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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七夜雪-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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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那些都是什么?黑暗的房间……被铁链锁着的双手……黑夜里那双清澈的双眸,静静凝视着他。血和火燃烧的夜里,两个人的背影,瞬间消失在冰面上。
  那是、那是——
  “不……不……啊!啊啊啊啊……”他抱着头发出了低哑的呼号,痛苦地在雪上滚来滚去,身上的血染满了地面——那样汹涌而来的往事,在瞬间逼得他几乎发疯!
  妙水执伞替教王挡着风雪,眼里也露出了畏惧的表情。老人拔去了瞳顶心的金针,笑着唤起那个人被封闭的血色记忆,残忍地一步步逼近——
  “瞳,你忘记了吗?当时是我把濒临崩溃的你带回来,帮你封闭了记忆。”
  “否则,你会发疯。不是吗?”
  “你难道不想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为了逃出来,你答应做我的奴隶;为了证明你的忠诚,你听从我吩咐,拿起剑加入了杀手们的行列……呵呵,第一次杀人时你很害怕,不停地哭。真是个懦弱的孩子啊……谁会想到你会有今天的胆子呢?”
  妖魔的声音一句句传入耳畔,和浮出脑海的记忆相互呼应着,还原出了十二年前那血腥一夜的所有真相。瞳被那些记忆钉死在雪地上,心里一阵一阵凌迟般地痛,却无法动弹。
  是的,是的……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那一夜……那血腥屠戮的一夜,自己在奔跑着,追逐那两个人,双手上染满了鲜血。
  他是那样贪生怕死,为了获得自由,为了保全自己,对那个魔鬼屈膝低头——然后,被逼着拿起了剑,去追杀自己的同村人……那些叔叔伯伯大婶大嫂,拖儿带女地在雪地上奔逃,发出绝望而惨厉的呼号,身后追着无数明火执仗的大光明宫杀手。
  而他,就混在那一行追杀者中,满身是血,提着剑,和周围那些杀手并无二致。
  那个下着大雪的夜里,那些血、那些血……
  他忽然呼号出声,将头深深埋入了手掌心,猛烈地摇晃着。
 为什么要想起来?这样的往事,为什么还要再想起来——想起这样的自己!
  “想起来了吗 ?我的瞳……”教王露出满意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慈爱地附耳低语,“瞳,你才是那一夜真正的凶手……甚至那两个少年男女,也是因为你而死的呢。”
  “你叫她姐姐是吗?我让你回来,你却还想追她——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子 
吗?你提着剑在她身后追,满脸是血,厉鬼一样狰狞……她根本没有听到你在叫她,只是拼了命想甩脱你。”
  “最后,那个女孩和她的小情人一起掉进了冰河里——活生生地冻死。”
  恶魔在附耳低语,一字一句如同无形的刀,将他凌迟。
  穿越了十二年,那一夜的风雪急卷而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将他的最后一丝勇气击溃。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是真的。药师谷里小夜提及的那些往事,看到的那双清澈眼睛和冰下的死去少年,原来都是真的!她就是小夜……她没有骗他。
  她的眼睛是这样的熟悉,仿佛北方的白山和黑水,在初见的瞬间就击中了他心底空白的部分。那是姐姐……那是小夜姐姐啊!
  他曾经被关在黑暗里七年,被所有人遗弃,与世隔绝,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她的双眼。那双眼睛里有过多少关切和叮咛,是他抵抗住饥寒和崩溃的唯一动力——他……他怎么完全忘记了呢?
  瞳捂着头大叫出来,全身颤抖地跪倒在雪地上,再也控制不住地呼号。
  她曾不顾自己性命地阻拦他,只为不让他回到这个黑暗的魔宫里——然而他却毫不留情地将她击倒在地,扬长而去。
  原来,十二年后命运曾给了他一次寻回她的机会,将他带回到那个温暖的雪谷,重新指给了他归家的路。原本只要他选择“相信”,就能得回遗落已久的幸福。然而,那时候的自己却已然僵冷麻木,再也不会相信别人,被夺权嗜血的欲望诱惑,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推开了那只手,孤身踏上了这一条不归路。
  那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不惜欺骗她伤害她,也不肯放弃对自由和权欲的争夺。
  所以,落到了如今的境地。
  真是活该啊!
