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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唐方一战-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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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方的手一向都是凉冷的。

  当年萧秋水握着它的手,也给她冷了一下,说过:“怎么这么冷呢,你的手。”

  可是,现在左手冰也似的寒,冷得当右手握住左手时,也觉得右手如春阳。

  “啊”唐方给自己冷了一下,从心里打了一个寒噤。

  “‘快哉风’的毒,相当厉害。要不是‘毒宗’高手温四弟在,还有雷二高以火药引子施金针,再以雄黄酒点艾蒿,恐怕你到现在还起不来。”唐拿西说,“他们为你的伤,耗了不少力气。”

  唐方除了觉得冷,还觉得昏眩。“我怎会这样子的呢?”

  “你伤末痊,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唐拿西说,“你先留在这儿吧,‘五飞金’的当家们都很欢迎你。我会请唐也和唐物照顾你的。”

  唐方听了,觉得很颓然。她又想起先前那个梦。

  “你别急,病,是要慢慢才会好起来的:武功,也是渐渐练成的。”雷以迅安慰道,“你的暗器,都放在桌上鱼缸之后。如果有一天你能使动这些暗器,你的痛也就好全了,你体内的毒也就清除了。”

  “廿四叔、雷伯伯……为我的事,可真教您们烦着了。”唐方说着,也有点便咽起来,觉得自己简直手无缚鹤之力,一向英爽的她,不免也有点英雄气短。不过,自“一风亭”一役之后,她已在心里矢誓决不在外人面前流泪了。“如果方便,我想拜谢这儿的大当家和各位当家。”

  唐拿西和雷以迅相视而笑。

  “怎么?”唐方偏着首好奇的问:“有什么不便吗?”

  “没有。”雷以迅道,“到了该见的时候,你会见着他的,虽然他不一定也见着你。”

  唐方听不大明白:“哦?”

  她把头儿又侧了一侧。

  唐拿西忽然负手踱向窗前,换了一个更舒坦的语气问:“怎么,喜欢这‘移香斋’的环境吗?”

  “喜欢。”唐方说。

  但她最喜欢的是:一,在江湖上闯荡:二,回到自己的家里。现在她才知道,受伤之后有家可回也是一种幸福。她心里这样想,这儿地方再美,也有陌生的感觉:这些人对自己再好,也是些陌生的人。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听出唐拿西止转换话题,于是她也转变了话题,又把头一偏,问雷以迅:“你常常打斗?”

  雷以迅答:“不常。”

  “打过多少次?”

  “两百一十四次。”雷以迅道:“以一个江湖中人来说,这数目并不算多。我已四十八岁。”

  “都能取胜?”

  雷以迅点头,然后缓缓的道:“不能胜的我就不打。”

  “给你打败的人有没有找你报仇?”

  雷以迅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以一种“战斗”的眼神望着唐方。

  唐拿西却反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好奇。”唐方笑了,酒窝深深。加两朵矮在笑颜里的梦。“我不明白雷伯伯杀气腾腾的,为什么会取个外号叫‘四溅花’?”

  唐拿西笑了。他低首去弹他指甲上的泥垢。

  一时间,房里只剩下他弹指甲的声音,还有外面院子池塘鱼儿冒上水面来吐泡泡的轻响。

  不知怎的,唐方有点毛骨悚然起来。

  “你真想知道?”雷以迅问她。

  唐方本来有点心栗,要答:不必了,但一句话到嘴边,倔强的她却说成一个字:“是。”

  突然之间,外面轰的一声,水花激射到窗擂上,泼剌剌一阵急响,有几处窗扉的糊纸都给激破了,连房间彷佛也摇晃了一下,连桌上的鱼缸也给震碎了,玻璃散了一地。

  唐方体弱,几乎便要从床上栽倒下来,唐拿西不知何时已悄然到了床侧,一伸手就扶住了她。

  “这就是四溅花,”唐拿西温和的道,“你看,爆炸的时候,不也是水花四溅么?”

