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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湄澜池-第18章

小说: 湄澜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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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瞬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后我开始想要挣开我的手指,我想要丢下那把插在他胸口的剑。 
但是他的手如铁箍一般扣紧我的手指,他还没有死,他看着我,他眼中神色逼切焦灼,仿佛他毕生心愿能否了结都在此一刻。他浑身痉挛,仿佛正痛苦万分地与死亡相抗,但他仍不肯死,在我让他放心以前…… 
忽然我停止了挣扎。 
我望进他已开始扩大的瞳孔,我用力对他点了点头。 
“你放心。”我一字字地说。 
他审视我,终于轻轻一笑,松开手指,合上眼睛。 
…… 
很久以后我站起身来,从父亲的胸膛里拔出我的剑,剑上没有染上一丝血痕。 
我看见地上仍有另一个影子。 
回头,我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阿湄。 
她脸上满是泪水,神情呆滞。 
我默默从她身边走过,她低声叫我:“二哥!” 
我站住。 
“你不要紧么?” 
我微微一笑,发现朝阳已升在峰顶,阳光普照下的红莲峰瑰丽雄奇。 
天空高远,疏云清淡,很好的五月时节。 
…… 
我提剑转过山峰,我的部下一时群情涌动。 
池杨落落独立,回顾于我,眼中古井无波。 
“你已有必胜把握?”他问。 
我不回答,只微一拱手:“请庄主赐教。” 
他寂然一笑,长剑挽起,一时我眼前俱是无穷剑影,剑光如初冬骤雪天地纷扬,仿佛万劫有尽而大荒茫茫,无限孤绝寂灭之意。 
这一剑比方才所有剑招合在一处都更能夺人心魄,摧人神魂。 
但我却完全无动于衷。 
心如秋潭水,夕阳照已空。 
我轻轻一剑,直取剑团正中。 
剑光消散。 
…… 
池杨面色苍白而双目幽深,沉静地望我。忽然一笑,向后退去,胸前血箭喷出。 
他恍如不觉,低声道: 
“渭水封冻,落叶腐朽,长安钟鼓,飞雪尽断。落叶长安剑最后一式雪满长安,五十年来初次现于江湖……却终究为人所破。” 
我不再追击,站在原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空明: 
“落叶长安剑气势悲慨已达极致,每一招都以情势夺人,要对手心丧若死。但纵是至情之剑,又怎抵得无情一击?” 
池杨深深望我,温凉一笑,缓缓说道: 
“但愿你从此一生无情。” 
…… 
他的目光忽然一转,望着我身后一人:“慕容湄,池枫对你的心意,你要知道珍惜。” 
我心中一动,回头看着阿湄。 
她脸色苍白,茫然摇头:“不……他不过是利用我害关荻和叔叔。” 
池杨眉心一皱,“此事断不可能,定是你父亲安排的计谋要你误会,否则池枫又何必受你一剑几乎丧命?” 
阿湄轻轻一震。“他……怎么会?” 
池杨冷笑:“他天生血质不凝,你那一剑几乎流光他全身的血。” 
阿湄不再出声,转过头去,眼中泪光闪烁。 
…… 
池杨望天一笑: 
“你们走吧,从此江湖之上,再无红莲山庄或是池家名号。愿你慕容门称雄武林,再有一次百年风光。” 
他自众人之间蹒跚穿出,伤口中血如泉涌,湿透重衣,又复滴落在地。他却神色宁静,恍若不觉。 
他跃上一块巨石,身形微微一晃,似已无力站稳。他以手中长剑稳住脚步,仍吸了一口气,朝峰顶攀去。 
众人鸦雀无声注目于他。 
阳光灿烂,山上红岩似乎已红成通透,一片晶莹宝光。他的白袍已被鲜血尽染,几成红色。我忽觉眼前生花,仿佛只需一个分神,他便要融在那艳丽红光中,从此了无踪迹。 
忽然,他停在半山,他怔怔仰望峰顶,似乎已在瞬间化而为石,再不能移动半步。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峰顶日晕里正走出一个人。那人衣饰,竟仿佛是个女子。 
阿湄忽然颤声道:“二哥!” 
