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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蛇怨-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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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施先生批作业的蘸笔尖直捣墨水瓶瓶底的扎扎声,令阿德骚心,他小小心心地转过脸来,趁她不注意,他猛然一睁眼睛,放出两支寒光四射的利箭向女施先生射去,一睁眼就是两箭,一睁眼就是两箭,女施先生如同一只刺猬,浑身上下插满了箭镞,向四面八方倒去。 
直到搞得自己精疲力竭,他又重新转向墙面,又那么百无聊赖地趴在了那儿。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看汝月芬,这几日,有时看着一下子变得形同泥塑木雕的汝月芬,阿德胳肢窝里会一片冰凉。早上她一走开,他就告诉自己,跟汝月芬要好,就是害汝月芬,因为他真的是个丧门星,给汝月芬带来一身的晦气。他决定把这事放一放,先好好考虑一下,怎么把毕业应付过去再说。但整个一上午,他觉得心里头空极了。 
阿德的眼睛有点黏黏糊糊的了,一股睡意徐徐袭来,但女施先生突然一声咳嗽,阿德一哆嗦,眼前又变得清清楚楚了。 
忽然,堵地板洞的那团废卷子往上耸了耸,就如他和阿钟、金山他们堵过的那些鼠洞,伏在一边看久了,那些泥巴碎石便会朝外一耸一耸地活起来。他眯缝着眼期待着,那团废卷子啪啦一声滚到一边,一个豆眼尖嘴的鼠首便会探头探脑地从洞中升出。 
然而与卷子同时出洞的是一个杯口大小的墨色蛇头,那蛇一双呆滞的玻璃球似的眼珠,定定地注视着阿德,阿德瞪圆眼睛看着黑蛇润滑见光的额头上带着的那块白斑,如遭遇梦魇,他张张嘴,但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黑蛇那一条血红的分叉舌迅速地向天一伸一缩之后,便一段一段地将自己拖曳出洞,而后无声无息地向讲台蜿蜒而去。阿德头发直立,抖颤着身子面向女施先生哧哧哧地发出一通古怪的声响,异常吃力地站了起来。 
施艳林从作业本上抬起眼睛,愠怒地盯着仿佛在装疯卖傻的阿德,面孔一红,正待发作,那条黑蛇悠然而起,从讲桌上方高高地探出晶晶发亮的铬铁头来。 
女施先生也同样一声未出,两手朝后一扬,连人带椅轰然倒下。在这同时,那蛇嘶的一声,反身一弹,呈弧线飞向酣睡着的汝月芬。阿德的惊叫声与施艳林的倒地声一并在教舍中炸响。紧接着,整个教舍里一片鬼哭狼嚎,大多数人一睁眼,就看见了一地的蛇在满世界乱窜,并且仍有不少蛇从各个地板洞里源源不断地游出来。坐在汝月芬一边的范小娴在尖叫声中醒来,她莫名其妙地睁开眼睛,蒙蒙眬眬地向两边一瞅,立即加入了那些尖叫着的原地跳脚者的行列,而靠门口那排座位的两个女生则打第一眼看到脚下游走的蛇时就如女施先生一样,从凳子上滑落在地当即昏死了过去。 
炸了锅的人群一路碰翻桌椅板凳,一路尖叫着向四边逃散,而清醒者如林立生他们则直接逃出门去。教舍里走廊中到处是哭爹叫娘的,继而这股喧嚣声浪在整个学堂扩散开去。每个班的学生任凭先生喊哑了嗓子,照旧从自己的教舍里蜂拥而出,向这边奔来。周教导、施亚平、万先生和徐先生他们排开众人也向这边疾奔而来。 
阿德冲撞着那些夺门而逃的同学,欲待扑向汝月芬,而此时汝月芬则完全淹没在那些慌作一团的蹦跳着的人影里。有一个人跌翻了,跟着又有人绊倒在跌翻的人身边。在震天的哭声中沿墙来回乱窜的哈松突然清醒了过来,跳上课桌几个腾跃,便到了门口,他大力推开那些挡路的人,跌跌撞撞地抢出门去。这时有几条慌不择路的赤链蛇径直向门蹿去,尾随哈松正向门冲去的几个男生又惊叫着折回身,脚踩着女施先生的身子,没头苍蝇般地逃了回来,女施先生满是粉末的脸和瘫在地上的手一阵抽搐,阿德心中一动,一步上前将仍旧要从女施先生身上过的老米头挤在墙上,半拖半抱着女施先生,将她死活挪到了门口,甩给了满头大汗的男施先生。 