  倏尔,窗外人影闪动,至少有二三十人已然兵器在手,一齐掩至,但悄无声息。

  雷以迅自襟里掏出一面统有五只眼睛的旗子,扬了一扬,那些无声无息掩至的人,立刻都无声无息的不见了。

  看来,这地方卧虎藏龙,防守之密,恐怕还不在唐家堡之下。

  一条鱼自爆炸时激飞进来,落在地上,下半身子已经炸碎了,上半身子仍在地上挣扎跳动着,张着嘴艰难的呼吸着。

  唐方看它难过的样子,巴不得使暗器杀了它,但她完全失去了动手的能力。

  看来,这条受伤的鱼来杀她,远比她杀它来得容易。

  “你刚才问我:给我打败的人会不会找我报仇?”

  雷以迅这才一字一句的道,“你觉得他们在轰的一声后,还能找人报仇吗?”

  唐方静了半晌,忽然道:“廿四叔,请你帮我一件事。”

  唐拿西望了望雷以迅:“你说。”

  唐方虚弱的说:“替我杀了那条鱼。”

  使她心悸的,不是那爆炸,不是那四溅的水花,甚至也不是这条垂死的鱼,而是她自己失去了任何抵抗的能力,而且她也不明白雷以迅还坐在这儿说得好好的,到底他是怎么使外面的院子的池塘爆炸起来的。

  这时。刚才溅泼到窗橘上的水,正一滴滴的落在桌上、地上,塔的一声。声音很轻。

  “你看怎样?”

  “‘快哉风’的毒力已完全袂除了。”

  “我当然不是问这个。”

  “至于‘十三点’的毒力,早已潜入唐方的脾胃里,她决不会有所觉,就算有所觉,以她对毒药一无所知,也决不会解得了。”

  “这样说……”

  “她会一直四肢无力、倦倦欲睡、樵悻消瘦下去。”

  “我是问:她还有没有内力?”

  “有。但运不起来。”

  “运不起来、发不动的内力,就形同没有内力。”

  “对。”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她要试发暗器,也只有技法,而全无功力了?”

  “是。”

  “……唐物和唐也可靠么?”

  “绝对可靠。只要唐方要练暗器,因为失去了功力,便不能在室内练习,否则很易伤己。只要她到花园练习,就一定逃不了唐也和唐物的眼睛,而且,也一定会通知我。”

  “你也一定会通知我。”

  “这当然了,二哥也一定会通知三哥。那么,失去了内劲只剩下技法的‘泼墨大写意’、‘题诗小留白’的秘诀,尽在眼底。”

  “……唔。这是老妖婆子的绝技。多年来,你和老二耗尽心力始能悟出要先有泼墨之洒然才能写意出招,先有诗意盎然才会有留白之美,差点就给江湖上倒过来流传的句式:‘写意大泼墨’、‘留白小题诗’误导了。如果破不了这两道暗器,根本收拾不了老妖婆子,若妖婆子一天仍掌大权,唐家堡就不是你们可以主掌的。”

  “是,所以要使唐方道出秘诀。老妖婆子一向疼她,把这两门绝技尽授于她;她性子倔,如果逼她,她宁死也不会说的。唐门自绝手法独特,就算封闭她全身穴道,用药力控制她运聚内劲,只怕依然制不住她一意自绝。所以咱们以逸代劳,用这法子……”“她就在这里耗,干耗着,岁月老去,年华逝去,时光飞逝了,这样一个伶俐活泼美丽的女子,若她还有多大的能耐,还能沉得住气来。”

  “还是二哥这点子厉害,害了她,还要她拿咱们当恩人看待。”

  “不过……”

  雷以迅脸上显出有点忧虑,而脸上越有郁色眼中杀意更盛,“唐方却是聪明女子,她要是坚不肯在院子里习暗器,而躲在房里练,宁可伤己,也不愿秘技可能外泄呢?”“放心吧,二哥,就算她在房里打蚊子,我们也会知道死了几只。”唐拿西把沾垢的指甲捺在唇边磨着,“她来了这里,还怕她飞得上天吗?只不过,她不是要拜谢大当家么?这可如何处理是好?”

  “这倒没什么!”雷以迅道,“给她见见吧,不然,教她生气,反而节外生枝。”“对,先得教她妥妥贴贴的,日后讨她来做小老婆,也服服贴贴。”

  “你不怕她性子倔得很么?”

  “怕?有什么好怕?我教她求生不得,没了武功,到时候连暗器也毁去,我要她怎样就怎样!”

  “说什么她还求死却能呀:再说,她可是你的同门后辈吧,我看你还是收心养性,把她让了给我吧!”

