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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如果墙会说话-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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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本封面。”

“本市有这样的行业?”刘遇英意外,“不是把风景图片挪来加几个字就行了吗。”

卓羚笑:“出版业也开始认真了。”

“那多好,原来是位艺术家,那么,你同我的女朋友一定谈得来。”

卓羚笑问:“她也会绘画?”

七十二行业,噫,人人都得有工作维持生计。

刘遇英十分骄傲,“她是个模特儿。”

“一定长得美。”

刘遇英立刻答:“你讲得一点不错。”

“尽快介绍我认识。”

小刘笑,“请你帮我照顾她。”

呵,卓羚想,已经同居了。

在那个时候,同居刚刚开始流行,大胆的年轻情侣觉得是可行的生活方式,社会假装开放,可是仍然戴着某种颜色眼镜。

刘遇英说:“待我有积蓄置房子,马上结婚。”

卓羚但笑不语,收下租金及按金支票。

刘遇英卖相甚佳,但感觉上资质略钝,衣着时髦豪华,但收入有限,这类人要置业,谈何容易。

当下她说:“你随时可以搬进来。”

第二天一早,卓羚起来工作。

她把客饭厅改成工作间,宽大如乒乓球般的书桌,加一套大沙发,设备齐全,相当舒服。

累了,她冲一大杯黑咖啡喝。

抬起头想,一个绘图员,一个模特儿,她的男朋友是机舱服务生,噫,不知二楼的租客做什么职业。

门铃一响,呵,他来了。

卓羚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挑苗条年轻女子,略瘦,但秀发如云,大眼睛、尖下巴,异常漂亮,使卓羚眼前一亮。

直觉使她立刻说:“你是小刘的女朋友。”

那女郎笑了,眼角略见细纹,十分有韵味,“不,我叫余心一,朋友介绍我来租房子。”

“谁,谁介绍你?”

“港报的记者钟惠颜。”

“呵,是,请问余小姐是否惠颜的同事?”

“不,我在隔壁华南中学教英文。”

卓羚笑了:“那岂非听到上课铃才出发上学未迟?”

“就是呀,所以惠颜说我该住这里。”

“请坐,喝杯茶,你一个人住吗?”

“是,一个人。”

都搬出来了,倒应直接自娘家搬入夫家显得沉闷苍白当中也需要有若干经历。

“我带你下去看地方。”

门一打开,余心一立刻走到露台,略胖的卓羚看着她修长的背影不禁自惭形秽,长腿、纤腰,真正漂亮,人又随和,卓羚希望她会把二楼租下。

这时,余心一转过头来笑:“我决定做你房客。”

卓羚松一口气。

“请问一楼住什么人?”

“一对年轻无孩子夫妇。”总不能说是两个同居男女。

“整幢房子没有孩子?”

卓羚也觉得遗憾,“是,也没有宠物。”

“我有一只玳瑁猫,你不介意吧。”

“绝不。”

“太好了,我下星期可以搬进来。”

余心一坐下来写支票,忽然之间抬起头,有点不置信,可是终于问:“卓羚,你可听见笑声?”

这次卓羚没听见。

她犹豫片刻,若无其事地说:“怕是隔壁学校传过来的声响吧。”

“不,就贴近墙边。”

卓羚不再出声。余心一放下钢笔,走到墙壁面前,把耳朵贴上去。

“墙外是什么地方?”

“街道。”

“奇怪,银铃般笑声似透墙传来,这所老房子以前住过什么人?”

卓羚据实答:“我不知道,我也是刚搬来。”

余心一回到原来的地方,签妥支票交给卓羚。

卓羚忽然问:“你有顾忌吗?”

余心一一怔。

卓羚说:“不知什么人住过的老房子。”

余心一笑了,“这世界已经亿万年,这块土地数千年前不知作什么用途,哪里怕得了那么多。”说得好极了。

余心一比刘遇英还早搬来,非常简单的家具,许多参考书,立刻有学生来探访她,有几个留下来补习,整幢缆车径老房子顿时有了生气。

刘遇英问房东:“二楼是什么人?”