阿德回过身来,从再次拥堵的人推中挤出去,往汝月芬的位置看去时,心中一凛,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被人七撞八碰而倒地的汝月芬,在爬起来的当儿,一脚踩上了她身边纠缠成团的一窝蛇,那团蛇一律张开大口纷纷转首,对准她的腿脚就是一口。 
汝月芬闷吱吱的一声,像片纸似地再次滑落在地。那团蛇迅捷地游散开去,有的直接一头扎进地板洞中,摆摆尾梢消失了。 
阿德如同发疯般地推翻挡碍他去路的一张张桌子,扑向汝月芬。 
已经盘在汝月芬课桌上的那条黑蛇,这时轻巧地从桌面上蜿蜒而下,先他一步冲向汝月芬。那蛇贴着汝月芬的脸颊,迅速地围成一盘,半截蛇身乙字形地悬在她的胸口之上,昂首吐信,威猛地逼视着离它一步之遥的阿德。 
这时拥堵在门口的人已经被周教导他们死拉硬拽地扯开,疏散了,那两个昏过去的女生也被施先生救了出去,而缩在教舍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几个女生,则在徐先生的引领下,如跳舞似地避开地上滚成蛋蛋的蛇,逃出门去。 
这时仍有蛇嗖嗖嗖地钻入教舍墙脚下的地板洞逃之夭夭,但有十来条颜色灰暗的小蛇,不知何故,竟纷纷游向教舍门口,面向周教导和男施先生他们扬起三角蛇首,而后是蛇进一尺,人退一丈。此刻,教舍里除了阿德和汝月芬已不剩一人。 
教舍的门口窗外,人声鼎沸,甚嚣尘上,到处都是黑压压的攒动着的人头。操场上走廊里不时地传来一阵阵遇到蛇后的惊叫声和追杀声。 
阿德不顾一切地向前一扑,那蛇浮地向前一蹿,又将阿德逼回去。 
汝月芬紧闭双目,一脸薄汗,脸色渐渐地由红转黑,由黑而紫,气息渐微。 
汝月芬要死了!一股热流轰地直达阿德头顶四肢,阿德哭叫一声,便一跃而起,扑向黑蛇。 
教舍门外一拨先生在学生中朝里头的蛇跳脚尖叫,女施先生被万先生搀着,一副随时再准备倒下去的样子。这时几大步冲过来的施亚平,一把推开站在门外提把竹扫帚在那瞎悠忽的周教导,抢过竹扫帚,向在教舍门口逡巡的那些蛇横扫过去。那些蛇遭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扭曲着身子滚到一边,而后毫不犹豫地向四处逃窜,纷纷落入地板洞中。 
施亚平一下子蹿到阿德身边,双手捂着阿德紧紧掐着黑蛇蛇颈的两手,死命一箍。黑蛇蛇尾拍打阿德的频率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最后终于停止了摆动,耷拉了下来,于是缠在阿德身上的那一圈又一圈蛇身也随之松脱,像一个解了扣的大绳套一样松落在地。 
阿德张开了血红的眼睛,朝那张渐渐回拢的同样是血红的大嘴和两颗暴突的眼珠看了一眼,双手无力地从施亚平的手箍中滑脱出来。万先生和徐先生绕过施亚平和阿德,抄起汝月芬就向外奔去。 
“送花山头那个蛇郎中那儿去看!”周教导在他们身后喊道。 
从黑蛇血红的大嘴里拖拉出来的分叉舌,像它的内脏又如章鱼的触手,软软地耷拉在阿德的手背上,阿德不由得一阵恶心,他抖抖沾满黏液和鲜血的手臂,死活从施亚平的怀里挣扎出来。 
施亚平嘘出一口长气,然后挺胸收腹像扔一捆破绳般把手里的黑蛇扔到教舍的墙脚下。 
阿德双膝一软,嘭的一声,坐在地板上。 
那些远远地站在门口的一双双腿脚挨挨挤挤地向阿德这边漫过来了。 
那盏洋油灯的灯光洒落在屋角的一摞摞药匾里,那儿的草药已经所剩无几了。陆子矶站在一摞摞药匾前,想着这两天得出趟远门,进山采药了。 
这几日,他根本就无须出摊了,那个卖梨膏糖的被蛇一咬杀,镇上的人就直接上这来买药了,而今早那个蛇行老板和杀蛇卖肉的俩伙计被一群蛇毒杀,那家学堂里钻出成百条蛇来后,他的蛇药就卖疯了。 
他是从蜂拥而来,到他这儿买药的人嘴里知道这些的。那个在大桥头先搅局后又要包销他全部蛇药的高申和他的伙计,一夜之间由人变鬼,这使他极为吃惊。且不说他陆子矶了,就是爹和爷爷也从未听说过世上竟有这等奇事:从高申仓房逃脱的群蛇居然按图索骥上门寻仇! 
这世界,他是越来越弄不懂了,先是自古以来连小孩都知道的无毒之蛇也会发毒,然后是王大毛和那个捉鱼人竟中了所谓千年灵蛇之毒,再就是汝家郝妹的那个女儿! 
