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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水样的女人-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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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怎么写的?”他耗费了大把银子打通关节,那帮人最好别让他或他手下的名字出现在相关的文件上。

“‘游民滋扰事端,造成令人遗憾的惨案发生。’”江石洲随口念出来。“但是我的重点不是调查结果,而是作亡人数统计。”

“别告诉我官方清出来的尸体和我们预期的人数有出入。”楼定风刹那间提高警觉。

他的得力助手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江石洲把调查报告递给他。“发动夜袭之前,我们非常确定雪湖山庄里有十八个人,可是警方搜出十六具尸体,扣除章小姐生还,还有一个人下落不明。”

楼定风蓦地收紧拳头,掌中的咖啡杯发出喀喀的声响。他深呼吸一口气,竭力克制自己再次在助理面前失态。

“谁不见了?”语气中毫无温度。

“很难说。十六具尸体中,已经有十三具辨认出身份,施长淮不在里面;而其他三具脸孔被烧焦了,但是依照骸首的体格特征来推测,他们是施长淮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换言之,他可能活着。

不,不应该,不可能。

“我们事前经过详细的策划,出击之前的确核实过所有的人都留在庄里,为了防止他们逃出来。我下令封锁了每一条对外的通道。现在你居然告诉我,有人逃出重重的天罗地网,而咱们竟然没有发现?”

江石洲被他冷冽怒火镇慑住。

“那条漏网之鱼应该是在我们进袭之前悄悄离开的,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他清清喉咙。“我另外注意到一件小事,或许和逃脱的人有关,事件发生的次日是章小姐的生辰,施长淮在镇上珠宝店替她订了一条金链子。而那条链子,两个月前被人领走了。”

“谁?”

“不是施长淮,但是领走项链的人持有属于施长淮的收据。”

换言之,收据是施长淮交给那个友人代领的,那男人,极有可能活着,前些日子甚且在他的势力范围之下暗中活动,而他竟不察。

“楼先生……”江石洲迟疑了一下。“您有没有想过?倘若漏网的人证实是施长淮,当天他在离开之前……应该会先知会他未婚妻章小姐。”

他枭鹰般的锐眼倏地盯向助手。

江石洲直率地说下去。“只要章小姐还记得旧时的情景,她能帮助我们确定离开的人究竟是不是施长淮。”

“但是她不记得了。”

“您确定吗?”江石洲提醒他:“这等大事马虎不得,如果处理得不够干净只会替我们带来危机,这点您应该最清楚。”

是,他应该比任何人清楚,毕竟,他就是当年的漏网之鱼,二十年后回头反噬仇人一口。

“去,找出那个人!”楼定风冷冰冰地命令,“即使他藏在北极的冰层下,我也要你把他挖出来。”

“是。”江石洲收拾好散落的卷宗,欠欠身离去。

他不动不语,任桌上点点滴滴的茶水流落他的裤管,手掌的划伤悄悄泛出血丝。心头,不断盘旋着一个令人怒愕的思绪──

施长淮,还活着!

今天的气氛相当诡异,水笙一早起床便察觉了。

首先,今早的天色阴沉沉的。气象报告指出,本年度雨季的最后一场雷雨将倾泄而下。雨后流金岛便正式秋季。她讨厌雨天。不知如何,雨总是让她联想到不祥的事。

其次,则是大宅佣人们的态度。

“章小姐,你醒了。早餐已经准备好,我叫小莉端给你。”张太太急匆匆从她身旁刮过去。

“楼先生呢?”她拉住管家。

“楼先生今天整天都会待在书房里,可是他的心情很差,你最好别去吵他,让他独处一阵子。”张太太展现不同于以往的忧虑眼神。

“不管,今天我一定要去找他,你们别想再阻止我。”

其实她吵架当天就想与他谈和了,偏偏大伙儿一致决议应该让老板吃吃苦头,才会晓得珍惜她的存在,重视他们的效忠。大家仿佛在她身上装了雷达似的,每次她试图偷溜进他房里,他们就会及时出现,然后想尽办法劝退她。

今晚是她第八夜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她相信他的体温,相信他赶不走她时挫败的叹息,相信他环着她入睡的感觉,相信身畔有他的安全感。她相信他!

