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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挑灯看剑-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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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必须是进士登第中名列前茅,并在天下读书士子中素有清誉之人,方可充当御史言官之职,而眼下这名行容萎琐的包大仁,身居御史之职,居然当着朝堂文武百官的面,说自己不识字?!
    赵匡胤又好气又好笑,轻喝道:“胡说八道!你不识字,又怎地当上了这个御史。”
    包大仁苦着脸,说道:“回陛下,小人原来也想着要好好读书,搏取个功名,无奈连进三度闱场,只因无钱打点,次次名落孙山。眼看年纪越来越大,家中也还有个老娘要奉养,只好一狠心当光了家中的藏书,另谋生计。”
    他看着赵匡胤,嘿嘿笑道:“小人和展护卫有点相似,展护卫生平最崇拜前朝‘御猫’展昭,是以不但连名字都改成了展昭,还千辛万苦地当上了这个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小人生平最欣赏的却是前朝开封府尹包拯包青天的光荣事迹,只是小人没有那个本事当上开封府尹,于是只好找了个模子,花了好大功夫把自己的脸晒成包青天的模样,混进戏班子里学唱戏,以求好歹能在戏里过一回包青天的瘾。”
    看着他那摆着戏架子的一脸陶醉状,赵匡胤一时有些啼笑皆非,殿下群臣却已有几个已经笑出了声来,被包大仁这活宝一闹,金殿的气氛却也轻松了许多。
    赵匡胤清咳了一声,正色问道:“既然你没有出身,那又是怎么当上的这个御史言官?”
    包大仁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指着跪在地上不断发抖的万俟卨:“那都是万大人抬举小的。”
    万俟卨终于浑身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包大仁浑若不觉,接着说道:“小人从小就喜欢听包青天的故事,能有机会出演包青天,自然分外卖力,加上小人这副外形是生生晒出来的,分外真实,是以一时间就红了起来,被万大人收入了私人戏班,专给他一个人唱戏。万大人看我实成,又经常说些笑话逗他开心,知道小人以前也考过功名,于是就吩咐我去参加秋试,说要赏我一个出身。”
    万俟卨已是双目失神,犹狠狠地瞪着包大仁,包大仁的笑容却益发天真无邪了,尤如唱戏一般连说带比划了起来:“陛下啊,说起那次考试,那可真是舒服啊。小人就在闱场里打了个盹,连笔都没有提起来过,就轻轻松松中了个二甲第十三名进士。从那天回来,小人就把原本认得的字全部忘得干干净净,安安心心地做好演戏这分很有前途的职业,果然……”
    包大仁仍然在笑,殿中的群臣却已经都笑不出来:“果然跟着万大人,就是有肉吃,有官做啊,他老人家当了御史中丞,立刻放了我这个监察御史的肥缺。跟我同榜的几位进士年兄,十年寒窗,满腹经纶,现在却还不知道在哪个山高水远的州县呆着呢。所以陛下,我又干嘛要认识字啊?您说是不是?是不是?”
    万俟卨忽然跳了起来,揪着包大仁的衣襟,高声叫道:“陛下,这个戏子跟我有仇,他是满口胡说八道,他在诬陷为臣啊,陛下……陛下……”
    赵匡胤冷冷地背负着双手,看着金瓜卫士将半疯状态的万俟卨横拖直拽了下去,眼神却回到了包大仁身上,缓缓说道:“可是你忘光了胸中所识的所有字句,却敢来当这个御史言官,你就不怕草菅人命么?”
    包大仁绿豆小眼狠狠眨了几下,轻笑道:“陛下,臣不认得字,又有什么关系?这满大殿的天下读书人,不是也尽皆不认得岳大帅背后刺的这几个字么?”
    赵匡胤的眼神一顿,注目在他身上,轻轻笑道:“他们不认得,难道你认得?”
    包大仁渐渐收起了笑,小眼睛里难得地浮出一层湛湛精光:“回禀陛下,臣,恰好认得!”
    赵匡胤眼中闪过一抹激赏的神色,:“好,那你就当着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的面,大声地念出来!”
    包大仁来到尤自跪在地上,如一座雕塑般丝毫未曾动弹过的岳飞身后,神色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正经:“陛下,你看,其实岳元帅背后所刺的不是四个字,而是八个字!”
    赵匡胤微微说了声:“哦?”
