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童话-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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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叫西山，西山下有一个村子叫高楼村。高楼村的人都说西山的山顶就是传说中的仙境。仙境上住着一只狐仙，守护着西山的象征—；—；一朵美丽的西山雪莲。
高楼村的人坚信，如果你生前是一个好人，死后就能到那个仙境里去；反之，作恶多端的人一定会被送往十八层地狱。
外面的人不相信这样的话，可高楼村的村民理由非常充足。西山的天就叫西天，西天是有王母娘娘的，这不是事实么？外面的人们顿时觉得有理。西山那么高，三分之一的山都终年被冰雪覆盖，从来没有人能上去。说不定真的有神仙呢！于是高楼村附近的香火顿时鼎盛起来。
当然，还是有人不信神仙的。那就是高楼村最好的猎手，也是最年轻的猎手，一个叫仲韶的英俊小伙子。
听村里的人说，仲韶是一个勇敢却又身世可怜的孩子。当年，他的父亲是十里八乡最好的猎人，母亲也是方圆百里内最漂亮的姑娘。可惜有一次，这对夫妻上雪山打猎的时候突然发生雪崩，这对夫妻就从此不见踪影。于是，年纪小小的仲韶便一个人搬离村子，住在半山腰，人能居住的最高的地方。
村民们说：仲韶啊！别一个人住那么远。你也别难过，说不定你父母是被神仙带到天上去了呢！
仲韶说：哦！原来我爸爸妈妈在天上享福呢。我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吧！
村民们都奇怪地看着仲韶从屋子里抱出一个巨大无比的爆竹，从灶火里拾了根柴禾，「砰」的一声就把爆竹给点着了。爆竹在天上绽开了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朵。
老实的村民们一辈子没看过这东西，都呆住了。就在这个时候，也许是天上的神仙突然显灵了，整座雪山都摇晃起来，轰隆隆轰隆隆地作响。
有村民说，天上的神仙是不是在擂鼓啊？有村民说，可能是山神在举办宴会吧？唯一一个有常识的村民吓得腿都软了。雪……雪崩啊！话音一落，满院子的村民都一溜烟儿跑没影了。仲韶满意地叹了口气。嗯，总算安静了。
仲韶终于一个人了。安静了，也寂寞了。
又过了好几年，仲韶长大了，长成一个英俊强壮的小伙子了。可惜村里的女孩子们都怕他。
村里的大人们说了，仲韶是一个奇怪的孩子。夏天村里所有的猎人都没有他打的猎物多；冬天动物都不出来了，仲韶还是能打到狐狸、狼之类又凶狠又狡猾的动物。更奇怪的是，这些动物的身体上是连伤口都看不到的。于是，就有人说仲韶是什么仙啊神啊鬼啊之类的。村民们都很怕他，仲韶似乎也知道了，除了每个月到村子里用猎物换些必用品，就再也不下山了。
直到有一天……
***
那一天，阳光很好。太阳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仲韶在自家的院子里晒太阳，一动也不想动。他很满足地看着院子里晾的一张狐狸皮，火红的颜色，完美得连一丝瑕疵都看不到。仔细看的话，会看出这只狐狸是被一支箭从眼睛里对穿过去而死的。这样的箭法，除了仲韶，西山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仲韶为自己感到骄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仲韶听到自家房子后面有什么动物发出一声悲鸣。声音尖利，刺得仲韶一跳而起。不会是野猪闯到家里来了吧？可想想又觉得不会，自己在西山上已然是恶霸级的人物了，只要他出现，动物们闻到一点点气味都会吓得浑身发抖，四散逃窜。野猪也不会这么笨，自投罗网跑到他的院子里来吧。
仲韶想着，还是决定去后面看一看，因为那样的叫声实在是太悲惨了，他听着有些不忍心。这么好的天气，大家都应该开开心心地晒太阳嘛。
仲韶绕到后院，看到木围墙下有什么东西伏在地上抽搐，发出痛苦的呻吟。仲韶觉得奇怪，那个地方他没有设过陷阱啊！想了一下又突然记起来，前段时间在山上下的套子有几个没用上，就顺手扔到围墙边上了。仲韶叹息了一声，该不会是这个倒霉的家伙踩上了吧？
他走过去，看见草丛里有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正在翻滚着，死命地挣扎，却始终挣不掉脖子上的绳索。仲韶提着绳子，把小东西拎起来。只见它小腿痛苦地一伸一伸的，难过得快要窒息了。仲韶慌忙把它抱进自己的怀里。这个被套子套住的笨蛋，居然是只白色的小狐狸。
仲韶小时候听爸爸说过，西山上有白色的狐狸，不过非常难捉，它聪明异常，又生活在终年白雪皑皑的山顶，很少下来。仲韶心里一阵狂喜，这张狐狸皮要比院子里晾着的那张红狐狸皮值钱多了呢！
