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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上海森林-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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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作最后一搏:“好,就算你的分析都对,但终归是理论。我们为什么不能尝试着相处一段时间?只要给我时间,你一定会爱上我,一定会。”    
    “我说过,谁也改变不了我,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我爸爸说过的那句话,我现在也想对你说,‘我谁也不爱,只爱自己’。我和沈蓦现在这样就很好,都不会在感情上对对方要求得太多,所以都不累。而且我正在努力,要把他培养成像我这样的勇往直前的行客,尽可能地去获取财富和地位。天不早了,你也该回家了。睡一觉,把我忘掉,明天一切从新开始。”她朝我笑着,与第一次见面她给我的笑毫无二致。一切似乎又都回到从前。    
    “听我说俟漪,你是连自己也不爱的。”    
    “也许吧。你也是,至少现在是。但不管怎么样,我会记得你,这一辈子,怀着感恩的心。”    
    她在我的静默中渐渐远去。她已回到从前,而我已不是自己。她的人生是直线,我将在原地画圈圈。画圈圈。    
    班仍然要上,回来了,关上门,就再也不愿意出去,只想一个人在静里坐,抽烟、喝酒。喝醉了,就歪在沙发上,仰望着天花板。    
    我的睡眠也被敲碎,拼不成整块。我想尽了种种办法,如在上床前唱唱歌、看笑话、喝牛奶,或神经兮兮跑到阳台上做保健操,想暂时卸下心中的铅块,但仍无济于事。最后,我只有求助于安眠药。开始的几天还能敷衍,一周后就没用了。在白天,我可以暂时忘记还有可怖的睡眠蹲在远处等着我;但一旦夜覆盖地严实,自欺就不成,越往后挪,我就越紧张。尤其是在刷牙时,洗澡时,因为它们是上床的前奏,我就分明感到头皮有些发紧。    
    师长、同学、朋友、情人、见过一面的老农、陌生路人的笑容……过去许多的人与事,都能在我的枕上洗成鲜明;而这些人物的梦中,想必不会有我。是的,不公平,但这没有法。我无力去恨任何人,只有爱或者不爱;更有一种惊人时候,爱与不爱也在交融。    
    记得在柔砥那儿住时,晚上散步归来,我说了句“只怕我很难再喜欢一个女孩了”。没准这会一语成谶。我觉到了爱的吃力,就像在有些地方,水是永远烧不开的。    
    就这样白天黑夜,脑子里经常乱云飞渡似的,不恤考虑时间和场合,作着莫名其妙的种种思考和联想。回忆和幻想纠缠在一起,把我的和他的,真的和假的,都化作了针针线线,统统织在一张锦上。这锦的颜色虽然夺目,却很有些让我黯然神伤。    
    公司的业务量越来越大了,我只有透支精力去应付。段小姐又来了两次电话,我不好意思再拖了。“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    
    见了面,她又絮叨着近些天找工作的遭遇和见闻。有的人,不光工作没找到,还要被骗,被劫财、劫色,甚至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家里人找到上海来。我不想再听这些,我说:“你的工作基本上可以定下来了,是我的朋友介绍的,做业务。试用期三个月,你要好好表现。”    
    眨眼间她变了个人,高兴得跳起来,也不顾忌餐馆里有许多客人。我叫她坐下,她还控制不住情绪,变幻着各种表情。她不停给我敬酒,替我夹菜,我也只好接受。    
    


第四部分第十四节(3)

    她狡黠地笑:“怪不得,一见面,看你的表情,我就猜到你可能有好消息告诉我。”    
    “是吗。我的表情总是会泄露很多东西,藏不住。一直就是这样,吃什么药也治不好了。”    
    “表里如一,有什么不好。”    
    “好吗?”    
    “刘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一杯,我代我爸妈敬你。”    
    我一口干了。“举手之劳而已,只是帮忙推荐了一下。要谢,你上了班,再谢我的朋友就是。”    
    “首先还是要谢你。没你的面子,就算我找上门去,也没人理我呀。”    
    也许是吧。我说:“你好好工作就行了,让爸妈都放心。”    
    “我会的。刘哥,你能认我做你的妹妹吗?”她把眼瞪大了,调皮。    
    “妹妹?对不起,我还没有心理准备。这又何必?”    