    包大仁伸出手,指着岳飞背上那一道道的刀痕、剑创,一字一顿地高声念道:“为国为民,出生入死!”
    这八个字从他嘴里念来,钢铁铿锵,尽管此处是大内皇城的朝议金殿,却让那些大臣们都恍惚生出了置身于生出千军万马之中,那一刀刀、一枪枪搠刺在身上,片片血肉横飞的感觉。
    仅从岳飞背后那已然痊益却仍然如此触目惊心的创伤疤痕,任何人都看得出眼前这位岳飞岳大帅在十年征战中,经历着什么样的血影刀光、枪林剑海。
    大理寺卿周三畏接到了秦喜催促的眼神,略为犹豫了半刻,终究还是出班上前奏到:“陛下,包大仁既然是以舞弊得官,宜令有司推鞫其罪。而今大庆殿乃群臣议事庄严之所,实不宜让其再多胡闹。”
    赵匡胤与包大仁四目相交,都从各自的眼神中看出了许多东西。
    随着引路的内待,包大仁向赵匡胤躬身一礼,转身退出了大庆殿。
    一路逶迤行去,他的口中,忽尔高声唱起了歌来:
    “怒发冲冠,凭栏处……壮怀激烈……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直至他的背影已是完全看不见,那雄浑悲越的声音却尤回荡在大庆殿群臣的耳边。
    岳飞的虎背,也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动。
    难道这位不世出的名将,也在为终于有人能读得懂自己的字,读得懂自己的心而激动么?
    赵匡胤龙目扫过阶下的群臣:“众位卿家,如今还有谁认为岳飞有罪?”
    “臣!”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中,秦喜终于走出班列来,上前向赵匡胤唱诺行礼。
    “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岳元帅。”
    终于来了。
    赵匡胤缓缓坐回龙座上,嘴角浮起一丝笑。
    今天朝会以来,除了万俟卨这个小丑,秦桧父子一直悄然不语,甚至未曾阻挠包大仁那一番倾向性极强的闹剧。
    尤其是秦桧,直至现在,仍是脸上挂着一分始终未变的微笑,让人丝毫也无法揣摩到他到底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眼下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赵匡胤以目示意,岳飞站起身来,缓缓系好袍服,却不看秦喜,只淡淡说道:“秦大人请说。”
    秦喜正色道:“万俟卨虽然任人唯私,但听闻他在主审岳帅一案时,所订下的十条大罪里,有一条岳帅从来未曾辩驳过,不知可有这回事?”
    岳飞神色不变:“确有此事!”
    秦喜提高声音,转头过群臣说道:“各位同僚,岳帅从未辩驳过的大罪,便是十条大罪之首:以外藩预谋废立事,意图不轨,罪同大逆。”
    群臣一下又窃窃私语了起来,赵匡胤也是若有所思,沉吟了起来。
    拿到岳飞的卷宗之后,由于最后的签押出现如此戏剧性的东西,他也便从来没有把万俟卨罗列出来的所谓十条大罪当做一回事,印象里知道似乎有这一条,却不知道详细情况。
    岳飞赤心为国,这点几乎已是毫无疑义,只是为何会无端卷入立嫡之争,实在是一个很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只是天子之家事,尽是国事,岳飞此举虽然过于鲁莽,但也难以定为大逆之罪,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秦喜双目直盯着岳飞,问道:“绍兴六年、绍兴十年,岳帅先后上书七次,以立太子事劝说陛下,可有此事?”
    岳飞虎眉一轩:“确有此事!”
    韩世忠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奏立太子,乃朝政大事。岳帅位列宰执,上书言事,又有何不可?”
    秦喜得意洋洋地一笑:“韩帅可知岳帅奏请陛下册立的太子是谁?”
    韩世忠微微皱眉:“是谁?”
    秦喜轻哼了一声:“是本朝太祖七世孙、建国公赵伯琮!”
