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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玉簟秋-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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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月。那天他只是无意中对赈粮露出丝怀疑,绕著那批粮食多转了两圈,便  招来了杀身之祸。幸亏他还留著点年少时的武功底子,不然……又是血的代价!她不明  白人间是否真只余了流血一途?可悲的是,她却还要沿著这路走下去!寒意沿著心底的  念头爬升,冰凉的娇躯忍不住靠近他,仿佛这长夜之中,他是惟一的一点灯火、一点温  暖,明知不该,却仍是贪婪的想要汲取,仿佛飞蛾扑火。   
缓缓的手由耳垂滑落到腰际,他欣然于她的主动接近,顺势拥她人怀,任那一点火  光,在她手中、在他身畔,随风起舞、闪烁凄然……远方传来人声嘈杂,隐约听见有人  叫嚷:“那边有火光……就在那边!”   
她忙从他的怀抱中抽离,他却执起了她手,“跟我走。”   
下意识地跟上他的步伐,穿越长桥杨柳,拂掠竹影重楼,不愿停下脚步,任秋夜里  的桂香缠绵身侧,将初萌的柔情诉说,忽然好希望这路便是永生永世,永无止境……只  是美梦易醒,旷之云忽然发现她手中仍持著火折,不由皱眉,“怎么还不扔了?”难怪  总也摆不脱追逐。   
梦碎一地,亦惊醒了她的理智,名枕秋双瞳一紧,用力将手中的火折抛出,火折却  在出手的一瞬,被他一道掌风震偏了方向,终是落人了池水,渐渐湮息。   
她身子一僵,甩脱他手,迳自向前走去。   
她想干什么?难不成也要放火?旷之云望向火析原本的落点——一片亭台楼阁隐在  夜幕之中,无从细辨……身后又传来追兵声响,他忙加快脚步,却见面前已是粉白院墙  。   
所幸墙不算高,他不假思索地翻上墙头,向她伸出手去。   
她却迟疑。他不由在上面邪气地笑开,“若是被人追到,我就说是你放的火。”   
她冷瞄他一眼,无奈地接受他的援手,跟著他攀上院墙。   
拉上她后,旷之云又当先跃到墙外,仰首张开了管弯,“下来吧。”   
浓黑的夜色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展臂的身姿,无端的心跳惴惴。   
许久等不到她的回应,他只得加上了威胁,“再不跳下来,可就逃不出去了!”   
逃?!一字撞进心坎,竟自黛神染骨。望著身形不变的他,没来由地,她生出股勇  气,忘了明日还要面对些什么,也忘了她的人生还有些什么,只想逃离这无奈的处境,  投人他的温柔。   
飘飞的裙袂仿佛是天河的波光,他稳稳地将她接住。月光霎时黯淡,只因他已将流  星纳人怀中,清淡的幽香自她的发肤流人鼻中,远胜过涨满秋风的桂花香甜。微醺的满  足中,他不禁忆起了他的旧梦,他的旧梦便是——怀中这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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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惊情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   
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回忆永远停留在春天,停留在轻漾的东风之中,无关四季流转,无关岁月凄迷……  那时他叫旷玉,虽然刚满十四,却已是皇上面前最得宠的侍卫。   
说是侍卫,其实他的武艺并不高强,他只是凭借了先父舍身救主的功绩,才得到了  皇上的恩宠。所以,他可以与这位九五至尊对弈、习剑,由天子亲授书画、御批诗文,  却永远不必站班守卫、日晒雨淋。他甚至还拥有著某些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隐性权  力——皇上对他的建议往往从不反驳。   
能待在紫薇星垣的中心,虽然有一点不安,他还是觉得满足而荣幸,尽管他也知道  在一张张状似殷勤的笑睑后面其实藏著不满与嫉妒,可他不以为意,他相信既然连皇上  都已赏识他的一身风华,总有一天,他也能让这些大人心说诚服。   
直到那日春在枝头……和煦的东风吹绿了尚书府里的大片草地,也送来挡不住的妖  娆气息,被邀来参加赏花盛宴的他却不喜欢这样的季节,因为在弥漫了花香的厅堂里,  他总能感觉到一双双窥伺的目光,不似平日的不屑和嫉恨,反带著些赞叹和欣赏,更让  他坐立不安。   
四周的嘈杂在脑中轰响成一片,他厌恶地想摆脱这一场觥筹交错,刚刚起身却被身  旁的主人嗯住,“怎么了,旷大人?莫不是嫌这宴席太过沉闷?”   