“教师。”

他放心了,他经常出差,不希望有人带坏他的未婚妻。

第二天,他带了她来介绍给卓羚认识,“我女友林色媚。”卓羚又一次意外。

名字的确漂亮,但外形却比较普通,做模特儿是嫌太过矮小了。

谈了几句,才发觉林色媚是手部模特儿,专为首饰、护肤品做广告。

她平时戴着手套,脱下保护罩,果然是一双纤纤玉手,手指尖。卓羚连忙笑着把自己的方形掌藏起来。

刘遇英笑:“色媚明日要为钢琴公司拍特写。”可见生意不差。

都会明显一年比一年富庶,容易找到工作,创业也不难,只要肯出力,大把机会,欣欣向荣的气氛影响得人人向上。

这时卓羚手中抱着玳瑁猫,林色媚问:“是你的宠物?”

“不,是余老师的猫。”

林色媚想象那是一个老姑婆,养猫自娱,也许,每日还用银器喝英式下午茶,但是,人一定非常正经,不失为一个好邻居。

因为作息时间不同,一时尚未碰头。他俩要不睡得很晚,要不一早出门,作息不定时,与教书先生不一样。

卓羚却非常自律,每天早上八时之前一定起床,做自由工作的人其实最不自由,必须看紧自己,最忌交件时间飘忽,答应人家什么时候做妥,不可食言。

那天上午,她打好草稿,用喷嘴唧上颜色,正在忙,有人敲门,一定是陌生人,不知老房子的门铃在什么地方,她脱下口鼻罩去开门。

“惠颜,什么风吹你来。”

钟惠颜一进来便四处巡视,一日是记者,终生是记者,好奇得不得了。

卓羚说:“你的朋友住二楼。”

惠颜老实不客气打开冰箱,自己动手做了冰淇淋梳打,一边喝一边称道:“地方宽敞,风凉水冷,非常有味道,连带住客的气质也优雅起来。”

卓羚双臂抱在胸前看着她笑,这个记者不会无故来探普通朋友。果然,钟惠颜问:“余心一卖相如何?”

“美人。”

极少女子有那样的细腰。

“她是我上司的女朋友。”

“怪不得你那么热心帮她找房子。”

“上司是有妇之夫。”

听到这里,卓羚不禁轻轻警告友人:“别到处宣扬此事,否则,有杀身之祸。”

惠颜微笑:“你说得好。”

卓羚补一句:“成年人自选生活方式,与人无尤。”

“这幢三层楼老房子很有趣,颇有点历史。”

卓羚恳求:“名记者,说我听听。”

“屋主是谁你可知道?”

“我只与经纪联络,他没有透露。”

“你听过车安真这名字没有?”

“当然,车安真是鼎鼎大名的华裔建筑师,难道她是业主?”

“正是。”

“哗。”卓羚意外到极点。

惠颜得意洋洋,“没想到她。”

“凭她的能力,为什么不把老房子改建?”

“你懂什么,这是她童年故居,她喜欢维持老样子,前几年政府部门拆除门口那盏煤气街灯,她曾亲自去信反对。”

卓羚啧啧称奇,“你什么都知道。”

“车氏东西两地穿梭,但始终以本市作大本营,不久将赴大陆协助发展,她是我的偶像。”

“车安真幼时住这里?”

“就是这三楼,这老房子风水不错。”

卓羚拍手笑,“但愿沾染若干灵气。”

“一楼住什么人,你又可知道?”

“什么,还有故事?”

“是我大老板港报主人简仲骞。”

卓羚睁大双眼,“你给我走出去!”

“千真万确,名著江南奇侠就在这间屋子里写成。”

“啊,今日的报业巨子,昔日租住旧屋。”

“可不是。”惠颜也感慨,“今日住香岛道一号大宅。”

卓羚说:“这件事,你更加要佯装不知。”

“简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人情世故,不可不明,他不在乎,你要当心,别把老板的出身当故事讲。”

“是是是,多谢指教。”

不过卓羚也忍不住说:“都会多传奇。”

“不知多少人白手发迹,也不知多少身分矜贵的人倒了下来。”

“大记将来退休了可以为都会着书立论。”

“一定一定。”二人大笑。

“那么,”卓羚忽然想起,“二楼住过什么人?”

