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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渔美人-第1章

小说: 渔美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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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海浪澎湃,又是北风起时,海潮来得比往日都要早,浪涛声汹涌不断,巨浪打在岩石上发生轰隆隆的巨响。

天色才蒙蒙亮起,远方的海平线与天际融合在一起,在阴雨绵绵的日子根本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远远望去,海边高耸的巨岩顶端隐约有人影在晃动,一缕香烟袅袅上升。原来巨岩上摆设着简单的香案,几缕香烟悠悠渺渺往海阔天际飘散而去,显得虚无缥缈。

香案前端坐着一位老妇,她年纪很大很大了,皱纹细细密密地爬满了她的脸;那经过沧桑岁月所雕刻出的容颜显得安详宁静,端坐在天地海之间的她有股笃定虔雅的神人之姿。

仔细看,她满头银丝,岁月沧桑历历在目,但她的眼神却依然保持着纯净无瑕,那仿佛从未经历过时光摧折的眸子显得明亮透彻,仿佛已彻悟天地真理,又仿佛刚出生的单纯婴孩。

此刻她正虔诚地焚香祝祷,袅袅香烟飘散在空中,巨浪滔天与愈来愈大的雨势都不能打断她的祈祷;她口中念念有词,默念着什么,向天地的祈求无人能听闻。她维持这姿势已经很久了,仿佛开天辟地以来便不曾移动过似的。

不能被打断的还有不远处传来的鼾声,尽管浪涛声隆隆不断、尽管阴雨绵绵,雨愈下愈大,但他的鼾声却也没断过。那是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只见他背靠着湿淋淋的岩石,正呼呼大睡着。

他看来还相当年轻,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黑黝黝的肌肤,一身结实纠结的肌肉,一看就知道是经常使力做粗活的人;他沈睡的容颜带着几分憨态,看上去比实际的年纪还要年轻些。雨打湿了他的头发,雨不停地从他额际往下滴落,他一头浓密的黑发如今凌乱地披覆着饱满的额上,原本好不容易梳直的发如今又胡乱纠成一团。

前方的老婆婆焚香之后摇起了金铃,叮叮当当的声音十分好听,她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某种难以辨识的咒语。摇动金铃的声音像是惊醒了那年轻人,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打个呵欠。

老婆婆放下金铃,拿起了放在地上的文王卦,文王卦向来以龟壳做成,而地上那副龟壳十分巨大,足足有一个小孩的高度跟宽度。老婆婆一个人吃力地抬着,却仅能稍稍挪动那副巨大龟壳,想抬起来,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婆,我来帮你……」年轻人揉着眼睛上前。

