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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世福春-第33章

小说: 一世福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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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饭碗砸了。”

他瞪圆了眼,觉得今日才把我看穿,教训道:“你的大出息呢?”

我从来没有大出息过,如若他这样觉得,只怕他看错了,如今走到这条路上,我自认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要说一切悲剧都是水到渠成,是老天不成全,我真的无能为力,所以出息什么的,下辈子再盘算。

预备离开浔阳的时候,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再也不回,今生下世下下世。

卫小川打算去一趟蜀中,很不巧,我们居然和他顺路,反正也没什么计划,无非是散心,与他同路也好,省了好大一笔路费。

这一路我策马狂奔在最前方,把他们抛在身后十丈开外,无非是不想被风吹出的眼泪偶尔打湿旁人的脸,无论是白水还是碧山,无论斑斓还是梦幻,我都已经无心再看。

卫小川突然快马奔在我身侧,与我并驾齐驱,且喊道:“你是游山玩水还是要抽死你的马?”

我的确不能再造孽,否则芝麻大的好报也得报废,回首看着他与邵爵,两人长衣翩翩,发如泼墨,十分像是一对谪仙,明明都是拿得起放的下的人物,可以各有各的大道,却找各种理由来跟着我撒野。

我心里感激,却说不出口。

人生一梦,白云苍狗,错错对对,恩恩怨怨,终不过日月无声,水过无痕,我知道有些仇我可能今生都报不了,有些恩我也还不起,这世上连欠债还钱都未必能实现,何况恩怨这种飘渺的东西,能还一点是一点,我记在心里。

不知不觉过了一座城又一座城,居然就这么到了蜀中,仲夏之州,流金铄石,一顿晚餐后我们准备告别,卫小川却把马横在热气腾腾的前路上,站的比山还稳,“不要走了,来吧,两位让我也招待招待。”

邵爵点点头,“容我们商量。”

于是我们昂首挺胸跨着马儿绕到一边,正准备拍马屁股一阵狂奔,邵爵却忽然拉紧马缰,“好像没盘缠了。”

我顿了一下,回头朝着卫小川走过去,“我们商量完了,跟你走。”

我想差不多就这样了,骗着人家的吃骗着人家的喝,骗着自己打混下去,一直到地老天荒天荒地老,于是我对邵爵说:“买一块田来种吧。”他含含糊糊的颔首,第二日真的清早出去问地价,谁想左折腾右折腾,他竟找卫小川借银子买来一块小地,我关心的不是钱财,是:他是否真的和自己师父决裂到要离开蛮空派。

我小心翼翼的问:“小哥,你还回得去吗?”

他冷静的回答:“我的腿是好的,还能走路。”

一旁,卫小川举着地契对天看了好久,隐隐笑起来,“你这是蛇头岭的地?你知不知道蛇头岭是哪里?是坟地。”

呵,我该说什么好呢?

挤在一个屋檐下争辩是有的,惹急了彼此还会动手挠对方,只是无关痛痒,一切安好,就这样不计较贵贱的大吃大喝,在卫小川这里也算赖了数天,肉也养的懒散了,我本是算计着把心也养散得了,谁想老天不给机会。

那天下过一场宏大的太阳雨,天空又飘起长虹,实在是美了一番,我稍稍有理由不想烦心事,便掏了点银锭子,说:“今天是个不凡的日子,我要出去买花衣裳。”

卫小川用扇子有规律的敲打胸前金算盘,“不凡的日子大多不是好日子,你可想清楚,最好别瞎溜达。”

他说的很对,可我没听,于是提溜着裙摆便跑,于是他和邵爵各找了个理由追了出来,于是我举起手郑重其事的保证自己绝不寻短见,于是他们说世上只有鬼才信。

我大难不死,诸位不必担心。

大多时候我们三人出行都有一个领头羊,危机时刻是邵爵,闲逸时候是卫小川,天文地理他不懂,吃喝玩乐倒是很精通,本来我走在最前,买了花衣裳后便被他昂首挺胸甩在身后。

他说附近有马场,听说场主购进几匹良驹,一定要去练练,几经转折到了人家门前,我才得知,原来赛马的银子我和邵爵得自己出,我盯着卫小川和马场主人无比欢乐的脸,怀疑他也从中拿了点介绍费。