…… 
我们掠近时,那女子已走到池杨身边。她的脸上带着厚厚的面纱。 
池杨目不转瞬地望着他,哑声说:“你没有走……” 
她沉默地走来,忽然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了池杨。她环合过来的手上有触目惊心的瘢痕,此刻连那些暗红的瘢痕都因她的用力变得苍白。 
池杨抛开手里的剑,拥抱了她。 
那时日色殷然,红光眩野,我望着他们在我们眼前紧紧拥抱,忽然只觉一阵寒冷虚乏自心底潮生浪起,竟然不可稍动。 
很久以后,池杨的身体无力软倒,慢慢从她臂间滑落。 
她支撑不住,同他一起缓缓坐倒,然后轻轻将他放平于地。 
阿湄走过去,哽咽道:“姑姑。” 
那女子缓缓抬头。 
露在面纱外的只是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仍与从前一样,我知道她是我记忆中的那个美丽绝伦的姑姑。   
第七章 灭门慕容澜(8)   
“你是阿湄?”她的声音沙哑难辨。 
阿湄点点头,指指我:“他是二哥慕容澜。” 
她静静地看了我们一阵。 
阿湄落下泪来:“姑姑,这些年来,你究竟怎样过的?” 
她并不抬头,只淡淡说:“也没怎样,他想要我活着,我便活着。” 
阿湄轻轻一震,片刻才问:“你不恨他?” 
她依旧望着池杨,摇一摇头: 
“我没恨过他,即使是当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对他,当我自己都已经讨厌了活着。” 
我们无言以对。 
她却不再理睬我们,俯下身去,想要托起池杨,却力有不足,踉跄一下。 
我上前说道:“让我来。” 
她看我一眼,退开来。 
我将池杨送至峰顶,她低声说:“这里就行了。你们走吧。” 
阿湄颤抖一下,轻声道:“姑姑,你不同我们回去么?” 
她似乎在面纱后笑了一笑,抬头望着我们: 
“回哪里去?慕容宁早已死了,就死在那场火里,她再不欠慕容家什么了。至于我,我什么人也不是,我只是他的妻子。” 
阿湄呆呆望着她,颤声道:“姑姑……原来你……” 
她看一眼阿湄,却不答话。只低头去望池杨,缓缓伸手,抚上他的苍白脸孔。 
“他知道么?”阿湄哽咽着问。 
她沉默地看着池杨,过了很久才低声道:“他可没你聪明,这些年来我全是为他活着的,他却以为我只是为了怕他对慕容门不利……” 
她的目光温柔恍惚,出神一般凝望了池杨良久,才抬头看一眼泪流满面的阿湄: 
“也没什么好难过的,等你大些就知道,其实人死了也不值得伤心,活着也未见得更快活。” 
她望望天色,又望望我,淡淡道:“你们走吧,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我心中一动,一时间若有所悟。我默默走去拉起阿湄,向她拜了两拜。 
她坦然受礼,望着我低声说: 
“记得别做你爹,即使是为了慕容门。” 
我全身一震。 
…… 
正午时分,我们离开红莲山庄已有十里。 
忽听一声轰然巨响,大地为之震撼。部众一片喧哗,竟有伤者当即跌倒。 
只见遥远空中升起一团黑沉沉的浓烟,迅速扩散侵入日影,刹那天空万分阴霾。烈烈火光随即冲天而起,火中吞吐出无数大小残片,远远半天尘土滚滚袭来,眼前一片曚昧。 
忽然我只觉胸中剧跳,耳畔声息全都已远去。 
恍惚间仿佛只听见关山千度而来的一记羌笛……又或是茫茫万里平原中的一声野唱…… 
…… 
很久以后,尘埃落地,一切平息。 
我默默回头望向众人,只见人人尘土蒙面,木然呆立。 
我看见阿湄脸上慢慢湿了两行。 
她面前的地上不知何处而来一只断柄残荷,委顿尘泥之中,早已红消香散。 
阿湄俯身捡起。 
我咽下一口似血似气的东西,默默转身离开。 
…… 
到达那片松林时已届黄昏。苍渺林中平烟浮聚,深处有飞檐斗拱隐露端倪,该是集岚院无疑。 
我命令手下止步,就地戒备休息,独自一人近前察看。 
林中一派宁静,除去淡淡山岚,全然看不出异样。其中阵形竟然丝毫不露痕迹,一瞥之间已觉精深难测。 
我绕林一周,回去命令众人距林五里,安营住宿。 
…… 
当夜无眠,我潜心思索阵中布置,一时却全无头绪。忽然帐帘轻掀,我抬起头,看见阿湄。 
“二哥,这里是什么地方?” 
“集岚院。”我知道终究无法瞒她。 
她脸色苍白,犹豫片刻,终于问道:“你一定要杀他?” 
