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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喜登枝-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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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凤舞从颐寿宫出来后,人一直处于神游体外、恍惚不明的状态。她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蜗牛,紧紧地蜷进自己的壳里,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便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她入住新居的一应事物,则全部由水儿里外打点。

可现实总是很残酷的,蜗牛也只让她当了半天。

傍晚时分,水儿伺候缪凤舞用了些粥菜,又给她沏上了一壶茶。缪凤舞也没吃进去多少东西,这一天都觉得心燥口渴,便端起一盏茶来。

白瓷的茶杯刚刚碰到唇边,门外就有了响动。今儿刚刚跟了缪凤舞的太临小宝走进来,兴高采烈地禀道:“恭喜才人,敬事司的贾公公来了!”

缪凤舞懵懵懂懂,有点儿不敢确定贾公公来的意思,转头看向水儿。

水儿也挺高兴,小声提醒她道:“敬事司的公公这个时候来,就是提醒才人该准备一番,稍晚玉辇一至,就接才人去景德宫侍寝呢。”

缪凤舞端茶的手一抖,那茶汤就洒了出来,流到了她的手上,滴在了她的衣襟上。

水儿知道她的心思,赶紧闪身挡在她的前面,将她手中的茶杯拿下来,用帕子擦着她的手背,小声劝她:“才人不可在此时失态,皇上招幸,这是别人盼不来的福气呢,才人还是将那思乡的心切放一放吧,既出不了宫,就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一番。”

缪凤舞却在此时想起了行晔。那天晚上他贴着她的面颊,调皮地问她:“…你到是是想留朕还是想撵朕…”。那双骄傲的眼睛,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就在缪凤舞的眼前,灼灼地注视着她。

手在微微地颤抖,连心也跟着抖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呼吸有些困难。

那位贾公公已经进来了,操着一副尖细的嗓音高声宣道:“皇上晚膳时翻了缪才人的牌子,请缪才人赶紧沐浴更衣吧,玉辇稍后就到。”

缪凤舞没有动,也没有出声。贾公公见她这样,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水儿赶紧转身走到屉柜前,从今儿刚领到的份例银子中,拿出一锭来,回身塞进贾公公的手里:“我们才人这是高兴过头了,有劳贾公公了。”

贾公公看了一眼那银子,虽然有点儿寒薄,但是她一个刚晋封的才人,估计也没什么积蓄,开头就有这份心思,估计以后也错不了。

于是他袖了银子,缓了脸色,向身后一招手,一群小太监抬着各式的用具,拥进了屋来。

缪凤舞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些人在她的房间里忙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上前来恭请缪凤舞:“香汤已备妥,才人请进暖阁沐浴。”

水儿作势去搀扶缪凤舞,实则暗里使力,将她拽了起来,推着她进了暖阁之中,将门一关,就跪在了缪凤舞面前:“才人你清醒一些吧!奴婢求你了,这可是要命的事情,你这样恍惚痴茫的样子,一会儿见了皇上可怎么好?水儿还指望着在这宫里混到二十五岁,得放归家呢,才人就当是可怜我们这几个奴才,也该打起几分精神来。”

“二十五岁就可以放归家去吗?”缪凤舞终于说话了,“你瞧,你还有个盼头…我昨日就不该闯到这宫里来…如果不是我莽行胡为,也许等到我二十五岁,也可以放出宫去了…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才人…”水儿恳切地唤她一声。

“水儿你出去吧,我习惯独自沐浴,不喜欢身边站着一个人。”缪凤舞冲着水儿摆摆手,自己在暖阁里转了一圈。

靠北墙的那半间屋子,此时被一扇落地的洒金百子嬉春图座屏隔了起来,绕过那屏风,里面有一个大大的浴桶,盛着温热的一桶水,大概那里点了什么精油,从桶中飘溢出来的蒸汽,都散着一种香甜的味道。

浴桶的旁边,是一个熏香的炉子,内里已经焚了郁金香。香炉旁是一个衣架子,架子上搭着一套绯红色的软纱衣裙。缪凤舞上前拎起那中衣瞧了一眼,竟是半透明的质地。

“才人…还是奴婢伺候你沐浴吧。”水儿不放心,在屏风外小心地请求道。

“让你出去,你怎么还呆在这里?究竟我是不是主子?我说的话你竟不听?”缪凤舞突然将声音沉下去,喝斥了水儿一句。

“奴婢知错了,这就出去。”水儿疑疑惑惑,还是不敢不听她的话,转身出了屋子,关上了门。

缪凤舞听到那关门声,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一室的温热水汽,一室的旖旎香气。缪凤舞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美好,她的心早就飞离了她的躯体,乘着这夏日里的南风,一路向北,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昂州。

而此时在南陈皇宫中活动着的,只是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她恨自己的身体追不上自己的心,既然心已经飞远了,她何苦留着这具躯壳在这异国的深宫之中,任人侮辱欺凌呢?