马场主人曾帮皇家看守狩猎场,老来离开皇城回到蜀中,却觉得时空曼妙,无所依靠,故将此作为余生的追求,于是买了一块地供人撒泼。

这马场却与别人不同,地面崎岖,草梗遍地,视线延生出去已是一片阴郁的树丛,像是百年无人动。

我问主人:“谁给你挑的地?”他摸着胡须说是贵人,我说:“你贵人一定恨你。”

卫小川上来掐我的腰,“那贵人是我,是我,我。”

风轻云净,和风勉强送暖,我们各自选了良驹跨马前去,我准备策马狂奔,回首看去,他二人漫不经心的在后悠然起步,最终,对人生太过较真的只有我。

走到马场边缘,我正打算扎进树丛,却听卫小川在背后喊了一句:“听说这里野兽颇多,你别乱闯。”

世上偏偏这么凑巧,此时树丛十丈外一个白影正过去,我当下心头一怔,不自觉甩着马缰追了上去,一路追的天荒地暗,却一点追不上那人,左转右绕间忽闻前方马蹄声停下,我下马追上前去,猫腰在灌木之间,隔着几颗巨树终于能看清眼前的画面。

小莲正在我右前方立着,身后跟着数名教众,她身后随着几个人,其中一人也披着素色薄披风,只是那简单的白色在他身上就额外耀眼,他跟在后面,披风尾被半段枝叶勾起,露出下面锦绣黄袍,有几点扶桑花叶。

我记得骆生说过,很多人即使是外貌巨变,心也坚定不移,如压泰山,如同他此时穿着旧时的袍子,像是对伏羲的最后的一点反抗。

我真的很久没再见他,想念到心情难以平静。

他们跟着小莲走到一处旧房前,进去就消失了,我觉得我应该追上去,因为此生注定和这邪教有无数恶心的瓜葛,只是一抬头,人就差点昏倒。

在屋脊那边露出半个脑袋,正垂头往旧瓦的细缝中窥视着,是穆怀春,我百感交集之后有一个心情,觉得他有点傻,明知伏羲教四处抓他,居然自投罗网来了,这一下我也不便上前,只能在草堆下偷偷望着。

他偷窥着伏羲教,我偷窥着他,然后他毫无预料的抬高眉睫,眼神续而一顿,做了一个掐人的手势,那意思大概是:怎么你在这里,还不快走,我要揍人了。

我早想过了,我和他没瓜葛了,虽然心里还念着,表面却不能,否则懦弱。因此我动了动脖子,翻了个白眼。

谁知隔着那样远,他竟扯了身边树上的黑果,弹在我鼻尖上,然后蹬脚踏树落在我身边,双手将我深深按倒在灌木之下,入发的剑眉打着皱,眼睛却看也不看我。

我说:“你别想多了,我不是跟着你来的,我是迷路了。”

他将眸子慢慢移到我脸上,又慢慢移出去,显然不信,“你的借口永远找不完。”

一个月过去了,他看起来却瘦了不少,挽袖下露出的前臂上也多了几处新伤,一定又是领了哪里的通缉榜继续猎金。

有些话太过儿女私情,不适宜脱口而出,于是我用了个委婉的方式,恰如反问之。

“你想我没?哈哈。”

他垂头看我,那么静谧,细细的光刚刚好从他发隙中落下,我知道他不会承认,或者真的没喜欢过我。

“我是开玩笑的哈哈,你当真了哈哈。”掩饰的感觉不怎么妙,我觉得就快笑着哭起来。

他抬起手捏着我的脸,大概觉得过分了,又拍拍我的头,“快走吧,别在这里了。”

我拍了拍裙子,蹲在他身边,“那你在这做什么?”

他指了指旧屋,“旧屋的神龛下是个隧道,通到地下,是伏羲的一个分教,你之前说把两块舍利放在苍崖山庄,我怀疑被他们取走了,或者有没有可能是骆门主取走了?”

