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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梦中月下-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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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郑熙长长地叹了口气,眉宇间似有一抹疲惫。他缓缓开口道:“爱妃说的都是实话,何罪之有。罢了,地上阴冷,你且起来吧。”

“……谢皇上。”

他扶着我重新坐回被窝里,又沉默了半晌,方说:“其实那些个妃子,有多少人是真心爱朕,有多少人是为了朕的权势,有多少人是为了荣华富贵,朕心里都清楚,她们心里也清楚。只是,敢与朕说这些话的,却只有你一个。足见你与她们不同。”

我垂眸,低眉顺眼地说:“臣妾惹皇上不高兴了。”

他摆摆手:“至少你对朕是真诚的。”

我抿着嘴,点一点头。

“罢了,”郑熙重又看着我,“既然你不愿意,朕也不会强求你,你安心养病就是,莫要让此事成为你的心结。”

计成。

我感激道:“谢皇上。”

“不过,婉儿,朕是真的很喜欢你,今夜之谈,更让朕觉得你非比寻常。你可给朕这个机会,让朕对你好,慢慢打动你?”

我忙做受宠若惊状:“皇上!皇上您贵为天子,九五之尊,无需如此啊……”

他平声静气地说:“从小到大,朕都不能像平民百姓那样无拘无束地活着。民间的丈夫会做许多事讨得妻子欢心,朕听闻后很是羡慕。婉儿,你就当是帮朕实现这个心愿吧,可好?”

我怔怔地望着他,眼波里极尽温柔和动容,“好……”,继而含羞一笑,“说不定有一天,臣妾嫁的男子当真成了臣妾所爱的那个人也未可知呢。”

郑熙偷情似水,语气坚定,“谁说朕无法圆婉儿的梦?”

梦中月下  第五盏  弃妃

入宫十天后,郑熙下旨,升我父亲楚昭杰为左丞相,父亲留下的吏部尚书之位暂由三哥楚晨轩接替;同时,大哥楚晨轼除了大将军之职外又奉命兼任兵部侍郎;四哥楚成毅俸禄翻翻;八哥楚玉捷升为礼部侍郎;其余姐妹们也都得到了相应的赏赐。楚家满门皆荣,风光无限。

户部尚书阎席、兵部尚书骆荣上书,劝谏皇上莫要过度褒奖楚家,以免令其只手遮天。郑熙置之不理。

我不知道此番奖赏本就在郑熙的计划之中,还是他为了哄我开心而刻意为之。若是前者,那他当真是个心地善良却太过意气用事的君王;若是后者,那他当真不懂“爱”这个字不是用荣华权势堆积起来的。

但无论如何,晨轩和大哥都是最大的受益者。这次封赏里,四哥没有得到权力上的扩张;八哥再怎么升官,只要他在礼部一日,便一日四哥只能管管庆典的闲职;反观我们这边,大哥进驻兵部,会大大有利于今后夺取兵权,而晨轩直接迁任吏部尚书,掌管大小官员认命,这是个安插自己势力的绝佳官职,虽然他现在还是“暂任”,但假以时日,我定可以让郑熙去掉那个“暂”字。

如今一切权势争夺,都为了家主的位子。

其实,四哥在很久以前便与荆州镇中王、冀州勒王搭上关系,取得了他们的支持,八哥得知后立即应变,拉拢了扬州老南王。而这几位资格老的亲王在朝中都各自有一票党羽,因此朝堂上就出现了支持楚成毅的势力和支持楚玉捷的势力,两厢制约。

而今朝堂变天,楚家的家主之争愈演愈烈,愈演愈复杂。眼见楚家三子楚晨轩从一个上朝向来迟到早退请病假的纨绔子弟,摇身一变成了吏部之首,成了一股可以与楚成毅、楚玉捷分庭抗衡的势力,众人措手不及。他们原以为他是靠了与皇帝的关系才坐上这个位子,没想到皇上在朝上说晨轩的任命全因“多为爱卿举荐”,众人瞠目结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皆是疑云密布。须知,若皇上所言属实,那么楚晨轩这几年不理朝事,暗中早已将一切部署妥当,这样的人,着实令人胆颤。

据风色描述说,下朝后,许多大臣上前祝贺晨轩,晨轩拱手一一谢过,神情自若,语气不骄不躁。平素跟他走得较近的一些人嚷嚷着要他请客,晨轩更是露出了他一贯玩世不恭的笑容,大方地一甩手:“好说,好说。那各位,今天中午,咱们仁德酒楼见!”