「也好也好,不过你先洗个手再上香。」老婆婆气喘吁吁地放下了文王卦。「唉,老喽!连文王卦都抬不动了。」

「哪里会啊?这个龟壳连村里的男人也抬不动,婆婆并不老。」年轻人规规矩矩地按照老婆婆所说的净了手,又在香案前乖乖地焚香。

「这样可以了吗?」

「好孩子。」老婆婆微笑着点点头。「现在拿起来使劲摇一摇,把里面的八卦钱倒出来。」

「好。」年轻人点点头,将巨大的文王卦抬起来使劲地摇了摇,里面发出啪啦啪啦轻脆的声音。「可以倒了吗?」

「可以。」

年轻人将文王卦倾倒,里面的几片铜制八卦钱掉了出来。

「嗯?!」老婆婆一看那卦相,不由得立刻变了脸色!「这……」

年轻人放下文王卦,伸伸懒腰往悬崖边走去,遥望着他熟悉了一生的海,不由得好奇地张大了双眼咦了一声。「咦!」

「这卦相大大不好……怎么会这样?五十年来没出现过这么糟的……」

「婆,好奇怪耶!」

「别吵别吵!这卦……这卦相大凶啊!」

「婆,今年的黑潮来得特别早、特别大耶!还带着暗红色。」

「什么?!」正专注解卦相的老婆婆闻言,立即来到年轻人身边。

远处的海面上隐约泛着一股黑红色,那潮流以极为缓慢的速度缓缓朝东而行。老婆婆凝神静看,脸色更惨一层!那黑红色的潮流隐隐散发着奇特黑光──

她紧张地握住了年轻人粗壮的手臂,忍不住低嚷:「唉啊!不好不好……卦相没错!大事真的不妙了!」

「婆,怎么了?黑潮每年都会来啊,今年只不过早一点,黑潮来了咱们才能丰收啊,怎么会大事不妙?」

「傻孩子!你这傻孩子!你当这是寻常黑潮吗?这是大凶之兆!是龙王有难之兆啊!」

第一章

「龙小三!」愤怒的咆哮女声响起,龙形府上下不由得瑟缩,能闪能躲的全藏头畏尾,隐着身子不敢出头了。

「龙小三!人呢?快说!又躲哪去了?」她雪白着脸,恼火地问着身旁的丫鬟小厮:「快说!」

「这……奴才委实不知道……」小厮低着头哭丧着脸回道,「早上还见着三公子从学堂出来到了帐房,哪知道……哪知道一转眼就不见了。」

「废物!」她气得跳脚骂道,「不是告诉过你们好生看守着三公子,没我的命令不许他出帐房一步?!怎一转眼又给跑了?!」

「篱芳姑娘息怒,小的们这就找去!」小厮们福个礼,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站住!」她威严喝道。

小厮们愁眉苦脸地又回来了。「篱芳姑娘……」

「你们乖乖跟在我身边,一个也不许走!」她微眯起眼,「你们全与他相好,去了也只是给他通风报讯,别当我不知道!」说着,她昂首阔步往府院后方快速走去,奴才们一个个跟在她身后,苦着张脸,半句话也不敢吭。

谁不知道他们家篱芳姑娘不怒则已,一怒之下,府宅不给掀掉了半边天才怪!

沈篱芳是龙形家大公子龙形风未过门的妻子,他们原是指腹为婚的夫妻,因为沈家上下全死个干净,只留下这么一位姑娘,所以才打小住在府里。

沈篱芳虽未过门,这几年却已经一手打理起龙形家的大小事务,俨然已是龙形家的女主人;只是因着龙形风一直忙于外务,至今还没有正式名分,所以龙形府上下也还只称她为篱芳姑娘,而不是少奶奶。

「你悄悄地快去报与太老爷知晓,快去快去!否则三公子小命不保!」其中一名机灵的小厮悄声扯着一名奴婢的衣袖说道。

那丫鬟哪里敢,只连连甩着袖子佯装没听到。

「快去啊!」

「我才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倘若给篱芳姑娘知道我去报讯,她会怪我的!」丫鬟横他一眼,「你们全与三公子相好,都不知道篱芳姑娘的心思,篱芳姑娘也是为着他好!」

那小厮又气又急,正好一行人来到回廊处,他白了小丫头一眼,低骂道:「不知轻重的丫头!万一三公子给打重了可怎么办才好?!」他骂完一个转身,趁着沈篱芳没注意,快步回头往府内跑去。

「嬷嬷们张罗好棍子藤条,这次非好好打一顿那混世魔王不可!你们全安安静静跟我走,要是谁敢走漏了风声,立时逐出龙形家!」

沈篱芳实在是气坏了!身旁的老嬷嬷、丫鬟们不敢不从,个个手上拿着木棍藤条,唯唯诺诺地跟在她身后。

才走到府院后园,便听到里面震天价响的赌骰子斗鸟的声音,几名不知死活的小厮围在墙边杀声四起。

「豹子豹子!来个豹子头!」

「追上去!快追上去啄牠!唉啊!真是只扁毛蠢货!」

另一边的斗鸟也是哄闹非凡,只见空地上两只斗鸡正兀自争斗不休,几名小厮长工不住地加油打气,喊得脸红脖子粗,完全不知道大祸已经临头。

沈篱芳见到这景象,气得娇躯发颤,一双星眸恨得几乎要喷出火来!

「姑娘休气,保重身子要紧!」一名老嬷嬷上前安慰道。

「给我抓起来!一个也不许漏!」沈篱芳哪里听得她的安慰,只猛地挥手,身后跟着的丫鬟小厮顿时全围了上去。

「糟!」后院里顿时乱成一片!跑的跑,逃的逃,丫鬟嬷嬷小厮们拿着木棍藤条不住地追赶,聚赌斗鸟的人们一哄而散,却哪里跑得掉,一个一棍,全给追上来的老嬷嬷们打得跌在地上。

「全绑了扔到柴房去!明天给我赶出门,再也不许回来!」

「篱芳姑娘饶命!」

「还敢求饶!」老嬷嬷们气得发颤,手中的木棍一点也不留情,「三少爷全给你们这群混帐带坏了!篱芳姑娘已经留了情面给你们,三番四次的劝着,你们不但不帮,还赶着逗弄三少爷陪你们取乐!」

「三少爷在哪?」

不远处两名小厮押着一名少年垂头丧气而来。「在这里。」

沈篱芳望着他,气得几乎咬碎银牙!这少年长得好生俊俏漂亮,浓眉大眼,清秀超群,明明一表人才、俊秀聪敏,却可惜……可惜不学无术,是个只知道调皮捣蛋,不求上进的混世魔王。

