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落花-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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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村庄落花
北风呼呼地吹着，远山上有喜鹊的歌声传来。随着村庄炊烟的陆续燃起，光秃的桃树，梨树上有冰凌簌簌地落下。
山爷从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匆匆的吃了两个昨夜剩下的土豆，向往常一样，带上斧头和篮子，走向山冈。迎面的风灌满了山爷的蓑衣，很冷。山爷习惯性的压了压斗笠，紧了紧蓑衣，想起了这些年的事儿。人生真是平淡，五十岁的人了，还没有什么成就。稍感安慰的是，多年来用打柴换来的钱，救济了一些人，抚出个大学生，也算是做了一点事情。
去年秋天，一个朝阳烂漫的早晨，山爷收到狗崽的来信，信中说山爷是他的再生父母，要不是山爷，他九岁的时候就回家放牛了。山爷，帮他走出了低矮的村庄，让他见到了多姿多彩的大千世界。他决心大学毕业后，回到村庄做一名教师，让山里的孩子都能出去走走看看。大字不识的山爷，请人念读了狗崽的信，流下了开心的泪水。为多年来朝夕思切的愿望即将实现而感到无限喜悦。
山爷，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山里人家，自幼父母双亡，没兄弟姐妹，靠左邻右舍的施舍才得以度过悲惨的童年时光。二十四岁时结过一次婚，后来由于助人过了头，使家里经常过着寅吃卯粮的生活。妻子最终无法忍受，在一个雪花满天的夜里离开了他。从此以后，山爷没在娶妻，终日以打柴为生，过着助人为乐的生活。这事在村里引起窃窃私语。有人说：蠢驴一个，自己都吃不好穿得差，还帮什么人吗？老婆也弄丢了，活该；也有人说：好人装过了头，地道的傻瓜；只有那些受过山爷恩惠的人，给了山爷一个还算公正的评价，说他为别人总比为自己想得多。而山爷对此并不在意，依旧坚持自己的原则，问心无愧。
又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山爷从回忆中惊醒，不禁哑然一笑。就在这时候，风中传来了婴儿的哭声，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花香。还不是百花盛开的时节，怎会有如此醉人的花香？山爷寻着哭声向山顶走来，只见山头的枯草丛中睡着一个婴儿，红肚兜在风中格外艳丽，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茶花。山爷缓缓地蹲下身去，轻轻的将婴儿抱起。婴儿立即停止了哭声，露出可爱的笑容，博得了山爷的无限怜爱。
这一天山爷没去打柴，高兴的将女婴带回来，请正在哺幼儿的王嫂喂饱了她。由于无法知晓女婴的姓氏，捡到女婴的时候满山又溢满了花香，山爷便叫女婴香香。
下午，山爷听多嘴婆说，昨天夜里，有人看见一朵洁白的莲花，被一团紫色的光环笼罩着，落向村北的山头上。
头几年里，山爷常常将香香托付给王嫂，才上山打柴，用打柴换来的钱买些白糖，掺着家里的荞面制成奶粉作为香香的食物。每次去接香香的时候山爷都再三言谢，王嫂说这孩子很乖，经常能一觉睡到山爷回来。这期间令山爷忧虑的事不多，只是在香香快两岁的时候，脸上长了大片的黄水疮，山爷帮她敷了很多药膏都无济于事，且病情随着用药的复杂日益加重。急坏了的山爷去求多嘴婆，多嘴婆让她试试一个听来的土方（据说是一神婆从梦里得来的）。山爷照她的说法去山上采了些马桑树叶，放在火炉上烘干磨细，用香油敷在香香伤口上。过了两天，便奇迹般的好了。自此，村里凡有小孩得了类似的病，如法炮制都屡见奇效。从这以后，山爷逢人便说，多嘴婆这人虽然平日里喜欢说三道四，也有她的好处，之后便对多嘴婆听来的土方赞不绝口。多嘴婆这人有个坏脾气，见不得穷人过年。一旦别人有什么比她好点就眼红，说自己命不如人，而不是技不如人。有时干脆说别人是因为攀权附贵，才比她富有一点，事实上那人以前比驴还蠢，种块麦子都常常收不回种粮。唠叨过后却又安于现状，不去力争上游。像一个容颜平平的女子，成天举镜自赏，而不去挖掘自己真正美丽的地方，一旦看到别人比她美丽，便愤愤不平。平心而论，多嘴婆这人心眼挺好，就是嘴闲不住。以至多年以后，尽管多嘴婆年事以高、双耳失聪，还经常坐在海棠花下，给孩子们讲村庄落花的故事。
