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龙-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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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雷龙却随手拿起一只骨董花瓶，二话不说就往地上砸，暴跳如雷地狂吼发飙──
“是你！都是你！你是扫把星，你害惨了我们全家人！”
突来的惊吓让小葵说不出话来，这样凶狠的指责让她立刻泪汪汪。
“我第一次见到你，车子就爆胎，然后又是为了你淋雨，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如今，我把你娶进门没几天，我家就垮了……”在无法承受压力，以及怀疑小葵要跟别人离开的巨大阴影下，雷龙把矛头指向小葵──
“你是罪魁祸首，段家会垮都是你害的，你会克死我们全家！”
充满谴责的言语如同千斤重的石头压在小葵的肩上，小葵万万想不到雷龙会说出这般伤人的话，他不是说过爱她吗？怎么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丈夫却是伤她最深的人？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检讨自己？”小葵不甘心极了，原本对雷龙敞开的心扉又合上。“你不反省自己的理财方式，不懂什么叫做开源节流，当用则用、当省则省，什么都要买最好的名牌，挥霍无度，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凭什么教训我？段家祖宗三代都不敢骂我，哪轮得到你！”雷龙的大男人主义一触即发，他粗声大吼：“你给我滚！我不要再看到你，你只会带给我霉运，我讨厌你，滚！”
向来生活在云端上的雷龙，无法接受现今的不如意，自大和自卑感相交杂，在害怕小葵弃他而去的同时，他选择先一步伤害了她。
言语的伤害虽没有利刃般见血，但却同样伤人啊！
雷龙刺耳的“滚”字，将两人刚萌芽的情感一刀斩断。
小葵泪眼婆娑。“你以为我是为了钱才嫁给你的吗？从头到尾，都是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我有决定的权利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好，你要我走，我就走！”烈性子一发狠，她掉头飞奔出去。
直到小葵跑出大屋，雷龙这才开始后悔。
“小葵，小葵……”他心力交瘁地倒在地上，小葵走了！
滂沱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小葵的头发、脸颊以及身上。
小葵一直很喜欢雨天，雨天对她来说，总是有着某种让人沈淀心情的魔力。她站在路口，用力呼吸着潮湿的空气，祈求获得重生的勇气和希望。
恍惚间，一个尖锐的煞车声响起，一辆白色的富豪轿车停在地面前，说时迟，那时快，两个高头大马的壮汉下车，俐落地抓起她，将她丢到后车厢，然后驱车疾驰而去。
“放开我！放开我！”小葵拚命挣扎，这些人抓她做什么？
当她眼睛上的黑布条被解开，站在她面前的，竟是方才上段家讨债的王风。
王风交代两旁小弟。“你们出去吧！”
“是的。”闲杂人等乖乖走出去，并且带上门。
王风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葵精致的脸庞，最后视线停在她颈子上的向日葵项链。小葵紧张得微微发抖，伸手抓住胸口的衣服，深怕王风要对她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
没想到，王风竟然开口问道：“你的项链怎么来的？”他重重坐回椅上，面露深思表情。
小葵环顾四周，发现她身处的地方，就是段家原本经营的五星级饭店房间，只是现在这家饭店已经易主了。
“是我妈妈给我的，她说这是我爸爸当年送给她的信物……”她拚命深呼吸，话里还有止不住的颤抖。
王风眉毛一挑。这么说，没错了……他向城里的人打听过，小葵的妈妈是夏羽，没有爸爸，是个私生女。
“你爸爸呢？”王风又问了一次。
“我没有爸爸……”小葵老实回答。
小葵正在狐疑王风为何问这些事时，却见王风竟然眼睛一红，对她摊开双手，微笑地说：“孩子，我就是你爸爸！”
“什么？”小葵震惊无比，站在原地瞪大眼。
王风垂下双手。“这条向日葵项链是我送给你母亲的，我怎么也不会忘啊！”
小葵双唇发颤，所有的委屈随着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也有父亲！“爸爸……”她慢慢走到王风面前。
