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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在疼痛中奔跑-第44章

小说: 在疼痛中奔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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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为买房买车花出去很多个10万元,而在当时,这10万元巨款像一座大山,险些将我压垮。 
桑拿不出一分钱。前面说过,从第一次北京求医开始,他就没拿出过一分钱。 
家里亦没有什么富人,东拼西凑无非几千元,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靠我自己。 
我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穷过。在电视台,虽然工资只有一千多元,但在这座小城已经属于“高薪”。而且,我总时不时地会有些广告或是赞助,一年零零碎碎的下来总比工资还高。所以,我一直薄有积蓄。后来丫丫出生时不顺利,多花出一笔钱,好在数目不大,还能应付,不至于伤筋动骨。我的积蓄还保存有“大半壁江山”。 
就在诊断出丫丫有问题的前夕,我竟然“财源滚滚”,一下子拉到了12万元的赞助。按照电视台的规定,我可以拿到12000元的提成。虽然我一直广告不断,但还从来没有一次性进账万元以上。这笔“巨款”让我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富翁”。我慷慨地请裴裴喝咖啡,吃西餐,给丫丫的奶奶和外婆买皮鞋,买衣服,并准备给自己也添置几款新衣,犒劳一下自己。 
没想到,风云突变,丫丫一下子要花去10万元。而除却上次的花销,我目前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也不过四五万元,那理论上的12000元还并没有进账。我这个“富翁”一下子变成了“负翁”,实在是黑色幽默的玩笑。而且,如果丫丫一年后不能痊愈,这院就得一直住下去,每年都需付出10万元的代价。这钱,从哪儿来? 
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金钱的沉甸甸的压力。尽管父亲病重时,家里也曾被折腾得几乎一贫如洗,但当时年幼,尚没有这份责任感。况且父亲医疗费是全额报销,别的花费毕竟有限。不像如今,这巨大的经济压力如同泰山压顶,几乎要将我压垮。 
没有人可以替我分担。我心急如焚。我恨自己力量为何如此微小,我到哪里去找10万元拯救我的孩子? 
桑的话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带着你的女儿去嫁一个有钱人好了。” 
有钱人?曾经让我鄙薄不已的“脑满肠肥”的代名词,突然间让我看到了一丝光亮。一个念头在脑际萦绕:不管是谁,只要他给我100万元,我就嫁给他! 
100万,买一个女人的身体算不算多? 
很多。 
在这座小城,花几百元便可以到声色场所买笑,每月花几千元便可以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心甘情愿地被金屋藏娇,做一个老头子的“二奶”。 
我,杨芊芊,结过婚,生有孩子,年龄又非二八少女,纵然还有一副貌似青春的外表,可总是沧海桑田,饱经风霜了。 
可是,我对能用一百万把自己“卖”出去深信不疑。不知为何,我身上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让男人为之着迷。这么多年,无论桑看得多么紧,围在我身边殷勤打转,众星捧月的男人从来没有减少过。我坚信只要我开出了价,一定会有人愿意“买单”。 
“士可杀不可辱”,“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士不食嗟来之食”,“粉身碎骨浑不怕,留得清白在人间”,“莲出淤泥而不染,可远观而不可近亵玩焉”,这些从四五岁开始便在父亲的教育下背诵的句子早已烂熟于心。我明白,一个人的尊严和气节是最为宝贵也最有价值的,它可让万两黄金相形见绌,黯然失色。所以,我一直那么看重自己的贞节,我清高孤傲,凛然不可侵犯。 
而如今,我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了钱,想到要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出卖。 
一个母亲,为了拯救自己患病的孩子,不惜委身下嫁,这究竟是高尚还是无耻? 
