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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江山記-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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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唇在热浪翻滚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湿润清凉。顺着我的唇角一直磨蹭寻觅,向上直到我地眼角。

“我没有想到我盼了二十年。品尝到珞儿的吻却是咸的。”他暗哑着嗓子微微颤抖,“珞儿,我不想放你走。”

“就像曾经地那样?”我苦笑,“这一次,我不会再落入你的招降陷阱。你还是好好跟你地孟惜王妃过日子吧。也许她一过门。就是皇后了。而你,你会是个好皇帝的,是不是?”

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我。

空气集结成的热浪撩拨着布幔,令它们膨胀成一个个柔软的鼓包。我的汗水是凉地,手心潮湿,仍用尽定力毫不躲避地看着他。

年轻的静王终于把镜揣到了自己身上,然后侧身一跃,跳下车。朝我伸上一只手:“跟我来。”

我们从文昭阁落回西暖阁。

室内一个人也没有。我说:“他一定在暗道里,这已经是下午,那儿倒是比外头凉快多了。”

静王看着并不算凌乱的龙床。皱起眉,伸手翻起褥垫。然后去侧边开启横杆。活板门打开了。静王撩起下摆准备下去,我赶紧阻止他:“你一会还要见皇帝么?”

“要见。他还没醒。我要再等等。”他回答。

“那你就不要下去了,下面很脏,衣服弄得太脏,会招人怀疑。”我拉开他放在活板门上的手。

他想了想,没有跟我争。

我径自缓缓自活板门爬下,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片漆黑的暗道里。我顺着记忆的方向,往来的方位摸索前进。暗道的石砖很凉,坚硬,我的呼吸随着周围温度地变化逐渐深重起来。所视黑无一物,像是得了某种解脱,眼眶之内忽然湿热。

“偃师?”我的声音在暗道里显得那么单薄。一瞬间,我心底里似乎有什么人说了一句:希望他不在这里……

然而下一秒,我听见了不远处衣服索的声音,偃师懒洋洋地话飘了过来:“去了这么久。”

“嗯……”我慢慢走过去。

他沉默了一会,说:“你哭了。”

“没什么。”我想轻描淡写,可声音却是哽咽。

“我告诉过你的,”他地语气似是柔和,“这里是不一样地世界。他,有另一个人生要走。”

“我十分明白。”我吸了吸鼻子,回答。“你要走吗?”他问。

轮到我沉默了。

“熄灭了火把在这等你,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我不喜欢看女人哭。”他与我应该是近在咫尺,可这样,互相也仍难以辨别。

“我要回家了。”我说,“都看到了,没什么事情了。”

“你确定么?”偃小丫最后发问。我点点头,立刻想到他看不见我,便说:“是。我们上去吧。”

回到西暖阁,偃师对静王点点头,话也懒得说一句般,要了镜过来调好,然后拿到我面前:“振动最剧烈时,放开你的手。你应该知道它什么时候剧烈吧?”

“我知道。”我把镜接过来。

“偃师。”静王唤他。偃师假装没听见,故意提高了些嗓门:“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造一个,时不时去看你。”

静王默然不语地看着我。

“你那里地那个镜,不会再出现了。我已经在去你那儿的时候把我手里的镜毁掉,现在他手里的正是你带回家的那一面。从此,到两线合并之前,那边都不再有镜了。”偃师说,“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是这两面镜其实是一面,如果毁掉一个,另一个还能继续存在么?“

“我毁掉的是镜,又不是物质。”偃师失笑地看着我,“上亿年之前一片蕨类叶片上的一颗碳原子,现在也许就在你的鼻尖上。那蕨类早已不在,可是碳原子一直都还在。你明白么?”

“你懂得真多。”我干巴巴地夸赞。

偃师退后一步,对我一揖手:“后会有期,如果后会有期。”

“可是你怎么回……”

“我有办法,不必你挂心。”他给了我一个含义不明的笑容,“我待在暗道里不是乘凉,而是思索。我相信这次不必放血也能做到,因为此处乃是玄冥暗道。”

“什么叫……”“你问题太多了,”他摇着头退后,“不要再问了。”

我住口,低头打开了镜上的绊子。

静王忽然走上前一步,问我:“你回家之后,难道没有看过信箱么?”