“孩子，爸爸对不起你，让你流落在外，吃苦受罪……”王风对小葵十分愧疚。“既然你妈妈生下你，你就是我的责任。”
王风对小葵说了和夏羽认识的经过，原来两人同在孤儿院长大，离开孤儿院后，年轻人血气方刚，两人交往后很快就发生关系，那一年，他只有十七岁。
之后，王风加入黑道，而夏羽为了讨生活，进入声色场所，两人从此不再连络，一晃眼，就过了十几年……直到今天，王风才知道夏羽替他生了一个女儿。
“既然你是我的孩子，我就有责任要照顾你。快走吧！离开段家，离开雷龙，段家不可能起死回生的。”
“不要，我爱雷龙，我不要离开雷龙，”小葵终于承认了，对父亲吐露她爱雷龙的事实，她拚命乞求父亲：“爸爸，求求你，放过段家吧！”
“你现在跟着雷龙只会吃苦，雷龙养尊处优惯了，是个无药可救的败家子，不可能振兴家业的！”王风纵然和夏羽早已没有感情，但是对于女儿却有一份亲情。
“爸，纵使这样，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小葵的泪水无法停止。“雷龙真的很可怜……”
“小葵，段家会有今天的下场，全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你还指望雷龙会有什么作为呢？”王风坚持地说道：“要给雷龙一点苦头吃，不然他不会长大的，小葵，乖！听话，你还这么年轻，根本还是个孩子，你有必要把青春岁月全部赔给段家吗？”
“爸……”
“我答应你，雷龙那里我会处理。我给他一笔钱，让他重新开始，这样好吗？”他和女儿交换条件。“但是你一定要离开这里，我会安排你离开，以后我会每个月寄钱给你，你要重新开始，女儿，重新活过吧！以后，你不用再吃苦，你会有正常的生活，念书、交朋友、尽情玩乐……”那些梦寐以求的幻想，都会逐一实现。
纵然心动，小葵依旧对雷龙恋恋不舍。“爸，可是……我爱雷龙……我不想离开他……”
“爱算什么？当年我和你妈妈也相爱过，还送给她这条传家项链，可是当我们各自到了大城市奋斗讨生活，开了眼界，看到世界原来这么大，两人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分手了，要不是遇见你，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你妈妈了。”王风正视女儿梨花带雨的脸庞道：“如果你真的爱雷龙，那就试试看十年、二十年后，心里还有没有他的存在。也看看他心底还有没有你的存在，也许到那时，你会发现是你一厢情愿，雷龙早把你忘得一乾二净了，这也说不定！”
王风最后握住小葵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人生来日方长，只要有缘，你们就还会再相聚。”
就这样，小葵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离开了心爱的雷龙和从小生长的城市。
别了！雷龙……
接下来的日子，雷龙沈默地看着王风派人把家里一些骨董、家具一一搬走，接着又大大方方地占领他的家园，大开庆功宴。
段家人被迫搬进贫民窟，受尽居民们背地里的议论，然而，更惨的还在后头，段老爷凑了身上所有的现金，只足够买一箱泡面。段家一家大小就在三餐吃泡面的情况下度过，雷龙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落魄至此。
这种没有半点希望的日子，就像被关在监狱里，雷龙生活中唯一的寄托，就是思念小葵，他好想她……
小葵，快点回来！快回到我身边！
在他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他渴望小葵陪在身边。
可是，小葵再也没有回来。
这种饥贫交迫的日子不好过，没几天，段老爷、段夫人、段家奶奶一一病倒，奄奄一息。
雷龙真的一无所有了！
他彻底地崩溃了！对小葵的爱也在等待和煎熬中慢慢转为恨。
“都是因为我没钱，什么都没有了，小葵才离开我！”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更恨小葵的无情……
一个月后。
落魄骯脏的雷龙冲进了如今已被王风接手的五星级饭店。
从前衣冠楚楚的段公子变成现在乞丐般的模样，所有碰到他的人都瞪大眼睛，无法置信。
保全人员拦不住他，雷龙一股脑儿的往顶楼跑。他冲到饭店最高处，准备一跃而下，了结如此悲惨的余生。
王风接到通知后也冲上来，看到保全警卫围在雷龙身旁三公尺远的地方，雷龙站在矮墙边，不准任何人靠近。
“不要过来，谁过来的话，我就跳下去。”雷龙两眼无神，死意甚坚。