啪地一声,沈篱芳颤抖着给了他老大一耳光。

「姑娘息怒!」老嬷嬷们连忙跪下求情,「三少爷只是年幼,被这些小厮们哄得轻狂了些,并非存心要气篱芳姑娘,姑娘保重身子要紧,莫要打疼了手!」

「谁敢再替他求情,明日便也收拾了东西离开龙形家!」

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龙三少爷定定地望着沈篱芳。这些年来她又像是嫂子、又像是母亲似地管着他,他对她是又爱又恨、又敬又怕。这次被她人赃俱获,想逃也逃不了,索性豁出去啦!摆出英雄好汉的慷慨气概道:「你们不用替我求情,是我不好,我活该,今日就任由嫂嫂处置。」

「你也知道自己不好?!」沈篱芳气得泪都掉下来了!「给我压在地上重重的打!」

「篱芳姑娘……」

「快打!你们不打,难道要我自己动手?!」

小厮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出手;沈篱芳气不过,真的夺下一根木棍,没头没脑地便往龙小三身上招呼。她一边打一边哭道:「你这不长进的!你大哥卧病在床,太公公年事已高,咱们龙形家还要靠你光耀门楣,你却如此的不争气、不长进!」

「姑娘手下留情!莫要打伤了自己的手!」几名老嬷嬷见打得重了,纷纷跪在地上哭求起来,「篱芳姑娘,看在老嬷嬷的老脸上再饶了三少爷这次!三少爷知错了!」

沈篱芳手上的木棍不停,龙小三给打得蹙紧了双眉,却也还是不求饶,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三少爷!你快认错,认错了,篱芳姑娘就不打你了!快啊!」

他还是不肯说话,只是忿忿不平地紧闭着双唇。

「老太公到了!」就在此时,一名中年管事颤巍巍地搀扶着老人快步过来。「篱芳姑娘快住手!老太公到了!」

沈篱芳手上不停,泪眼迷蒙了双眼。「谁来都一样!今天非要好好教训这小混帐不可!你知道咱们家的船今儿个又翻了一艘么?你就只知道玩儿!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知道觉醒!难道要等龙形家破败了才等你这败家子来振兴家风吗?!」

「好了好了,打够了。」老人叹口气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丫头,别打了。」

「太公公您还护着他!」

「唉……别真把他打伤了,龙首还躺在床上呢,总不能两个都躺下去。」

就在这时候,一名小厮仓皇又赶了过来急报:「不好了!不好了!大公子吐了一盆子血!」

沈篱芳终于停了手,雪白着脸,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



「你啊,年纪也不小了,到了你这年纪,人家高中状元探花在朝为官的也是有的;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更不在少数。你这年纪早就不是孩子了,怎么那么不懂得体恤别人的心?」

吴嬷嬷掉着眼泪替他敷药,一翻开袍子,便给那纵横交错的瘀伤吓得怪叫:「天可怜见!篱芳姑娘这次下手煞是狠毒,怎打成这副模样!?」

「别大惊小怪的,又不是很疼。」他没好气地瞪了老嬷嬷一眼。

「打成这样了还不疼呢……」吴嬷嬷眼泪掉个不停,擦药的手微微发着颤,深怕弄疼了他。

「唉,篱芳姑娘也是为你好,你怎么老是不听她的话?把你关在帐房让你学着料理咱们家的事务也没什么不对,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凡事也该多学着点儿。」

「学什么啊?有龙首跟大嫂就好了,本少爷不耐烦学那些东西,真是无趣!」他翻翻白眼,一脸的厌烦。

「怎么会无趣?将来龙形家偌大的家业都要仰仗你们几个兄弟,你再不济事也得学;篱芳姑娘究竟是未过门的女孩子家,你怎忍心让她镇日为了这个家操心?」

「眼下是未过门,过几日也就过门了,她现在和过不过门有什么两样?龙首要是真的娶了她,我可要大大恭喜他了。」他扮个鬼脸,忍着疼笑道:「大嫂那凶神恶煞的脾气,谁娶了她都是要倒楣一辈子的。」

「你怎么这么说!?篱芳姑娘够疼你了!没见过哪个做嫂子的如此为小叔操心,你这小没心肝的倒诅咒她!」

「我哪里诅咒她了?大哥疼她直似心头宝,也不算亏待她了……唉唷!你别唠唠叨叨的好么?」

「唉唉唉,你这孩子脾气几时才肯改?咱们家都弄到这步田地了……」

「哪步田地?只不过没了几艘船而已,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的吗?咱们龙形家的船还怕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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