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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玉簟秋-第17章

小说: 玉簟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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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劾的折子递到了皇上那里,罪证确凿,只是尚书毕竟在朝多年,怎样定罪,皇  上仍有犹豫。‘力保’与‘严办’的两方在上书房里争吵无休,最后,皇上让他们统统  退下,独留下了少年一人。少年一直都没吭声,皇上也没直接问他的意见,只靠在榻上  闭目养神,叫他随意念些诗词安神。于是少年便拿起本唐诗,一首首地读著,直到读到  白乐天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皇上睁开眼来,看了少年一眼,问道:  ‘这是你的意思?’少年点了点头。皇上沉吟了一会,又让他继续,但少年知道自己已  经成功,因为皇上已经明白这首诗是他故意提前念出的。果然不久,皇上便下了旨意一  一严办。”   
一语定生死——真正高明的复仇方式,可为何复仇成功的人却将此作为抹不掉的追  悔?想到曾经的无尽梦魇,名枕秋已能隐约理解。   
“旨意一下,尚书府无数人头落地。”旷之云不觉改变了人称,“抄家那天,我也  去了,原本以为大仇得报会舒心畅快,却未料越往里走,心却越沉。当我看到繁华尽毁  ,满府狼藉,还有站在这狼藉中惟一神色自若的女子,没等她开口,我便已知道她就是  那个以解药相挟的人。‘你报了仇了?’她问我,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显然并不需  要我的答案,又道:‘我就要随女眷发配关外了,你就是再想找解药,也永远别想找著  我了。大家现在两讫。’我心一惊,却见她回眸望向府里远远的一片火光,听她背著我  幽幽道:‘为什么那林子里的人不是我?’我这才看清起火的正是那一片桃林,而这样  一个我本该痛恨的女子,却在我身旁不停地流泪……不久以后,我便借故离开了京城…  …”   
离京的时候黄叶漫天,他逃避了将至的初雪,因他知道那片洁白掩不住这刺痛的经  历,反能照出他的狭隘——他冷然于官场污浊,到头来,自己却做得更绝!走前,他悄  悄前往了已经破败的尚书府邸,看著那一地焦木,不禁想起了曾经的春花,想起了他的  旧梦——他的旧梦是否也已随著这场心火湮灭?   
于是,他决心开始寻梦,他打听到当初的戏班散在了江南,于是他走进了这片烟雨  迷蒙,也走进了她与仇恨的纠缠……名枕秋沉吟在他的“故事”中,“她是真心的——  所以你后悔了?”一片真心却换来家破人亡,即使是那女子手段卑劣在先,这冤冤相报  的结果也太可怕!心里一阵紧缩,不禁想到了自己,若自己当真一意孤行,这名府又将  是怎样的结局?她当真忍心去伤害这府中众人?且不说当名老爷端起杯子时她的彻骨心  颤,就说今日卿儿的落水也让她悔得肝肠寸断——原来仇恨当真是刀,血流到头,终是  两败俱伤!   
“你吃醋了?”他问。   
名枕秋淡淡道:“别打岔了,我已经想通,不会再自己折磨自己了。”知道他是怕  勾起她难过,所以故作轻松,于是她直言相告,更聪明地避开了他的问题。   
听她终于肯放下往事,首次吐露过去的他也绽放出了微笑。为何苍茫世间,偏偏是  彼此能互相吸引?是不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她拥有著坎坷命运练就的冷然无  波,而他,则摘不下笑看风云的邪魅面具,都曾以不同的方式却同样的冷漠看著世间万  物,任凭温柔旧梦淹没在时光河川。千唤,而无一回。   
也许,原因其实很简单——仅仅是因为沉在深处的那颗真心,已经太久无人温存。  于是,盈握她手,“那就好。所以,不要再犯与我一样的错误。”   
泪水又一次盈满了眼底,望著这个用自己的伤垫她的伤,用自己的痛盛她的痛的男  子,她又怎能不用力地点头,漾出一抹清淡的笑花——这是她此刻最好的回报——用她  的笑换他的笑……初现的晨光丝丝撒进屋内,像是茧蛹抽出的丝线,穿过万丈红尘,越  过瀚海沧桑,串坠著尘缘,只待蝴蝶羽儿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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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秋惘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随著赈粮一案的折子递往京城,灵州便黑云压城,尤其是名府,更是山雨欲来,彷  彿一切都只待尘埃落定。   
