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残明梦-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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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捕风捉影，无中生有，胡说什么王之寀捏造案情，借此向国舅郑国泰勒索过赃银二万两。于是王之寀当即被削籍，并逮捕入狱追此，要他交出赃银八千两，到最后竟被逼死狱中。
紧接着，又对红丸案、移宫案中的主要祸首进行陷害，连已故的东林党魁邹元标、李三才等也都受到削夺的处分。
汪文言自去年夏被黄尊素设计救出之后，冬十二月又因遭阉党御史梁梦龙弹劾，再度被捕入狱。大理寺丞徐大化乘机迎合主子意旨，弹劾杨涟、左光斗“党同伐异，招权纳贿”。
魏忠贤大喜，授意亲信、北镇抚司许显纯借起兴起大狱，企图将赵南星、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二十余人牵扯进去。
这个许显纯为明嘉靖驸马都尉许从诚之孙。天启四年代刘侨掌镇抚司，生性残酷，略晓文墨，是魏忠贤的忠实走狗。他原拟将杨涟等坐以“三案”中的移宫罪。阉党大理寺丞徐大化却更为歹毒，他向魏忠贤献策道：“只坐移宫，则无赃可指。不如坐以纳熊廷弼贿赂罪，封疆之事大，杀掉他们更显名正言顺。”
魏忠贤大喜，便命许显纯逼取汪文言口供。
熊廷弼一案则是缘起于东北大金汗国之事。东北自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各部后，于万历四十四年（1616）在赫图阿拉称可汗，国号大金，年号天命。万历四十六年（1618）萨尔浒一役，大败明辽东经略杨镐。尔后连下沈阳、辽阳七十余城。频频骚扰大明边境，掠夺人蓄财物。为此，朝廷起用熊廷弼为兵部右侍郎辽东经略使。熊廷弼到辽东后，立“三方布置策”，以广宁陆军制敌全力，而以天津、登莱水师分扰辽东半岛，藉此以击败伪金大军。而广宁巡抚王化贞却不听调遣，拥兵自重。熊经略上奏朝庭，魏阉偏袒王化贞，竟矫旨令王化贞不必受熊廷弼节制。结果，天启二年，清兵突起进攻，王化贞十余万兵马全军覆没，他只身逃走。王化贞因魏阉袒护，得以无事，而熊廷弼却承担战败罪名下狱。魏忠贤借此案诬杨涟等人，正是人财两得的恶毒绝伦之策。
理刑会审时，汪文言备受酷刑，拔尽指甲，但坚决不肯乱供。许显纯便心生一计，在汪文言受刑极痛时，用声音模拟高攀龙等数十人姓名，问而打成同党。
镇抚司副理刑吴孟明在一旁见状，激于义愤，推案正色道：“凡是昏绝中所言，不可作为证据，理当再审。”
许显纯只得罢手。
不久后，吴孟明即被诬藏匿亡命罪，发本司拷讯，削职归籍。
至此在场全部为阉党心腹，许显纯得以明目张胆为所欲为。他拍案道：“汪文言，速速从实招来，杨涟可曾私纳熊廷弼贿赂？”
汪文言仰天大呼道：“世上岂有贪赃之杨大洪？”
许显纯大怒，命再施刑，汪文言备受五毒，几度昏死过去，但始终不屈服。
许显纯继续拷问道：“左光斗、魏大中可曾纳熊廷弼贿？”
汪文言本坐在地上，闻听后随即跳起大叫：“以此来诬蔑清廉之士，汪文言宁死不承！”
许显纯无计可施，只得亲自起草汪文言供词，诬告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及太仆寺卿周朝瑞、河南道御史袁化中、陕西副使顾大章等人收受熊廷弼贿赂。其中杨涟坐赃二万，左光斗二万，魏大中三千，周朝瑞一万，袁化中六千，顾大章四万。此外还有赵南星等十五人也连同认坐。
许显纯写毕，走下堂来，笑盈盈地递上供状要汪文言画押。
汪文言本已被打得奄奄一息，见此供状，陡然惊出一身冷汗，瞠目道：“任你肆意妄为，他日定当与你对质！”
许显纯将他手强行拉来，汪文言拼命挣扎，但哪里敌得过体魄健壮的正常人许显纯，终于被强行画了押。
许显纯见此事已成，满心喜欢，转头对副手崔应元道：“汪文言既已招承，活着无用，不如立时弄死。”崔应元点头赞同。
