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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流星光年-第2章

小说: 流星光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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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森川坏坏地笑说:“妈,你可得小心,那婆娘又年轻又漂亮,小心老爸被她勾去了魂……”

“你给我住口!”梅莉姬又捶了她儿子一拳。“要死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凭他也敢?看我不修理他才怪!倒是你!给我安分一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三更半夜闯进她房间,安的是什么心?”

“妈,”秋森川胀红了脸。

“好了!你们两个全都给我回房。记住!不准再去惹那个扫把星。”

足音在廊底绝了回响。梅莉姬回头注视秋梦天紧掩的门扉,那张因营养霜擦抹过度而油光闪亮的脸上,正不自觉地泛起一股冷蔑得意的笑。再过两天,只要再过两天,她就可以永远摆脱这个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又比她年轻、漂亮的女人了。

是的,女人。秋梦天不晓得从何时起,出落得如出水芙蓉,玲珑有致的身段,不折不扣是一个动人的小女人,看得她不由得咬牙切齿,暗恨在心头。尤其她丈夫有意无意间,露出一种以欣赏女人的眼光注视着地的侄女时,她的心头就更恨。她也恨秋梦天脸上那种永远透着一股冷,透着一股不屑,仿佛她自己多超然高洁似的神情,每让她见了,都有一种庸俗鄙陋的自惭。

她恨,她恨她!那个没父母生养的秋梦天,她只是一个捡来的小野种,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气样?可恶!不过,没关系,再让她嚣张个两天,再过两天,她就可以把她赶出门去,消她心头那个恨了。

“行李都打理好了。”秋梦天坐在床边环顾着屋里的一切,心中不禁一阵哀伤和茫然。

奶奶终于还是抛下她自个儿去了。

奶奶死了,她便和这里的一切再无关联了。她早就知道她不是她父母亲生的,自从他们死后,从来也只有奶奶对她好。其实,打从小时候,帮佣的阿珠背着奶奶,老爱说她是没人要的小孩,叔叔婶婶冷淡的对待,以及镜子里映照出的,和照片上父母完全不同的容颜时,她就知道自己模糊的身世,她是一个被收养的孤儿。

早先,也只有阿珠坏心眼地说着,说她粗鲁没教养,有父母生没双亲养。那聪明的佣人总是懂得挑无势又不得宠的小孩,出出心中的闷气。后来,叔叔的小孩也指着她嘲笑起来:“野杂种”秋森川总是指着她这么讽刺着。她听了,禁不住一股气和怒,总扑上去和他扭打起来。野生动物的韧性总是比受豢养的家畜来得强,这自然法则也可用在人类身上。大概没人疼的小孩,战斗自御的本能也较坚韧吧?打架之于她,犹如攻击之于被挑衅的动物,成了一种防卫的本能,在受伤与挫折当中,自我舔舐淌血的伤口。

每次冲突过后,梅莉姬总寒着一张脸,刮风一样扫到她身旁,左右开弓给她两巴掌,掐得她一身瘀青,再用刀子一样利的声音说: “也不知道是从那里捡来的小野种,又坏又野蛮!没父母管教的小孩就是这样!哼,没教养!”

她从来不哭,哭了,只会称了他们的意。小小的秋梦天,很早就摒弃眼泪这种使人软弱的东西。有时,她会问奶奶,她是不是真的捡来的?奶奶也不回答她,只是疼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迳地叹息。

可怜的奶奶,为了她,不知道白了多少华发。

小时候便因为和人打架,常常带着一身伤回家,倔强的秋梦天对此却从不作任何辩答。然而秋奶奶除了要向登门告状的人低声赔不是外,还要应付秋梦天婶婶的冷言冷语。中学以后,又因为时常逃学旷课,秋奶奶常要面对学校老师的质疑,和街坊邻里的指指点点。这一切,她全看在眼底,记在心里,可是,奶奶并不打她或骂她,只是默默地为她惹的麻烦收拾善后。

如果世上真的有人疼她爱她,有时她会想,那个人大概就是奶奶了。

逃学时,她只爱到溪边去。从溪旁右侧延伸过去的那一大片曾经属于秋家的宽广,残存着她对父母模糊的印象:夏日午后有徐徐吹来的凉风,回荡在风里,爽朗愉悦的笑声;白花花的阳光下,晃动的人影;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感觉……这里,是只属于她的地方。