我被自己古怪的念头吓坏了。我拼命地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会将这个荒唐的念头从嘴里说出。 
好在医院的治疗分阶段进行,一个疗程3个月,只需3万余元。这样,首期的治疗款我还能勉强拿出,至于下面的事,只有“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人在没法看清和左右自己前途方向的时候,就只有听天由命,闭着眼睛往前走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于未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只有不去深想,走一步看一步了。 
钱的事情暂且搁置一边,然后是护理的人。 
我的母亲年事已高,且体弱多病,瘦得连孩子都抱不动,肯定是指望不上的。丫丫的奶奶一直在帮助我们照顾丫丫,在最初说起需带丫丫去看病的时候,她曾自告奋勇要去医院护理丫丫,而今丫丫的事给了她沉重打击,事到临头,她却因身体不好,无法适应广东炎热潮湿的气候而不能成行。 
桑呢?在一个酒醉的夜晚,他醉醺醺地打电话回来,慷慨激昂地说:“我已经想清楚了,不管如何困难,不管要花多少钱,我们一定要救孩子,一定要不遗余力地给孩子治疗。我们千万不可以放弃。” 
从电话里嘈杂的音浪判断,他身边有很多同事和朋友,我握着听筒,啼笑皆非。   
《在疼痛中奔跑》三十八:芊芊(2)   
桑一直非常介意别人对他的看法,经常挂在嘴边的是,我可不能让别人说我什么什么或是别人又说你什么什么了,你还不好自为之……而每当与他产生纷争,他也总是委屈地说,咱们去找人评评理,看看谁对谁错。 
这个表面大大咧咧粗犷豪放的大男人,内心是软弱无助的。他总是盼望能博取人们的赞许和同情,所以他喜欢在人们面前扮演“贤夫”“慈父”及清正廉洁的“公仆”形象。当我在北京考试的时候,他把我的照片贴在车窗玻璃上,满城乱跑,昭示着他对我的“痴情”,而读者大概还记得我生丫丫住院时,他在亲友面前对我事无巨细的照顾,以及为了显示“大公无私”而不让我上他的节目,我生孩子前他一定要到县里出差等种种有些“作秀”嫌疑的行径。他看重别人的评价远远甚于他自己亲身的感受。我们的婚姻已千疮百孔他却仍不愿放手,大概也是因为别人认为他娶到杨芊芊是一种幸运和成功。为了不让人认为他被“抛弃”,认为他“失败”,他宁肯委屈自己,削足适履。 
桑并不完全是虚伪或“作秀”,只是内心的不成熟。他从没有过真正的童年和少年,在他需要得到父母肯定和抚慰的时候,父母总是在吵闹,无人顾及他。因为不曾得到正确的引导,他的身体虽然长大了,心智却永远地停留在了孩童时代,所以,他永远像个孩童一般,眼巴巴盼望得到大人的赞美和鼓励。 
“咱们当然要救孩子呀,谁说不治疗了?你在哪里?回来咱们再商量吧。”我有些恼怒,他这样说容易让人误解我不愿给孩子治疗。 
桑不管我,继续说:“咱们为人父母,就要尽到做父母的责任和义务,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有一线希望,就要治疗到底。如果你不愿去广东;我去!我请假去陪我的孩子……” 
两个小时后,桑酒气醺天地回来了。他说:“没什么了不起的,谁都不用去广东,我去!” 
我说:“还是咱们俩轮班吧,一个人去3个月,这样请假的时间不算太长,不会太影响工作。” 
“不用了!”他大手一挥,极其豪迈地说,“我一个人去!大不了我请一年的假,陪丫丫一年!丫丫,我苦命的女儿呀……” 
他扑倒在床上,像孩子一般“呜呜”地哭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安慰他,他已经鼾声如雷,进入梦乡了。 
看着睡梦中的桑,我感慨万千。我想桑这个人在关键时刻还是有一些让人感动之处的。比如,眼下的“危难时刻”,他竟然挺身而出,主动承担责任。 
我那一颗柔软的心竟然又被他触动起来。我在想是不是自己太冤枉他了,是不是对他要求太高?其实,他原本是爱我和女儿,爱这个家的,只是不善于表达?我是一个如此容易被感动的人,那一瞬间,我几乎要原谅他所有的过失,几乎忘了自己在北京时是如何咬牙切齿地恨他,发誓要和他离婚。这不可救药的“妇人之仁”,也是酿就我和他旷日持久的离婚大战迟迟不能有结果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带着感动和歉疚入睡了。 
第二天一清早,桑醒了。我温柔地给他端来了早餐,像一个真正贤良的妻子一样。他看着我,说:“我不可能去广东陪孩子看病,我的工作很重要,单位一天都离不了我。” 
我愕然地望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他昨晚的“豪言壮语”余音未了,犹在耳旁,而他似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我走不了,我的工作很重要!而且我一个大男人,在医院照顾孩子也不方便,看起来也不像个样……”他兀自絮絮叨叨。 
“不要说了,我去。”我平静地说,胸中竟陡然生出一股豪气。 
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纵然做了母亲,也还有一些未泯的小女儿情怀,还有些软弱和娇气。我没有认为自己是为了孩子甘愿忍受世间一切苦楚的伟大母亲。如果有条件,我也想躲避到大树底下,让别人为我遮风挡雨,排忧解难。在谁陪丫丫去广东的问题上,我开始并没有想到过自己。一是丫丫的奶奶一直信誓旦旦,二是我一直把实现个人价值和人生理想看得非常的重,我也一直在为此孜孜不倦地努力奋斗。我不敢设想自己离开工作岗位像一个家庭妇女一样去做一个全职妈妈,而且目前我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我不上班,谁挣钱养孩子? 