当下，群奸再施酷刑，直至将汪文言活活打死。然后，将他的“供词”呈给天启帝。
三月廿九日，汪文言“案结”，诏捕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六人。其他受牵连的还有赵南星、邹维琏、惠世扬、缪昌期、熊明遇等十五人，均削籍追赃，一时天下震动。
杨涟等六人解到，许显纯都用毒刑拷掠。五日一追比，打得体无完肤，惨叫声不绝。自七月二十四日至九月十五日，六人先后死于许显纯之手，史称东林“前六君子之狱”。
熊廷弼不久也被论死，传首九边。
二
叶宪祖自万历四十七年（1619）中进士后，授广东新会知县。在任间政绩卓著，又平定海盗梁阿德有功，在这一年升调京职为御史，悬缺暂告假回乡。
于是，他得有机会赶来黄竹浦，与削籍在家的儿女亲家黄尊素相见。
双方互道别后情形。黄尊素首先问起京城近况。叶宪祖一听连连摇头道：“时不可为矣。”
黄尊素道：“听说杨大洪、左遗直等皆已为阉党所害。叶兄在京，可知确实吗？”
言罢，双眼紧紧盯着叶宪祖。他真希望叶宪祖会轻轻松松地对他吐出个“不”字来，然后大笑他轻信谣言。
然而一提到此，叶宪祖脸色随即凝重起来。他站了起来，踱到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一语不发。
“快说呀，亲家翁，”黄尊素急切地喊了出来。
缓缓地，叶宪祖转过身来。
黄尊素见他两行清泪已然挂在脸上，不由心下一沉，道：“莫非此言为真？”
叶宪祖见他如此，有些于心不忍，嗫嚅着不肯说。但在他的逼问下，终于还是吐露出了实情，并说：“唉，杨副宪受异刑酷拷，肉绽骨裂，坐赃二万，五日一比，髓血飞溅，死而复苏。那许显纯真是心狠，听说将他头面乱打，齿颊尽脱。数日后尸体出狱，又使人劫去。后来在荒野寻到，已是赤炎蒸暴，蛆蝇填集，止存血衣数片，残骨几根。其他诸人遭遇也大体如此。真是惨啊！”
黄尊素一听，忙问：“此话可否当真？”
叶宪祖道：“亲家，叶某岂是乱咒直臣之人？”
黄尊素大叫一声，往后便倒。
叶宪祖大惊，慌忙上前托住他的身躯叫道：“亲家翁，亲家翁。”一面回头叫道：“宗羲，宗羲，快来！”
黄宗羲正在厢房读书，闻岳父唤他，忙跑出来问道：“岳父大人，何事惊慌？”一见父亲倒在岳父怀里，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帮忙。姚氏夫人在内闻讯，也赶了出来。
众人又是灌姜汤，又是掐人中，手忙脚乱。良久，黄尊素这才缓过气来，当即放声大哭。
姚氏夫人这才知道是杨左遇害之事，叹了口气道：“此事背地里早就传遍了，只是大家都不敢公开议论而已，就他一个人硬是不肯相信。”
叶宪祖道：“此也难怪。一个活生生的人谁料竟会遭奸人所害呢？”接着又连拍自己几个嘴巴道：“我真该死，不该将此事如实相告。”
黄尊素收住泪后，渐渐镇定下来，道：“圣上昏昧，奸贼作乱，可恨可恨。”
当下吩咐摆设，唤来宗羲兄弟，与叶宪祖共同遥祭诸君子阴魂。
黄尊素痛失挚友。几天下来，脸庞瘦了一大圈，眼睑也黑了起来。
黄曰中只得亲自劝导：“人死不得复生，何苦如此？倒不如静待时机，为友人复仇。”
黄尊素毕竟是倔强伟丈夫。听此言，仔细一想，点头称是。自此情绪渐有扭转，饮食起居也渐恢复正常。
不久，叶宪祖托人传话道：“某即将赴京就职，今后不知何时相见。不如让小女与令郎完婚，以了却你我所愿？”
黄尊素推辞道：“奸人磨牙吮血，尊素朝不保夕，恐牵累亲家。此事是否另作他虑或迁延时日？”
叶宪祖发怒道：“亲家将叶某视为何人，宪祖岂是负义之辈？此事早结为妙，否则你我皆不知能于何时相见了。”
黄尊素只得应允。
于是在这年十二月，黄宅上下，一阵吹吹打打，将叶宪祖之女叶宝林由余姚迎娶进门。
叶氏时年十七。她幼承父教，略通经史，善诗文，有诗二帙，诗风清新雅丽。
她的到来，倒让黄宅在悲痛之余，增添了缕缕喜气。
化安山上有一个湖名叫剡湖，附近风景优美。周围林木葱郁，清风送爽，分外惬意。立湖堤上，碧波粼粼，鱼儿跃波，山樵高歌，钓翁垂钩，田园秋色，令人陶醉。
自杨左死后，黄尊素每日闲暇无事，便到湖上散布，排忧解闷，并凭吊死难诸友，有时恸哭，至暮始返。日子一久，闲人们便以为他到湖上去会某人。