那一次,惹了那么大的麻烦,也只因为对方闯进了她这片小小的宇宙——她唯一的地方。

国小五年级时,秋梦天同班班长叫张拓强,是同村张妈妈的独生子。张妈妈向来是个沉静的女人,从不在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说闲话。张拓强身高体壮,常常喜欢恶作剧,尤其最爱捉弄秋梦天,可是一旦真正有人欺负她时,他也总是挺身而出!所以每次打架受伤,总有他的一份。

可是秋梦天却绝不让人闯进她唯一的世界,那染上她许多悲伤哀愁的孤寂地带。

那一次她到溪边时,张拓强已经在那里了。看见她,他高兴地挥着手,手上拿着东西,不知是什么,正在燃烧着。秋梦天走近,一句话也不说,拿起木棒便往那东西打下去。那东西弹了起来,落在张拓强的颈背上,他也不叫痛,只是眼睛睁得大大地在问为什么。仿佛一下子的工夫,一股焦臭的味道便在空气中传荡开来,她探头一看,只见他颈背一团黏稠的白胶,死命地往赭红的肉里蚀钻,很快的,便糊成一片烂肉。

他用手抚着伤口,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从她身旁掠过。

秋梦天蹲回他刚刚站的地方,地上供着几片砖石搭成的克难的炉灶,灶下犹有几丝火苗星闪着,看情形,还未点着,一旁几尾兀自蹦跳不停的小鱼。她默默把鱼放回溪中,又将炉灶推倒,然后一直坐在溪边,直到夜来吞人。

张妈妈并没有上门问罪,倒是梅莉姬,兴风作浪了一番,直戳着她的头,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惹祸精!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成天不是打架就是闹事,跟个太妹没两样,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上门告状,害我们全家被你连累!看看你自己!还像个女孩吗?现在这么小就这副德性,将来长大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哪一天连警察都找上门来!”

“莉姬!”秋元介出声阻止他妻子。

“怎么?我说她几句你就心疼了?她是你生的?还是你大哥养的?”梅莉姬因为丈夫的阻止,越发生气,更加变本加厉说一句就拧秋梦天一记。

“莉姬!”秋元介又哀求他老婆住手。

梅莉姬五孔生烟,正准备再破口大骂时,秋奶奶牵着秋梦天的小手离开了那个是非圈。梅莉姬鼓起腮帮子,狠狠地瞪了她婆婆和秋梦天一眼,气呼呼地转身回房。

秋奶奶带着秋梦天亲自到张家道歉。张爸爸和颜悦色直说没关系,小孩子玩耍总会有意外。张妈妈一贯的沉静,沉默地招待她们。张拓强早睡了,没遇着。席间,秋奶奶连声说抱歉,那张歉咎的脸,令秋梦天久久难忘。

那个夏天过后,张家举家迁往北部。原就不爱说话的秋梦天,变得更加孤僻了。她仍然常到溪边去,落日余晖投映在溪里,反射出的霞光常刺得她眼睛受不住,暖暖的泪水顺着两颊缓缓流下,沿着下巴滴入她胸前荡漾着银色光芒的星坠上。

她实在不懂,她一直在寻找,寻找奶奶以外,一个可以撒娇依靠的胸膛,一双结实而能紧握着她的双手,一声轻柔关爱的呼唤。可是为什么当真正有人挺身保护关心她时,她却一棒将他打散,像打掉一个幻影那么冷酷简单。

她从此没有再见过张拓强,可是她却由此隐约感觉到,她命格里被朱砂批定好的孤单。

山中无日月。时间对小村子起不了什么作用,也没有为小村子带来多大的改变,时序沉静地轮转,到处仍是一片荒芜。

中学后,她染上夜游的习惯。在晴朗无云的夜里,但见她单薄的身影漫游在溪边那片杂草四处的宇宙里,却又常常定住脚步,仰望头顶晶亮的星辰,每逢月圆有风的夜晚,随着脚下小草窸窣的声响,会让她有种想飞的舒畅。然而颈中星坠紧贴肌肤的冰凉,让她有股不安,彷若暗夜中有人在旁窥探。

中学的生活虽不如她意,其实也没那么糟,她之所以经常逃课,只是为避免看到历史老师讨厌的嘴脸。只要有历史课的日子,她就游荡到溪边去。那女人是梅莉姬远房的表亲,同她婶婶一样,生就一副刻薄相。上天造人是公平的,什么样的心肠,就会有什么样的面相,所以秋梦天相信,人是可以貌相的。

虽然常旷课,她的成绩却很好,比起秋森川和秋婉川,她简直是天才。她也并不是善于念书的,只是潜在血液里的反动,鞭策她以此换取报复的。她就是要气死他们,拼死命的用功,为的也只是这样。

中学要毕业的那一年,不顾她婶婶的反对,秋奶奶坚持一定要她继续升高中。婶婶反对的理由是: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念那么多书做什么?她那两个白痴儿女——秋森川和秋婉川,却是城里补习班补习,又请家教的。任凭梅莉姬一张脸拉长得可媲美马脸,秋奶奶始终坚持她的决定。

“教育是一辈子的事,也可能是你人生最大的转捩点。”秋奶奶对梦天这么说。

一直到很久以后,那一刻秋奶奶坚决的神情,仍教秋梦天动容不已。一向温弱的奶奶,为了她所展现的坚毅,像一道暖流,熨烫了她的心。

她暗下决心,绝不辜负奶奶的疼爱!

