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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圆舞-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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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我们这一行,人人都有男朋友。”

“跟我回去如何?”马小姐说,“我用得着你。”

“我不想回头。”白兜圈子,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那么当休假,放完假再回头。”

“有什么好做的?”

“参加傅于琛的婚礼。”

我一震。

他又要结婚了。

我失声,“你为什么把他让出来?”

“十年了,缘分已尽,我太清楚他,不能结合。”

马佩霞声音中无限失落。

我呆了许久许久。

先是他结婚,再轮到我结婚,然后他又结婚,几时再是我?

“来,我们齐齐去观礼。”

“我太胖了,不便亮相。”

“那么节食,保证一两个月便可瘦回来。”

“婚礼几时举行?”

“六月。”

“好的,让我们回去。”

也没有即刻成行,不知有多少东西要收拾,身外物堆山积海,都不舍得扔。

马佩霞真正展示了她的魄力,天天出去谈八九个钟头生意,办货,做正经事,回来还做沙拉给我吃,只给我喝矿泉水,一边还帮我收拾。

“唯一值得留下来的,是那些封面。”她说。

我已饿得奄奄一息,眼睁睁看着我的宝物一盒一盒扔出去。

“这些,这些是不能碰的。”她指着一只樟木箱。

她记得,她知道。

我们投资了生命中最宝贵的时间给对方,有许多事,根本不用开口说。

傅于琛又结婚了。

这么精明能干的男人,却不能控制他的感情生活。

婚礼盛大,最令人觉得舒服的是,新娘没有穿白纱,她选一套珠灰的礼服,配傅于琛深灰的西装。

我跟马佩霞说:“样子很适意。”

她却有点醋意,“这种女子在本市现在是很多的,是第一代留学回来的事业女性。”

我一直没有同傅于琛联络,他明知我已回来,也没有主动约会。

自然,他要筹备婚礼,太忙了。

婚姻一直是他的盾牌,他总是企图拉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来作掩护。这么大的男人,有时像个小孩子。

他以为他安全了。

“新娘子叫什么名字?”

“叫傅太太。”

马佩霞说的是至理名言。

我们趋向前去与一双新人握手。

傅于琛看到我,把妻子介绍我认识,我心如刀割般假笑,那笑声连自己都觉得太过愉快,又急急刹住。

傅于琛低头别转面孔,他的新娘诧异。

我们总是在婚礼上见面。

马小姐递给我一杯香槟,我推开,“加路里太重。”若无其事地连喝数杯黑咖啡。

趁马小姐与熟人周旋,我跑到露台去站着。

经过这么些年的努力,到底得到些什么,仍然不能独立,仍然不能忘怀二十年前事与人。

马佩霞做得到的事,我没做到。

我自手袋中取银白两色的帖子看,新娘有个英文名字,叫西西利亚,姓汪,或是王,甚至是黄。

她的年纪与我差不多。

“你好吗?”

我抬起头来,看到一位年轻人。

“我知道是你,”他喜悦地说,“今天我运气特佳,我有预感。”

但我与他从来没有见过面,我已习惯这种搭讪方式,是他们最常用的技巧,每次参加宴会,总有那么一个人,上来问:我们见过面,记得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

“纽约,华道夫。”他提醒我。

越说越远了,我茫然摇摇头。

“你跌倒,我扶起你,记得吗?约六个月之前。”

啊,那个晚上。

我点点头,傅没叫我留下的那个晚上。

“想起来了?”

真巧,舞池中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人。他们已经奏起音乐,我问:“跳舞?”

“让新郎新娘先跳。”

是是是,我都险些儿忘记规矩了。

等他俩跳完,我与陌生少年也下了舞池。

傅于琛的目光留在我的身上,我继而与每位独身的男宾共舞,国际封面女郎,不愁没有舞伴。

他一个下午都站在新娘身畔,五点半便开始送客,音乐停止,曲终人散。

马佩霞过来微笑道:“没想到你玩得那么高兴。”

“我喜欢舞会,那时与袁祖康天天去派对,若问我这几年在纽约学会什么,可以坦白地同你说:去舞会。”

“我们走吧,”在门口与傅于琛握手,我祝他们百子千孙,白头偕老。

新娘子这时忽然开口:“我知道你是谁,我在时尚杂志上看过你的照片,”她转头过去,“于琛,你怎么不告诉我今天请了周承钰?”