    “是不是瞧不起我呀?”    
    “没有,怎么会。通过这一段的交往,看得出,你挺优秀的。”    
    “就是。只要给我机会,我就一定能证明自己。哪怕是从文员起步,我相信,凭着我的才华和手段,也能很快升上来……。”    
    “手段?”    
    也许是我的声音小了点,她没理会,“老实说,我还是挺有抱负的,我在中学一直非常拔尖,只是高考时刚好病了,没发挥好,到一个差学校窝囊了四年。没关系的,我准备上了班后,再考复旦的研究生。我长得不错,人又不笨,肯定有个好前途。中国现在已经有三十岁的亿万富翁了,我也应该行……。”    
    “你是喝多了吧。服务员,结帐。”    
    在路边,本想和她敷衍几句就走人。可她说:“刘哥,送我回去吧,我头挺晕的。”看她有点醉意,我怕出事,叫了出租陪她回去。她住在东华大学附近的一个小区里,是她一个校友租的。    
    看她开了门,我就想走。她说:“你进去坐会不行吗,我还有问题请教你。刚才在车上不好说。”    
    我进去了,没见着她朋友。我往门口退了退,“有什么话,说吧。”    
    女人的表演天赋不可思议。她咯咯娇笑着:“我已经开始崇拜你了。你今天晚上一定要教我好多东西,教我怎么做人,怎么讨老板喜欢、讨同事喜欢、讨男人喜欢,怎样爬得快,怎样超过竞争对手……。”    
    我笑:“段大小姐,你已经很会做人了,谁也教不了你。对不起,我要走了。”我转身开门,那种锁我没见过,一下没打开。她在后面抱住了我,乳房似乎还故意在我背上摩擦,“我的朋友很晚才回,不要紧的。”    
    “可我的女朋友很早就回去了,她要紧啊。”两只手好紧,我没挣开。    
    “这有什么呀,何必装。你要不是看我漂亮,会帮我吗?我要报答你,听你的话。”她的呼吸更急促了,在我的胸前乱摸起来。    
    当初愿意帮她,也部分是因为她的长相让我有点好感,但我绝没想过要跟她上床。我开了门,把她甩到一边,疾步下楼。在小区门口,我发了半天的呆,抬头看星。    
    我咬咬牙,打了她的手机:“对不起,你工作的事,别指望了。”我又跟沈蓦通了气,对他表示歉意。    
    回去后,面无表情,也不想说话。打开许久不看的电视,拿遥控器乱按一通。好几个台都在放爱情戏。夜吹嚼着爆米花坐我身边,又夺走遥控器,“不要乱调啦,就看这个,听说不错,里面有几个大牌。”这个就这个吧,我的眼神还不定搁哪儿哩。    
    很多时候,夜吹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不懂得她。但在面上,她现在还能敷衍过去;我又何必较真,不如礼尚往来地也多给她一些笑脸,反正又不用花钱。扩大了说,又有几对人不是凑合着过。    
    插播广告时,夜吹起身去房里。我又换了一个台,依然是谈情说爱。“你知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很爱你呀……。”“给他一次机会吧……。”“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怎么耳朵感觉起茧,原来差不多都是刚才那个戏里的台词。我又换了个台,留神一听,差不离还是这一套。好吧,再换,可还是这些杂碎。    
    无聊。起身去卫生间撒尿,刚好听见楼上的马桶也正在冲水。我到阳台上换气,对面的窗口刚好也探出一个脑袋。我打了一个喷嚏,不远处也传来类似的一声闷响。    
    心灰。所有的人,所有的言行,都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谁也活不出新意。这地球,每晚上至少有几亿根阴茎在射精吧,大家伙玩的也都是那么几个动作。要是有一个超级大操场,能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就好了,然后我会朝着大喇叭喊道,1,2,3,开始操,于是所有的人都蠕动起来。肉的海洋,精的海洋。多么生动活泼,多么欣欣向荣,多么意趣盎然,人呵,杰作。    
    这一幕,壮观是壮观,但我还是不要看。文明,虽然只是一层纱,但终究有一层纱。    