  他忽然大笑起来:原来,自己的一生,都是在拼命挣脱和无奈的屈服之间苦苦挣扎吗?然而,拼尽了全力,却始终无法挣脱。
  所有的杀气忽然消散,他只觉得无穷无尽的疲倦,缓缓合起眼睛,唇角露出一个苦笑。
  妙水在一侧望着,只觉得心惊——被击溃了吗?瞳已然不再反抗,甚至不再愤怒。那样疲惫的神情,从未在这个修罗场的杀手脸上看到过!
  “住手!”在他大笑的瞬间,教王闪电般地探出了手,捏住他的下颌,手狠狠击向他胃部。
  一口血从瞳嘴里喷了出来,夹杂着一颗黑色的药丸。封喉?
  那样的重击,终于让他失去了意识。
  “想自尽吗?”教王满意地微笑起来,看来是终于击溃他的意志了。他转动着金色的手杖,“但这样也太便宜你了……七星海棠这种毒,怎么着,也要好好享受一下才对。”
  身侧獒犬的尸体狼藉一地,只余下一条还趴在远处做出警惕的姿势。教王蹙起两道花白长眉,用金杖拨动着昏迷中的人,喃喃着:“瞳,你杀了我那么多宝贝獒犬,还送掉了明力的命……那么,在毒发之前,你就暂时来充任我的狗吧!”
  金杖抬起了昏迷之人的下颌:“虽然,在失去了这一双眼睛后,你连狗都不如了。”
  “是把他关押到雪狱里吗?”妙水娇声问。
  “雪狱?太便宜他了……”教王眼里划过恶毒的光,金杖重重点在瞳的顶心上,“我的宝贝獒犬只剩得一只了——既然笼子空了,就让他来填吧!”
  “是……是的。”妙水微微一颤,连忙低头恭谨地行礼,妖娆地对着教王一笑,转身告退。抓起昏迷中的瞳,毫不费力地沿着冰川掠了下去,腰肢柔软如风摆杨柳,转瞬消失。
  “这个小婊子……”望着远去的女子,教王眼里忽然升腾起了某种热力,“真会勾人哪。”
  然而,不等他想好何时再招其前来一起修习合欢秘术,那股热流冲到了丹田却忽然引发了剧痛。鹤发童颜的老人陡然间拄着金杖弯腰咳嗽起来,再也维持不住方才一直假装的表象。
  一口血猛然喷出,溅落在血迹斑斑的冰面上。
  “妙风……”教王喘息着,眼神灰暗,喃喃道,“你,怎么还不回来!”
  远处的雪簌簌落下,雪下的一双眼睛瞬忽消失。
  雪遁。
  五明子之一的妙空一直隐身于旁,看完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叛乱。
  没有现身,更没有参与,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
  看来……目下事情的进展速度已然超出了他原先的估计。希望中原鼎剑阁那边的人,动作也要快一些才好——否则,等教王重新稳住了局面,事情可就棘手多了。
  黑暗的牢狱,位于昆仑山北麓,常年不见阳光,阴冷而潮湿。
  玄铁打造的链子一根一根垂落,锁住了黑衣青年的四肢,牢牢地将昏迷的人钉在了笼中。妙水低下头去,将最后一个颈环小心翼翼地扣在了对方苍白修长的颈上——“咔嚓”轻响,严丝密合。昏迷中的人尚未醒来,然而仿佛知道那是绝大的凌辱,下意识地微微挣扎。
 “哈,”娇媚的女子低下头,抚摩着被套上了獒犬颈环的人,“瞳,你还是输了。”
  她的气息丝丝缕缕吹到了流血的肌肤上,昏迷的人渐渐醒转。
  然而那双睁开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神采,充斥了血红色的雾,已然将瞳仁全部遮住!醒来的人显然立刻明白了自己目下的境况,带着凌厉的表情在黑暗中四顾,哑声:“妙水? 

  他想站起来,然而四肢上的链子陡然绷紧,将他死死拉住,重新以匍匐的姿势固定在地上。
  “瞳,真可惜,本来我也想帮你的……怎么着你也比那老头子年轻英俊多了。”妙水掩口笑起来,声音娇脆,抬手抚摩着他的头顶,“可是,谁要你和妙火在发起最后行动的时候,居然没通知我呢?你们把我排除在外了呢。”
  她的手忽然用力,揪住了他的头发,恶狠狠道:“既然不信任我,我何苦和你们站一边!”