没待她回答,马佩霞已经把我拉出去。

“今天你抢尽镜头。”

“我不是故意的。”

“你有意无意,我自信还看得出来。”

“看你,白白把丈夫双手奉送给人。”

“我从来没想过要嫁他。”马佩霞否认,“我很替他们高兴。”

“那位小姐对他一无所知。”

“那位太太。”马佩霞更正我。

我又失败了。

在门口,有车子向我们响号。

马佩霞喃喃地说:“狂蜂浪蝶。”

我停下脚步,“我们就在这里分手。”

“你要乘那个人的车子?”

我微笑。

她无奈,“记住,你还有五公斤要减。”

我不久便减掉那五公斤,并且希望再度恋爱。

前者比较容易做得到。

我正约会那个在华道夫酒店电梯口扶起我的男生,他叫姚永钦,上海人,家里做面粉业,学日本人做即食面,发了财。

为什么他们都有钱?像一位电影女明星说的,不是有闲阶级,哪会想到来追我们这样的女子,也不过是打开画报,看看照片,读读新闻算了。

是我们身份的悲剧,召这样的人围上来,没有选择。

姚家固是上海人,生活品味较为老练,十分倾倒于我在海外的名气,时常骄之同侪。

如果有人说不认得,便讥笑那人说“当然,令郎的女友是电视明星”之类。

这时日本人做的化妆品预备打入西方市场,到处挖角,什么都要最有名气:摄影师化妆师及模特儿。一纸合同环游到西半球,再到东方,终于落在我手上。

因为出的价钱实在很好,我又想工作,便立刻起程,姚永钦一定要一起去,我同他说,一张照片也许要拍一千张底片,二十个小时,而且人家规矩也许要清场,不准旁观。

他还想跟去。

在这之前,姚家曾要我替即食面做招牌,我认为无所谓,却被合同广告公司剧烈反对,他们认为我的面孔比较适合鱼子酱。

姚家同广告公司闹得十分不愉快,还把我夹在当中,该公司便传出周承钰利用男朋友在本市出风头的新闻,十分无聊。

许多原因使我坚拒姚永钦跟着我去东京。

压力之下,他向我求婚。

我笑,他这么做唯一的原因,可能只是习惯了旁人对我俩一起出现时的注目礼,没有其他原因。

“回来答复你吧。”我说。

这次工作经验十分愉快。

胖过之后再瘦,皮肤有点松,幸亏摄影师手法高超,能够起死回生,不过心中也暗暗知道,若不好好保养,这份事业,也到此为止了。

这么快便这么老,可是为什么我有种感觉我还未真正开始?

以前替我拍照,他们说,只要有一只勃朗尼与一卷底片就可以,是天下第一优差。

现在不行了,现在要选择角度,现在拍出来的照片要挑选。

可观性还是很强,但我现在不会坐在夜总会里随意让别人摄柏柏拉西。

日本人还是很满意。

看到一本杂志封面,问:“这是谁?”

“她叫小夜子。”

美丽而做作的名字,我也可以叫自己中国玉,使外国人容易记住,又富地方色彩,但没有那样做,太太太太似江湖卖艺了,不过吃亏也在不肯妥协。

做这类型的工作,是不允许人有一点点保留的,略有自尊,便放不尽,去不远,被人批为自傲,不能广结人缘。

我长长叹息。

有没有后悔不听傅于琛的话,在大学中呆上十年?

没有。

这倒没有,我要的,不是文凭可以给我的。

本来化妆品公司只打算用我做一月份的日历,拍得兴起,从头开会,十二张都给我一个人。

彼时化妆品颜色强调深红与粉红,豆沙色尚未上场,需要极白皮肤的模特儿。

我爱不释手,第一管唇膏,就是这个颜色。一向喜欢化妆品,皆因其色泽艳丽,女人没有颜色,还怎么做女人?