这一天，恰逢提督苏杭织造太监李实游四明山，顺路慕名到黄竹浦拜访黄尊素。
这个李实本为明光宗心腹太监，光宗驾崩失势，被指派到苏杭做织造太监。但此人名声不好，为人贪财如命，一到任即大肆搜括，并妄增定额，弄得民间怨声载道。苏州同知杨姜不肯屈从，他便上疏弹劾杨姜，致使他被革职为民。右佥都御史周起元巡抚苏松十府，上章为章姜打抱不平。魏忠贤却置之不理，后来也将周起元革了职。因此黄尊素厌恶他的为人，避而不见。
但一个太监头儿，竟然会去拜访一个素不相识的御史？此事就值得怀疑了。
结果消息一传到苏州，人们便将此事将此事与黄尊素独登剡湖一事联系起来，又联系到东林党中数黄尊素最有智虑，素为魏忠贤辈所忌惮。于是添油加醋，竟说什么黄尊素欲仿效明武宗时杨一清诛杀刘瑾之故事，要李实充当揭发太监张永，并已授以秘计，总有一天会翻局。甚至还有人说黄尊素现在就匿居在苏州城外。
锦衣卫耳目遍天下，不久便为他们所侦知。于是转报魏忠贤处。
魏忠贤虽然害死杨左诸人，但毕竟心虚，闻讯大惊。于是先后派出四批锦衣卫往江浙一带探取行踪，结果一无所获。
工部左侍郎沈演正在湖州府乌程县罢职家居，想借此邀功请赏，于是向魏忠贤告密道：“此事有迹象了。”
魏忠贤信以为真，便派出使者每日往李实家里诘责，并取其印信本去。
李实不自安，不得不告发黄尊素，说他虽家居讲学，但与高攀龙私交甚密。并派司房孙升向在京的李永贞求情，请他设法通融。李永贞建议由他代李实起草疏章，诬告前应天巡抚右佥都御史周起元勾结前左都御史高攀龙、春坊左谕德缪昌期、御史黄尊素、李应升、周宗建贪污受贿。李实为保身家，满口答应。
于是，一场更大的冤狱清算运动展开了。
三
明熹宗天启皇帝整日里只热衷于木工活，哪里肯把个国家大事放在心上？
自明朝中期之后的皇帝大抵如此：武宗正德皇帝迷于玩乐，刘瑾擅权；世宗嘉靖皇帝崇信道术，严嵩专政；神宗万历皇帝疏于临朝，党争激化；南明安宗耽于酒色，马阮误国……
天启帝的木工技艺可称一绝，刨凿斧锯，样样精通。所制造出来的产品，连当时的能工巧匠也自叹不如。所制小木人，精巧绝妙，活灵活现，内监拿到市场上卖，不一会便被抢购一空。尽管制作这些对于他的江山并无半点用处，但他依然废寝忘食，乐此不疲。
他毕竟不像父亲光宗皇帝那样历尽艰辛方得极位，他出生时父亲的皇储地位已经确定了，所以他自幼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也难怪，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人就不大懂得如何珍惜祖宗留下的“产业”的。
然而，奸邪却是很容易装空子的，在你的懵然不懂或似睡似醒间。每当他玩得最高兴的时候，魏忠贤就趁机在旁奏事，要他马上裁决。于是他就不耐烦地说：“朕已知悉，尔辈好为之。”
日子一久，魏忠贤渐渐取得了“好为之”的权力，朝内大大小小事情悉由他代为处理。渐渐地，自内阁、六部到各地督抚，无不编置死党。耳目遍及天下，至于下层窑吏百姓如稍有不满者，即惨遭杀害，甚至剥皮刲舌，其残忍程度可谓罄竹难书。
其门下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等名目。“五虎”为文官，分别是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兵部尚书田吉、工部尚书吴淳夫、左副都御史李夔龙、太常卿倪文焕；“五彪”为武臣，分别是为左都督掌锦衣卫事田尔耕、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东厂理刑官孙云鹤、锦衣卫理刑官杨寰和锦衣卫指挥崔应元。“十狗”为左都御史周应秋、刑部尚书薛贞、兵部右侍郎霍维华、太仆寺少卿曹钦程等十人。“十孩儿”中有给事中李鲁生与御史李蕃、石三畏等。至于“四十孙”则为不入流之爪牙，恐怕连魏贼亦未必能全记得住名字了。
大学士顾秉谦原为昆党首领。投靠魏贼后掌拟旨批答，事事遵徇魏忠贤旨意，时人讥为“门生宰相”。
左都御史周应秋为巴结魏忠贤，以其家厨师善煨猪蹄，每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