惠颜耸耸肩,“不知道。”

卓羚不出声,二楼没住过名人?她略为失望。

随即听见惠颜说:“都说卓羚没什么不妥,就是一个钱字看得太重。”

卓羚冷笑一声,“赚钱讲天时地利人和,都会蒸蒸日上,百业腾达,才养得活你同我,不趁时势好多赚一点,将来要吃苦。”

惠颜嘲笑:“亏你也是文艺工作者,竟然做起包租婆来,锱铢必计,羞也不羞。”

卓羚却不动气,她笑咪咪回答:“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将来诗人做了看更,才子转行带街,你就知道有积蓄才有尊严。”

这时,惠颜看了看问,“我要回报馆了,有事再联络。”

卓羚知道惠颜听不进去,不加勉强,没吃过苦,那里懂得经济实惠。

她送人客出门。

卓羚慢慢完成喷画。

她记得很清楚,幼时家贫,去探访亲戚,遭到白眼,亲戚家两个佣人无礼地坐在客厅看电视,大模肆样,看她们俩母女,眼睛斜斜一瞄,招呼茶水均无。

这不是佣人的错,全由主人示意。

小小的卓羚永志在心,发誓一定要争气,不是做给别人看,而是改善自己生活,以后不必捱类似面色。

门外有人问:“卓羚在家吗?”

是余心一低沉曼妙的声音,卓羚连忙打开门。

余老师长鬈发披肩,神情慵懒,“有点不舒服,想喝咖啡,却忘记买。”

卓羚说:“整罐拿去好了。”

“改天还你。”

“不急不急,可要看医生?”

“睡一觉就好。”

可是,她没有离去的意思。

卓羚会意,“请进来聊聊天。”

余心一轻轻走进来,人漂亮,做什么都好看。

卓羚赞道:“余老师是美人。”

“嗄,”她吓一跳,“不不,千万别那样说。”

卓羚斟杯热鸡汤给她。

“你也常常煮汤,我时时闻到香气。”

“香气来自一楼,那里才住着个好厨子。”

“真羞愧,我总是不会做菜。”

“鸡汤与海鲜都易做,我教你,炖鸡蛋、炒豆芽,都简单好吃。”

余心一也说:“从这里步行到西区,有一家包店,其中一款菠萝包,热的时候,夹一片牛油,我可以吃半打。”

卓羚哈哈大笑起来。

余心一羡慕地说:“卓羚你真豁达开朗,是个快乐人。”

卓羚却说:“我从不在人前流泪。”

这话已经讲得很明白,谁都有不开心的时候。

余心一低声说,“那样也已经不容易。”

“你有什么心事?”

“你不会耐烦听。”

卓羚笑:“我正有时间。”

“那么,请到二楼来。”

也难怪她,卓羚的客厅根本是工作室,人客不易松弛。

“慢着,等我准备点食物。”她把昨日买的巧克力蛋糕捧下楼去。

走进二楼,卓羚叫好,客厅当中斜放着两张巨型白色沙发,像个人字,其余留白,任由小猫游荡。

卓羚说:“哗,这般简约别致。”

“是,我家徒四壁,说走就走。”

“走往何处?”明知故问。

一边把蛋糕切开一大块,往嘴里塞,“唔”,整张脸都几乎埋进奶油里。

“你不怕胖?”

卓羚答:“总比动辄说走的好,一个人肚子饱饱,景观不同,饿着肚子,凡事悲观。”

“不,卓羚,我有实际烦恼。”

“可否说来听听?”

她低下头,半晌才问:“你觉得都会中女性地位如何?”

卓羚笑了,这不过是开场白,她想说的,自然不是这种题目,不过,不失是一个话题。

“不算低了。”卓羚据实答:“不但华裔妇女从未享有过这样崇高地位,以国际标准衡量,亦算罕见。”

“但是—”

卓羚知道她想说什么。

“不过,一些妇女仍然坐困黑牢呀。”卓羚无奈摊开手臂,“一个人若不愿自力更生,很难抬得起头来。”

余心一见她慷慨激昂,不禁笑了。

夹杂在笑声之中的,是一声轻轻叹息。

卓羚跳起来,“你听见没有?”

余心一反问:“什么?”

卓羚站起来去抚摸雪白的墙壁,“我听到墙壁叹息。”



  







如果墙会说话四





余心一轻轻的说:“只有耶路撒冷哭泣的墙。”

卓羚向墙壁:“是你吗?”

余心一说下去:“还有威尼斯的叹息桥。”

卓羚抬头看到天花板上去,“这幢老房子很特别。”

余心一说:“我的困难是——”才开了头,以为可以讲出心事,谁知楼下传来吵闹声,有人摔破瓷器、挪动家具、大力撞门、接着,是女方哭泣声。

卓羚十分意外,余心一却习以为常,她笑笑说:“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卓羚站起来,“我住三楼,没听见。”她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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