我无法回答。 
她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然后她转身离开了我的帐篷。 
我凝望着拂动的帐帘,我没有去追她。 
因为我知道自己无法给她她想要的承诺。   
第八章 千寻慕容湄(1)   
松荫蔽日,林中阴寒彻骨,三三两两灰蝶盘旋。 
五月十五,然而这里竟完全不似五月天气。 
二哥约束手下不许他们擅入松林,我知道是池枫在这里设下了阵法,一时难以破解。 
然而集岚院守卫至多不过百人。一旦二哥思索周详得以破阵,池枫便会再无凭依。败势已成定局,池枫如此苦守,也不过只是延宕时间。 
我闯入阵来,并不奢望可以破阵而入见到池枫。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想要怎样,也许我只是不能忍受见他们互相残杀,也许我只是想在那以前先死在阵中。 
我朝着露出一角的飞檐直直走去,我想这条最直接的道路一定布满机关陷阱。然而我什么都没有遇到,只除了周围越来越冷。 
五月天气,吐气竟渐成白烟。 
我的手冻得青紫,各处关节几乎已不能弯曲。无形寒气如细厉发丝,刺入全身上下每个毛孔。我在不停发抖,牙关剧颤。渐渐又冷到不再疼痛,只是一片僵硬麻木,从脑到心一直到我的手脚。 
但我没有后退。我一直蹒跚前行,直至我被凸出地面的树根绊倒在地。我觉得冻成冰脆的四肢仿佛一下子摔得七零八落,再也无法拼合。我伏在地上,抬起头来,我看见集岚院的屋檐依然遥远,仿佛永生永世都不可企及。 
周围一切渐渐模糊虚散。 
…… 
很久以后我听见琴声。 
眼前月光晶莹,薄雾似的烟岚缓缓弥漫,天地间盈满流离失所的青色。 
我看见不远处的莲花池,风前水边,那青衫的身影。 
我静静听他弹琴。 
是我从未听过的曲子。 
一曲阑干,琴音哀彻。 
…… 
不久以后他放开琴,起身。 
慢慢向我走来。 
“为什么要一个人冒险进来?”他问我,嘴角动了动,微微皱着眉毛。 
我没有回答。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看见他额上苍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他瘦了那么多,皮肤下的青筋都因此变得明显。 
忽然间我想起我刺他的一剑曾让他的血几乎流光,似有万箭穿心——我猛然伸出手,紧紧紧紧拥抱了他。 
我那么地用力,用力到手臂几乎痉挛。这一刻即使三界鬼神八部众生一齐出手,也不能让我松开片刻。即便让我立时死去,我仍会以渐渐冰冷僵硬的手臂这样紧抱着他,在我死后,除非以利刃砍断我的臂膀,否则依然无人可以让我们分离。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不再说话,沉默地抱紧了我。 
我很久没有办法出声。 
…… 
微风掠过,是吹面不寒的五月夜风。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还以为,会死在阵里,再也看不见你。” 
他颤抖一下,将我搂得更紧。 
万物岑寂,而天地停息。 
我听见自己喃喃地说:“我不会走的,如果二哥攻进来,我就和你死在一起。” 
他轻轻震动。然后他放下手,去拉我的手臂。 
我固执地不肯放松。 
“阿湄,这不行。” 
“为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你恨我么?因为我是慕容家的人?因为我们毁了红莲山庄?因为我刺了你一剑?……” 
当我提到红莲山庄的时候,他嘴角颤抖一下,低声打断我:“你明知不是……我只是不能眼看你死。” 
“那么你该知道我也一样。” 
他深深凝视着我,他的脸与我近在咫尺。 
终于他笑起来,眼中似有什么明亮欲滴的东西微微闪烁。 
“好吧,”他说,“如果一定要死,就一起吧。” 
我觉得我的心在听到这一句时猛地跌落,震撼地一痛,却终于有了实处栖息。 
他轻轻敲打我仍紧紧圈住他的胳膊,“现在可以放开了么?” 
我顺从地松开了手。 
他向我一笑,伸手入怀,摸索着什么,不久扯出一方红巾。轻轻抖开,是我们成亲时的盖头。 
“记得么?我掀了你的盖头,我们却还没有拜过天地。”他抬头望望月光,眼色温柔,“今晚就来补上。”他说。 
我点点头。 
红巾轻轻罩在我脸上。 
他沉默了片刻,是在望我。 
然后他的手拉起我的,紧紧握住。他拉着我轻轻跪倒。 
“阿湄……”他一时却不拜下,轻声叫我的名字。 
我询问地转头,我眼前只是一片喜洋洋的红色,我看不见他。 
“对不起……”我听见他说。 
我觉得像是忽然失足跌落下万丈深崖,这时才注意到巾上的淡淡药香。 
我拼命扯下盖头。 
我看见他正望着我,眼色眷念安宁,如他身后月下池中的冉冉莲花。 
“是醍醐香……”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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