香香三岁的时候，狗崽毕业了。他没有忘记给山爷带茶带酒，也没有实现许下的诺言。事实上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家乡，但却无法放弃对都市的无限眷恋，抛不下流彩溢光，软红十仗的生活。山爷听到这事，感到很难受。因为村庄比都市更需要狗崽。村里大字不识的孩子还随处可见，他们家庭贫困，没钱进校念书。就算经济稍好的进了学校，也遇不上好老师。因为在山里，很多老师没受过良好教育，自己也知道得不多。偶尔出个像狗崽那样的大学生，学成之后却又不原回来。可山爷并没抱怨，他认为能出去一个总比全窝在村里强。他从此把希望放到香香身上，他相信香香长大成人后一定会回到村庄。
三月的春阳一片金黄，桃花开得正旺的时候，山爷第一次带香香去山里打柴。这一年，香香四岁。由于香香的体香，招来了很多野蜂。帮香香赶蜂的时候，山爷被蜇得鼻青眼肿，还撕破了鞋子。香香却毫发无伤。后来多亏王嫂，在香香的衣袋里装了黑蒿，才掩盖了香香的香味。两年后，山爷给香香编了个竹篮，开始教她劳动。香香每次都想多背一些，可山爷说香香还小，不能累坏身子。香香说她只想多挣点钱，冬天的时候给爷爷买双新鞋。
“孩子，等你长大后，在为爷爷买鞋，好吗？”山爷开心的说。
“不，那时香香要为爷爷买世上最美的鞋。”香香高兴的说。
苍茫的夜色中，山爷流下了真情的泪水。
“爷爷，您怎么哭了？香香忧虑的说。
“有你这么好孩子，爷爷怎么会哭呢？爷爷是高兴哪！”
这一天去卖柴的时候，买主看到香香的不悦，问她是不是做了坏事，被爷爷骂了？香香将事情的缘由和盘托出，好心的买主受了感动，瞒着山爷给香香一些角币，作为对这孩子的奖励。山爷每次打柴的时候也都尽力多背一些，而年幼的香香并不知情。
山爷多年来助人为乐的精神，在村庄竖起了威望，成了公认的和事老。但也有令山爷头痛的纠纷，几年前，吴婶家的狗咬死了刘嫂家的鸡，刘嫂没要求吴婶赔鸡，却用老鼠药毒死了吴婶家的狗。从此两家结下了梁子，而之前两家并无恩怨，算起来还是亲戚。不久前两家由于建房用地又起了纷争。气愤之下挥起了锄头和镰刀，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随后，刘嫂在家门前横放了棵大树，堵塞了吴婶家的车路，借此来发泄心里的不平。碰巧这年吴婶的儿子吴大牛开车回家过年，便被堵在了自家门前，上街买菜都得另寻搭车。吴婶将这事告到村里，软弱的村长无能为力，求助山爷。山爷多次劝说都枉费口舌。山爷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没法管了。香香劝爷爷再去试试，她说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纠纷，只是时间和方法问题。山爷分别到了两家，为他们详细分析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认为两家都有过错。就多年前的那件事情而言，吴婶没管好自家的狗，犯了疏忽之过；刘嫂也采取了解决问题的错误方法。最后给他们端了个平碗，劝他们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况这么多年的亲戚了，能修成一家不容易。
几天后，刘嫂搬走了大树，从次两家和睦相处。多年以后，山爷辞世的那一天，两家还自发的聚在一起，为山爷送葬。那感人壮观的场面，时至今日在村庄还没有人能够超过。
除夕之夜，山爷让香香给多嘴婆家送了几个鸡蛋、给王嫂家送了几根黄瓜，给黄叔家送了几棵白菜。他们回送了香香两个耳块，半只鸡和一瓶竹叶青。在节日互送的喜气中，随着太阳的西斜，谁家的爆竹声开始响起，紧接着传遍了整个村庄。
村庄的春节充满了春联、门画、大人的祈福声，儿童的新衣和欢笑。今年的年夜饭格外丰盛，饭后，山爷将香香唤到身边，开心的说：“爷爷今年平日里多背了些柴，为香香多买了套新衣，给香香过个好年。”“谢爷爷，让你受苦了。香香也有个秘密告诉爷爷，爷爷还记得吗？爷爷第一次带香香上山砍柴，那时的桃花开得正旺，三月的春阳一片金黄，当爷爷帮香香赶蜂撕破鞋子的时候，香香就想多背点柴，给爷爷买双新鞋，但爷爷怕累坏香香，不让多背。也就是那一天里，买柴的大叔知道了这件事情，受了感动，便悄悄的给香香些角币作为奖励，这些钱香香没花一分。想等到明年冬天给爷爷买双棉鞋，但看着爷爷的鞋子破成那样，香香心里难受，决定先给爷爷买双布鞋。