依旧是这副嬉笑讨打的嘴脸,现在却让很多人捉摸不透,心生畏惧。

我笑嘻嘻地听风色说完。那些人对晨轩暗中忌惮,晨轩却还偏偏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想到这些,我就乐得直想蒙上被子满床打滚。

总觉得自己有了很大的功劳,不由得略有些沾沾自喜,心情大好。我吩咐香儿、玉儿替我更衣梳头,打算去景鸿宫看一看六姐,顺便可以告诉她这些好消息。

我记得上一次踏进景鸿宫的情景。我站在朱红色的宫室下,抬头望天,看见红瓦铺就的飞檐,还有飞檐角上驻守着的漆红的角吻和螭首,幕布是淡蓝染云的晴朗天空,一望无际。

那般壮阔的景象恍若昨日。可今日此时,我站在同样的地方,却不由得觉得些许凄凉。景鸿宫里竟见不到洒扫的下人,坛中花朵自生自灭,青瓷地砖铺满灰尘,檐下墙角爬了蛛网。

宫中妃嫔,按规制,一年只有寥寥几个可以让家人入宫陪伴的机会。可得宠时,想见谁,皇帝便会宣谁入宫;一旦失宠,纵然是那规制允许的机会,也常常被内务府的人剥夺。更别说,六姐是自己不愿见家人。

她谁都不愿见。

沉思间,有一名侍女从宫中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水盆。见到我时,她一惊,接着连忙跪下请安:“婉妃娘娘千岁。”

“你起来吧,”我温言道,“姐姐在做什么?”

侍女回答:“娘娘在用午膳呢。”

我笑道说:“可巧,我也没吃午饭,正好和姐姐一起用了。”

说着,我便抬脚往里走,谁知那侍女疾跑几步又跪到我面前,为难道:“娘娘……娘娘请留步。”

我皱眉:“怎么了?”

“娘娘……”她停顿少许,才说:“娘娘得圣宠,永安宫里的饮食一定是最好的,奴婢……奴婢怕景鸿宫的菜娘娘吃着不习惯。不如……不如娘娘先回宫用午膳……”

“自家姐妹,哪里那么计较。”我绕过侍女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不对,回头又看了她一眼,之间她头埋得很低,双手绞着自己的衣裳,分明是心虚的表现。

我颜色一凛,不由分说地跨进宫殿,向右拐进内室,赫然闯入眼帘的是一室简陋,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黑色的旧桌,一袭消瘦的灰色背影弓着腰坐在桌边上,动作缓慢地为自己夹着菜。

灰色,又是灰色。

一瞬间,娘在香山寺的模样浮现在我脑海中。难道每一个曾与我亲近的亲人,都要以灰色作为终结吗??

我往前走了两步,喃喃地唤了一声:“姐姐……”

她恍若未觉,继续埋头吃饭。

我低头一瞧,桌上只一盘青菜,一碗清汤,一个小碟子里盛着几片瘦肉,六姐捧着一碗白米饭,小心翼翼、规规矩矩地吃着。

眼泪夺眶而出,我在她身边蹲下,拉一拉她的袖子,又轻声唤:“姐姐……?”

她迷茫地转过头来,见是我,眼中瞬间泛出惊喜的神色:“洛婉!你怎会在这儿?是皇上特意宣你入宫来看望我的吗?”

我一愣,回答:“姐姐,皇上已经封我为婉妃,你不知道吗?”

她眼神混沌,仔细地想了想,才一拍脑袋,“哦,对!我想起来了,晓笛还说你会来看我呢。现在我们姐妹俩可是一起服侍皇上,想来真是件愉快的事儿。”

晓笛应该就是我进景鸿宫以来,见到的唯一的那个侍女吧。

“姐,”我在桌边坐下,“你……景鸿宫怎会这么冷清,都没人伺候?”

“哪里冷清了,”她笑得很真挚,“有很多人的呢,他们都在照顾乾儿。”

我不明白:“乾儿?”

“是啊,郑乾,我和皇上的儿子呢。”她笑容愈加灿烂,自豪而欣慰,“洛婉还没见过你的小外甥吧?”

我的表情刹那凝滞。六姐和郑熙的孩子是我亲眼看着没了的,六姐之后再也没有受过皇上宠幸,这也是千真万确的,怎么会有孩子?我瞥一眼晓笛,只见她垂手侍立一旁,面色不忍。

难道,六姐她……

我怔怔地看向楚陌灵,她的笑容纯净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忽然,她眉间凭空多出一丝忧虑,拉过晓笛的手,着急道:“你听,乾儿哭了……”

晓笛眼睛红了,咬一咬嘴唇,道:“娘娘,许是到了该喂奶的时候。”

“那你快去叫乳母,别耽搁了,喂号之后把他抱来,让洛婉瞧瞧他长得多俊。”

“哎。”晓笛应着,退出门去。

我站起来:“六姐,你先慢慢吃着,我跟晓笛一起去看看乾儿。”

她的笑依旧清明,“嗯,也好。”

我走到宫外,见晓笛正在外面园子里候着我。

我心急,问:“六姐到底怎么了?”

