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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系情线(上)-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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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近佛殿两廊皆是绣姑卖绣作;食肆酒楼外挂满珠帘绣额、灯光晃耀,形成彩楼相对、绣帘相招的热闹景象。
「我也收民家妇女的绣作,只要手工精巧;不论是绣画、绣额、珠帘、绣伞、绣毯皆是我转往各地贸易的精品。布庄内只卖些贵妇喜爱的手绢儿,不瞒你说,那是出自云儿的一双巧手。」
云儿是谁?
段玉狐疑地猜想八成是他的妻妾之一。
回头瞧丑男人一副宠溺的神情,哼──多希罕似的。
搁回绣品,他于心赞赏这名叫云儿的女子有一双巧手;手绢上绣着琵孔雀,以接针绣松柏、细乱针绣草地、疏悠针法绣七彩孔雀,栩栩如生的精品令人赏心悦目。
他也喜爱针黹玩意儿,童年时期耳濡目染,也学得一手。不过,他可不想让丑男人知情。
樊禛祥又继续道:「云儿亲自制嫁衣,婚期将至,我会将她风风光光的嫁给陆府。」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至请期皆已完成,云儿不似以往将自己深锁不出房门,小女人的脸上难掩将嫁做人妇的羞涩之情。
「待咱们回宅,你会看见她的。」
段玉愕然,「云儿不是你的妻妾之一么?」
樊禛祥闻言,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笑说:「不是。云儿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没有妻妾。」他是怎么想的,可见错得离谱。
「没有妻妾……没有……」噢……如意算盘破灭!段玉抡紧拳头,咬唇懊恼摆脱丑男人的机会渺小,除非让人厌。
「走开!」他嚷嚷。
肆无忌惮地摆臭脸,不甘心受困在此当奴才,洁白的贝齿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该死的祸从口出!
「不是要去仓库搬货吗?你的小厮驾马车来了。」径自踱出门外,他打定主意让丑男人讨厌他。
彷佛直率与任性才是他的真面目,樊禛祥细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须臾,对甫进门的小厮交代,「我带段儿去仓库,往后补货的事宜就交给段儿,不许你插手帮忙。」
「啥?!」
沈四好生吃惊,「爷……您是包养段公子还是雇请段公子啊?」他被弄胡涂了,爷真舍得让娇滴滴的段公子做粗活?
「我不养无用的人。」
平淡的口吻瞬间刺激到站在门外的美人儿,樊禛祥立刻接收到两道杀气腾腾的目光。
「你少瞧不起人,别以为我这身打扮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脚虾!」哼,他拔起头上的花簪缀饰,尽数丢弃,气冲冲地登上马车前座,等着丑男人放马过来。
樊禛祥撩起衣袍下襬登上驾驶座,大掌握住缰绳一甩,驾车驶离锦纤布庄。
沿途,眼角的余光瞥见身边的大美人披头散发,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不禁感到莞尔──那性子和身子果真都禁不起刺激。
第五章
    仓库距离锦纤布庄并不算远,半刻钟内便已到达。
樊禛祥雇请四名汉子日夜轮流固守,加上仓库位在热闹市区,宵小窃贼欲偷盗也有不少顾忌,几年下来,鲜少发生失窃。
「平日,若无我的允许,能自由出入仓库的只有季管事,各分铺的调货事宜由他包办。」樊禛祥带段玉一同进入,继续说明:「仓库内,排列整齐的架上分别搁置各坊来源的布料与明细,出入仓库的每一批料子都须详细纪录,早晚由雇守仓库的人负责核对,若出了问题,追查也容易。」
他心思缜密地掌握旗下布庄生意,待手下的人也不薄,能主事的皆是从家父时代便跟随至今,彼此信任多年,也无须担忧出现内贼监守自盗。
「哦。」
眼看仓库的规模不小,段玉随着丑男人一一介绍,其中一区陈列着外销至各地珍贵的织品或绣品。
收购或以物易物而来的则另置一区,分类的功夫做得非常仔细。丑男人肯定是花了不少时间与心思在生意上。
「你跟我说这些是炫耀吗?」他呿了声:「别以为我会为了钱就死巴着你不放!」
「你当然不会。」他笑说:「我很庆幸你不是这种人。」
「……」段玉一瞬哑口无言。
「过来,我再带你去瞧瞧其它。」
被牵着鼻子走,走道两旁都是花花绿绿的布疋,令人眼花撩乱。段玉颇不耐烦,生意事何来这么啰唆,他不耐烦地叫:「你要我搬什么货就快说。」
回到前方陈列架旁,樊禛祥拿起吊挂置架子旁的纪录册子,低头道:「看见架子顶层的料子了吗,拿两捆去马车上。」
段玉仰起脸来,瞬间放大的瞳孔冒出两簇火焰,开口抗议:「搁那么高,我怎拿?」他又不像旁边这头粗壮的熊,说不定上头的东西掉下来也砸不死那块头。
「前面有脚踏,可拿来垫高。」取架上顶层的物品对他而言轻松易举,脚踏的作用不过是让人点货方便使用。
「搬就搬!」段玉难以料想自己也有今天,卷起衣袖,拖来脚踏,开始搬运织品布料──
不一会儿,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些年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甭说做粗活儿,他连衣裳都无须亲自动手洗。
樊禛祥偷觑着他怒意横生的脸庞涨红,动作粗鲁的模样和印象中判若两人。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一边观察,一边发号施令。
来回搬运好几趟,段玉浑身汗水淋漓,「呼……」的猛喘气。很懊恼地踹了马车轮一脚,气昏的脑子搞不清楚究竟还缺哪些东西。
生平头一回做苦工,快累死……
恨得牙痒,回眸瞪着在仓库内的丑男人,暗咒他全家祖宗八代……上至曾曾曾祖父,下至尚未出世的子孙生不出啥鸟蛋……
妈的,刻薄!