我拿去所有的钱，卖鞋的大妈说本来还差一点，念在我孝顺懂事，平日里又喜欢帮她些小忙，就卖给了我。我用麦秆量了鞋子的尺寸，试试吧，爷爷，不合脚的话，香香拿去换。山爷试穿鞋子的当儿，热泪已经盈眶。他感谢上苍对他的厚爱，让他这砍柴汉人到中年还得到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多年来的善心总算没有白费。从香香身上，他看到了希望之光。这一年，爷孙俩依偎在一起，谈天说地，笑语联珠，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才安然入睡。
自从香香来了之后，粮食的收入便逐年增长。在此之前，尽管山爷也尽心竭力的耕耘，可收获总不明显。可今年，爷孙俩挣来的钱除了帮助穷人和日常开销外，还有剩余。玉米、荞子、洋芋、大豆等均有增收，足够爷孙俩吃到明年秋天。村庄仅有一条土路通向远方，旱季，偶尔有一辆卡车使进村里，车尾的黄沙便会形成一道风景，像缤纷的黄花。秋天里，山爷常搭车将余粮运到街上买些钱，捐给村里的小学。
九月里，山爷将香香送到村小。虽说学校破旧不堪，四周却种满了秋海棠。香香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她的智慧和早熟让她的同龄人自惭形秽。不论平时测验还是年终统考，班里都从来没有人能和她相提并论。她不愿当班委，因为她要帮爷爷打理家务。老师却将学习委员强加给她，说是只有她才配做这领头羊。后来由于她经常没能按时将班里的作业送给老师，老师才被迫将交作业的事交给另一位同学，而学习委员仍旧由她来做。
二年级的时候，老师便常常为她头痛不已，因为她提的问题常常令老师力不从心。有一次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问老师人为什么不会飞？老师告诉她因为人没有翅膀。她反问气球也没有翅膀为什么会飞？弄得老师哑口无言，只得告诉她超出了她该学的范围，长大后自然会知道。
一天下午，她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牛栏和远山，老师看了惊叹不已，无法相信这样美丽的素描出自一个二年级的学生之手。三年级的时候她又发表了童话和寓言。以至后来，老师不得不让她跳级读书。
六月里，庄稼长势很好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罕见的冰雹，劫后的庄稼铺满一地。山爷扶弄着受伤的禾苗，眼泪簌簌地流下。香香天真的安慰说，爷爷，不要难受了，黄叔说雪打粮食天来补。黄叔的说法没有应验，这一年村庄的粮食欠收。爷孙俩日子过得非常拮据，山爷常将食物让给香香，香香也坚持留给爷爷，使本来就少的食物又变质了一些，致使爷孙俩不得不拼命的砍柴才将生活维持下去。
接下来的两年里平淡无波，只是香香的才智更加惊人，她写的自由诗令许多诗人自惭形秽。第三年冬天的一个早晨，冷风吹卷着残叶，大地上有寒鸦飞起。爷孙俩起了个大早，天刚亮就赶到山上。砍柴的时候，山爷发现两个摘漏的松子。香香最喜欢吃的那种。当山爷快摘到松子的时候，踩断枯枝跌了下来。香香听到响声跑了过来，只见爷爷躺在树下，眼珠白翻，鲜血直流。香香环顾四周，空落的山上，只有黄叔在不远处挥舞着锄头。香香跑去请来黄叔，随后往家里飞奔，一路上边跑边哭。当香香叫来村里人的时候，黄叔已将山爷背在回村的路上。（黄叔是个满足现状的人，对教育漠不关心，对官员视而不见。他认为自己是庄稼汉的命，所以只关心牲口和庄稼。他有一只祖传的怀表，促使他常常早起。他经常把怀表拿出来，可几点钟却并不去看，只是做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借以对匆匆流逝的时光表示反抗。因这，山爷才能遇到救星。）
山爷在医院昏迷了七天七夜，医生说多亏送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为山爷的后脑跌在碎石上，开花变形，鲜血染红了整整七卷卫生巾。由于山爷身强体壮，半年后便能下地劳作了。人生就是这样，只要你一心一意的去改变，再糟的光景，通常都不会太久。只是这期间难为了香香，门里门外都得她一手抱揽。
事后，香香说；“爷爷，让您受苦了。”
“孩子，你错了，对一个汉子来说，这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