我扬扬眉毛,看他。

他目光清明,倒有几分朱由检的神色,缓缓道:“回去记得看看,珞儿。”

我望着他愈发深不可测的眼眸。那眼眸黯然地注视着我。他张开口,又在说着什么:“每一个……”

这个瞬间,光柱已经弯折包裹了我,嘈杂脉冲般声响屏蔽了我,令那最后的一句话,成为了我最终没能听清的诀别。

第四卷 终之卷 第三十一章 约定

我穿着晚明宫廷女乐工的衣裳,回到了家里。没有换回衣服就先打开门到一楼去看信箱。

信箱打开,哗啦啦一堆广告单落下,我在一堆楼盘和治疗x病的单子里翻了半天,找到了一个信封。这是明代的信封,我认得。上面工整刚秀的字迹,我也认得。我打开蜡封,抽出信纸。上面只有两行字院。自今年始,每当十年,相见一次。

大明崇祯八年四月初八。”

一滴水落在“月”字上,于熟宣之上缓缓晕开字迹。见字如面,这是文禾向我提出的郑重的约定。我捏着信纸,却似被从脊柱中抽去了力气,浑身一软,蹲了下去。我抱着双膝,咬着衣袖,不想在这里发出崩溃声音。眼泪滚烫,心脏在胸膛里绞痛。

我离开的那个时候,试图想出一切办法,来阻止自己的遗忘,可是如今,我却希望我能够忘记…………如果我剩下的岁月都要如此度过,我很想忘掉那个人。

楼上一阵脚步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抬眼看到我,吓了一跳。我起身慢慢捉着裙裾上楼,他还一步三回头地看我我把信放在书架里,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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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文禾,我并不打算赴约。你也许想不到这一点。我知道将要与我相见的文禾,是从前的那一个。他在同一段时间里,去往不同的十年约定处,在未来的每一点上等着我,为的是想要让我的日子过得有一个盼头。然而自打我见过了亲王朱由枨,我便已经失去了所有地盼头。

第二天。我父母从老家疲惫地归来。我也歇了两天,开始投简历找单位上班。所有关于崇祯八年的记忆,都封存在我书架的一只木漆盒里。无人知晓。

我去了一间编辑部当英文版面实习编辑,开始朝九晚五。每天早上坐公共汽车去城市地另一边上班。夏天很快就到了。同事们互相熟悉之后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一个爱玩玉地女同事总是夸赞我手腕上的玉镯不是凡品。我摸着沈氏送给我的镯子,笑一笑不作回答。

米广良蜜月回来后,两次约我去吃饭。我知道,是为了米夏。田美忍无可忍地对我说:“话说这个米夏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工作稳定家境相当,还肯留在这里跟你磨蹭,你到底觉得他哪儿不好?你要为了那个姓朱的守一辈子活寡呀?”

夏天,很快又要过去了。

米夏只是每个周五的晚上发给我一条短信,不卑不亢地距离合宜的问候。

我会想,如果我告诉他,我已经有丈夫,他会什么反应?如果我再告诉他。我的丈夫比我大三百多岁,他又会什么反应?我应该郑重而明确地告诉他,我想一个人待着。

于是第三次。我答应跟米夏一起吃饭。

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一次不仅有米广良。还有郑敏浩、田美。以及田美的未婚夫,我们三死党共同的高中同学柴鸿。这样一来。怎么看怎么是三对男女在吃饭,我就无奈了。

米夏见到我,微微一笑算是招呼,没有什么言语。他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男人,可是并不显示自己的聪明。田美看看他,又看看我,撇撇嘴,说:“下周我要去松江,你去不去?”

“我不知道能不能请假,不过你去松江做什么?”我问。

田美清咳了一声,喝口橙汁,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祭奠夏完淳。”

“夏完淳是谁啊?”郑敏浩问。

田美白了他一眼,又看着我,说:“你去不去?”