抬头瞧屋外的天色暗沉,樊禛祥写下最后一笔纪录,交代:「沈四,我带段儿回宅,布庄的事就交给你了。」
「哦,爷快回去,小姐在等您用膳呢。」他偏头瞄了后头一眼,「段公子怎没出来?」
「他累了。」
「哦。」沈四提醒:「爷,段公子最好能换上男衫比较妥当。不然,外人会误会的,以为您雇请女工做粗活儿。」
樊禛祥浅浅一笑,保证道:「他会改变的。」
旋身踱至内室,温柔的目光搜寻到一抹身影倚靠在架边,状似睡着。樊禛祥上前轻拍他的脸,唤着:「段儿?」
眨了眨疲惫的眼,段玉有气无力地喊:「走开……」
「你累垮了?」
闻言,他呿了声,勉强挺直身躯,逞强道:「胡说!你当我是软脚虾?」
「还有精神就好。」樊禛祥自然地伸手握住他的,「来,我带你回宅。」
「别碰我!」一瞬甩开丑男人的大掌,段玉径自朝门口走──
骤然回头,他挑明一切:「我只是愿赌服输让你包养而已,你别以为我会心甘情愿跟着你。可别忘了,我的卖身契在谁的手上!」哼!
樊禛祥不以为意地跟在身后,顷刻间便追上他的步伐,依然坚持握住他的手,也不吝声明:「你别忘了现在是我的,得任我养。」
段玉冷嗤:「你花钱了不起?外边多的是拿钱来供在我脚边的大爷,不差你一个!」
「我明白。」樊禛祥淡然处之。
两人一起踏出门外,樊禛祥生平头一遭牵着喜欢的人回宅,一起散步的滋味不坏。
段玉挣不出丑男人的掌握,一把火在心头烧,咬牙吞下所能想到的任何诅咒,跟着男人回宅,一双腿走得都快断了也没吭声。
头一回体验过着与往常不同的生活,段玉回到宅院后,他一沾床便睡,累到毫无所觉,连晚膳都没吃。
翌日,天方亮,他被丑男人唤醒,沐浴后,在房内用了早膳便出门。
他终于体会到丑男人安排每日的工作内容依旧不变,两人一同早出晚归,回到宅院,他便累瘫在房内的一张罗汉床上,依然没用膳。
连续几日……他的情况仍维持在体力透支的状态。
白昼,他浑身带刺,顶着一张白净却很臭的脸,做搬运布料的粗活儿。夜晚,他入睡的时辰渐渐延后,稍有体力瞪着丑男人,出口没好话,脾气冲得很。
两人之间关系维持在暧昧不清的边缘地带,渐渐引起仆佣们窃窃私语──
「忠厚又老实的爷包养小倌儿,这事……」
大伙儿无法接受。
「爷是独子呢,不娶妻生子,竟跟男人在一起,怎传宗接代?」
「咱们的爷昏了头!」
「是啊,大伙瞧瞧那段公子生得多美;瓜子脸儿、不点而朱的唇、一双眼神似会勾魂,爷若是不提,谁看得出来他是个男人。」
丫鬟青衣大剌剌地表示不满,「咱们要的是夫人,不是青楼来的男妓!」鄙夷的目光瞟向正厅,她对段公子可没好印象。
红袖也插嘴道:「不知段公子是使了什么媚术将爷迷得团团转?难怪爷在前阵子就反常,出门寻花问柳,也不想想那不干不净的烟花之地能找到什么好货色。」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句地说长道短;他们就是知道爷太老实,不禁担心爷一头栽进温柔乡,任人讹诈银两。
「哼,人来了几日,那态度还挺糟的,对谁都摆架子呢。」
「不知小姐会不会反对?」
「爷一向很宠小姐,小姐若是反对段公子继续住下,说不定爷会及时醒悟,不再跟不清不白的人在一起。」
「段公子今夜终于步出房外和爷、小姐一起用膳,咱们在一旁偷瞧小姐的反应不就得了。」
几名丫鬟在厅外,一致奢望小姐能影响爷,早日将段公子送出宅院。
一双清澈的眼眸时而偷觑着自己,那称不上美的女子身上有股温柔婉约的气质,显得害羞地垂首,为他和丑男人添饭,尔后,段玉瞧她一跛一跛的走到桌旁坐下。
「哥、段公子吃饭了。」
她娇软的嗓音细腻,似黄莺般悦耳。
段玉愕然了好一会儿,此刻才知丑男人的妹妹竟然有残疾?!