然而,丫丫奶奶的生病和桑出尔反尔的滑稽表演,突然让我醒悟:我是丫丫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该对丫丫负责的人。当风雨来临,我应该选择的不是退缩,更不是逃避。我不能再像一只“小小鸟”,成天“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我应该像母鸡,竭力张开自己也许并不够宽大的羽翼,为孩子遮风挡雨,抵御外界一切的侵蚀和伤害。我是母亲,是孩子唯一的保护神。除了我,没有人一定有责任为她付出任何。 
身边的人都如此怯懦和畏缩,反而让我抛弃了一切的幻想,丢掉工作也好,失去人生价值也罢,任何个人的一己之私统统置之脑后。我挺起胸膛,无所畏惧。 
“乱世造英雄”。在庸常平静的生活当中,人的善与恶,自私与无私,高贵与卑下,这种种品格统统被掩盖起来,中庸模糊,面目不清,有时连自己都不甚清楚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许都是一些有缺点的好人。直到人生的大难当头,在严峻的考验面前,人性里最本真的东西才会被激发出来。英雄和懦夫,君子与小人,才会泾渭分明,各自为营。   
《在疼痛中奔跑》三十八:芊芊(3)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娇气、软弱,经受不住打击的人,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延绵不断的重创和打击,反而激发和开掘了我骨子里坚韧、顽强、善良、无私的一面。每一次在大是大非面前,我都本能地选择了正义、原则和真理,这就是从小父亲谆谆教诲的为人的基本品格和准则,是我从小在作文里讴歌的“英雄主义”。虽然我一直认为那是喊口号,走形式,一直嗤之以鼻,而在面临考验时,总会毫不犹豫地按照父亲所教导的那样做。所以说,一个人童年和少年所受的教育几乎是刻骨铭心的,如同胎记一样,一辈子如影随形。在和平的日子里,也许不会彰显,一旦时机成熟,便会开花结果。 
我骄傲,我不是怯懦畏缩的小人,不是夸夸其谈的伪君子,我可以为自己所说和所做的一切,负起责。 
君子一诺千金。 
去广东之前,我参与了一档新栏目的录制。这是一档全新的谈话节目,原定我为节目主持人。但如今不得不改弦更张。 
我望着熟悉的演播台,泪眼模糊地想,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重返电视屏幕,重新做一个节目主持人了。是的,这一去治病,三年五载说不清楚。就算我重归故里,就算电视台还能够重新收留于我,恐怕几年的风霜折磨下来,我已是满面沧桑,垂垂老矣。 
如果说我这辈子狂热地爱过些什么,那就是电视,就是节目主持人这个职业。我为之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和汗水,简直恨不能肝脑涂地。我接受桑是因为把他当做了电视的化身,我和桑最根本的矛盾也是由我一意想追逐电视理想开始。我为它付出了那么多,却终于还是要放弃它了。 
古话说:善欲人知,实非真善,恶恐人知,实为大恶。 
我却没有那么高风亮节。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付出”,也一直期待着桑的“感激”和“回报”。从这点来说,我也是俗人一个。可桑却并没有因为我“大义凛然的牺牲”而有任何感动。有一天,我们为谁抱孩子的琐碎之事争执起来,我气愤地说:“我马上就要去广东,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可以说,我的整个前途就毁了。就算我回来,台里也不会再有我的位置,我做出了这样大的牺牲,你还与我计较这些鸡毛蒜皮?” 
桑轻蔑地看了我一眼,暴怒地说:“你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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