小狐狸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竟然也不挣扎了。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只是默默地流下了眼泪。晶莹的泪珠落在仲韶手上，仲韶只觉得自己一下子被烫伤了，但疼的地方不是手背，而是胸口的某个地方。
这是一只好乖好可爱的小狐狸，它有雪一般光滑的皮毛，炭一般乌黑的眼睛。仲韶又觉得不应该用炭来形容它的眼睛。这是一双多么美丽的眼睛啊！大大的、水光流转，像会说话一样。最重要的是，这只小狐狸毛茸茸的、软软的，抱在怀里是那么温暖的感觉。
鬼使神差的，仲韶把绳索解开了。手放下的当儿，却又突然醒转，他记起狐狸是一种很狡猾很狡猾的动物呢！说不定会突然咬自己一口，然后跑掉。
仲韶等待着，如果小狐狸跑了……嗯，那……跑了就跑了吧。今天是个好天气，大家都应该快快乐乐的。
可是等了半天，小狐狸居然没有跑！它悠闲卧在仲韶的掌心，仲韶几乎能听见它粗粗喘气的声音。仲韶伸出指头去逗弄它，喂，喂，你再不走我可就剥掉你的皮卖钱了哦！
谁知道小狐狸竟似咬定了仲韶不会再伤害它，小爪子不耐烦地拨开仲韶的手，竟沉沉地睡着了。
仲韶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干脆抱着它躺回椅子里继续睡大觉。小狐狸像是累坏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明亮的眼睛里顿时蓄满了泪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仲韶觉得自己的脾气是这么多年以来最好的一天，他居然拍着这个小家伙的头说：「乖，睡吧！」
然后，自己居然也这样睡了过去。
太阳慢慢落下，风渐渐凉起来了。仲韶猛然惊醒，看到胸口上的小狐狸已经不见了。
仲韶忍住心里失落的感觉。他想小狐狸这个时候应该回家了吧！它的爸爸妈妈，说不定正担心它呢。
可是仲韶还是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小狐狸不是属于他的，虽然，他已经孤单了很久了。
第一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仲韶依旧一个人住在半山腰上，生活单调而乏味。每天他都会去山上转一转，看看自己下的套子里有没有猎物。
仲韶觉得自己是一个懒惰的猎人，明明可以用箭射杀猎物的，他却依旧喜欢撒套子设陷阱。动物总是有些愚蠢的，不会长记性，屡屡钻到套子里憋死，而这个时候，仲韶只要把它们拾回家就好了。
可是最近，仲韶开始把套子一个个收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仲韶看到这些套子的时候总会想起那只倒霉的小雪狐狸，脖子被绳索套着，四肢挣扎翻滚着，然后静静地流下眼泪来。
仲韶这样想着，总会在炎炎的烈日下吓出一身冷汗来。虽然明明知道那只小雪狐狸一定已经回到山顶上了，它的爸爸妈妈一定会管教好它。可是，仲韶还是会觉得良心不安。每天收套子的时候提心吊胆的，生怕再看见那团雪白，索性一口气收回了自己散布的所有套子，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现在那只小雪狐狸应该安全了吧？当然，以它那种笨样子，难保不在长大前再遇到什么意外。仲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
*****
某天，有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仲韶回到家里的时候，竟然看到院子里的躺椅上放着一枝野玫瑰，鲜艳如火，娇艳欲滴。这会是谁送的呢？仲韶奇怪极了。
村子离这里很远，而且这种野玫瑰只在一处山谷才长有。仲韶也只是远远地看到过那片火红，从来没有摘到过。话说回来，很男子汉的仲韶也不稀罕摘那些花儿草儿的。他不像他的爸爸，有需要讨好的老婆。可是当仲韶把这支花拿在手中的时候，还是由衷感到高兴。
仲韶记得很早以前，妈妈拿到爸爸送的玫瑰，总是笑得很开心。
他问妈妈为什么这么开心。妈妈就告诉他，如果一个人送你玫瑰，就表示他爱上你了。因为你爸爸喜欢我，所以才会送玫瑰给我，而我也喜欢你爸爸，所以就会非常开心。
仲韶心想，玫瑰花就是表达爱的意思嘛。需要说得这么复杂吗？当然，他并没有向一脸幸福的妈妈说。仲韶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是。
仲韶拿着玫瑰花回屋子睡觉。他把花放到枕头边，躺下的时候就能闻到淡淡的花香。于是连梦境都是香喷喷的。可惜早上醒来的时候，仲韶已经记不得自己梦到什么了。
仅仅一夜，玫瑰花就枯萎了。破破烂烂地碎在枕头上，鲜艳的红色变成暗黑，不复昨日的美丽。仲韶突然很悲伤地想，原来爱情也是这样一夜间就会变质的啊！昨天他还为有人送他玫瑰而高兴，而今天他就不这么想了，如果知道清晨的玫瑰会变成这样难看的样子，他宁愿不拿那枝玫瑰。
