罢了,何必口出恶言?今日我所带兵马是你的十倍,后面陆续还有弟兄赶过来。即便你武艺再高,估计也插翅难飞了。你自己放不下个人恩怨,死就死了。难道就忍心让这么多对你忠心耿耿的弟兄为你陪葬?!”
  “陪葬?”程名振冷笑,歪过头来,目光从弟兄们脸扫过。
  不用他问,王飞将肩膀先前一递,笑着说道:“教头别听他放狗屁,咱可是锦字营出来的!谁都能放下仇恨,但是咱这辈子不将刘黑闼,董康买碎尸万段,绝不罢休!”
  “我也是瑾字营出来的!”张瑾摇了摇头,正色回应。
  “我也是!”“我也是!”几名侍卫板着脸接口。
  “俺虽然不是瑾字营出来的。当年在巨鹿泽练兵时,七当家亲手熬的绿豆汤,也没少喝!”队伍最后,一名虬髯大汉笑着说道。“这个仇若是放下,俺死了都闭不眼睛!”
  程名振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用力向大伙点了点头,然后将面孔再度转向敌军,“你都听到了,高大当家?!要我放下仇恨容易,你让刘黑闼、董康买,王小胡,还有你们这些双手沾满血的家伙,回去自己的老娘,老婆全杀了,把首级送过来!念在昔日同僚一场的份,程某便饶你们不死。否则……”
  他忍住一阵阵晕眩,咬牙切齿,“否则,程某这辈子,就要把你一个个抓住,亲手杀掉。给我娘,给我妻子报仇!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只要有一个人没死,就绝不罢休!”
  虽然对面只有二十几号人,高雅贤心头却陡然涌起一股凉气。不想听程名振继续说下去,他用力摆动令旗,“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报仇!弟兄们,冲去将他给我剁碎了!”
  “诺!”众军士也被程名振恶狠狠的表情和话语弄得胆寒,答应一声,带马前冲。双方刚刚发生接触,不远处,猛然间又传来一阵低沉的战鼓,“咚,咚咚,咚咚,咚咚……。”
  高雅贤微微一愣,忍不住回头向鼓声来处张望。只见北方的天空中浓烟滚滚。浓烟下,却有数道黄尘,迅速逼近。不是正冲着自己这团兵马,而是分为左右,向大伙的退路包抄了过去。
  “敌军?”第一时间,高雅贤惊愕的想道。“他去那边干什么,切断我跟大营的联系?”
  抱着与高雅贤同样想法的远不止他一个人。大伙为了前来接应运粮队,一路跑得唏哩哗啦,把步卒全都抛在了后边。如果敌军轻骑以优势兵力冲过来,切断自己跟步卒的联系。今天这仗恐怕不是大伙将程名振包了饺子,而是被程名振里应外合,中间开花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鼓声越敲越急,越传越近。大队骑兵带起的烟尘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浓,越过正在交战的人群,在官道南方慢慢相会靠近。
  黑烟已经起来那么高了,粮草被烧已经是必然。只为了跟程名振拼命,就要冒着被敌军包围杀死的风险,恐怕有些不值。心里一犹豫,刘家军将士向冲的愿望便不再如先前般热切。被程名振和王飞、张瑾等人并肩一冲,居然出现了一个长长的缺口。
  缺口处,刘家军士卒纷纷退避,程名振在侍卫的簇拥之下溃围而出。一直冲出百余步,听见背后的马蹄声甚是稀落,他用力一带坐骑,毅然停止脚步,拨转马头。
  “啊!”少数几个兀自紧追不舍的刘家军士卒没来得及调整坐骑,被程名振等人包了个正着。刀砍槊捅,斩于马下。
  二十几名浑身沾满血的侍卫跟在程名振身后,背靠着远处渐渐接近的烟尘,冲着高雅贤重新摆成一个攻击队列。“过来,今日不死不休!”程名振单手拎着半截抢来的马槊,大声向对方叫阵。
  还在犹豫是否继续前追杀敌军的高雅贤楞了一下,实在吃不准这场冤枉仗再打下去,究竟会鹿死谁手,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弟兄们停止了攻击。
  “今日……。”远处的烟尘越来越近,已经快要在他背后合拢。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高雅贤先回头望了望,非常不甘心,却本能地想在逃离之前放下几句狠话。“今日算你走运,姓程的,咱们……”
  “咱们两个之间,早晚一个人会死在另外一个人刀下。”程名振将半截马槊举起来,冲天发誓,“今日程某在此立誓,你,刘黑闼,董康买,还有所有手沾了我娘我妻子血的人,程某一个都不会放过。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那我就等着!”高雅贤担心退路被切,也没勇气跟程名振继续纠缠,向地啐了一口,愤然拨转坐骑。
  刘家军将士纷纷跟,追再高雅贤身后向远方遁去。真的要不死不休么?想起程名振发誓时满眼的仇恨,有人忍不住悄悄回头张望。
  北方,焚烧粮食而产生的浓烟扶摇直,将大地与铅灰色的天空接连起来。火苗将烟尘和云底都燎成了暗红色,彤云中,仿佛有一个怪兽顺着浓烟走向了人间,浑身披着暗红色的血迹,张牙舞爪!