我觉得实在有这个可能,但很快便道:“你不会是找我哥哥算账吧,你要知道,就算他以前年轻不懂事跟着那些人去鬼水湖捞舍利,也不可能一直存着,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我连忙迎上前,看见卫小川与邵爵,这便连忙招手让他们轻声些,听闻伏羲在此,卫小川首先露出一脸惊讶。

我说:“这地是你择选给人家的,我很怀疑你哦。”

他哼了一声,讥诮起来,“你以为我与伏羲有关系?小家伙异想天开。”

其实我故意与他斗起嘴都是因为想分散邵爵的注意,谁想没办成,他始终盯着穆怀春,嘴唇紧抿着,表情似乎被寒冬的雪冻藏过。

他忽然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几乎是用掐的,我疼的呲牙裂嘴,被他扯在身边。

我知道即使穆怀春没有伤害过我,邵爵也不会对他好言相待,其中缘由我心中明了,但是不可以阻拦,不可以提起,不可以说只言片语,所以只能沉默,这也是我唯一无法疏解的愁。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虽然我们几个即使勉强也凑不出一家,但是意思大同小异,不和则衰,于是在我们互相横眉怒目的时候,我们被人包围了。

四周草木窸窸窣窣,白影交错,我觉得我们声音足够低沉,姿态也压在草木下,怎会被人悄无声息的识破,等看到马场的老主人悠哉而来,这才顿悟,被人出卖了。

我扭头看卫小川,他已飞身上了树,一手扶树,一手摇着金算盘,终于在这等时刻笑了,在他面前,我真是数次瞎眼。

作者有话要说:

☆、五

“我真是被鬼蒙了眼,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对你一次次放下戒心。”

卫小川在树上长衣飘飘,他蹲在枝头,长衣垂下遮了脚,他缓缓一笑,明明笑的那么明媚,人却是诡计多端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你不会没听过。”

我就知道,他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自己,也许伏羲教给了他一大笔钱财,这个陷阱从一开始他就算计了,我说:“你会有报应的。”

他又笑了笑,却是个十分别扭的笑容,“那种东西我早就经历过了,你不会明白的。”

伏羲教的教众手中都捏着明晃晃的剑,那剑在白日里居然都放出刺眼的白,那些人均是活死人,不知用了什么药物,面部与手足完好无损,颈脖下却都是青紫一片。

再抬头时,卫小川已走远,小莲站在包围圈后,笑的花枝乱颤,她说:“你们总归是落在我们手上,该杀的要杀,该抓的要抓。”

我见识过伏羲教的活死人,知道杀他们不容易,何况是这些白衣烁烁尚有思想的,我们三人靠背对外,穆怀春从背上拔出惊香,道:“暂且与你言和,不好好看住她的事,杀出去了再和你算账。”

邵爵冷哼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忽然间周遭敌人飞身而来,袍裾大展,遮了大半片日光,只闻头顶一声厉响,落下的剑被穆怀春和邵爵同时接住。

情急之下,我抽出穆怀春另一把剑,也胡乱挥舞,不知砍伤多少手足,不知不觉在且退且上的情况下,竟觉得自己躲闪的无比机灵,手段无比利落,庆幸自己对于剑术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哲理有异曲同工之妙,再度举剑时准备劈开一人的脸皮,谁想眼神快了一步,心头一紧,手便停在对方的脸上,剑风吹开他面上凌发,看着我的双眼与我那么相似。

骆生说:“我们终于陌路了,小福。”

我以为会是怎样悲痛的话,怎料到如此,我身旋剑砍烂了身后一人的脸,我要他知道,“你还是我哥,今生都别想陌路,你给我好好活着,否则托梦给爹娘,叫他们揍你。”

他浅浅笑着,轻声说:“我之所以不立刻死去,是因为想看着我的小妹妹一直活着,在这世上我无所依托,除了你啊小福。”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落了眼泪,我不能像从前一样大声啜泣,只想平静的告诉他,小福的心有一半属于唯一的哥哥,他若死了,小福的心也死了大半,可这样的话我说不出口,因为这样叫他不舍,只怕让他更痛苦。

在痛苦面前要快刀斩乱麻。

风将我脸上的长发吹的遮住了脸,我转过脸说:“你若觉得痛苦就走吧,不要留在世上为了一个累赘强忍着,你的累赘有心肝,也会痛。”

他被风迷离了双眼,垂手割下一片衣袂,上面有一朵盛放的扶桑,交在我手上说:“离开所有的这些事好好过着,等这扶桑谢了的时候,就是我去找你的时候。”

这扶桑不会有谢尽的时候,这人不会有归来的时候,他说的好明白,我懂。

我将那衣袂削做千千万万片,认真告诉他:“花已经谢了,我知道你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我会好好等着。”

身后乱作一团,穆怀春从背后将我一抱,与邵爵在人头中杀出一丈宽的路,终于得以离开。

我伸出的手没能握住骆生,遥遥望着丛林深处,还有那些影子,我终于明白:这世界这么大,却容不下一些人在一起。

在那很久之后我又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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