  “二哥有心要她,我怎敢有非分之想:难怪刚才二哥看它的神情……先前二哥叫温四弟药莫下得太重,我现在倒明白了。”

  “……明白就好。要不是她还有用,刚才她还没醒过来的时候,我就要一偿夙愿了。算了吧,这次雷、唐、温三家联手的‘图穷’行动,这两门老妖婆的拿手绝技的秘诀是志在必得的,还是先办完公事之后再好好的乐吧,说什么也得忍一忍再说。”

  “只要花头北的唐悲慈一伙不来搞扰,这件事就十拿九稳,断无所失。”“唐悲慈他有这个胆子么?就算他生疑,又能拿着什么证据:除非他能请动三十年不出唐门的老妖婆出山,否则,他能有胆子硬闯直排咱们这花、雷、唐、温四大家族联手组合的‘五飞金’么:如果老妖婆子亲自出马,那更是正中下怀,自寻死路,咱们向“五飞金”总部求援,‘图穷计画’便可以提早发动了。”

  “所以,唐方是呼天不应、唤她不闻,只有任我们宰割了。”

  “对。”

  雷以迅和唐拿西边谈边行,显得踌躇满志,因已一切纵控在手,已不必多耗心力了,话题转到:“老二怎么还没回来?”

  “他和唐不全、雷暴光他们还有事要办,一风亭那儿既要收拾残局,庄头北那儿也要留意,此外,五七弟给我当众打了一记耳光,面上不好看,心里不乐,他也得替我安顿安顿,可不能老让我充当坏人啊……”

  两人渐谈渐绕着荷塘行远了。

  池塘里依然漂浮着些先前炸碎了的残花断荷,在水流的漩涡上打转不去。

  三缸公子

  水滴的声音很寂寞。

  水流的声音也是。

  终究,人生是寂寞的。

  唐方看着荷塘的水流自暗槽里吸进去,然后又自龙嘴里洒出来,流水就这样回圜着,几朵花在水面上打转,始终转不出去。

  正像它的岁月一般,无所事事,无可等待,流水和落花一样的转不出去。

  也许是因为没有出口吧?

  她的病没有好起来,且一天比一天虚弱。

  起个月前还明齿伶俐清爽的她,给病意耗得只剩下倦意,还有相伴不离的倔脾气。她用手探着水流。

  水很暖。

  天气转温了吗?

  还是她的手太冰?

  今天好一些了吗?

  总比昨天好一点了吧?

  尽管她其实并没有好转,(一天下一次的毒,毒只有积得更深,怎会好转?)但她总是认为自己每天都比过去的一天好一点点。

  “今天觉得怎么样?”

  她听到有人问她,恍惚间,好像是太阳的暖意在发问。

  其实问她的人已问了第三遍了。

  她衰弱得甚至失去了听觉。

  “嗯?”

  “好一些吗?”

  一个满脸病气、满怀酒气的公子已到了她身边,就坐在他携来的一缸酒坛子上,也带着满满的关怀和问候:“好一些了吧?”

  “好一点了。”

  她照往常的答,像说一句经常的谎言。

  “可有服药?”

  唐方点头。

  “好,我跟你把把脉。”

  唐方把手伸了给他。

  这满身都是病气和酒气的青年,只有双眼充斥着令人不敢迫视的正气,而他好像也为了自己目中流露过别的正气,而不敢正视唐方(至少,他为自己这样解说,而不愿承认是因为唐方的娇媚英丽吧)。

  阳光下柔弱的小手,和水流映着一张美脸,令人觉得这是一幅画里的人间。

  唐方反问他:“怎么样?”

  他望酒缸:“是好一点了。”

  唐方也看酒缸:“你又喝酒了!”

  公子微唱:“人生在世,怎能不醉!”

  唐方氓嘴:“要醉不一定需喝酒。”

  公子笑道:“喝酒真是人间一大享受,醉了才可以放荡形骸,才可以尽情任意。”

  唐方笑道:“真正尽情任意,真的放浪形骸,又何必藉酒行之?喝酒才能尽情,醉了才能潇酒,那就不是真情、还不够酒脱。”

  公子叹道:“那是因为你不懂喝酒,或是不知人间险恶。你该与我一醉!”

  唐方笑道:“我病成这个样子,还能喝酒?”

  公子傲然笑道:“你的痛与酒无涉。喝酒不会有害,我‘三缸公子’温约红说的,大抵天下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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