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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关仁山风暴潮-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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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把改革开放当作主要动力的省委潘书记,也再次来到北龙考察,每到一地谈的都是经济,处处都留下了他新鲜的思考。北龙市委市政府也召开了学习动员大会,赵振涛和高焕章心潮澎湃,一连多少天胸中都奔涌着热浪。仅仅两个月之隔,银行财神爷的脸上就判若两人,赵振涛在新的银行协调会上,一次就筹备了上亿元的资金。他还拆东墙补西墙,跑部进厅找资金。他拽上高焕章到了北京,找到交通部退休的老副部长马天水,搭桥引线,从那里争取了六千万元的长期贷款,使得北龙港建设走出困境。北龙港凤凰开发区正式启动了:停下一年的北龙港工程全面恢复,北龙三万五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刮起了开发的风暴潮。
 
 

 



    
《风暴潮》关仁山 

  
  第八章 
这么晚了,孙艳萍找上门来干什么?赵振涛接到孙艳萍打来的电话,已是夜里十一点钟。赵振涛刚刚从北京开完北龙招商项目发布会回来,很想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他想把见她的时间推到明天或者后天,可她决不答应,好像她不见他就不活了。有一些日子了,他没有见到孙艳萍了。不是这个女人不想见他,而是她几乎摸不到他的踪影,这个家他也很长时间没有住进来了。男男就要考试了,她将转学到北龙,没有几个月就要搬过来了,他想让人给女儿收拾出一个漂亮的房间。
赵振涛迟疑了一下,孙艳萍如果常常出没这个地方,会对男男的心理产生不好的影响。他要孙艳萍把车开过来,他跟她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原来孙艳萍打电话时就在门口,赵振涛穿上风衣走出来,看看四周没有人,便钻进了她的汽车。
黑暗里,孙艳萍说:“大市长,往哪开?”赵振涛被她问住了,他在电话里随意说去另外一个地方,实际是没有目标的。孙艳萍轻轻地笑了一下:“还是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赵振涛有些担心地问她是什么地方?孙艳萍笑着说肯定是你满意的地方,瞧把你吓的。赵振涛挥了挥手,意思是随你去吧。
孙艳萍果然把他带到了一个十分安全幽静的地方,赵振涛知道这是北龙有名的昌泰花园别墅。别墅分三层有五百平米,设施很豪华:墙壁是檀木的,地板是国外进口材料,特别是待客室的豪华落地灯,灯光像流泉瀑布一样泄在纯毛地毯上。
赵振涛问:“这是谁的房子?”
孙艳萍平静地说:“我的房子呀!你市长没有吧?”赵振涛马上想起雷娟说过,孙艳萍的丈夫李广汉就是在别墅里被抓的。
孙艳萍给赵振涛倒了一杯洋酒,递过来,就坐在了赵振涛身边的黄色真皮沙发上。赵振涛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儿,看见了她没有戴乳罩的胸脯依然很挺,还看见她脸上抹了很厚的化妆品,遮住了脸上的那些细细的纹路,却遮不住她内心的煎熬。赵振涛说:“这就是你经常约我来看的别墅?你的财产?真是阔啊!”
孙艳萍沮丧地说:“你夸我还是损我呢?唉,这个世界人人都有值得骄傲的地方,惟独我没有,只能拿这个房子来满足满足虚荣心!”
赵振涛抿了一口洋酒说:“你别得便宜卖乖呀。咱老蟹湾的人都算上,趁这么一所别墅的恐怕只有你孙艳萍了吧?你就知足了吧!”
孙艳萍眼底慢慢浸出红来,眼睛像是要把他收进去:“我知足,咋不知足呢?你说这个话,我也要说一句,咱老蟹湾的人都算上,当最大的官的就是你赵振涛了吧?”
赵振涛苦笑着说:“快别提啦,当多大官受多大罪。这一冬天,忙得我脚后跟打脑勺子!北龙港工程,铁路工程,有钱还行,到处求人找钱!你说我这市长当得容易吗?”
孙艳萍嗔怪地说:“你别跟我诉苦,今天晚上找你,是想让你听听我孙艳萍的苦。”说着她就流泪了。
赵振涛觉得这个女人极聪明,神经网络像新做的蛛网那样敏锐。也许是她的聪明耽误了她。女人就是这样,猫一会儿狗一会儿,永远叫你吃不透。过去的孙艳萍总是趾高气扬的,他希望看到她服服帖帖的样子,希望看到她胆怯的眼泪。
孙艳萍伤感地说:“振涛,你别把我看成坏女人好吗?”
