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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北京娃娃-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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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呀,就去吃顿面条。你别管了。”他用他的陕西口音不耐烦地说。    
    我只好跟着他。我们来到村头一家小饭馆。“来一碗西红柿鸡蛋面。”赵平说。然后他给我倒茶,拉着我的手聊天。    
    我一直有点心惊肉跳,这简直是一场闹剧,我不知道该付帐时该怎样收场。    
    赵平津津有味地吃着面条。我心情矛盾地看着他烈日爆晒下的苍老、黝黑的面容和疲惫不堪瘦小的身躯。啊,啊,我的爱,是多么卑贱,多么低下。    
    付钱时赵平对那个女服务员说没带钱。下次再交。她放走了我们。我知道那碗面四块钱。    
    后来我还是打车了。我想回家以后再拿钱给司机。从四环以外的树村到万寿路,难道中间的路程要用泪水来诠释?    
    那个司机看着向我告别的赵平问:“他是你男朋友?”    
    “……不是。”我顿了一下说,“我是去采访他们。他是我的一个采访对象。”    
    “你多大?”司机看着我。    
    我看着前方的黑暗和树影,“十八。”    
    我知道我不是十八。却在承受十八岁所不必承受的。    
    那个出租车司机用羡慕的口气对我说,十八?多好啊。你们才十七八岁的年纪,跟花儿一样,多么美好!应该是无忧无虑,蓬勃向上的。    
    可我早已忘掉什么叫无忧无虑,蓬勃向上。可能我和这两个词儿已经走得太远了,走得已经有点儿找不回来了。如果我是花儿,那我就是一朵朝生暮死的花儿。我已经快开到了尽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我还是信奉那句存在主义的话,活着是痛苦的。做你自己想做的,承受应该承受的。是正常的状态。做你自己想做的,承受你不该承受的。是我现在的状态。我想有很多事情真的应该由我自己承担责任,因为我总是优柔寡断、犹豫不决。有很多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需要什么。    
    “难道你从来没怀疑过这一切吗?”    
    “什么?哪一切?”    
    “摇滚。”    
    赵平在床上嘟囔了一句。他说很累。是的,想到很累我就累了。我没有再问下去。以后我们也没有再谈这样的话题。我知道我们一直以前都在回避着一些什么,也许是在回避我们彼此不同的性格,也许是在默默地埋怨现在的生活,或者……是我们现在的生活出了问题,其实就是赵平的摇滚生活有问题。我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总是觉得有好些那么个不对劲的东西!但我们从来不讨论,从来不讨论,从来不说,我们似乎在害怕什么,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会有什么结果呢?其实窗户纸后面什么也没有。    
    我们中午睡够了就一起起床,如果他的钱够吃一顿中午饭我们就去吃一顿饭,如果钱不够就去买点儿菜赵平自己做饭。需要说明的是和他在一起我并没有饿着过自己。我有时候真的奇怪为什么要和赵平在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无聊还是无所谓。    
    一天我在赵平的屋里发现一封他姐从他的老家陕西给他寄来的信。当时赵平在外面打电话。我犹豫了一下,立刻打开信看起来,信的开头先是照惯例问候了一下她的弟弟,然后接下来的内容让人匪夷所思或者干脆说看得我不寒而栗。信上的敏感话题和赵平平时对我诉说的简直是天壤之别,信里说,是他们的父亲害死母亲的,在母亲病重时他不让她吃药……信的末尾说你也不小了,应该找个对象,要不你回家姐姐给你介绍一个,结婚什么的。我看了大为光火,赵平现在和我在一起,介绍个鸟对象。结婚?我呸!他现在和我在一起,他是我的!这封信一闪就从我的记忆中溜走了。


第三章 腐烂的柠檬翻手为云

    他在别人家给我打电话。嘈嘈杂杂的,我听出池磊的声音。“你在池磊家吧?”他不说话。“我想和池磊聊会儿。”池磊走过来,“喂,是春树吧?”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我们聊了好长时间。譬如说他小学在哪上的,我说我们家附近开了许多发廊,在谈到物美 (我们家那边的一个商场)到底在哪我们还起了争执,一个说在翠微中学附近一个说不是。然后我们说什么时候有机会出来聊天啊。然后我就把电话给挂了。只过了几秒钟电话就又响了,“你怎么把电话给挂了啊?”赵平气急败坏地说,他大大地教训了我一顿,说我不懂礼貌,没事儿瞎聊什么的。我想这件事他有时间会再提的,果然下次我去找他他说“他们都是要害你,只有我是要帮你。你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我。”我闭上眼睛,听他还有什么能说出来的。    
    “你知道不知道,你对别人那么好,可别人怎么看你?!”    