晓笛“扑通”一声跪下,大滴泪水落下:“娘娘,贵妃娘娘她……她年初的时候就疯了!”

“你说……什么?!”

“娘娘去年小产后,整日闭门哀伤,起初皇上还来探望她、安慰她,久而久之便厌烦了娘娘哭哭啼啼的样子,此后再也没来过。景鸿宫的奴才们一个个请求离开景鸿宫到别的宫里谋差事,娘娘一概不管,就这样,现在只剩下奴婢一个。”

“那她……是怎么疯的?”

“奴婢……奴婢也不知……”晓笛声泪俱下,“大年初三那天,娘娘起床后突然对奴婢说,她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奴婢随着娘娘一路寻去,寻到偏殿,娘娘看到一个枕头便扑了上去,口口声声说那是她的孩子。从此以后,娘娘日日要奴婢找乳娘喂奶,还时常抱着那枕头,哼着歌,哄它入睡……”

“别说了……别说了……”我再也听不下去了。那是我的六姐,那是我的六姐……!那是入宫时风光无限的楚贵妃!怎么、怎么竟会落到如此地步??!!

果然深宫无情,帝王绝情!而宫中人无不趋炎附势、落井下石!六姐再怎么样也是贵妃之躯,待遇理应不差,可景鸿宫原来那群吃里扒外的下人,定是觉得为景鸿宫当差没有前途,于是一个个树倒猢狲散,撒腿跑得倒是快!而内务府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定是打量着再者深宫之中,楚家人就算有心照拂也鞭长莫及,所以极尽苛刻,让六姐寒酸度日!

都是可恨至极!

我恨恨地捏紧拳头,好啊,现在有我楚洛婉在,看谁再敢欺凌到我六姐头上来,我定要让他受一辈子的折磨!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香儿。”我站在庭院中,气得浑身发抖。

香儿跪下:“小姐,您吩咐。”语气中也是万分愤慨。

“去告诉内务府的人,从今日起,往我永安宫送什么东西,就给景鸿宫送去一模一样的。若是让我知道在永安宫有什么东西是景鸿宫没有的,就让总管提头来见吧!”

晓笛哭着磕头:“多些婉妃娘娘!多些婉妃娘娘!”

“晓笛,你忠心耿耿,我定不会亏待你。”

晓笛长伏不起:“贵妃娘娘待奴婢如亲妹妹,对奴婢的父母也有恩,奴婢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娘娘的恩情。奴婢只愿娘娘一切安好,别无他求……”

我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我会派些人来帮你,把这景鸿宫收拾出个能住人的样儿来。至于姐姐那里,你就陪她把戏演下去吧……演到,她神智正常,或者,她死了为止。”

“是……”

我无法再折回去面对六姐,如丧家之犬一般离开景鸿宫。我扶着宫墙,一步一顿地往永安宫走,心中的悲痛如千斤之担,压得我踹不过气来。我抚着心口,突然弯腰一阵干呕,把香儿吓得魂都没了。

我推开她的搀扶,抬起头,看着高墙之上的蓝天,眼神决绝、阴狠。

什么尊卑,什么荣华,什么过去。深宫之中,除了权势,什么都是假的。要为晨轩尽力,要保护六姐,要保护自己,除了变狠、再狠,别无他法。

梦中月下  第六盏  去世

一回到永安宫,我就钻进被窝里,用被子蒙上头,想与外头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在景鸿宫外,我那样信誓旦旦地发誓,要心狠地保护自己、保护在乎的人,可一旦回到相对安全的永安宫,我还是懦弱地、一门心思地想寻求别人的照顾。

我不想哭,可心依旧沉得发慌。闭上眼睛,眼前就尽是六姐让晓笛去给“乾儿”喂奶的情景。

……

“晓笛,你听,是不是乾儿哭了?”

“晓笛,你快去叫乳母,别耽搁了。”

“洛婉,你还没见过你的小外甥吧?”

……

小外甥……小外甥,呵。

姐姐啊,你可知道你的孩子并没有出世?

姐姐啊,他们怎会让你过这样的日子!

姐姐啊,怪我吧。是我,是我来晚了……

好难受……好难受……心口堵着,眼泪也被堵着。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我梦见自己趴在晨轩怀里大哭,他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背。

这梦真好。就算有伤痛,但有他在,怎么都痛不到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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