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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冷香(第二部)-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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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做声,软底的鞋子踩在一地的落花秋叶上,有种淡淡的忧愁,却又觉得很畅快。
尽早也是要零落成泥碾作尘的,过程如何其实已经不重要,反正结果都一样。
以前宁莞和苏教主怎么样,我一点儿也不关心,重要的是,我现在平静愉快的生活著,这就好了。
随便找个话题:";苏教主成家了吧?";
他摇摇头。
我笑笑:";嗯,虽然话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过,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女谁得见?生个小霸王小恶女,替他们作牛作马,太不划算。";想起皇帝的大公主,那个小姑娘不知道现在怎么样:";自己的人生,还是自己规划好。";
他忽然说:";你想成家了么?";
我愣了一下:";现在……不太想这事儿。过几年吧,等我功夫练成了,身体长高长大些。现在去讨老婆,一定只能娶到黄毛丫头,任啥不懂的,没什么意思。";
其实,娶妻,是没想过。
不知道,皇宫那段经历,是不是改变了我的性取向,又或者,已经沧桑了我的心境。
看到花样年纪的少女,听那清脆的笑声语声,只觉得心情静好,却没有兴奋期待雀跃恋慕。
也许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人过了。趁年轻时攒些钱,老了买个小院,晒晒太阳喝喝茶,和其他的老头谈谈古今。
";苏教主老家住在什么地方?";我问完了又失笑:";啊,不好意思,不过以前的事我都不知道。";
他说了个地名,我不太知道。
岛子很小,说了这么两句话,已经转了一圈了。
他步履翩然,衣饰华美,一看就知道是人上之人。
那样的生活,我不是没有经历过,精致,可是不真实。
小僮幽蓝在一边唤:";教主,公子,请用饭吧。";
饭菜很简单,但是很美味。不知道是两个小僮里的哪一个人做的。苏远生吃的很少。我知道练内家功夫越精湛的,越不重口腹之欲。和那种外家横练的硬功夫不一样,那样的人饭量是很大的。碗碟都是细瓷的,我也没吃多少,似乎练完功食欲并不强。
那个小僮拿出个玉白的长颈瓶子:";公子,喝一杯酒吧。";没等我说我好不好,就往杯里倒出一杯来。
我笑笑:";我不大喝酒的。";
那小僮笑:";天气阴寒,喝些驱寒气,我们岛上御寒的东西不多,也就这酒好些。";
我点点头,把那杯酒端起来喝了。
味道很淡薄,有一点酒香,并不难喝。
有一点热热的感觉。
饭撤下去,茶端上来。
喝完茶,继续练功。
觉得身体暖洋洋的很舒服,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外面有沙沙的声音,大约是又下雨了。
隔著一层阴霾的雨雾,看到苏远生站在院墙旁边的一棵树下,似乎是在想事情,一动不动的。
雨声紧起来。
我想了想,把自己那把伞拿著,撑起来向那边走。
他听到我的动静了,慢慢转过头来。玉石一样的肌肤上有一屋潮湿,我把伞举高一点,罩住他:";武功练好了是不是就不怕雨了?";我笑笑:";我也真想早点练到寒暑不惧不过,衣服湿了总是麻烦。最近是连阴天,不好晾晒呢。";
他没说话,似乎还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中。
我在心里叹息。
唉,笨蛋宁莞,这种美人只可远观,近看就寒意森森,摸上去铁定冻伤手。
我把伞递到他面前,他并不接。
";你有心事?";我试探著问。
他不答话。
真无趣。
对话都进行不了,真把这样一个美人抱回家,也够闷的。
爱人过日子,得交流沟通,再漂亮的情人,只能供在桌上看,那和一张画也没区别。
我摇摇头:";不想说算了。伞不要的话也随便你。不过,雨越下越大了,你要想事情,进屋去想吧。";
他忽然说:";这样的雨,淋一夜,会冷吧?";
我奇怪:";会吧?身上湿透了风再吹著,肯定冷的。";
他点点头,忽然就转身走开,我打著伞看他一直走进廊下,转过弯不见了。
真奇怪。
好在喜欢他的是宁莞,不是我章竟。我才没那闲心和他玩什么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游戏呢。
不过下雨天在外面打伞,是挺有意思的。
天还没有黑透,我站在外头一时不想进去。细雨刷刷的落在伞面上。
忽然听到里头有人唱歌的声音。
那个声音很特别,我绝不会听错!