  烟尘下,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王二毛带着几十名壮汉,拼命敲打着数面战鼓。在他们身后,几十名骑兵拖着临时用柴草扎成的扫帚,在野地里往来驰骋。
  用诡计将高雅贤吓跑了。他的阴谋得逞。但此刻再王二毛的脸,却看不到半分往日的平和笑容。
  注1:扛长活。北方土话,即在财主家当长工。
  第六章 功贼 (六 下 )及尾声
  逃了没多远,高雅贤就幡然醒悟自己上了一个无比愚蠢的大当。拨转坐骑,再度冲着刚才的战场扑将过来。只可惜为时已晚,程名振等人就像春天的雨水般,转瞬之间就在洺州大地上销声匿迹。任高雅贤带人翻遍了战场周围二十里,也是连个人影子都找不见。
  粮食被烧了,人也丢了。带着一肚子懊恼,高雅贤垂头丧气地回营缴令。刘黑闼忙着调遣兵马防范唐军渡河,听完汇报后倒也没怎么难为他。但很快,高雅贤自己就发现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错。
  自从程名振在洺水附近现身后,连续十几天,各地都有被洺州营袭击的消息传来。这些熟知襄国郡地形的“流寇”结成小队,或者趁当地守军不备,混入县城,杀死官吏。或者埋伏在大路两边,打劫刘黑闼手下好不容易从百姓嘴里扣除来的那点粮草辎重。刘黑闼几次派兵去征剿,都一无所获。人派多了,程名振不肯交手,仗着其军中战马数量多的优势,撒腿便走。人派得少了,则根本不够给洺州营塞牙缝。往往是征剿方和被征剿方颠倒了过来,到最后只给刘黑闼剩下一地尸体。
  而刘黑闼还不能抽调太多的力量去解决这根背后芒刺。在漳水河对面的秦王李世民仿佛跟程名振二人之间早有默契般,不断向刘家军施加压力。唐军中装备了大量的床弩,隔着河,就能射得对岸站不住人。而唐军的辎重营更为厉害,居然不顾漳水河春汛在即,随时都可能泛滥的危险,于河东岸搭起了十几座浮桥。在床弩和脚张强弓的掩护下,每天,那些浮桥都会向西岸延伸数尺。一旦其桥头搭上西岸的河滩,除了决一死战外,刘黑闼已经无第二条路可选。
  等待的日子最为难捱。有时候,刘黑闼甚至想下一道命令,后退数里,早点把李世民给放过来。他手中的军粮已经见底儿,即便春汛到来之前唐军依旧不能过河,到了夏天,将士们也会因为缺粮而溃散。而程名振这个狗贼,还在不断地骚扰着他的后方,将最后一点刮地三尺弄来的粮食给劫走。每当运粮队被劫的消息传来一次,刘黑闼就明白悬在自己头上的刀又落下一寸。既然,早晚会有一天那把刀将砍掉他的脑袋,他宁愿那一天来得早一些。
  程名振给刘家军带来的麻烦还不止于此。尽管刘黑闼下令封锁了消息,随着军粮一次次被劫,其麾下的弟兄们还是听到了有关程名振要替老娘妻子报仇,将欠下血债者全部杀光的流言。本来,刘家军造反,是为了替窦建德,替所有被大唐歧视、压榨的河北豪杰讨还一个公道,现在这样一来,却成了刘黑闼与程名振两个间的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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