她来到浴桶边上,靠着那半人高的木桶,慢慢地滑坐在地上。然后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在自己的衣袖上拭了几下,将那簪尖对准自己雪白无瑕的腕子。

“原本就隔着尊卑,如今又离得天老地远,这一辈子,我也只得与你那一时半刻的温情了…我心里很苦,我已经捱不住这苦楚了,让我安息了吧…”

于是,那尖硬的簪尖狠狠地划了下去,殷红的血渗了出来。

 

第二十七章 连晋两级

 夜暮降临,贲允炎用了晚膳,依旧来到谨身阁批阅奏折。

做为一个皇家出生的孩子,贲允炎从小到大,并没有经历过什么谋权夺位的血腥斗争。他的父皇很爱他的母后,而他又是嫡长子,从小就聪慧懂事,先帝自然是十分疼爱,八岁立为储君,几乎是没有任何阻力的。

和平而顺利的成长经历,造就了贲允炎温厚的性格,总是一派从容笃定的样子。

只是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他的父皇就一直在教戒他,光复贲氏一族的荣耀,在他这一代是至关重要的。如果他不能继续善治图强,那么南陈贲氏为北魏行氏所吞并,将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因为贲允炎继了皇位之后,日夜怀忧,殚思极虑,唯恐自己稍一泄劲,就将贲氏老祖宗守了一百余年的江山给丢掉了。

至于大多数皇帝所乐衷的后宫娱兴,贲允炎根本就用不上心思,几乎全是他的母后一手排布。从封后到选妃,母后点谁,他就封谁。陈国以孝治天下,而他就是陈国百姓至孝的表率。

后宫的女人,在他的眼里都是一样的,雨露均沾,只为延绵贲氏龙脉。

但是昨天,他在景德宫前看见那个年轻的魏女与两位侍卫撕扯到一处,大骂陈国没有好人,叫喊着要回家的时候,他竟没有生气,反而在心中生出几分趣味来。

他也知道卫淳跑去魏京劫人是不对的,但是他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去训戒卫辅青。而且她已入陈宫,就没有轻易放出去的道理,尤其她是一个魏人。

既然是陈国人亏欠她,他身为陈国君主,能做的就只有让她在这宫里的日子尽量过得好些。

于是他破例封她才人,又在今天帮她拦下了一顿责打。

可她仍然是那么不快乐,好像继续生活在这座宫殿里,就如同要了她的命一样。难道他陈国的皇家宫殿,竟然比不上魏国一个小舞馆吗?

他的心里有点儿小别扭,于是晚膳的时候,当敬事司的贾奎端着银盘进上前来的时候,他在那盘中扫了一眼,没有发现缪凤舞的名字,就问一句:“缪才人的牌子呢?”

贾奎赶紧解释:“皇上,缪才人的封诏还未下呢,她的绿牌尚宫局还未送过来。”

“哦?这点小事,也要费几天功夫吗?”贲允炎很少横眉立目,但是他只要声音往下一沉,下面的人就知道皇上生气了。

“皇上恕罪,明儿奴才一定将缪才人的绿牌加进来,要不今儿…奴才这就去景霞宫安排缪才人侍寝吧。”贾奎小心翼翼的说道。

“退下吧。”贲允炎一摆手,贾奎赶紧将呈上去的银盘收了回去,告退出去了。

贲允炎用罢晚膳,照例去御书房批折子。这是他每晚必做的一项功课,不到二更时辰,他通常是不会出御书房的。

正看到大理寺上呈的一桩民怨深重的盗匪案子时,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凑近连如山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连如山有些吃惊,回头小心地看了一眼贲允炎。

“什么事?”贲允炎余光扫视到这种情形,并未抬头,问了一句。

“启奏皇上…缪才人她…刚刚割了腕子…”连如山声音轻轻的,可是贲允炎听了,仍然吃了一惊,放下折子,先是问道:“人怎么样了?”

“太医已经去过了,就是流了太多的血,人还不太清醒,无甚大碍。”连如山回道。

贲允炎脸上的神情快速地幻变,终于将眼前的折子一摊,站起身来:“朕倒要去问问她了,难道朕的恩赏就让她如此难过吗?”