全城惟独陈墨霖情绪高涨。办了这样的大案非但扬眉吐气,甚至震动朝野,仿佛已  能看到将来的锦绣前程,欢欣鼓舞之余,只等朝廷钦差早些来到,让他再著手大于一番  。   
旷之云却没有他这样好的兴致,经过这次事件,他倒发现陈墨霖在京里似乎很有些  关系,不然以他小小同知怎能将这样涉及整个江南官场的折子直递上京城?而且,他还  觉得陈墨霖最近似乎不太对劲——兴许是自己总泡在名府而不回府衙帮忙,让他有些不  满吧,他猜想著,暗笑自己多疑。   
唇角微扬,却发现身旁的佳人似乎比他还心事重重——烟眉凝成一线,名枕秋的目  光飘忽在名府的亭台楼阁之间,虽然解脱了仇恨,她却不觉陷入了另一个僵局。   
暗夜仍是有梦,不为仇恨纠缠,却因去留难定。每每泪流而醒,便撞上他了然的目  光,扑于她面颊,氤氲成一片。仿佛他什么都不会在意,一切都随她选择,无论“枕秋  ”“章秋”之名,他都会接受,他只是为她的辗转而心疼。   
每到那一刻,她便会忍不住想紧拥他,却又有那么一点点恐惧——她如今究竟是谁  ?是能一走了之的“章秋”——丢下这一府老幼承受即来的风雨,她于心何忍?何况这  风雨也有她一份推波助澜;还是勉强留下的“枕秋”——难道她还要冒充下去?那她以  何身份承受他的情意?   
“小姐,老爷有请。”下人的来报,收拢了她的愁思。   
名枕秋不自觉地看向旷之云,眸中有著不安。   
“小姐马上就来。”旷之云收到了她的求助,首先打发了下人。   
“我……”她竟有些害怕,怕一见到名老爷,她就会想到过去的不快,以及她曾经  的残忍。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将来你终究是要面对的。”他可不希望她这样逃避一辈子  ,他虽然有耐心,却也不想陪她犹豫到地老天荒,于是他揽住了她的香肩,“毕竟他是  你妹妹的亲外公。”   
名枕秋点了点头,又抬眼望他。   
旷之云知她倔强难改,永远也说不出求他的话来,于是会意的与她同行。     
秋还未深,离冬尚远,身处南国的房间内却已点燃了炭火,淡淡的气味飘满了屋子  ,闻来有几分萧索,就像是垂暮。   
看著缠绵病榻的名老爷,名枕秋已有了种落泪的酸楚。人生在世不过如此,就算占  尽财富,又能怎样?就算仇深似海,又能如何?如今躺在床上的,也不过是个可怜的老  者。心里一阵酸,更一阵悔。   
“荷荷……”名老爷含混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来,身旁的管家连忙凑上前去,费力地  分辨了半晌,方才抬头对名枕秋说:“小姐,老爷让你靠近些。”   
名枕秋依言走到床边,名老爷昏暗的眼里放出了光来,想说话,却一阵咳嗽。   
“外公?!”名枕秋忙替他抚背颀气,这一切动作看在旷之云眼中已是那么地自然  。   
名老爷咳出一口痰来,终于舒服了一些,“枕秋……你还……怪外公吗?”   
“啊?”名枕秋一惊。   
却听名老爷又道:“怪也不打紧……是外公老了,记性差了,当初……你娘……唉  ……我怎么又要逼你……”他咳嗽了两声,“你不愿意嫁给陈大人吧?”   
“我……’名枕秋犹豫了一下,终于摇了摇头。   
名老爷苦笑了一下,“你可比你娘爽快多了……她当年只敢偷偷地跑,却不敢跟我  说。”想到了惟一的女儿,他已忍不住要落下老泪,顿了顿又道:“所以,你现在要是  喜欢谁,不喜欢谁,都不要瞒我……”   
“外公……”听他推心置腹,名枕秋未语已先硬咽。往事悠悠,当真已无对错可评  说。   
名老爷抬眼看了一眼名枕秋,又看了一眼旷之云,说道:“我听人说,旷先生对你  不错,当初他还救过你呢……你要是愿意,不如趁外公还有些力气,替你们文定了吧?  ”   
名枕秋不知该如何回答,柳眉轻锁。名老爷看在眼里,难掩失望,还未及开口再问  ,又一日气梗在了胸口,不由得又开始咳嗽喘息。   
一旁的管家、下人忙围了上去,名枕秋也不停地给名老爷拍背顺气,忙了好一阵,  名老爷才恢复过来,但已浑身乏力,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望著名枕秋,等她回答。   
“旷某会小心照顾她的。”旷之云替名枕秋给了他回答。   
名老爷盯著他良久,似乎满意了一些,终于疲倦地沉沉睡去。     
“我……我不……”名枕秋艰难开口。   
“不想嫁我就坦白说,我受得起打击的。”旷之云一脸邪笑,用臂弯将她箍牢,哪  里有半点能受打击的样子。   
“不是……”契合在他怀里,一阵晕陶陶的暖。   
“那就是想了?”他没个正经,侧首给她一吻。   
“我……”红晕爬上了小脸,名枕秋暗恼:他怎么总爱转移她的话题?   
