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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大妆-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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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没教养也没涵养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冷静自持?

137 对质

他收回目光,看着桌面上的暗纹,说道:“你的意思是,你不过是为求自保?”

“自然是。”谢琬点头,“蝼蚁尚且偷生,明人不说暗话,在三叔面前,我也就不必遮瞒了。

“其实我在府里住的并不开心,我不明白,老太太他们为什么他们要那样处心积虑的伤害我。

“孔子说,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连别人的孩子都可以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疼,何况我是老太爷的亲孙女,老太太虽不是我亲祖母,没有那份亲情,却也犯不着如此作践我罢?

“如今我们终于可以出府去了,可没想到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出去。”

说到这里,她脸上升起一股哀穆之色,似乎沉浸在谢启功仍在世的回忆里。

谢荣也没有作声。

隔了好久,谢琬才想起问道:“三叔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既然知道我们并不缺钱,你又可以名正言顺多分些家产,为什么还要分我四成家产?”

谢荣看着她,缓缓扬起唇来,“自然,是为了补偿你。”

说完,不等她开口,他又继续说道:“老太爷有一年孝期。我也会在清河丁忧三个月。你们可以择日搬出府去,但是这段时间规矩不能乱,我知道琅哥儿准备明年八月下场大比,这时间正好处在孝期,你转告他,这次他不能去。”

科举三年一届,这次不能去,那就还得等三年!她这老谋深算的三叔,他竟是在这里等她!

她目光炯炯望着书案后温柔如水的他,胸口如被木槌猛捅了两下。

如果三年后再下场,她就得再推迟三年才能向他出击,她早已经准备好了谢琅中举之后下一步的规划,他若是不下场,那整个计划全部都得推倒重来!而关键是。三年时间里,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难怪他什么都依了她,同意不让长房灵前执仪,爽快地同意分她四成家产。但他不同意的是,谢琅明年下场!

他兴许尚且猜不到她抱有多么大的野心,但他确实看到了在王氏他们的作为下,谢琬已经有多么恨他们,如果谢琅高中,那日后对他来说虽然不一定成为对手,至少不会成为盟友。可是以他目前的能力,尚且又左右不了科举选拔,他只有以这样的方式阻止二房前进,而且。还让谢琬无法抗拒。

他以谢家家主的身份命令下来,谢琬能不听吗?何况他要想阻拦谢琅进试场,办法应该很多。

谢琬洞察到他的用心,不由得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她也无暇去理会他为什么只用丁忧三个月了。

“三叔这个决定。有没有可能改变?毕竟哥哥是二房的支柱,他若不取个功名什么的,将来只怕拖累了三叔的名声。”

谢荣道:“只是三年而已。”

三年而已!

谢琬略顿,抬头看着他:“三叔,你知道杀害老太爷的真凶是谁吗?”

谢荣挑眉。“你知道?”

谢琬笑起来,片刻冷下神情:“我要哥哥明年能顺利下场,还要谢府五成家产。”

谢荣整个人顿住。抬眼望过来。

夜越深,寒风就越大了。

即使雪过天晴,雪地上空的上弦月看起来也像是被冰封了似的,缺少生气和光亮。

廊下的灯笼已经换回了淡黄色,照得墙壁上也似带着一幕老旧的昏黄。邓姨娘独自走在清寂的庑廊下,看着院子里被雪覆住的两棵海棠。伸手抓起一团雪,轻轻地在手里揉捏。

雪很冰,但是,她的心却很热。被体温捂融了的雪顺着指缝流下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心里的仇恨太甚。心太热,所以不得不拿雪来镇下去,是吗?”

忽然间,空旷而幽暗的院子里传来一道清郎而不失优柔的声音。

她蓦地抬起头,遁声望过去。院子中间的雪地上站着个身量未足的女孩子,她身上的白衣与地上的雪连成一片,使她看起来就像从天而降的天女,而她脸上的凝重,以及眉梢的冷意,又让人觉得,她其实根本就是这场大雪幻化出来的精灵。

“是你?”