    笑话,我管别人怎么看我呢?    
    “你的话也太多了,要真有事儿也行啊,可上回你在电话里和池磊说得都是什么呀?全都是废话!你那态度让他觉得你明天就会去找他!……”    
    “我找他干嘛?”    
    “就是呀。你找他能干嘛?”    
    “他是不是认为……”    
    “他认为他明天就能得到你,后天就能甩了你,他要你干嘛呀?”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挥舞着手,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关你什么事儿呀?”我想象着我不屑地开口道,看他的脸由青变白,感到一阵快意。    
    但我只是在哭。我的身体蜷缩在床的一角,听着他说:“你一点个性也没有,你这样的人,一点个性也没有……”    
    我说:“我有自己的想法,难道不对吗?”    
    赵平哈哈大笑:“屁赤子。”    
    我一下子闭上眼睛。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因为……因为你可爱。”    
    “可爱并不代表无知。”    
    “可爱就是无知。”    
    像秋天一样无义,像冬天一样寒冷。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早已完了。    
    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女人,我的悲剧色彩已经很明确了……    
    “赵平这个人不怎么样,这样的人没必要和他深处。他太小气了,他根本什么都不在乎。”池磊在一个下午给我打来电话。    
    他的声音很温柔,然而他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压力。    
    我发誓要报复赵平。因为他是一个弱智。    
    我接受池磊的邀约去找他玩。他用车来接的我。我们一起上街买菜,他买了许多我喜欢吃的菜,还有两个冰淇淋。我想起赵平写过的一首诗:    
    “我放下肩上在诉说着人类的小袋子/那里面装满了悲哀和忧郁/地铁走道里响起了骂人的雷声/谁的愤怒如同补锅匠的铁锤/横切在所有人粮仓的盖顶上”    
    凭心而论,这首诗写得正如赵平的人生。悲哀而忧郁。骂人和愤怒。一个悲剧主角。我在想写出这首诗的人是一个浅薄的人吗?    
    池磊带我去他住的地方,他家里养了二条狗和三只猫,我们一进门那只大狼狗看见我就狂叫起来,我有点害怕,我从小怕狗,但池磊很温柔地护着我让我进门。我走进他的房子,地上铺着地毯,墙上放着一幅很大的油画,画的是一个满头青丝的穿红色旗袍的年轻女人。    
    “这是你女朋友吧?”他点了一下头。“她很有钱吧?”“是。”    
    他说,“我有点变胖了。都是最近过得太好了,又吃又睡还懒惰,得减肥了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到门外头洗菜。”池磊给我打开电视,笑着看了我一眼出去了。我拿出一盒冰淇淋吃着,把剩下一盒放进冰箱。池磊常常进进出出去忙活,他说他的菜炒得不错。“嘿,小伙子,吃饭了。”他叫我。他做了标准的三菜一汤,我尝了一下他的手艺,不管怎么说他能给我做饭我就觉得很高兴了。我们高高兴兴地吃完饭,在沙发上聊天。池磊喜欢打游戏,而我从来对这个就不感兴趣。在看一部喜剧片时他牵住我的手……    
    “我完了。我已经到了一种不抱着谁就没有安全感的地步了。”    
    不会吧?!他笑道。    
    当然会。我很快就克服了对赵平仅留的一点道德感。没有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沉浸在青春期里,谁都是忧伤且敏感的。谁要折磨我,我肯定就得加倍折磨的。    
    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是啊,我一无所有,你为何给我安慰?    