居然是苏远生。
";少年爱花开,月高柳影还。画堂烛影摇,玉人移步来……";
很象江南渔乡的调子,但是词要雅的多。
关键不是这个啊。
关键是,苏教主那个成天不说一句话的人,怎么会唱歌?
还有叮叮咚咚的琴声。
我站在雨地里发呆。
我不是练功练糊涂了吧?怎么会幻听呢!
苏远生怎么会唱歌?
这个人明明,明明就是……
可是,现在正在唱歌的,是他的声音没错呀。
清泠泠的声音,像是冰下流泉,调子很好听,咬字也准,就是……歌里有股很怪的味道。
这歌子明明应该是情窦初开的少年才会唱……苏教主都一把年纪了呢!
忽然琴声歌声一起停歇,如来时一般突然。
我愣在那里。
是幻听?
还是苏教主他发了疯?
你能想像一个高贵清冷的冰块教主唱少年的情歌吗?
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冷香八十七
晚上我一个人吃的饭,喝了一杯和中午一样的酒。苏远生没露面。
晚上刚睡倒,床褥的确不够暖,不过也不觉得难捱。
听外面雨声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尽欢现在在干嘛?姚钧走到哪里了?他不大喜欢我和陌生人打交道,尤其那次对苏远生那样戒备。回去后会被他大骂一顿吧?
嘴角慢慢弯起来。
有人可以牵挂,真好。
有负担,有责任,才有存在感。
想一想以前在那个皇宫里,象片无根的浮萍,不知道一阵大浪卷下,下一刻会在何处安身。
那时候拼命了的对明宇好,那种无法说出口的孤寂和惶恐,也是很大的催化剂。在这里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和价值,最初的几个月是很可怕的。
后来……渐渐不那么怕了,可是对明宇……却再也收不回来了。
明宇现在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啊,不去想,不想了。
说过了,以后不再去想的。
翻个身正想睡,忽然那小僮幽蓝敲门:";公子,你睡下了么?";
我翻身坐起来:";没有。怎么了?";
他松口气:";教主像是喝醉了,叫公子的名字。公子……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我想了想,喝醉酒的人不可理喻……
算了,还是看看去。
拉过衣服披上,我下地穿鞋:";就来。";
";有劳公子。";
我套上鞋,步子迈的很大。
苏远生伏在桌上,并没有我预想的那么糟糕。酒气不算重,声音很低,在小声念叨什么。不是让人害怕的那种撒酒疯。
两个小僮不敢近他身,我凑过去,弯下腰:";苏教主?天不早了,歇了吧。";
他眼庞酡红,眼睛眯著,隐隐可见一线水光:";莞儿?";
我愣了下,和声说道:";我是章竟,宁莞不在了。";
他唔了一声,样子竟然极堪怜软弱:";在啊……";
我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味道,很复杂:";苏教主,我是章竟。宁莞已经过世很久了。";
他慢慢支著头坐直身体,眼睛眨了几下,那种淡定的神气又回来了:";是么……失礼了,对不住。";
我心里有一块地方慢慢变的柔软起来,说道";不要紧。下雨天容易让人想起过去的事情。";
他点了点头,我站起来:";天不早了,您早些歇下吧。";
第二天起来,照常练功,没有什么异样。苏教主再没什么失常之举,很平常的一天。
不要别人来说,也不要怎么验证,我已经可以发觉自己的身体在发生变化。
并不是已经长高或是改变了。
是内部的,那种充盈的,让人觉得神清气爽的感觉,整整一天都觉得精力充沛,平静而愉快。
练内功还真不错,不象外功似的要拉筋压腿打拳吃苦。
其实我知道,是这个身体本来就有根基。
有天收功,他另取了一本小册子给我:";上面录有溅玉,无情……还有我自己悟出来的一部分断爱的心法。暗宫并没有这个藏本,苏家也没有,兴许是已经失落了。你若有兴致,便接著再练练,要是不喜欢,就收著吧。";
我很奇怪,翻开来看,前面半册字迹却是极眼熟的。
";这是?";
苏远生淡淡地说:";是从前……宁莞偷偷看了,硬记下来,又笔录了给我。无情是我另加上的。断爱……或许能练,或许不对路想错了方向……也算是,物归原主吧。";