她眉头微微地蹙了蹙,手上的雪洒下来,又跌回了雪地里。

“每到冬天下雪之时,你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抚摸这些白雪,你不怕冷,因为这些冰冷的雪会让你的心变得更加隐忍,更加波澜不惊,让人从面上完全看不到你一丝一毫的内心,看不到你隐藏在你心里几十年的仇恨。”

谢琬站在原地,声音像风声一样不急不缓地飘荡在院子里。

邓姨娘神色终于沉凝,她绷紧了脸道:“我不知道三姑娘在说什么。”

“我要说的只有一句话,”谢琬望着她,慢慢走上了庑廊,“你从哪里弄到的那么多的砒霜?不可能有人肯帮你一下子买这么多毒药,你是这么多年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这砒霜积累了多少年,你就恨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多少年,是吗?”

邓姨娘脸色终于白了。

谢琬走到她面前,看了她半晌,又说道:“你藏在屋顶上装砒霜的小瓶子钱壮已经找到了,瓶子上有胭脂印,与老太太平日用的一模一样。与你藏在妆奁盒子的夹层里的胭脂也是一模一样。如果这些还不足以成为指证你谋害老太爷的证据,那么,你那双脚底下扎满了碎瓷的绣花鞋可以作证。

“邓姨娘,你抵赖不过去的,就是你,亲手毒死了老太爷!”

她举起手上一只绣花鞋,丢在了邓姨娘面前。

邓姨娘与她对视了半晌,忽然笑了,“你错了。既然是你问我,我抵赖什么?不错,他是我杀的,我不光想杀他,还想连王氏也一并杀了。只可惜谢荣看起来本事挺大,竟然能轻而易举把这案子而销了。如果王氏被押到菜市口行刑,那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在陈述杀人事实的样子,语气平淡,甚至带着几分欢愉,谢琬原料着她会抵赖一番,眼下见她这般模样,倒是也沉默了。

“谢琬,你看看这院子,”邓姨娘抬起头,环顾着四下,像是与她聊天似的,又缓缓地说起来:“我在这院子里住了三十四年,王氏嫁进来的前半年我就被谢启功收了房,那时候我还是年轻漂亮的,你祖父是疼我的,这院子也还是新的。

“王氏进来之后,这三十多年里我出府过两次,一次是送陈姨娘去乌头庄养老,一次还是乌头庄,是给你祖父送葬。平日,王氏不让我出门,就是去上房请安,她也要挑着谢启功不在的时候才让我过去。她是个寡妇出身,深怕丈夫的爱不能长久,于是她极尽挑拨之能事,使得他不再进我的院子。

“你一定觉得,是她对我做下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才这么恨她吧?不是,我的确怀过个孩子,可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了,她也没有给我吃什么不能生育的药,使我无法诞下子嗣,在她眼里,我根本还不够资格成为她的对手。

“我恨她是因为,我寂寞。

“寂寞,你懂吗?”她偏着看着谢琬,眼神比这寒夜还要幽深,“我住在这里,有饭吃,有衣穿,享着许多人享不到的福,又不曾受到主母的残忍迫害,看起来多么命好。可是,你尝过寂寞的滋味你就知道了,你想说话的时候,没人跟你说,你想出门的时候,王氏不让你出门。

“你的荣辱你的一切都只能装在这座院子里,日日对着这白墙灰瓦,这描漆游廊,还有这一天天长粗长高的海棠树,你没有高兴的事,没有烦恼的事,你的七情六欲,全部被困在你心肺里,而你则被困在这院子里。

“偶尔他来了,在他面前,我也只是个比丫鬟稍好些的暖床之物,他不会听你说话,甚至,完事了他就走,从头到尾不看你一眼,也不跟你说一个字。渐渐地我就成了块会呼吸有体温的石头,而他也不在乎。

“其实我更像是个囚犯,我觉得这辈子我要获得自由,只能等谢启功和王氏死后。于是我开始布署,十年前,我存下了第一撮砒霜,日积月累,我终于筹到了二三两之多!谢启功被王氏推伤在床,王氏有谋害丈夫的前科在先,她带罪而侍疾,这是多么好的机会。

“我在他房外蹲守了三日,终于那日我听得他屋里传来争执之声,然后王氏又哭着跑出来。

“屋里再没有人。我拿着砒霜走进来,拿自己带过去的药碗重新替他斟了药,然后调进那二两砒霜。谢启功见了是我,根本就没有正眼看我。我让他喝了药,毒发时我捂着他的口鼻不让他出声,没过片刻,他就死了。”

她幽幽地看着天空,似乎还在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得意似的,嘴角微微的翘着,有嘲讽般的笑意。

谢琬站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看着这样的她,很难把她与以往那个沉闷寡言的邓姨娘联想起来。眼前的她是有着风韵的,是迷人的,但可惜,这样的迷人,有如盛放的昙花,让人想到不久后她的残败。

“你既然这么恨她,那为什么当初在老太爷要为谢宏私挪公中银子之时,又要替他向老太爷求情?按理说,那时候便让老太爷将他逐出府去,然后令得老太太着急伤心,不是更好吗?”