他像一阵风一般地出了谨身阁,连如山来不及吩咐摆驾,只得急急地喊人点了灯笼,追上贲允炎。

当贲允炎来到景霞宫的时候,惠妃娘娘刚从后殿缪凤舞的屋子里出来,匆匆地过来接驾。贲允炎只对她说一句:“歇你的去吧。”便越过她,绕过正殿,来到了后殿。

缪凤舞的屋子里,刚跟了她不到一天的小福子和李嬷嬷,正守坐在她的寝卧门前唉声叹气:“这可真是走了背运,才刚过来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要是明儿太后和皇上怪罪下来,不知道要怎么罚呢…”

话音还未落,贲允炎已经大步迈进了屋来。吓得两个奴才从凳子上跌落下来,伏跪到地上,一个也不敢出声。

连如山急奔几步上前,替贲允炎挑开了那烟色细纱的帘栊。贲允炎略一低头,就进了缪凤舞的卧室之中,来到了她的床前。

床榻之上,缪凤舞一头乌发披散着在枕畔铺开,因为失血的缘故,脸色白得吓人,纤纤皓腕上缠着层叠的纱布,虚弱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受了惊吓的蝴蝶,颤翅欲飞。

贲允炎满心的气恼,见了缪凤舞这副模样,竟泄掉了大半去。

他偏身坐到了床沿上,探身上前喊了一句:“缪才人…”

没有应答,却有一缕淡淡的异香从缪凤舞的身上溢散出来,钻进了贲允炎的鼻子里---是他不熟悉的一种香气,丝丝漫爬进他的心里,萦绕勾缠,如一个妩媚婉约的女子在他的心头挽纱轻舞。

贲允炎统共见过缪凤舞三次,都没给他留下什么美好的印象。

第一次她穿得花里胡哨站在他面前,使劲地低着头,他觉得不过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小舞娘,连第二眼都懒得看;

第二次她与侍卫缠打哭骂,头发散乱,满脸泪痕,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子挺倔强挺有趣;

第三次在太后的颐寿宫,她有些木讷,神不附体的样子,让他心里有小小的不愉快。

眼下,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胸口不均匀地起伏着,那腕上的白纱布晕出几团血渍来,给她这苍白的形象增添了几分凄艳哀怨。

贲允炎觉得心里某处被一根手指捅了一下,微微一动。

这样一个绝色女子,身世飘零,辗转流落异国他乡,孤单无依,又弱不禁风,想来似乎只有绝然赴死,才能保全她最后的清名。

一个悲情凄怨的美人儿,最能够勾起男人心中的怜惜。贲允炎虽是帝王身,到底年纪轻,也有男人那种怜玉惜花的保护欲望。

他想了想,回手召来连如山:“朕打算晋缪才人为美人,明儿回过太后,就赐封诏吧。”

内宫里的女人,不都是这样吗?地位越高,就越是受人尊待,日子也会好过。等她醒了,他想要告诉她,他不缺她这一个侍寝的女人,她应该珍惜自己这条命。

可他话音才落,连如山刚刚应了一个“是”,躺在床上一直未动的缪凤舞,突然睁开了眼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伏跪在贲允炎面前:“皇上若是可怜奴婢,就赐奴婢一死吧。”

贲允炎本来还打算扶她一把,一听这话,那温和的表情冻在脸上,滞了一下,霍然起身:“连如山!传朕的旨意,擢封缪美人为容华,赐住闲云居静心养伤。”

他的声音里透着火气,撂下这一道旨意后,抬脚就往出走。

“哎呀!”这一会儿功夫,竟然连升了两级,连如山知道贲允炎被激恼了,无奈地冲着缪凤舞摇头,“才人这是何苦?怎么就不识得皇上的一片好心?嗨!”

缪凤舞求死不成,竟然又被晋位。她趴伏在床上,回味着贲允炎刚刚那种被伤了自尊的表情,心中隐隐觉得,自己又冲动了…

第二十八章 蜗居养伤

 缪凤舞仅仅在景霞宫住了一天,第二天早晨,她就被一抬辇轿抬进了闲云居中。

闲云居是靠近御花园的一座宫院,离景德宫远,靠御花园近。虽然是两进院,但是面积并不大。正殿面阔五间,琉璃瓦硬山屋顶,有东西配殿。殿前有一个半圆型汉白玉砌鱼池,水是清的,却没有鱼,大概是因为没人住的缘故。殿后则是一院子的竹,竹风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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