“章小姐,今天的时机比较特殊……”

水笙知道。正因为她感觉到空气中那股浮动的奇谲气息,才迫切地想接近他,试图寻回一些未有的安全感,如同往常他总能带给她的平抚感觉一般。

“他吃早餐了吗?”如果还没有,他们可以一起吃。

“没有,不过……他今天可能没什么食欲……”张太太支支吾吾的。

“为什么?”

“没事没事。章小姐,总之你尽量别去找他。记住哦!你千万别去找他。”张太太忙不迭躲进厨房里。

水笙带着一肚子纳闷走上楼梯。管家实在没理由强调她不能去见他。过去几天她一直维持低姿态,说话、走路的声音都放得小小的,而平时他就是喜欢她安静乖巧的模样,所以循规蹈矩了几天之后,现在应该是和谈的好时机。

停在书房门口,先侧耳听听看──没声音,他真的关在里面吗?

“章小姐。”小莉突然从她身后蹦出来,几乎吓坏她,“章小姐,你待在这里做什么?赶快下去!千万别让楼先生遇到你。”

“为什么?”她有种错觉,自己仿佛突然成为众人眼中的小绵羊,而大野狼楼定风正准备拿她当开胃菜,她才刚起床,即使真要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情,好歹也得等上几个小时。

“我也不晓得,张太太一大早就嘱咐所有人,今天务必把你和先生隔开。”小莉搔搔脑袋。“她替先生工作的时间比较长,或许知道什么内幕也说不字。”

“哦?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水笙瞪着木门纳闷。今天究竟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昨天楼定风在走廊碰见她的态度和平常一样,夹带着几分气恼和无可奈何,没理由一夜之间忽然转性呀!

她试探性地上前敲敲门。“楼大哥?”

“……”

没回音。

“楼大哥。”

“……走开!”语音模糊低哑,仿佛嘴里含了东西。

她径自推门进去,霎时被一股扑鼻的烟酒浓味儿呛到,平时淡雅清净的书房,此刻闻起来活脱脱像间酒吧。

“咳咳──楼大哥,这么呛的房间你怎么待得住?”原来他也会抽烟喝酒。同住了半年多,她从没发现他竟会允许自己染上这等恶习,平常的他委实太自律了。

她用力挥开缠绕在鼻端的窒闷气息,走向落地窗刷地拉开帘幔。

轰隆一声!白色电火劈开云层下的世界,闪光的尾端仿佛延伸到窗台前,她的眼前一花,恍惚觉得尖锐的闪电刺向她的心坎。她畏怯地退后一步。

“水笙?”楼定风突然唤住她。

“什么事,楼大哥?”

“出去。”冰冷而没有感情。

她急急迎上去,“可是你还没──”

“出去!”

琥珀色的酒瓶凌空飞过来,穿透落地窗玻璃,啷!震天价响的碎裂声回荡着四周,其中几片玻璃躲向她的方向,刷刺她粉嫩嫩的面颊。

“啊!”她呼痛,纤手摸向发旁。流血了!

楼定风也愣住了,身子微微蠕动一下,终究仍坐下来按兵不动。

他看起来糟糕透顶。两只眼睛胀得发红,蛛网般的血丝遍布在白色的眼球上。凌乱的黑发用手指扒过无数次,下垂的刘海半遮住眼眸。沉重的烟味酒气正是从他身上发源出来。

“你……你怎么了?”她完全被他诡异的外形震吓住。

他吼她,他拿东西扔她,他害她流血。

“滚!听见没有?”他大步跨向窗台前,刷地又拉回敞开的布幕。

“你……你要这样子嘛……我又没做错什么……”她只是担心他不吃早餐会饿坏胃,这才好心进来提醒他,他何必凶巴巴的。

亮莹色的泪珠开始在她目眶中汇聚。

“你没做错什么!”她颠颠倒倒地躺回椅子上,嘴角挂着薄薄的冷笑。“你做错的事情可多着呢!你搞乱我的生活秩序,破坏我行事的原则,在我的地盘上闹得乌烟瘴气──”

“我没有,你误会了,其实我本来也不想和你闹别扭……”她以为他生气的原因和这几天来的冷战有关。

“因为你,因为你们,所有的事情全部出错。”他恍若未曾听见她的抗允,一迳地喃喃自语。“该死的人没有死,不该死的人却死了。”

闪电砰隆打向庭园的大王椰子。

水笙被银色的火星晃得头晕目眩。她不懂,谁是“你们”,何谓该死和不该死?偷瞧他沉郁的脸庞,一阵寒意窜过脊梁骨,她突然不确定自己想知道答案。

“楼大哥,既然你心情不好,我下午再来找你。”急着想逃开这个阴沉可怕的地方。

她疾步跑向门口,却差占一头撞进他怀里,他的动作好快,也没见他如何跑动,转眼间就挡在她面前。

“逃什么?心虚吗?”楼定风晃晃头想摇出一些神智,眼前看出去仍然是白茫茫的双重世界。啊!好昏……

“你又能逃到哪里去?”他有些大舌头。“无论你逃到何处,我总是找得到你,姓施的也一样!你们必须为自己做出的好事付出代价!”