「她嫁得出去?」话自然地溢出口,一时之间忽略了是否会伤人。
樊织云清澈的眼眸一暗,因相形失色而不敢多瞧美艳的段公子一眼。「是哥哥为我找到夫家。」
「陆三少不会嫌弃云儿。」
樊禛祥为他夹菜,当他是自家人般说明:「都是我的疏忽,忘了告诉你此事。瞧你现在傻愣的模样,是为了云儿而感到遗憾么?」
「……」段玉顿时惊觉丑男人在为他的失礼找台阶下,同时也安抚残疾的女子。
霎时,他不忍以他人的残疾当笑柄。思忖令人厌的方法多得是,当下收起坏心,他歉然道:「是我失言。」
「没关系。」樊织云回以一抹浅笑,并不因此而讨厌哥哥带回来的人。
她信任唯一的亲人,也相信哥哥识人的眼光。「请用膳。」不吝啬给予善意,她不希望天生的残疾惹人厌。
「谢谢。」段玉垂首,热腾腾的米饭捧在手上,心底涌起一股暖洋洋的滋味。蓦然,他不再认为丑男人的妹妹不美,她温婉的气质早已掩盖了天生的残疾。
目光偷觑了身旁的丑男人──呿!
眉拧紧,段玉不禁懊恼这对兄妹俩予人的感觉怎么差这么多?!
须臾,樊禛祥继续对他说明:「云儿的夫家在城里是有名的积善之家;陆家老夫人广积阴德,造桥铺路不落人后。你可知陆府每在初一、十五,便会提供米粮分给穷苦百姓领取。常言道:行善之家必有后福。陆家仅存的唯一血脉──陆三少的人品不差,我相信他会善待云儿。」
霍地,段玉手中的碗一瞬掉落。
「匡啷!」
他的脸色也同时丕变。
「怎么了?」樊禛祥搁下碗筷,低头关怀道:「你的手没力气了?」
段玉置若罔闻。
樊禛祥思忖他持续做了几日的苦役,对于养尊处优的人而言,难免吃不消。
「叫丫鬟拿副新的碗筷过来。」
樊织云搁下碗,立刻起身到门边喊了声,随即来到段公子的身旁捡拾饭粒。
「云儿,叫丫鬟们来收拾就好。」
「哥,只是捡东西这点小事,不用麻烦她们了。」她不喜为点小事就必须倚靠他人之手处理。
樊禛祥没再阻止云儿收拾满地碎片、残渣,仅是叮咛:「小心割伤手。」
「我会的。」哥哥总是称赞她有一双巧手,这是她的优点。
登时没了食欲,段玉斜睨着丑男人把碗饭推来眼前,他啐了声:「我吃不下。」随即起身踹开脚边的破屑渣,一脸怒意地离开厅堂。
眼看几名丫鬟正好在厅外,他叫:「还不进去帮忙收拾!」
青衣、红袖等人吓了一跳,段公子的语气真差啊。
樊禛祥的视线遥望着他的背影,好生纳闷他猝然发作脾气又是为哪椿?
一股闷气提上胸口,段玉阴郁的眼眸一一掠过宅院的景色,视线穿越一道道垂花拱门,锁藏的记忆随着晦色的月光而浮现──
一群人拿着扫帚将他和娘撵出府外,沿途他凄厉地喊:不要打我娘……
恼恼恼──
一古脑儿的火气随着右手擘、抹、挑、勾;左手按音带起、进复、退复等技巧拨弹出低沉浑厚的弦鸣──
满腔的悲愤急奏而发,急切、杂乱无章的音律流泄出房外,引人驻足侧耳倾听,莫不震慑于那意韵悲昂的节奏,忽高忽低、起起落落之间,赫然──
「铿!」
弦断。
七弦琴律戛然而止,瞬间回归于静谧。
房外的仆佣们纷纷回神,几双眼同时探向窗棂内,隐约可见一抹身影随之隐去,房内忽地一暗,几名仆佣随即将视线移往主子的身上──
爷杵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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