不再逃学以后,周遭的人事变得显明清楚起来,她这才发现,她邻座那个男孩,竟然名叫杨幸福?好滑稽的名字,难道幸福是可以这样叫来的吗?

但她仍是不合群的。那颗封闭的心唯有在仰望天空的瞬间,才感觉出应有的温热。用情于天,除了寄托,总觉得和这方天空有着不可知的牵扯。

是否气质相近的会自然相投?受惑于她望天的举动,杨幸福邀她星空的传说。

“我?”秋梦天头搁在窗子上,讶异于这样唐突的邀请,然而心中却微隐着一股悸动。

“嗯,一起来吗?”杨幸福温笑着脸。

她跟着他,斜坐在他单车后座,乘风回了家。

杨幸福的家是独栋两层的楼房,他的房间则是屋顶再加盖的小房,小房的天花板是整片玻璃嵌成的天窗,房间里散置着各式的望远镜、天文杂志,墙上几幅深蓝色底、满是银色光点的海报。其中一幅,下款“七夕,银河外”。银河右方,孤悬着昂宿疏散的星团。

银河散发着柔热的白光,一道弯流流入七夕的心中,颗颗星辰皆像倾城的夜钻,美人名钻,自古相宜。秋梦天站在银河的光芒前,心中默默地叹息。在它继续闪入每个倾慕的眼瞳底时,她的尸骨,在这浩瀚时空中,可能早已荡然无存。

杨幸福一边架着望远镜,一边低声说: “常常看你仰望着天空,我想你一定也是喜欢星星的。”

“你很喜欢星星?”秋梦天离开银河,回身问。

一般男孩子大都忌讳被说是恋慕星星,觉得那样似乎很女孩子气,其实只有真正恋上星空的人,才会知道其中的瑰丽与神奇。

他抬头看了秋梦天一眼,手仍不停地忙碌着,眼里有着早熟的疲惫与寂寞。

说来话长吗?秋梦天在心里默问。那么,不必说,古早的故事听来徒然令人哀伤。

“其实伤心也是无所谓了,总还有个怀念的对象。”杨幸福垂下眼。“几乎要忘记我母亲长得什么样子了,就只觉得,那星星看来真像是母亲的眼睛。”

原来,秋梦天蓦然一股莫名的失落。

那么,不是他了。

“你曾经梦见过自己在飞翔吗?满月,有风……”她突然脱口而出。

“什么?”杨幸福停住手中的动作,侧头望向她。

“没什么。我只是问,你为什么叫‘幸福’?这么奇怪的名字,好像这样叫着,幸福就会真的来似的!”

“我母亲取的,希望我没有烦恼,没有忧愁,一辈子幸福快乐。”

伟大的母爱,是吧?秋梦天不禁黯然。她只是她婶婶说的,秋家捡来的野种。

“怎么了?”

“没什么。”秋梦天掩饰地笑了笑。“可以让我试试看吗?”

“当然!”他把架构得差不多的望远镜交给梦天。

两人并肩靠着楼顶围墙,齐望着星空,望远镜架衬立在一旁。在凉夜如水的薄荷空气中,由背后看去,两个人的身影随着镜头定焦,凝入静夜的风景中。

第二章

那个晚上,在秋梦天心里氾滥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情感。

她开始由下课后游荡的溪边,移情到杨幸福家两层楼的小房天窗。

杨幸福是个细腻多感的人,不多话,钟情的也只是那一架架望远镜和夜夜相会的星空。每qi书+奇书…齐书次秋梦天来了,两人总只是并肩靠着楼顶围墙,不多交谈,静默地构成黑白绢印的拓本一幅。杨幸福的父亲则在楼下画房,专注于画笔下挥洒出的那片绮丽世界。父子俩一式的沉静与执着,然而秋梦天融在其中,并不觉得有任何唐突。

那一回要离开杨家时,被杨伯伯叫住,秋梦天才发现,原来她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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