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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逐马挥戈-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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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使说:“这个时候,对陛下忠心的人希望博格阿巴特去死,几位王子也要博格阿巴特去死,而那些内心中仍拥护长乐王的人,想保存长乐王,又知陛下能存天下,为了不让长乐王沾染陛下的猜忌,也想让这个少年武夫永远消失,这时若有仇家活动联络,能在王子跟前晓以利害,会怎么样?!”
他按按邓校尉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京城黑市悬赏,其首级高达十万两白银。事到如今,为兄念在季世兄的面子上,只能送你几句话:博格阿巴特乃当世之枭雄,杀了他,有你应得的富贵,杀不了他,被他盯上,将来定死于他手。”
邓校尉在黄龙有个把兄弟姓季,他一下放心,因为有点儿乱,忍不住说:“我和庶子大人不同,杀了他,朝廷会不会降罪?!”
副使摇了摇头,说:“汝手操刀,就不能怎么轻松就怎么杀?!”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二十二节
    草料场的大火放过够不着地,烧光够得着的,一直烧到第二天夜里,才渐渐趋于熄灭,最后只剩下一股一股的狼烟,仍然呛人。
很多士卒已经一天一夜没能合眼,虽然王统领早早下令,为救火的营兵改善伙食,三顿有肉,可等夜色上来,许多人还是冷困交加,加之火炊烟燎,更是喉咙干渴难受,得了冰雪就往喉咙里填,吃得气管痒疼,咳嗽不止。
狄阿鸟心里有愧,救火也救得格外卖力,家都不回。
夜晚火止,楼关之敌趁机入寇,最终抵达十里之外,把三、四座大山外翻的县乡当成战场,处在草料场上,只见烽火连燃,更好似应了勾结外敌的事故。
陈绍武的营兵已忙碌一天一夜,终须停歇。
王统领生怕遇到鏖战,调不出这一支自己打造的精锐,接连传下令,让他们留下几名官兵协助一位善后的长僚,其余的尽快安歇。草料场顷刻间只剩草料场的那些人。一个什长陪着长僚到处走动。丁卒们仍不敢困怠,一见没了外人,接二连三经过一个卒头,敲手争嚷几句,然后到狄阿鸟跟前找话头,问到现在为止没事,究竟还会不会有事?!
那个温吞吞的被撒气者随后也挠着头往狄阿鸟眼跟前去。
狄阿鸟经过乱杂杂一解释,才知道他就是跟王驴儿一块值班,被支开的,忍不住多打量两眼,只见他搭条脏毡围巾,脸又圆又红,走到跟前,像根本没把事情放在心上,不禁感到奇怪。
那卒也朝狄阿鸟瞟两眼,找事儿一样问:“你让都说老赵通敌的?!”
赵过立刻上前,当胸一按,就嚷:“咋的?!”
他是昨夜当班的人,从责任上说更在事头上,现在,大伙都提心吊胆,忐忑不安,他却没事的人儿一样,要不是太卤莽,那就是不简单。狄阿鸟记得王驴儿对他很是不满,而赵良长为了支开他,而打发他去送豆饼,还要自己顶班让他满意,立刻多出一种预感,此人是有点不简单,就慢吞吞地给赵过摆了摆手,说:“哪个老赵?噢,他呀,他,确实通敌,大伙都看到了,王驴儿看得最清楚。”
那卒头说:“王驴儿呢,人呢?!他到哪了?!你让我见一见。”
王驴儿暂时不能指认太多,被陈绍武保护了起来。狄阿鸟却不承认自己知道王驴儿在哪,笑着说:“你问我,我问谁去?!”继而半闭一眼,故意放低声音,问:“姓赵的给你好处了,你为他抱不平?!”
那卒头果然生气,一摆袖子:“去?!给我,我也得要呀。”
旁边有个什长连忙为他证明,说:“良长能给他好处?!他不懂事,不懂事,人倒是个好人,我跟他说说,他心里知道了,就不会再嚷。”说完一转身,紧张地让那人放低声音,连声说:“你疯了不是,老赵的苗头不对,兄弟们都看着呢,你要是再嚷,第一个被砍头不你,还谁?!我们不是在救你,救大伙?!”
那卒头笑笑,歪着头看着狄阿鸟说:“他是谁?!”
狄阿鸟觉得他认为自己是外人,怕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主张让大伙一齐上当,略一沉吟,想到老范比起自己和他更熟一些,回答说:“我是老范先生的学生,跟老范先生一起来。”他刚说完,赵过就替他露了馅,到处喊:“老范,老范,这老家伙呢?”