“不、不……下官只是忽感不适。”感到放在肩上的手似乎并不规矩,他忙借口摆  脱,那手却更加几分大道,将他按住,抽身不得。   
“来人啊!”尚书一面强留住他,一面道,“来些丝竹,给旷大人解解闷!”   
众官都高声附和,他只得勉强坐下。   
听不清那歌女唱了些什么,只见那纤指急弹如拨心弦,四周景致都已模糊,惟有目  光交织如网,让他陷身在内,无法挣脱。   
“美人颜如玉……”已有人揽过了那歌女,暧昧不明地将他的名宇嵌在话中。   
他脸色一变,纵身而起,孰不知那月白便服衬托下的褪色容颜,看在旁人眼里,却  显得更加茬弱动人。   
“旷大人莫走!”有人将琵琶塞人了他的手中,“久闻大人精通音律,不知今日愚  兄们可有荣幸聆听啊?”   
“好啊,好啊!”四周叫好声起,尚书又已欺到了身前,一身酒气,一脸龌龊……  他竟想……他竟敢?!看著那张难掩欲望的脸孔,他恍然而悟。虽然对这些官员的丑事  ,他早有耳闻,却没料到他们竟然明目张胆到此地步——况且,他也是个官哪!   
“旷大人,怎么,不给愚兄们面于?”一片讪笑声中,他知自己已无退路。   
定了定神,他扯出一抹笑来,假意应承,摆脱掉尚书的钳制,走到厅堂正中。   
“古人云:‘闻弦歌而知雅意’,还望诸位大人听好了!”他冷冷开口,然后便只  听“锵”的一声,琴弦已被他用力拉断。哪管手上顿时血流如注,他扔下了琵琶,掉头  便走。   
身后传来众人哗然,他不想听,偏又声声人耳——“他看来真的生气了,尚书大人  ,你不怕他上皇上那里告你一状?”   
“大人您这回的确也莽撞了一些,他毕竟还是皇上的人…”   
“让他去告吧!难道皇上动得,咱们却动不得?!谁怕他在龙枕边吹风?!”   
“我看他也没那个胆子,不过是故作清高罢了……”   
眼角滚烫,正欲破溃而出的仿佛是他破碎的自尊,他从没想到自己的风光得势看在  别人眼中竟是这般肮脏不堪!毫无目的地疾走如飞,想要摆脱什么,偏又觉得那股污秽  已渗入了骨髓,任他怎样挣扎也如影随形。直到奔人一片桃林,直到看到一湖净水,他  才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水中果然映出一张绝色面孔,他狠狠地投石进去,一阵水摇波晃之后,却见水波仍  旧拼凑起那张不变的俊颜。眼眶猛地灼热,他俯下身去,拚命地掬水冲脸,将不争气的  眼泪隐藏在里面。泪却反而越涌越多。仿佛自幼丧父的哀痛,仿佛年少逝母的凄凉,又  仿佛是光鲜背后却不足为外人道的“伴君如伴虎”的惊惶……被琴弦割破的手掌还在流  血不止,他更远地探出手去,想汲取更多的清水,却不料脚下一滑,“哎……”一声惊  呼还未出口,一根桃枝便伸了过来,他略一借力,立时稳住了身体。   
抬起眼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纤足,著一双粉色的鞋,鞋是用一般的棉布制成,上  面略绣了几朵小花,算不上精细,应该是出自慈母之手。再顺足而上,他看到了一个眉  淡颜素的粉衫少女,正睁著明亮的水眸,牢牢地看向他。其神情若说是冷淡,却又难掩  几分好奇,若说是热情,却又谈不上有多少暖意。   
“想不开啦?”银铃般的声音,却毫不客气。   
“哪有。”他脸一红,他只不过是一时失足而已。   
“不承认就算了。”树上的“仙子”冷然地别开眼去。   
“你……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他忍不住问。   
“一直。”她极坦然地回答。她是什么都看见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眼神一黯。算了,事到如今,他还有何自尊可言?   
“你长得还真不错!”她好像还没玩够。   
心火重燃,他愤愤地瞪她一眼。   
她却满不在乎,居高临下,占尽优势,“比琼衣哥哥还漂亮呢。”   
琼衣?他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啊,是了,好像是京里当红的角儿,几天前暴病  死了——的确,她说得不假,他到今天才算明白:原来在别人眼里,他也不过是个任人  押玩的戏子。   
“可漂亮不是错啊!”“仙子”在枝头轻叹。要是她能早一点告诉琼衣就好了……  心湖里像被投进颗石子,“扑通”的一声,直落人最深的湖底,散出一圈圈的涟漪。他  的眼中透露出朦胧的光来,“你想说什么?”   