留在东京的时间比预料中长得多,回到酒店,也并不听电话,心里盘算,待我回家,姚永钦可能已经找到新密友。

他不住地送花与电报,声明如果第七天再没有回音,人也跟着来。

我一笑置之。

闲时与工作人员逛遍大街小巷,度过前所未有的愉快假期,不是不喜欢日本,但不会对它颠倒,这块地方的人民动不动对别人的文化疯狂,大大打折扣,这样没有自信,如何征服人心。

生活能够这样正常,也出乎意料。

他们问我会不会留下来工作一年,不不不,我已见过纽约,袁祖康说的,一个人,要不往上走,要不停步不走,但不能往回走。

客串是可行的,但是真正加入他们的行列,那不行,始终我是标格利屋的人,否则不会得到这么大的尊敬。

第十天姚永钦赶到。

正逢我购买礼物回来,看到他孩子气而英俊的脸,倒是比意料中欢喜。

他说他思念我,过去十天内并无约会其他女子,说得像是什么特别的恩典,对他来讲,真是不容易。

“工作还没有结束?”他问。

“明天最后一天。”

“让我们结婚吧,我来接你回去。”

“告诉我一个应结婚的理由。”

“世上男人长得比你高的实在不多,起码你在日本不会找得到。”

姚永钦就是那样的人,他是那种以为浪漫便是一顿好的烛光晚餐,然后开了音乐跳慢舞的人。

母亲比我幸运,她还嫁得到卡斯蒂尼尼,我们这一代,不但找不到负责的男人,连懂得生活的男人也绝无仅有。

有时候真想念袁祖康,他才会享受呢。

他要是知道我在往回走,不知道会怎么想。

我确在这么做。

屋子里的家私用具都最最普通,街上随时可以买得到,粗糙的玻璃瓶罐才几块钱一只,杯子全不成套,已经不讲究这些细节。

唯一旧貌便是每天插花,只要是白色的香花。

莫非是反璞归真了,连男朋友都选性格简单,不大有头脑的,我这样嘲笑自己。

马小姐说,放一阵子假,让心灵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特地去纽约看袁租康,他很颓丧很瘦,握住自己的手不出声,他根本不似袁祖康了,体重减掉一半,头发也掉了一半,一年不到,他受了好大的折磨。

我忍受不住,站起来说:“我去找律师来同他们说话。”

他按住我。“嗨嗨嗨。”勉强地笑。

他告诉我他想念我。

我何尝不是。

“宝贝,你原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你很快便会出来,祖康,我们再结婚,我还没有老,我们可以再度大施拳脚。”

“我不知道,承钰,我生活荒唐,不是一个好丈夫。”

“但最低限度,你知道我的灵魂在什么地方。”我说。

他再度微笑,眼色中有一股不寻常的神气,使我有不祥的预兆。

“你就快可出来,我与律师谈过,不要担心,这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一段插曲,我们还有好长的一段日子。”

“你是路过还是特地到此?”

我不响。

“你原不必这么做。”

“袁祖康,你老了,噜里噜苏只有一句话。”

“我会报答你。”

离开那里,我把身体靠在墙角,要好一会儿才透得过气来。

记得碰见袁祖康那一口,才二十一岁,只觉得他风流潇洒,根本看不到月亮的另一面。



  







圆舞9





他一直对我不错。

我再去见律师,为接他出来作准备。

正在进行保释手续,消息传来,袁祖康在狱中自杀身亡。

我与律师都大表震惊,像是平地起了一个忽喇喇的旱雷,震聋了他,震呆了我。

完全没有理由。

并不是大案,亦非死罪,出来之后,即使不能恢复旧观,也不愁生活。算一算,他只得三十六岁。

深深的悲哀之后,是无边沮丧。我成日说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律师劝我去见心理医生。

袁祖康的葬礼再简单没有,由监狱处代办,他的朋友一个也没有到。

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墓园里有夏季最后的玫瑰,熟透后的香气似水果味道,十分醉人,只得我同律师看着他落葬。

当年的袁祖康虽不致一呼百诺,却也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盛况我看见过,如今落得如此凄清下场。我为他不平,抬起头,看着太阳,直至双目刺痛,而葬礼已经完成。

这次之后,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个都会来,它太喜怒无常,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而且它办得到。

正如我们所料.袁祖康什么也没留下来,我俩以前住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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