赵振涛说:“这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其实在我们分手的时候,我也没认为你坏。只是我不能接受你了,因为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已让你自己在生命的路上走丢啦!”
孙艳萍的睫毛垂下去了:“任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生气的,因为你放弃休息时间来陪我。女人是水,水一泛滥就成灾啦。现在我终于弄明白了,是生活弄脏了我!是他弄脏了我!”
赵振涛知道她说的他是指原来的公社书记马印奎。他后来听说,是马印奎把她介绍给了李广汉,李广汉并不是爱她,是因为当上副县长的马印奎能把他由一个县城自行车零件厂的工人提拔上来,孙艳萍只是他们的一个交易。就是在省城,他也常听到孙艳萍和葛老太太发家的消息,孙艳萍与她的母亲葛老太太一样,是带着畸形心理走进商场的。他常听她说一句话,女人一旦不要脸啦,是能挣大钱的。赵振涛安慰她说:“艳萍,你晚上找我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吗?”
孙艳萍火辣辣的目光望着他:“你着急啦?今天晚上你就别指望睡了。过去我在村路上救过你,今天在我生死攸关的时候,你就救我一口吧!”
赵振涛一愣:“有这么严重吗?”
孙艳萍哭泣着说:“怎么不严重?今天,我与李广汉那个狗杂种离啦!离婚!”
赵振涛吸了一口气:“为什么?他出事的当口,你和你娘拚命找人去救他,他可出来啦,却——”
孙艳萍摇了摇头说:“其实,这是早早晚晚的事情。我们闹了几回啦!夫妻应该是同舟共济。同床异梦了,谈何同舟共济?拼了命救他,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他出了大事,我和娘的公司就完啦。我恨李广汉,所以我一点都不怪你。”
赵振涛说:“你怪我什么呢?”
孙艳萍笑笑说:“那天中午,我和娘跟你吃饭,雷娟的人跟踪,把姓李的露出去啦!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我都知道。你不愿插手他的事,我理解。其实,李广汉还是个义气人,我一直想帮他做点什么,因为我们的生意,他有功劳。这回我与他扯平啦!”
赵振涛说:“你都把我说糊涂啦。”
孙艳萍的轻柔,使赵振涛不愿往深处想,他恍如在梦里。孙艳萍继续说:“你是装糊涂!装就装吧,这年头谁不装呢?忘记就忘记吧,这年头谁不健忘呢?可我不想跟你装下去,自从你来北龙,我怎么也丢不下你。到了中年,我才知道这辈子就爱过一个人,还让我自己给毁掉啦!你讨厌我,躲着我,我理解。其实我不去找你,也是怕自己毁了你的前程。”
赵振涛说:“你就觉得我完全忘记你了吗?其实我也很孤独!”
孙艳萍死死咬住嘴唇,流着眼泪说:“你不孤独,你才不孤独呢!你是市长,每天前呼后拥,山珍海味。你们男人对权力的欲望远远超过对女色。你回避着关于我的任何事情!你居高临下幸灾乐祸地看我的热闹!你的义父赵老爷子跟我们过不去,还有情可言,你赵振涛就不能原谅!”她的哭声被什么东西压抑着,变得哑哑的。
女人一哭,赵振涛就有些慌,他苦笑着:“今晚上,两头的话都让你说啦。你再这样,我可走啦!”他说着起身要走。
孙艳萍急忙擦干眼泪,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大冲动啦!今天我脑子很乱,说出去心里就好受些。你要是不来,说不定我又割腕自杀啦。你别不信,你看看我的胳膊——”她伸出白皙的胳膊。
赵震涛从她的胳膊上看见两道手镯一样的疤痕:“你为什么这样呢?允许我说你一句,就是钱烧的!烧的!”
孙艳萍眼睛亮起来:“好,我就愿意听你狠狠说我两句。人做起了生意就不像个人啦!生意是啥?生意就是贿赂!当官是啥?当官就是受贿。我见得多了。李广汉行贿受贿,为啥处理不动?就是拔根萝卜带片泥,一带就是一大片!雷娟眼下抓谁我都不会吃惊,没有几个像你赵市长这样的傻人啦!”
赵振涛很严肃地说:“我不想听你放毒。像高书记那样的清官,在北龙大有人在。”
孙艳萍瞪着眼说:“谁证明他是清官啦?他脸上带标签吗?就凭他护着盐化柴德发书记那样儿,还有柴书记与卢国营的关系,就——”
赵振涛气恼地说:“孙艳萍,不准你对高书记说三道四!这都是表面现象,谣传!你知道高书记对柴书记的感情吗?你知道高书记对北龙的感情吗?”