老范有点儿撑不住,钻北面堆放鞍鞭的小泥棚里,睡了。
那卒头认得老范,没去追究两人刚刚露出的纰漏,说:“你说进来的人,有十好几个,对吧?!那我就问你,老赵要是和外敌勾结,在草料场放几把火,用得着让他们也跑一趟?!别说他,就是我,稍一背人就能放火,想怎么点,怎么点,点了就可以走。”
狄阿鸟想不到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谁也没对自己扯出来的谎怀疑,而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卒子,小小的卒子,貌不惊人,却一上来就抓住问题的关键,大为吃惊。
他心中镇静,外表却照样如常,笑笑说:“这话,你真不该给我说,要说,说给陈校尉,说给王将军,赵良长有没有通敌,我还真是不知道,但别人那有证据,而且事后找他,他是自己跑了的。”
那卒子说:“我怎么能跟上头说,你当我傻呀?!话说出来,事就没完,说不准就是好些人头落地,要我看,赵良长应该是被胁迫的,后来一看,火烧起来,烧这么大,自己难免一死,就自杀了。”
周围几人都陷入深思,有胡须的,伸手摸胡须,没胡须的,抬手挠脑勺。狄阿鸟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心说此人只要再聪明一点儿,在心里问几遍:老赵不可能通敌,这些人要是老赵勾结来的,不烧草料场,来干什么呢?!自己就大大不妙,当然,他也不排除这人心里全想到了,只是没说出来,杀心顿起,试探说:“就没有别的可能了?!”
卒头低头寻思,良久,问:“还有别的可能?!”
狄阿鸟满意地笑了,说:“我看你怪聪明的,让你多想想。”
很快,长僚召集大伙了。大伙连忙站过去,心都提到坎上。长僚却没有再问与案情相关的问题,清点一下人数,说:“场功的事你们也都知道,谁能暂代一下,统计一下场里的损失。”
几个什长都没有吭声。
狄阿鸟看中个人,一看没人吭声,打前头站出来,口中念叨着找:“那个,那谁,你出来,对,你应个数……”
长僚没想到他反客为主,跳出来挑人当官,自后面盯了他的背,连声干笑,说:“那好,由小相公说了算。”
狄阿鸟连忙说:“我只是让他给你毛遂自荐,我说不算,还是你说了算。”
长僚正要答应,后列中响起一个声音:“我现在统计给你们,麦杆,大座一百四十三,烧了四十个半,小座六十六,烧了十一座,换算成担,损失在八千担左右;豆梗四十八座,烧了六座……”这人连珠炮一样,仰脸唱数:“夹道六棚化为灰烬,中有木叉七十九,锈铁楔一袋,三十斤左右,缆绳三百盘……;上谷场有木牛车十七辆,全烧毁,平板车,二十七辆,烧毁十七辆,东槽头,大牲口一十三头,无灾无病的……”
狄阿鸟定眼一看,又是那一个卒头。
他有点儿不敢相信,连忙从捧册小吏手中拿过册薄,借火翻一翻,见损失虽然无凭据,存根却与他唱的不错,于是问:“你叫什么?!”
卒头说:“我叫郁单。”
狄阿鸟被他的名字吓一跳,问:“是叫单于,还是叫于单?!匈人的后代?!”
卒头反唇相讥:“你才是匈人呢。”
狄阿鸟怏怏看一眼自己的人选,只好折中说:“好吧,你先来暂代,等你升官了,再让他来,我去睡觉去。”
长僚又代替王统领说了一番话,说这次赵良长通敌不多惩戒,若有下次,必将严惩,杀头都算轻的。狄阿鸟带着阿过找地方睡,就听到一阵欢呼。两人相视一笑,和老范钻去一起,刚把老范拱醒,外头一阵脚步,只听得外头很多人比着长僚喊:“小相公,上头说了,咱们都没事。”
他哼哼几声,躺下睡觉。
众人却容不得,“哎呀”一声:“这里哪能睡人呀,不能睡,快出来,我们跟您找两间好房。”
狄阿鸟极不想动,老范也跟着劝说:“人家的好意,咱不能不领。”
三人只好先后爬出来,任他们簇拥着走,急着换房睡觉。
刚刚找了妥当的地方,有人抓了起火惊起的鸡,煮得喷香,吵着让他们吃完。狄阿鸟听夜里打仗的动静大,等着天亮了遛战场,收罗点兵、戈、粮食,或活或死的牲口,一看天亮了,咬咬牙,不睡了。赵过也有这样的心思,跟他商量说:“冬天刚开个头,咱家没收入,要过冬,不得出去碰一碰运气么?!”