“你来这里做什么？”王风镇定心神，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饭店是我家的，你偷了我家的饭店！”雷龙一脸怨恨地叫嚷。
“然后呢？”王风嘲讽似的一笑。
雷龙双肩下垂，眼神涣散。“大家都走了！小葵离开我，爸爸、妈妈、奶奶也都走了！”段家人根本没有受过任何苦，尤其是老人家的身体更是挨不住，不到一个月，三人相继去世。如今，只剩雷龙一个人，孤苦无依。
“我想死。”他完全豁出去了。“我就算死，也要死在我家的饭店──这原本是我要继承的，既然没有了，死后我也要拥有这家饭店。”
“这样你就想自杀？真是个没用的家伙！早点去死也好！”王风挥挥手，充满讥讽地说道。
“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说这种话？抢了我家的饭店，现在又故作圣人模样，你有什么了不起？”雷龙狂怒，他不满为什么连王风这样的人，都可以接收原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王风冷笑。“我是不知道你有多了不起，但是我知道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用死来作为逞强的手段更是笨蛋！”
雷龙脑中忽然闪过小葵的身影，稍一迟疑，马上就被王风的人给拖下来，他死命挣扎，依然不敌众人的力气。
“你以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吗？如果你真的这样自杀，只会遗臭万年，城里所有的人都会瞧不起你，你会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话！如果你真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一洗你所受的耻辱，好好雪耻！”王风为了弥补对小葵的疏于照顾，决定给雷龙留一条生路。“你还年轻，眼前还有几十年要过，难道你不想用这些时间去证明你不是懦夫，不是靠父母亲才能生活的软脚虾？你应该没有这么没用吧！”
雷龙闷不吭声，但是已经停止挣扎，垂下双眼，似乎开始在思索着。
王风要底下的人放了他，然后用力拍拍他的肩头。“小子，拿出气魄来！我等着看你来向我耀武扬威的那天。”他从皮夹取出一张支票，上面的数字令雷龙愕然。“你走吧！好好重新开始，这些钱够你安顿自己了！”
雷龙质疑地瞥向王风，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王风当然不能承露自己护女心切，连带爱屋及鸟，因此才出手帮他一回，他只是露出邪邪的笑容，故意不屑地说：“现在的你还不够资格来要答案，等你哪天和我平起平坐时再来间吧！这间饭店，还有你们家的屋子，我会好好替你『保管』，希望有一天，你会把它们赎回去。”
雷龙听不懂他的话中有话，却被他激出好强的个性。他捏紧那张支票，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走出饭店，离开这座城市。
经过这次和亲生女儿相认，王风也觉得累了，他打算洗手不干，重新开始。
他现在才三十三岁，他想要像平常人一样结婚生子，经营正当的生意……因为，他有个十六岁的女儿小葵，不再是漂泊的一个人。
第四章
在王风的安排下，小葵来到陌生的大都会──台北。这里的人们忙碌又冷漠，总是行色匆匆。她转入一间高职就读，大家看她是来自小城市的转学生，也不太搭理她，小葵就这样待下来，在这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城市，重新开始。这一待就是好几年，转眼她也上了大学。
二十岁生日那一天，她独自在师大附近闲逛，想吃碗牛肉面好好庆祝一下，那么多年来，即使父亲的经济照顾让她可以尽情遍尝美食，她始终还是特别钟爱牛肉面。
另一方面，卫子皓已经顺利地从大学毕业，然后又考上台北的研究所，难得的周末假期，他悠闲地在师大附近的巷道闲逛，刚好经过牛肉面店，脚下的步伐蓦地停了停。每次看到牛肉面店，总让他心生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
店内人潮不少，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锁住一个纤弱的背影，那女子的翩翩倩影如此迷人，当那女孩转过身来，那张淡雅秀丽的脸孔，甜美的微笑……愣了几秒，他顿时陷入前所未有的惊喜──
“小葵？”
小葵一回头，也同样意外。“是你？”
卫子皓简直是欣喜若狂。“他乡遇故知，这世界上没有比重逢更值得庆贺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