“你要是琼衣就好了。”她转眸望向那一湖碧水,幽然叹道。   
“你是说琼衣……他就……?”随著她的目光看向那静默的湖水,他忽然觉得骇然  ,又偷偷觉得庆幸。   
“是啊。”她点头。不然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刚巧”准备了一根救命的树枝?“  我本想说给他听的,却被你给听了去。”   
心里流过一股暖意,伴著渐近的东风,烘干他脸上的水痕,还有眼中的愁云,他很  想对她道声谢,一时却又开不了口。   
“你帮我个忙吧。”像知道他心思似的,她恰好出言。   
“什么忙?”他忙扬起脸来,等待她给他机会。   
“那里!”她抬手指指高处的枝头。   
他看见了一朵桃花傲然绽放在枝头,仿佛她的娇颜。“就是那个?”   
“是!”她确定,就为了那个,她好不容易爬了这么高,却没想到还是够它不著,  瞧瞧下面的少年,虽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但好歹应该比她长手长脚一些——但是,他  会爬树吗?   
还未等她问出,身旁已起了一阵和风,风里混杂著桃花的香气还有种淡淡的尔雅气  息。身下的树枝摇晃,她槽模地抬起眼来,却见他已坐在她的身旁,手中是那朵美丽的  花儿。   
“你怎么弄的?”她可没亲眼见过轻功这种东西,还以为那只是遥不可及的传奇。   
他却忽然捂住了她的芳唇,示意她噤声。   
她听见了匆忙的脚步声在树下响起,被寻者的姓名已在众多的呼喊中模糊难辨,但  她看见他的脸上掠过一抹阴云,立刻明白这是找他的。他就是被那些人欺负了吗?她以  眸询问,暂时忘了唇上的手指。   
他没有回答,只将她的身躯也收入了掩护,让她契合在他怀中,一同隐身在这灿烂  春花之内……隐藏的时间竟是如此地漫长,等到树下声音渐悄,他竟已生出种异样的私  心,期望这一刻不要结束,好让他能再多聆听会儿这世上惟一在握的隆隆心跳。   
潮红已飞扑上她的脸颊——或许是热吧,他的怀抱真的好热,让她快要窒息。   
十三年来头一次心潮狂乱,让她飞快地推开他的怀抱可这狭小的树上哪里能将距离  拉远多少?不得不再次对上他的黑眸,在他的眸中,她找到了份感激……他打心眼里谢  她,谢她抚慰了他的伤口,谢她帮他找回了他的人生,更谢她在这污浊世间,不看他的  身份、不看他的过去,只单纯地将他看成一个平常的少年、普通的男子。   
他终又展颜而笑,那一笑真实而眩目,让她几乎移不开双眼,直到和风又起,他人  已落地。她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发上已多了一朵淡粉的娇艳。   
“下不下来?”他在树下张开了双臂。   
她正迟疑,却听远处有人唤她的名宇,催她赶快回去。红了一张俏脸,她只得捂牢  了头上的桃花,纵身跃向他的怀抱,撞人他的胸膛。   
东风又起,洒落漫天花雨,传递著春的气息。一时间他们都已迷惑,只能任一种前  所未有的羞赧和心动,悄悄跃上了彼此心坎……远方又传来了声声召唤,她急急从他怀  中挣脱,带走了梦的清香,渐渐飘远。   
“你的名字……”他探身追梦,却已不见芳踪。   
春风满含柔情地笼罩住他,风里传来了一声声呼唤,他听见了,好像是她的名字,  又更像是他的美梦……   
她记起来了!   
在旷之云怀中,名枕秋触到了她遥远的回忆,回忆中有著那笑容依依的簪花少年,  还有著年少不识轻愁的自己。一切都美如梦幻,然而一切又都已成过去,只空余了回忆  ,回忆——而已。   
鼻中飘来的仿佛是梦境的芬芳,她抬眼望去,却已不再见粉色的娇红,只有一朵朵  淡黄色的小花儿,在这冰凉的秋夜之中顽强地绽放生命。   
泪不觉如雨下,名枕秋扯过旷之云胸前的衣衫,将头埋了进去,暖暖的气息霎时拥  裹住她,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仿佛他们还停留在那少不更事的岁月,做著相同的美梦  。   
半晌,“那年,是你吗?”她淡淡地开口,“我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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