本来因为捉鱼人,灵蛇之毒已与这女孩没有干系了,但现如今这女孩又令人见疑了。 
她是学堂里唯一一个中了蛇毒之人,换作他人,甭道是一群蛇,就是其中一两种蛇毒就足以要他性命。学堂里的先生拎来的死蛇中,不是蝮蛇,便是蝰蛇,他们说咬伤这女孩的就是这几种蛇。那条行为怪异的听起来像是有黑寡妇之称的黑蛇,脑袋几乎已被那些个孩子捣扁了,但竟兀自活过来,趁人不备,滑进地板洞中逃之夭夭。他不知道此蛇有没有伤及这个女孩,但即令排除黑蛇伤人,那些毒蛇也足以使这个女孩毙命。可是,打他从渔园赶到学堂,再从学堂赶到家中,那个被抬到他这儿等候多时的女孩居然已经不治而愈。她虽然面色苍白,浑身虚汗,还有些头晕目眩,但几处为蛇创伤之处,黑气已然褪去,蛇毒已被悉数吸收化解,已无性命之忧。天,这只有在毒蛇和毒蛇之间才能发生的事竟会出在人与蛇身上,这岂非咄咄怪事!为安全起见,他还是给她灌了一碗煎药下去,同时,有关蛇人的想法再一次浮上心头。 
陆子矶觉得累极了,今儿一大早被那些买药人敲起来没多久,那个施警长就带着人来了,带着他前前后后跑了许多地方。蛇行老板和杀蛇卖肉的俩伙计的家,从渔园再到闹蛇的学堂,他真是马不停蹄。 
陆子矶上了床,松松地将自己摊直,深深地吸了口气,气一线直下,走丹田,从两腿分流,再随双足涌泉穴出,如此再三,他自觉身子骨便一阵轻松,于是摊手摊脚地平躺开去。 
他清楚今儿他成了桐镇万众瞩目的中心人物,无论他走到哪里,王镇长和施警长就跟到哪里,而哪里都有人朝他指指点点。路边的人一见他,也是一口一个陆郎中,态度极为恭敬。连王大毛的人也对他客客气气的,尤其是那两个曾经盯着他到东到西的喽啰。 
本来他以为自己对这些是无所谓的,他认为自己应当是宠辱不惊的,但他还是发现自己非常快活,有那么一会儿,骨头还有点轻。这让他对自己有几分着恼。操!他骂了自个儿一句。 
陆子矶在床上翻了个身,他毫无睡意,瞪大双眼出神地注视着屋顶中间那道布满积尘的房梁,又开始想那个女孩的事了。 
现在想想,那女孩房间常有大蛇出入光顾,也绝非偶然。 
如果真要验证那女孩是否异类,他一开始想着,再给伊一次伤人的机会,但他马上意识到这只能是想想而已,万万使不得的,伊伤人,万一结局也如王大毛和捉鱼人,那是要人性命之事。 
那女孩如真是蛇人,牙齿含灵蛇之毒,王大毛就是被她所伤。但捉鱼人呢?施警长他们说,听捉鱼人亲口讲,他是在同福里后院被咬的,而且那院里连个鬼都没有,莫非她能隐身?王大毛是罪有应得,但捉鱼人却是无辜的。他陆子矶再三问过那个施警长,镇上从前出过这种事没,施警长头摇得跟啥似的。这么说来,除了捉鱼人,她从未伤及过无辜之人。但她怎么又咬上这个捉鱼人了呢?捉鱼人又为啥要讲,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咬的?如果捉鱼人真的是被那女孩咬的,这有什么可赖的呢?当然,也许她还是与灵蛇无关,王大毛和捉鱼人的死,确实与她浑身不搭界。她能化解蛇毒,那是她本身具有常人所没有的特异禀赋。 
“不过,即使她是蛇人又如何?这人世间,有多少千奇百怪之事,人形状如古猿,还有那些个猪孩狼人,今人尽知前世事的妖人!不论是人是妖,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要你牵计拆骨头作甚?”辗转反侧的陆子矶忽然对自己这样说道,“不过,如果真想验证她是否是蛇人,还有一个办法,比让她伤人更可行,那就是用蛇魂散试她一试!” 
但这法子,也只能是想一想,女孩若是真蛇人,蛇魂散岂不要了她的性命! 
突然,陆子矶心里一惊,他猛地想起了他留在女孩家中的那袋用剩下的蛇魂散。一想到那袋蛇魂散,他立马心急起来。那汝家娘子如在家中用起药来,一不留心定会祸及此女。他决定回头找个机会,把那女孩的事统统告诉她的姆妈,汝家娘子。汝家娘子从此留个心也好,否则终归有一日,会祸事上身。这时,他也决定再过几天,抽个冷子,拾掇拾掇就走人。因为捉鱼人,虽说他们排除了他对王大毛施毒的嫌疑,但如果等到王大毛两腿一蹬,那总归也是麻烦事一桩,王大毛毕竟是在同他打斗时倒下的,那些痞子无赖真要胡搅蛮缠,他也不好脱身了。在他准备睡去时,他想想,还是明日一早到汝家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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