    群臣为之一静。
    韩世忠心下大震,望向岳飞,却见他正向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赵匡胤皱起了眉,他终于明白岳飞此举为何会如此遭人非议。
    皇位传承,长幼有序,亲疏有别,惟有在皇帝临终之际,仍无直系后代,方会在近支皇亲之中,拣选优秀者继承。
    然而自己这个不肖子孙年方三十许人,正是春秋正盛之际,虽然暂时未有子嗣,但在以后的几十年岁月中,生出几个儿子来,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现在这个“自己”有了子嗣,那自然应当是由现在这个“自己”的儿子来继承大统,岳飞在这个时候,提立嫡之议,小了说是糊涂用事,乱言干政;大了说是谤讪君父,是在咒现在这个“自己”此生此世断子绝孙。
    而且,最危险的一点是,那个前世的“自己”的七世孙,传承至今,已是皇室旁支,如无特殊机缘,断难以登上帝位。
    所以一旦他凭借岳飞的力量继承大统,自然会对岳飞感恩戴德,推心置腹。
    难道岳飞真的是想扶立一个亲善于他的太子,好在自己百年之后,当一当那个独揽朝纲的周亚夫?
    这个念头刚浮上来,便被他自己否定掉了。
    岳飞不是傻瓜!
    他若真的有心匡扶旁枝皇室,进而独揽朝纲,绝不会以这样直接的方式,向自己这个不肖子孙光明正大地提出他的看法。
    对于一个手绾大军的将军来说,若想谋朝篡位,尽有数不尽的招式与方法。
    更何况,身为同样一个身经百战的统帅,赵匡胤自信对于岳飞,有着一种近乎直觉的了解。
    自古名将如宝驹,一旦认定值得追随的主人,必会终生不渝,至死方休。
    虽然以前这个“自己”,这个不肖子孙,尚未有资格让岳飞倾心归附,但岳飞也绝不是悖逆谋叛之人。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为什么直在这生死交关的时刻,他仍然不肯说出自己的苦衷?
    岳飞本来不想争辩,抬眼却撞上了赵匡胤迎面而来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震。
    自朱仙镇外被十二道金牌召回临安之后,将自己十年辛苦夺回来的千里河山,尽弃于虎狼金兵以来,他的心早就已经死了。
    靖康奇耻,犹未有洗雪之日;乾坤世界,尚半悬于胡虏之手。
    而自己却只能终日坐在临安城内,丝毫无用武之地。
    这样的岳飞,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所以莫须有也罢,风波亭也罢,他都没想着要多努力去留下自己的一条命。
    哪怕昨晚的圣驾亲临风波亭,曾让他感到意外与惊诧,但细想之后,却也总觉得这不外是皇帝官家与秦桧又要拿自己来下某一步棋。
    他懒得去想了。
    将军难免阵前亡,远离了金戈铁马,自己本就已是一无所有,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今日在大殿之上,他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而今端坐在御座上的这位皇帝官家,与以前再不一样了。
    尤其在如今碰上他那刚明果毅,却又包含着自己从来未曾见过的诚恳的眼神之后。
    这是一种直觉。
    一种枪林箭雨中培养出来的观人之术。
    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再相信他一次?
    重新燃起热血之后,等待自己的,会不会是又一场的梦断神伤?
    岳飞终究长叹一声,开口说道:“秦大人所说的一切,岳飞确实都曾做过。只是岳飞耿耿此心,全为大宋江山社稷,苍天厚土,神明可鉴。”
    秦喜一笑,拱手退回班列中:“臣问完了!”
    赵匡胤微微皱眉,一时颇为头痛。
    岳飞的话更印证了他的推断,然而岳飞却还是没有说出他的隐衷。
    就此草草结案,恐怕难平朝中大臣之议。
    毕竟,秦桧一党紧随在侧,宋室天下,还需收士大夫之心。
    正在赵匡胤沉吟之际,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桧忽然开了口:“老臣,有几句话说。”
第9章:金使
    这个大宋权相的声音,低沉婉转,非常悦耳好听。
    他长得较诸寻常人要略矮上半个头,站在大殿中数百位官员里,虽然位列头班,但仍然不是很出众。
    但他此时一开口,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都被吸引到了他的身上,他站在一堆身材高出他一截的官员中间,却显得如此地鹤立鸡群。
    这会是一个很有趣的对手。
    赵匡胤微微点了点头。
    整个大殿之内,只有他看清楚在秦桧开口的那一刻,连秦喜也露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
    的确。
    此时他们占着道理,已是左劵在握。秦桧,实在不象是一个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的人。
    他到底想干什么?
    秦桧缓缓出列,用他那柔和悦耳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道:“老臣认为,今日的朝议,陛下一开始便把题目便定错了。”
    “哦?”赵匡胤笑了:“秦相有何高见?”
    秦桧依旧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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