那个南京城里玩羊骨拐的知书达理地可爱小孩子。那个嘉定城门口,笑着向我挥挥手作别的英武青年。三百多年之后,仍然有人在祭拜他,这出乎我的意料。。炫87book。com书。感到米夏地目光落在我脸上,我故作轻松地回答:“能请假就去。“嗯,带上那颗羊骨拐。”田美垂下眼睛。

“羊骨拐?你们到底说什么呢?”米广良好奇地问。

“广良啊,我问问你们,”田美笑嘻嘻,“你们会不会爱上一个不同时代的人啊?”

“不同时代?所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米广良问。

“我看应该这么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挂。这样才真算不同时代,呵呵。”郑敏浩主动活跃气氛,“那怎么可能?死人有什么可爱地,不过是剩下白纸黑字或者神话谣传。”

“话也不能这么说,”米夏漫不经心地拨拉他碟子里地花生米,“一个人的人格魅力通过他所做地事情来呈现,而我们知道他所做的事情,所以向他的人格魅力投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米夏,还是你明白,哈哈!我就爱着霍嫖姚,此生不渝!”田美拍桌子。

“美美……”柴鸿故意皱起眉头。

“不愧是考古专业的啊。”郑敏浩笑道,“连迷恋也迷恋的是古人啊。”

我轻轻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各位,我家里还有事情,先回去了。”田美看看郑敏浩,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对我点点头。米广良跟柴鸿失望地挽留我:“不能再坐会嘛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郑敏浩安静地坐着,不发一言。米夏用面巾纸擦擦嘴巴起身:“我送你。”

田美立刻撺掇:“是啊,米夏买了新车哦,这样回家快。”

我回身瞪她一眼,想婉言谢绝时候,发现米夏已经快走到饭店门口了。

一路上,我的手指一直在摩挲腕上的玉镯。米夏的车开得稳当,车里的气氛却凝重得很。

“你不用这么不安。”他目视前方。突然轻轻说,“我不会勉强任何人任何事。”

“……对不起。”我不知该说什么。

他却笑了,看了我一眼:“能告诉我。你错在哪儿了吗?”

“我错在……不该去清光院。”我喃喃地说。

“不要为已经过去地事情后悔了,白白增加难过而已。”他淡淡笑。说。

“不。我并不后悔。”我看着两边疾速掠过的街灯连成光线,如同透光魔镜的金色芒栏。“我不应该去地,可是我并不因为做了而后悔。”

虽然这种疼痛已经折磨我到快要失去了现实生活的感觉,每天仿佛都游荡在梦里,可是我仍然不悔遇到他。如果我能忘掉。也许是最好结局。问题是,我能吗?

“为什么每次看到你,都有那么重地心事?”他收敛了笑意,“第一次是在广良婚礼上,你满面笑容实际失魂落魄;第二次是在西山脚下,你像把整座山都扛在自己背上一样不堪重负;今天,你说话不超过十句,笑容半分也没有。我知道我没资格问什么,可是。璎珞,你不能一直就这样,你知道吗?”

“如果一个人跟你约定每十年见一次。你能坚持在死掉以前都按时去见他吗?”我问。

“那要看是什么人。”他回答,“如果是至亲至爱。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我要每年都跟她在一起。而不是去搞什么十年之约。我要看着她变老变无力,而不是每十年去唏嘘一次。人生苦短。不要让时间把自己白白消耗。”

“谢谢你的回答。”我说,“那个,我这里还有一件……”

“璎珞。”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改天再说好吗?”

“改天,我不知道我还有勇气开口。”我说。

他不动声色地把车驶上矮矮的便道停下,转过脸来看着我:“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肯定我对你的吸引力吗?”

“你完全可以有这种自信,”我闻到他衬衫上淡淡地香水味,令我想起文禾身上撒兰香混合云梦香草的味道,“但是我没有。或者说,我没办法接受你。对不起。”

“你没办法接受我,”他目光意味不明,“因为你心里有另外一个男人,那男人的人格魅力令你投降,即便他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

我吓了一跳,说:“你说什么?”

“刚才就觉得田美说话很奇怪,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了。”他忽然间又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真是一个小傻瓜。非常简单的事情,弄那么复杂。”

“米夏,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分辩道。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然后你回答你自己。”他倾过身来,“第一,最关键的问题,他能在你身边么?”

“……”我抿着唇。

“第二,你不是生活在真空里的人,所以你要用来生活的东西是具体的,不能拿承诺和约定当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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