我翻了一翻:";苏教主。";我诚恳地说:";和你说句老实话,我这个人没什么雄心大志,能太太平平生活度日就好。这些江湖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懂。这本秘笈如果象你说的那么珍贵,我如果留在身边,怀璧其罪,旁人来争来抢,岂不是你的一番好意反而害了我了?其实宁莞早就不在了,我是章竟。这册书,不应该给我。你要真的不想留著,或是,想心里平安,把它烧掉也可以。";
他有些怅然,虽然只是浅淡的一瞬间,那种略有些人性化的表情就消失了:";好吧。";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脱口问道:";苏教主,你知道什么人叫行之么?这人文采非凡,出过诗集的。";
他看我一眼:";明宇,明行之,你问的是他么?公子如玉,大约除了他别人当不起这四个字了。";
我怔在那里,然后有些木然的问:";他……会武功么?";
苏远生面无表情:";怎么能不会?前天尤烈说过之后,我遣人查了一查,明宇就是暗宫真正的继承人。前任宫主年前去世,明宇已经正式接任了。";
我觉得耳边静的很,苏远生将册子放在身边,两手轻轻按上我的前心:";束心,静气。";
我心中一凛,依言闭上眼睛,驱除杂念。
";放松身体,不要运气抗拒……";他的声音淡而清远:";顺利的话,今天就可以让你流花功练至大成。";
我慢慢的沉淀下心绪。
明宇……行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已经与我没有关系了。
一股微凉的真力从背心透入,沿著经脉行遍全身。
我放松了身体,闭上眼,什么也不去想。
冷香八十八
好象半边身子浸在水里,另半边置于炉中。一半寒意凛凛,一半烫得象要化掉。
身体好象失去了重量,在虚空中飘浮,听不到声音,看不见东西,闻不到气味……一时又好象是灌满了铅末,直直的向下坠,手脚都没有力气,找不到依托,抓不住一线希望。
我怎么了?
混混噩噩间,往事破碎杂乱的闪光如一场浮光掠影的梦境。
惶恐的开始,明宇的冷淡……冷宫里无声的黑暗和阴寒,想抓住些什么,想证明自己活著并存在著……后来,和明宇渐渐熟悉,相依为命的时光……
全是,假的呵……
自己一直紧抓著不放,以为可以安心依恃的一段过往。
原来没有一点是真的。
冷……感觉不到什么地方在冷,可是那种感觉紧紧包上来,无处不在。
我象一个认真的,拼命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建设自己的沙堡。可是沙堡是没有根基的,建在一片潮来潮往的沙滩上。我以为自己建成了一座城堡,拥有了一个可以躲风避雨的小巢。可是一个浪头涌上来,沙堡化为乌有。
原来沙还是沙。
我还是一个飘泊无根的游子。
寒冷的感觉慢慢褪去,身体又热起来,象是泡在一池深水里,随著水温变化而变化,上摸不到天,下挨不到地。
空虚的,飘摇的感觉,让我觉得无以名状的恐惧。
忽然不知道哪里有一声清脆的响声,远远的,微弱的,却象春雷一样惊醒蛰伏的意识。
眼皮似乎压上了石头,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
一线天光耀的我睁不开眼,身体软的象是抽去了所有的骨头,别说动,就是这么一动也不动的趴著,也觉得虚软脱力。
眼珠无力的转动,看到苏远生慢慢的下榻,理了理衣袍,动作缓慢而从容。
";苏……";
声音一出口吓了自己一大跳。
怎么回事?我的声音怎么是这样?
哑的象是破风箱一样,比原来低了很多。
";好了。";他说:";只是你所有的真力方才都被我导引去冲穴扩脉,现在的虚脱是正常的。再睡一夜,明天你就好了。";
我试著动动手指头,很困难。
";流花功、已经练成了么?";
是我的声音没错,比原来哑了很多,终于有点成年的人的感觉了。不过……可能是虚脱的缘故,听起来气若游丝,在空旷的石室里,有点奇异的感觉。
搔得耳朵里有些痒痒的。
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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