    晚上小兰来串门,见到我他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可能不明白我现在为什么会在池磊这里。    
    


第三章 腐烂的柠檬傍晚的圆木

     赵平打电话让我陪他去找一个音乐制作人。他们的乐队准备录音出唱片。他在人大那边等我。我无法管我妈要钱,就骑车去了。我到时看到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等着我。我把车锁好,我们先坐了一会。行人很多,好多人喜欢瞥我们一眼什么的,因为我们看起来完全不配,我一看就是个学生,而他像个小老头一样龌龊苍老,没有钱,神经可能还有点问题,更别提他的人品了。可能有人怀疑我为什么我会跟他在一起,现在我也有点茫然。可是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只能说我真是个软弱的人。我们坐车去,我说过了,我身上没钱,而他除了给那个制作人的二千块钱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们离得很远。售票员没有理我们。后来倒车时我突然他妈的不想陪他去了。他是谁?凭什么总要让我干一些和我自己无关的事,而却没有一点安全保障。但我只是自己想着,弄得面色都有些发青也决不开口表达,尽管肚里已经翻江倒海。我只能说自己真是一个他妈的无可救药的软弱的人。或者我的表达方法有问题?我的一切其实是咎由自取。我想我和赵平都存在某些心理缺陷。而且丝丝入扣,毫不走样。赵平正是有意或无意击中和利用了我丧失理智的力量。    
    所以我们接着去找那位制作人。后来我们到了大概位于北京地图东北边的一个村子里。前几天这里刚下过一场雨,路面湿淋淋的,走几步鞋上就会沾上泥。空气却一如既往地闷热,蝉不停地在树上聒噪,我口干舌燥。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我们才到达那个村子。我在门外等着他。大约十五分钟后他出来了,说那个制作人不在,他在人家家里喝了一杯茶才出来。“我也挺渴的。”我说。回去时他说饿了。我说你那钱不是没法花吗!他说他饿死了,干脆去吃顿饭得了。我们到一个小饭馆里吃面条。只有面条最便宜。他破开了那一百块钱。然而在回去的车上,他没有为我买一张票,售票员走过来查票,他作出一股无赖泼皮样,说身上没钱,说着把刚才吃完面条找剩下的五毛钱拿了出来,那个年轻的男售票员无奈地拿着那皱巴巴的五毛钱,给他开了两张票。我坐在他对面,冷眼看着这一切。下车后我问他为什么不买票,你不是有钱吗?    
    “不,你不知道,我是认为买车票不值。”    
    “……好,好,……”我不可思议看着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之我服了他了。我一点脾气没有。丫就是一个农民。    
    回到人大后,我取了我的车,心想“FuckFuckFuck”向前骑。“春树!”他喊我的名字,我慢慢地停下车,回过头:“怎么了?”    
    “没事儿,路上慢点儿。谢谢你今天陪我啊。”     
    “哦。……没什么。”我口不对心地说,对他微笑着,哦,那可真是廉价的微笑。我回过头,骑上车,我知道我又一次在矛盾中离去。我对自己无限失望,为什么我就不会诚恳直接地说出自己的不满呢?为什么每次都由他人的态度来决定我的态度?难道我真的如赵平说的没有性格?哈,没有性格,一个多么可悲的评价,我天生就是这样一个悲剧人物,注定成为一些不名物的牺牲品。    
    我们又在一个夜晚到玉渊潭公园玩。我们坐在波光鳞鳞的湖面旁,风吹动着,我们什么也不说。过了一会儿他靠近我,给我讲述他母亲的事,我听着。我就知道他得触景生情,每当他感觉无助时他总会想起他那逝去的母亲,那是他唯一的安慰。然而就连这惟一的安慰他也永远无法再拥有。只有在这种时候,他的脸是才会出现一丝平静和快乐。我知道他暴戾的原因之一,是痛苦。他是个非常分裂非常矛盾的人,他画画、唱歌、写诗,然而这些都无法让他做个正常的普通人。    
    我们散了一会儿步,坐在一个石凳上。    
    “你以后打算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我问他。    
    “我想找一个外国女的。最好能跟她一起出国。”    
    “外国女的?你想得美!就你,还想找一个外国女的?你别做梦了!”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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