孙艳萍怯怯地说:“你别火啊?好了,咱不扯你们官场的事啦。我今天急着找你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赵振涛看看表说:“都两点钟了,你快说吧,我明天还要陪同新加坡维天财团的李克栋总裁到北龙港考察呢。”
孙艳萍瞪大眼睛问:“他考察什么?是不是凤凰开发区?”
赵振涛说:“李克栋总裁要与北龙港全面合作。怎么?你对北龙港也有兴趣?”
孙艳萍说:“我娘让我找你。我的大姨葛玉梅是香港葛氏财团的副总裁,总裁是我的大舅葛瑞高。我大姨来电话说要到北龙来,因为我的介绍,她对北龙港凤凰开发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赵振涛笑着说:“好哇,北龙诚招天下客,欢迎外商投资。到时我们对你这牵线人还有奖励政策呢。”
孙艳萍说:“我不要奖励,只是你别躲着我就行。我可是在帮你这个大市长引资哪!我大姨可要咱这里的优惠政策呀!”
赵振涛很有兴致地说:“北龙市政府刚刚出台了优惠政策:对开发区内开办的生产性外商企业,按百分之二十征收所得税。前两年免征所得税。土地使用权出让金和土地使用金,有以下优惠——”
孙艳萍格格笑了:“瞧你这个工作狂,一谈上工作就来了精神头。你们的政策我可记不住,你给我材料吧。你呀,责任感大强,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你该长长心眼儿啦,得学会挣钱。嫂子在海外用钱吧?男男上学用钱吧?凭你那点工资,能够用?”
赵振涛说:“你说我怎么挣钱?贪污受贿的事,我赵振涛做不来。开公司又不可能,我是市长,哪有市长当经理的?”
孙艳萍认真地说:“真是死脑子,跟你小时候一样。谁让你贪污受贿啦?你在前台,后边有我嘛!我想好了,老娘还在跟李广汉他们掺和,我就想撤出来了。我要单独成立一个公司,地点就设在北龙港凤凰开发区。凤凰,我喜欢这个名字。我不用问,一猜就知道是你起的名字!对吧?”
赵振涛点点头:“你怎么会知道?”
孙艳萍眼睛里有了神采:“你忘了吗,当年我们在六指爷的小泥铺子里,你把我给霸占啦。这个地方原来叫凤凰滩,你肯定是冲着这个名字起的。”
赵振涛摇摇头:“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可没想到你。我是冲着这方土地留给我的记忆。”
孙艳萍说:“你是北龙一支笔,我的公司就等着你批给我一块地,一块廉价的土地。”
赵振涛警觉地说:“不可能,你还是按着标准来吧。你别拉我下水啊!原则问题,是不容商量的!”
孙艳萍阴沉着脸说:“你说我认识你有啥用?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我孙艳萍从你手里得到多少好处了呢!”
赵振涛站起身:“不早啦,送我走吧!记住,以后有好酒想着我来喝,发财的事别指望我来做。还有,男男就要到北龙一中上学来啦,你最好不要到家里找我,有事打电话!”
孙艳萍说:“我记住啦!男男,让我替孟瑶来照顾男男好吗?那年我去省城,你带着她出来吃饭,我很喜欢她的。”
赵振涛说:“不用,我那儿离学校不远,你就忙吧!”
孙艳萍又问:“这么晚了,住这儿好不?我又不会怎么着你!”
赵振涛很坚决地说:“走吧,送我回去!”
赵振涛坐上孙艳萍的汽车行驶在北龙的新华道上。看见夜空下着小雨,看着孙艳萍沮丧的神情,他想:本来是可以给她一个实在的承诺的,以弥补自己与她的过去。但本来可以办的事,对她却不能办了。只要他给她做了,就是权钱交易。他最怕的就是时间和生活来向他索债,欠债总是要还的,但不能用人民交给的权力。孙艳萍这样的女人就像把刀,总要沾点血腥才能了却尘缘。
他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无声地面对着眼前的黑暗。黑暗比光明容易暴露真实,只要你拥有夜的眼睛。如果说腐败的话,刚才自己算不算有腐败的意识呢?但哪个腐败官僚自己时时感到自己是在搞腐败呢?大概是先有意识而后才一点一点滑下去的吧。这个世界会有许多人愿意伴随你荣升,但绝对没有人伴你沉沦。你得警惕啊,赵振涛!他告诫着自己:警惕这个温馨而恐怖的深夜。
湿漉漉的柏油马路,被车灯点缀得空空荡荡。2赵老巩蹲在老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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