“我……我没有做错什么。”水笙完全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求求你,我想出去……”

“死了,全死了。”他呢喃着滑下门板,跌坐在地毯上。“根本不该死的……他应该好端端少着,从上到晚念着我为何不带女朋友回来让他们看看;还有小妹,如果她没走,今年该是大四的学生了,她会成天缠着我塞零用钱给她,因为她看上一件漂亮的衣服……宅子里不该这样冷清清的光景,他们应该全活着才对。”

她的眼眶噙着泪水。他在说他的家人,以前从没机会听他提起过──

“楼大哥,”她蹲下来轻触他的手臂。“你喝醉了,去睡一下吧!酒醒之后心情就会改善一点。”

“让开!”他陡然挥开她的抚碰。她重心不稳地跌坐在直上。“谁要你来猫哭耗子?酒醒之后又如何?我的家人会活过来吗?不会!永远不会!你仍然过得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而他们呢?他们必须躺在泥土里,胸口永远积着一股怨气!”

“不……不要这样……跟我没有关系的……”她吓呆了。

“当然有!”他突然跳起来,用力揪起她的肩膀。她仿佛被两根铁钳架在半空中,肩胛骨紧崩得几乎断裂。楼定风罔顾她的呼痛。使劲摇撼她。“就是你们!都是你们利欲薰心的结果!为了钱,二十年前的今天,几十条人命硬生生给你们逼死了!对,或许你不是直接下手的原凶。那又如何?你们一家人也逃不了干系,还有姓施的!姓唐的!你们一个个也别想溜走!”

雷声隆隆!气层间,阴电阳电相交的次数越来越密集,每道霹雳照亮他的半边脸颊,忽明忽暗,充血的眼睛显现出无限的愤怼狰狞。

水笙倏然产生错觉,眼前的男人不是楼定风!而是别一个被附身的男人!恨憎邪恶,宛如“雪湖山庄”的幽灵。

“不是我!和我没关系!”她惊叫,惶乱地挣脱他的撑握。“不是我!不是我!”

雷的怒吼震撼了他的指控。

都是你们的错!你们要付出代价!你!你要付出代价!

风涛刮开合掩的落地窗,势力万钧的豪雨冲进防护网。湿了,全世界都湿了,即使是躲在屋檐角落也不得平安,而她却一直以为自己是安全的……

不得平安!

“不要!”她尖叫,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开他的钳制,她没命地冲出书房,冲下楼梯,恍惚中也冲出大门。

“水笙!”滂沱大雨遮断身后的呼喊。她极力赂前奔出去风雷电雨在四周环绕,不断追打着她。

二十年前的今天,几十条人命硬生生给你们逼死了!你们!你!都是你!

不安全,哪里都不安全!她必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没有鬼魂的地方。

冒出火星的树干当着她的头压下来。她闪开,跌倒,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又跌倒,再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玻璃象牙塔倾刻间彻底的翻覆。

她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第七章

好痛!

楼定风出声,然后马上后悔自己的轻举妄动,他的呢喃听进耳里简直和打雷同样洪亮。

对,雷。他扶着脑袋坐起来,发现自己和衣躺在书房的沙发上,挂钟显示着现在已经下午五点多,他隐约记得今天早上听见轰隆隆的雷鸣,耳边又响起乱七八糟的喧闹声,接着就醉得不醒人事了。

窗外,电火方才止息,骤雨却没有减弱的迹象。

他勉强撑起身子,走出了书房,才发现不太对劲,宅子里安静得离谱,人呢?全上哪儿去了?

“张太──”他拔高嗓门,叫唤到一半就畏缩地按住额角。“张太太,老程,小莉?”声音小了许多。

老天,幸好他每年只醉这一天,这一次!老实说,他的酒量挺差的,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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