两个人这就借了两样兵器,两盘绳,一口骡子,一辆平板车,套套,赶了出去。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二十三节
    大地之廓迢迢,似乎在深渊中继续下沉,天地如此之远,更使得枯黄披雪的树影,孤独地伫立,花白的田野寂寞地躺着。隐隐所听到的埙声悠长无仄,清奇得像是旷了百世。
骡车沿着田埂,缓缓轧辙,却始终在两路深深的悲凉下起伏。
刺骨的寒意混杂着残余的杀机,冷让人无所藏匿。
两人坐在骡车上,抱着袖子,暖着似乎是永远也暖不热的手指,稍一翘首,只听得源源不断的北风高一团,低一处,不徐不快地催送,像是九天神女,沉浮于瀚海,悠悠吟哦,怆然低回,最终飘在了的大地上。
夜里的战况激烈,灰色的清晨,可以见到的战场并无边界,田埂上,雪沟中,树林边,远近村落,余烟缭绕,走出三、四里,已能见到一具、两具的尸骨,而那些受了伤的、没死透的,同伴不知道,只能顿踣中冻死,下去翻一翻,都是浑身冰霜,身无长物。战前城里作了防备,双方未分出胜负,还要相互提防,天明一息鼓,军士、百姓尚不敢打扫战场,两人还是捡不少便宜。
两个进村抢掠的胡虏出村时和官兵相遇,误入池塘被射死,一人的马可能跑了,也可能被官兵俘获,带走,另一人却留下一匹死马、一匹备用马。两人碰到时,那匹备用马已经拖着几个大包,挣出池塘头,因为缰绳拴在死马身上,那马只能在池塘头哀鸣。两人暂且不管死马往主战场去,到了,附近的百姓们也已经结队出来,到战场上刨食,但他们还是慢了两人一步。
两匹还能走的伤马自然跑不掉,赵过逆风一走,又套回一匹空鞍的战马。两人大为满意,觉得捡再多带不走也不行,就胡乱一收罗,往平板车上拽死马。两人用绳子缆过马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拖到车上,刚刚喘口气,忽然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挣扎两下,坐了起来,不由停下手里的活,怔怔看去。
那人几次尝试,才抓住一只牛叉,拄着站住脚。他从血光和眩晕中回神,看到眼前站着两人,猛然间警觉,歪歪举起钢叉。战场上伤者不比死者少,战胜方经过及时救治,足可以挽回八分之一的人员伤亡,但现在已是滴水成冰,重伤者体温下降快,不出半时辰就足以冻僵,两人这一路,碰到一个、两个有余气的,也是进气多,出气少,适逢这样一个爬起来的,还全是敌意,都有点儿无处下手。
赵过顺手操了一把单刀,喝道:“咦,他还来找死。”
那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向前一个趔趄,头重脚轻地刺去。赵过胸前挽刀一格,侧身放他刺空,上前一个箭步,卡住他的喉咙,把他摁倒,单膝抵结实他的身躯,让他不能挣扎。那人也已经放弃挣扎,躺在那里,不断地喘气。
赵过慢慢举起刀,正要一刀下去,结果他的性命,狄阿鸟开了口:“阿过。好歹也是个人,不要弄死,回头交给官府算了。”
赵过还是把刀刺了下去,不是刺人,而是钉到一旁的地上。
那人眼前寒光一闪,不由闭上眼睛,惨叫一声,良久,感到脸上多了一只有力的手掌,强行把捏开自己木掉的牙关,这才知道自己还活在人世。
赵过左右拨弄两下,感到狄阿鸟到了跟前,连忙说:“这牲口的牙口不轻呀。”
狄阿鸟递一只手给他,把他拽起来,说:“我们给官府,又不是自己养。”说完,又俯身问那人:“伤哪了?!”
那人正在回神,被赵过用脚勾过脸颊的胡须,踩到厚袍的衣领上,迫得胆怯,才说了沙哑一句:“腰。”
狄阿鸟翻他一把,见浓血已让伤口袍子粘到一起,无需处理,就把剥来的衣物填到死马腹部,让他坐到上头,前后再束几道绳。
东方绚日正灿,好似播了万丈光芒。
远方一条骨瘦如柴的野狗正在尸首上刨食,近处几个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人,在尸体上拔找,有的人注意到两人满载收获;有的站在一旁,目光炙热恶毒,有的不怀好意地黑唬:“你们哪个屯的?!到俺这地界上来捡便宜?!看一会儿,俺的人知道,不把你们撂在这儿。”
狄阿鸟看这些人并没上来硬拦,也不让赵过理会,只管赶过车走。
刚走不远,十好几人顺条沟路往前跑,一个后生站在前面的田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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