仲韶是个坚强的孩子，他收拾好被褥，然后用指尖捏着那朵玫瑰。「嗖」的丢了出去。
*****
仲韶上山去了。打了一只野兔，一只野鸡。后来看到有一只笨蛋梅花鹿不怕死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仲韶的手都已经搭上弦了，最终却只是空拉了一下弦。「砰」的一声。梅花鹿终于知道逃跑了。仲韶又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最近很喜欢叹气。最近，就是指他救了那只白痴小狐狸之后。他真的变得善良多了。不，是变成滥好人了。仲韶收拾好东西回家。
在跨进院子的瞬间，他就看到了躺椅上的玫瑰。鲜艳的玫瑰，娇嫩欲滴。仲韶左看看，右看看。还是猜不到会是谁送玫瑰给他。不过，这还是意味着有一个人在爱他，不是吗？
仲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立刻忘了今天早上的想法，拿了玫瑰回屋。睡觉的时候，他把玫瑰放在枕边。早上醒来的时候，仲韶还记得昨天晚上那个甜美的梦。有一个人对他说：我喜欢你。仲韶一乐，就醒了，忘记了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仲韶满怀希望地上山打猎。实际上，他只是想在山上度过一天的光阴而已。太阳下山的时候，他就会收拾好东西兴冲冲地往回赶，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到一朵玫瑰。仲韶觉得很满足，他已经不想去知道是谁送他玫瑰了。他只要知道有一个人爱着他，这不就够了吗？
*****
可是终于有一天，仲韶迎着落日回到院子里，发现躺椅上并没有玫瑰。仲韶很惊讶，他已经习惯了有玫瑰的日子。把玫瑰放在枕头边，晚上做梦的时候，就会有一个人温温柔柔的对他说：我喜欢你。仲韶会在那个时候觉得快乐。然而，今天没有玫瑰！是……那个人不再爱他了吗？那就好吧。不爱就不爱了吧！你不能强迫一个人来爱你。
仲韶坐在躺椅上发呆。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
仲韶听到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噜作响。他该做饭了。仲韶站起身子，又听见肚子咕噜响的声音。可是，他不饿啊！仲韶终于反应过来，声音并不是他发出来的。仲韶仔细看着周围，发现木篱笆下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仲韶拿好自己的箭，然后走过去，伸出脚尖拨开草丛。
仲韶的箭掉在了地上，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坐在草丛里的是一个孩子。可又不是一个一般的孩子。他穿著白色的毛皮小夹袄，袖口、领口的地方都有白色的滚边，毛茸茸的。然而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的头顶有一双大大的耳朵。粉粉嫩嫩的颜色，也许是因为紧张，竖的直直的。还有还有，他是有尾巴的，白色的、长长的、蓬蓬松松的一条尾巴把身子围了一圈。
是被人欺负了吗？仲韶有些心疼地想，这个小孩子身上脏脏的，纯白色的衣服都染黑了。还有他白晰的小脸上，一道一道居然都是伤口，又深又长，从嘴角一直划到脸上，有血珠点点滴滴渗出来，看起来像一只命运悲惨的小花猫。仲韶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因为那些伤口，应该很疼的吧！还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伤疤。
「你还好吗？」仲韶楞了半天才发出声音，然后发现自己的声音又温又柔。虽然这样，他还是吓到了这个孩子。那个孩子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然而此刻却充满了恐惧。像是想保护自己似的，他伏下身子，缩成一团，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在害怕！
仲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抱他，只好蹲在那里，试着伸出手去摸他的头。他在发抖，可是他的耳朵好软，暖暖的，软趴趴地覆在脑袋上。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仲韶试着安慰他。就在此时，他看到小孩子身边有一朵玫瑰。鲜艳的、娇嫩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