  瞳的颈部扣着玄铁的颈环,她那样的一拉几乎将他咽喉折断,然而他一声不吭。
  “可惜啊……我本来是想和你一起灭了教王,再回头来对付你的。”妙水抚摩那一双已然没有了神采的眼睛,娇笑,“毕竟,在你刚进入修罗场大光明界,初次被送入乐园享受天国消魂境界的时候,还是我陪你共度良宵的呢……好歹我算是你第一个女人,还真舍不得你就这样死了。”
  “哼,”瞳合上了眼睛,冷笑,“婊子。”
  “婊子也比狗强。”妙水冷笑着松开了他的头发,恶毒地讥诮。
  瞳却没有发怒,苍白的脸上闪过无所谓的表情,微微闭上了眼睛。只是瞬间,他身上所有的怒意和杀气都消失了,仿佛燃尽的死灰,再也不计较所有加诸身上的折磨和侮辱,只是静静等待着剧毒一分分带走生命。
  七星海棠,是没有解药的。
  它是极其残忍的毒,会一分分地侵蚀人的脑部,中毒者每日都将丧失一部分的记忆,七日之后,便会成为婴儿一样的白痴。而那之后,痛苦并不会随之终结,剧毒将进一步透过大脑和脊椎侵蚀人的肌体,全身的肌肉将一块块逐步腐烂剥落。
  一直到成为森然的白骨架子,才会断了最后一口气。
  “想要死?没那么容易,”妙水微微冷笑,抚摩着他因为剧毒的侵蚀而不断抽搐的肩背,“如今才第一日呢。教王说了,在七星海棠的毒慢慢发作之前,你得做一只永远不能抬头的狗,一直到死为止。”
  顿了一顿,女子重新娇滴滴地笑了起来,用媚到入骨的语气轻声附耳低语:
  “不过,等我杀了教王后……或许会开恩,让你早点死。”
  “所以,其实你也应该帮帮我吧?”
  一只白鸟飞过了紫禁城上空,在风中发出一声尖厉的呼啸,脚上系着一方紫色的手帕。
  “谷主已去往昆仑大光明宫。”
  霜红的笔迹娟秀清新,写在薛紫夜用的旧帕子上,在初春的寒风里猎猎作响。
  一路向南,飞向那座水云疏柳的城市。
  而临安城里初春才到,九曜山下的寒梅犹自吐蕊怒放,清冷如雪。廖青染刚刚给秋水音服了药,那个歇斯底里又哭了一夜的女人,终于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室内弥漫着醍醐香的味道,霍展白坐在窗下,双手满是血痕,脸上透出无法掩饰的疲惫。
  “你的手,也要包扎一下了。”廖青染默然看了他许久,有些怜悯。
  那些血痕,是昨夜秋水音发病时抓出来的——自从她陷入半疯癫的状态以后,每次情绪激动就会失去理智地尖叫,对前来安抚她情绪的人又抓又打。一连几日下来,府里的几个丫头,差不多都被她打骂得怕了,没人再敢上前服侍。
  最后担负起照顾职责的,却还是霍展白。
  除了卫风行,廖青染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有这样的耐心和包容力。无论这个疯女人如何折腾,霍展白始终轻言细语,不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
  “你真是个好男人。”包好了手上的伤,前代药师谷主忍不住喃喃叹息。
  她吞下了后面的半句话——只可惜,我的徒儿没有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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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蚂蚁爬爬 
      。ant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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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展白只是笑了一笑,似是极疲倦,甚至连客套的话都懒得说了,只是望着窗外的白梅出神。
  “药师谷的梅花,应该快凋谢了吧。”蓦然,他开口喃喃,“雪鹞怎么还不回来呢?我本想在梅花凋谢之前,再赶回药师谷去和她喝酒的——可惜现在是做不到了。”
  廖青染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去,不忍看那一双空茫的眼睛。
  她犹自记得从金陵出发那一夜这个男子眼里的热情和希翼——在说出“我很想念她”那句话时,他的眼睛里居然有少年人初恋才有的激动和羞涩,仿佛是多年的心如死灰后,第一次对生活焕发出了新的憧憬。
  然而,命运的魔爪却不曾给他丝毫的机会,在容他喘上了一口气后,再度彻底将他击倒!
  她失去了儿子,猝然疯了。
  你总是来晚……我们错过了一生啊……在半癫狂的状态下,她那样绝望而哀怨地看着他,说出从未说出口的话。那样的话,瞬间瓦解了他所有的理智。
  她在说完那番话后就陷入了疯狂,于是,他再也不能离开。
  他不能再回到那个白雪皑皑的山谷里,留在了九曜山下的小院里,无论是否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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