    圣人说了,人都有羞耻心。但我懂得了,羞耻心也是一种自私。但我还得有这点自私。    
    操场当然有,地球就是一个大操场。    
    所有的人都是俗人,所有的事都是俗事。日光之下,无一例外。    
    怕再提到“恋爱”这两个字我就要掉泪,一说起“生活”我势必会脸红。    
    刘姬汉何以才能成为刘姬汉?我到现在还不敢说自己曾活过,在活着。    
    下了几场雨后,气象意义上的秋天已经来了。没有看电视,报纸上这么写着,不想知道也知道了。秋一来,冬也不远了,这么着我又是一年。这么着是怎么着,说不清。    
    反正就这么着。    
    梅夜吹去了法国一趟,回到上海的地面后,薪水升到半空,也更多地闪烁在交际场合。我的经济状况也不差,要是收拾得精神一点,一起上市展销,肯定不会给她丢脸。    
    可我不太愿意出去交际,逢迎,赴宴。也不添什么衣服,总是那几套轮着穿。夜吹给我买的毛衣袖子长了些,但我也懒得买新的了,非要出门时,为了避免长袖善舞的德行,总是把手叉在口袋里,以十足的自卫的形象行进在地面上。裤子的拉链也经常忘记拉上,春意盎然的样子,一派对外开放的大好形势。    
    听说柔砥又开始写小说了,但我没去探听虚实。和他我也不愿走得太近,虽然至今还认为他是一个人味较浓的兄台。我愈来愈觉得自己游离了旧圈子,但他那里也成不了我的新归宿。我希望自己不要沾他的仙气,进化得太好,而能保留一些猥琐、蛮气和兽性。四周都在挤压,没有一些力量,我的呼吸心跳都会成为问题。    
    没事我其实也常出门。大多是晚上,很深的夜,我一个人。我的步子很疾,直视前方,过街,过桥,过河,迎着风,背着雨。仿佛在证明心境,寻找什么,等待邂逅。让脑子使劲运转,自己也并不很了然。有时心里也会闪过一丝凄然,怕最终什么都证明不了,找不到,    
    等不来。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全球,持这种走法的只有我一人。好吧,只我一个也可以的,怎么活都是这一生。    
    我渐渐爱上了这种单调的运动,每都走一程,我就好像多一点得意,多一份和白天抗衡的力。把这些得意捧在手心,积攒下来,能换得一个什么,我还不很清楚。姑且先这样走着,明天的事等天亮再议,自己跟自己。    
    别人的笑容,我觉得没劲;别人的眼泪,我也甚感无聊。其实,我也想笑,想哭,让自己自在,多彩;但我又很武断,粗暴,觉得别人的那些都不是心底里流露出来的,我要掺合进去,就是蠢不可及。我只有退而求其次,跟自己应和。    
    尽管觉得目下所有的行业都是娱乐业,整个地球是一个大的娱乐圈,我也免不了还是要上下班,办公差,移动在上海的大街小巷。经常能碰到乞丐,虽然未必布施,但我决无憎恶,说句肉麻的话,甚至有点同情。一不留神,我也可能变成他们中的一员。凡主人也容易变成奴隶,破棉袄里包着的也很可能是从前的阔人。    
    我是吃过一点苦头的,同时看到有很多的人更绝望,在挣扎。但我也知道,如果我不保持自私,给别人太多同情,则我自己精神上的挂碍必定更多,要让自己不快乐。我不敢对别人的心理发皮相之论,但就我自己而言,的确感觉,少些心肝,能多换得些小欢喜。    
    这世间,总有一些高明的人,是要骑在别人头上到处招摇着他才觉得快活;同时又不乏另一类低能者,喜欢对别人作仰视崇拜,否则就会感到空虚。即使真有一天,所有的人都能免于冻馁,平等仍不可得。因为总还是有一些人,要挖空心思,制造出各种头衔、称号、标签,用这些稀缺资源,把人和人区别开来,让人和人产生敌视。在文明的假面下,有着看不见野蛮的野蛮,闻不见血腥的血腥。    
    我愿意自己这样——    
    既不小瞧任何人,也不高看任何人。既能藐视整个地球,也能感动于一滴水。好就是坏,丑就是美,人并没什么两样,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人可能有的全部的特质。几乎所有的社会差别,都是无中生有的一堆标签,都是鸡零狗碎的一场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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