旷之云总算识趣地不再逗她,手里把玩著她的手指.“你可得自己拿主意。”巧妙  地掩饰著期待的紧张,也不知是因为这事牵扯到她的过往,还是当真拿不准她的芳心。   
名枕秋从他怀里抽离,并未发现他在她身后悄悄地皱眉,随后便闭上了双眼。她怕  在他的怀里,她会贪恋太多而没了理智,所以便独自倚坐在窗前,让凉凉秋风助她想个  究竟。   
眼前黑暗的短暂时分,她的抽离竟让他的心头一紧:莫非当真是报应不爽,他终究  躲不过失明?不!他还想再多看看她的,再多一点时间将她的身影永远雕刻到心里!   
所幸黑暗每每袭来,却都来去短暂,眼前很快便又有了光亮,他看见她独坐凝神的  身影。看来她是吃定了他的耐性,知道他会给她时间开口。可此时,凝望那娇躯,也不  知怎的,他忽然很想不问其他,只将她牢牢地凝握在手,一生不放——啊,文定,莫非  真是要文定的缘故?他低眉而笑,想不到自己也会如此认真得世俗。   
等待的时间最是难耐,贪看那动人身姿,他无意中想起了桌上的文房四宝,终于找  到了方法来填补空虚。   
思索半晌,名枕秋回过身来,正欲开口,却见他正埋首案头,专心致志。好奇心起  ,她走至他身旁,看他妙手丹青,画的正是她!   
她本不敢相认,只因他将她画得太美。她何时如此面如芙蓉,眼似秋波?她又何时  这样香花依依,笑容婉转?可她认出了那浅淡的眉宇,眉宇间的一点轻愁——他竟这样  将她瞧透!他瞧透了她即使能放下仇恨,也还是放不下名府;即使她能忘记过去,却还  是忘不掉内疚。可她终能含笑,都是因为有他,因为有他拈柔情之花管她鬓边——无论  画里画外!   
忍不住从背后贴近,将感动的眼泪流到他宽阔的肩头,“你将我画得太好,这画…  …能不能给我?”   
旷之云则在前面低笑,“这可不行,我要自己留著。”顿了顿,声音里有著丝淡淡  的怅惘,“也许有天我老眼昏花了,还可以摸著它想你年轻的时候。”   
她没听出话中深意,只赧红了俏脸,“就是你老了,我……我也还会让你瞧著的。  ”这已是她最坦白的表达。   
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他笑得心满意足,回身将她抱了个满怀,“你这是答应了?  ”   
她轻轻点了点头,又赶忙抬起了头来,辩白似的急急说道:“我……是为了外公,  是我对不起他老人家,所以……所以……”下面的话却迟疑著难以出口:他将怎样安排  他们的未来?她总不能自己开口要跟他浪迹天涯。   
“所以,你只是暂时留在名府当大小姐,等这里风平浪静了,你便要离开。”旷之  云眼波清明,早将她的心思收入眸中。   
“可以吗?”她问得惴惴。   
原以为依他性格,他又要“讨价还价”,未料他却爽快地答应,笑若高天流云,“  说吧,想去哪儿?”   
眼眶一阵灼热,她投入他的怀抱。其实她哪儿也不想去,因这世上,她只贪恋这一  方温柔……   
数日后。   
“陈墨霖,你到底有什么事?”一回衙门,旷之云便指名道姓地发问。他不知道今  天是什么日子吗?他怎么敢在文定之日把准新郎官招回府衙?   
“旷兄,实在是不好意思。你莫见怪,莫见怪。”自知理亏的陈墨霖只得赔笑,“  实在是有急事,事完了,立即就放你走。”他怎会不知道?且不说名府因要借办喜事重  震声威,而将文定之事搞得异常盛大,就说了之云本身,小小一个师爷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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