138 处置

邓姨娘收回目光,唇角一勾,说道:“我若不那样做,你后来又怎么会狠得下加大力度去报复?那时候逐他出府,也不过是暂时在外居住,事后王氏还是会有办法让他回来。只有把他踢出宗籍,才能彻底地打击到王氏,而我自认做不到,便只能借这个来激怒你,让你来做了。”

谢琬默然,没想到她居然也在邓姨娘的算计之列?

她默不作声盯了她半日,又道:“那么,你又为什么那么恨老太爷?他总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邓姨娘叹了口气,声音忽而变得凛冽起来:“他最大的错误,便是收了我进房。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遇见王氏?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在这里关上一辈子?所有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

谢琬冷冷看着她:“据我所知,当初老太爷纳你,也是因为你有这个意思,趁着杨太太过世,填房未进门之时,自己凑了上去!说到底,这也是你咎由自取,跟老太爷并无什么大相干。”

“可若不是他,王氏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这样对我?!”邓姨娘激动起来,“当初是我送上门的没错,可是难道就因为我是送上门来的,他就可以对我不闻不问,把我当个死物丢在后院里听之任之吗?!这些年来谁在意过这后院里还住着个我?你在意过吗?!

“他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留我在府里,隔段时间就上我院子里来一回?我就是要杀了他,我还要看着王氏怎么样对着他那残废的儿子痛苦不堪过完这半辈子!”

她目光炯炯盯着对面的屋檐,里头闪烁的是仇恨的光,檐下的红梅染红了她的脸,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沐浴在烈火里的一只鸟。

谢琬胸中也有仇恨,但她的仇恨远不如这样激烈,她的仇恨如同涓涓细水。流敞在她的躯干四肢,虽然强韧但可以控制,而邓姨娘的仇恨是滔滔大江,奔腾起来不由人控制。使得她本身也逃不过被淹没的命运。

“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她低头喃喃地道,为她的不顾一切而叹息。“我想,掩月庵的那柱淫香,也一定是你点的了。”

“对,是我点的!”邓姨娘目光灼灼,“但我不是针对你,而是谢棋。你一定不知道,你们在小偏院里生死危急的时候,我的人却一直也在后窗外等着罢?我知道谢棋过去了。也知道谢宏会让人进屋去,所以我让人点了那柱香,我要让他们一个个都活在水深火热里!”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谢琬偏头望着她,“那天夜里,为什么王氏在隔壁睡得那么沉?我们这边那么大动静她都不知道?那是因为。她喝了你下的药,所以一直睡得很沉。如果我没有猜错,周二家的早就已经被你买通了。而当晚点那柱香的人,就是周二家的。

“周二家的这么多年也没有升上管事娘子,心里一定怨恨着。于是你把这么多年来的积攒都给了她,让她来办这件事。我说的对吗?”

她望着邓姨娘。

邓姨娘僵了半刻,讷讷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琬唇角动了下。“从你身上的薰香,以及你说周二家的代替你在灵前烧纸的事上怀疑上的。周二家的是王氏的人,她如果不是你的人,为什么会代替你烧纸?而你来找王氏,当然也是为了在她面前多走动,做出一副巴结的样子。以消除大家的疑心。”

其实要怀疑上她很简单,只要一个个排除作案嫌疑就是了。而谢琬就算没有路遇她,也迟早有一天会找上她。

邓姨娘定定地看着她,有那么一刻像是在屏息着。她的神情在白雪的映衬下有些惶恐,但是很快。她就上前两步,急急地说道:“谢琬!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恨着王氏,一样恨着谢府,咱们联手吧,把王氏推上死路!让她再也没办法压在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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