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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蓝月酒馆情歌 作者:卫小游-第3章

小说: 蓝月酒馆情歌 作者:卫小游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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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大字挥洒而下——

「苏西?」他抬眼问。「你的真名?」

我点头。「真名。」

我把画交给他。他付我钱。

我心安理得地收下那张纸钞。

这时我才注意到桌上的两杯咖啡已经不再冒烟了。

迟疑地,我端起我那杯,尝了一口。果然是冷的。一口气将冷咖啡喝光,放下杯子,然后捉起帐单去结帐,连同他的算在内。

他抱着小孩,没机会阻止。

我付了两杯咖啡钱,回到位置上背起书架,笑着对他说:「下回有机会,让我画你。」

他则看着我,眼神看不出情绪地说:「下回有机会,让我请你喝咖啡。」

我回他一笑,背着画架走出咖啡馆。

以为就此应该要分道扬镳,却不意此后的人生都与这个男人或多或少牵连在一起。

***

回到家的时候还算早。我匆匆卸下作画工具,将鱼市买回来的螃蟹肉放进厨房的流理台上准备煮一顿螃蟹大餐。

我知道杰生今天下午会到艺廊去和艺廊经理讨论一些事,看样子,他还没回来。我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或许有些人会认为玩艺术的人,生性会比较浪漫,这是个错误的观念。结婚三年多,我们没拍结婚照,没度蜜月,没庆祝过结婚纪念日。连情人节和生日也没收送过一枝花。

杰生认为做别人都做过的事,呛俗。

老话,艺术家最怕呛俗。

尽管我们的婚姻是建立在爱情上,却一点都不浪漫,实际得很。不……也许也不实际,真正的实际不是像我们这个样子的,也许我跟杰生的血液里还是很浪漫的,但我们的浪漫只用在对艺术的眷恋上。

从冰箱里把该解冻的食材取出来后,我洗了个战斗澡,然后便开始准备晚餐。

我买了现成的蟹肉,又从鱼贩那里拿了附赠的香料和酱汁。照着鱼贩阿美教导的几个步骤将蟹肉压成饼状,洒上香料后放进烤箱里烘烤,最后再淋上特制酱汁,一道主菜就完成了。

炉子上的萝卜汤还得炖一会儿,我趁这时候摆餐具,顺便准备几碟小菜。

待一切大功告成,杰生还没回来。我把汤留在炉子上保温,然后坐下来等。

杰生最喜欢吃蟹,我等不及看他回来后闻到蟹肉香时,眼神发光的样子。

我已经很久没在他身上看见那样的热情。

我想唤回过去那段美好的日于,想念他温柔多情的眸光。

蟹肉很贵。但还好,自从开始了似颜绘的工作后,我们的经济状况似乎有点改善了。

上星期我到邮局去缴电话费时,意外地发现我存摺里竟然累积了一小笔金钱!这是结婚以后从来就没有过的事,我们总是入不敷出。

油画的颜料很贵,杰生又常常对他的画不满意,老是重画。

真正挨饿过一阵子后,我实在怕了。

从来没想过金钱能带给我这么多的安全感。

现在离我最近的梦想,是买下一间自己的窝,昂贵的房租时常令我滴血。这些都是杰生不明白的事,有几回我试着跟他讨论我们的困境,但他完全不愿意听,于是我就放弃了。

艺术家如果不能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就必须有人能够支持他。

反正我没天赋,又反正我大概画不出什么好东西来,那么两个人当中,我是应该要支持杰生继续画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到了半夜,杰生还没回来。

我开始担心了。

翻着电话簿找晴山艺廊的电话,打通了,没人接。

杰生不带手机——手机铃声令他神经紧张,而且呛俗。

我找不到他,于是又打了几通电话试着联络艺廊的人。

最后终于找到艺廊经理的住宅电话,他说:「他很早就离开了呀。」

「你们今天谈了什么?」我问。杰生只告诉我他有事要谈,却没透露是什么事。当时我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现在却开始感觉不安了。

艺廊经理沉默了半晌,才迟疑地说:「苏西,我也很想帮他,但是……」

「但是什么?」

「他已经快三个月没有新的画送到艺廊来了,而旧的那些也没卖出去。」

我瞪大眼睛,「他三个月没送画到艺廊?」怎么会?我记得他月初时才带了好几幅画出门啊。如果他不是把画带去艺廊,那么他做了什么?

「我有心帮他,可他不合作,这样子是不行的,你劝劝他。」

「我会问……」但我想起他最近的冷淡,开始不确定起来。

「对了,苏西,我把你寄在我这里的那几幅画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怎么可能?」我讶异地道。那些画搁了那么久,不是一直乏人问津吗?「你说卖出去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全都卖出去了。杰生今天来的时候,我把款子给了他,扣掉佣金,总共是十四万七千元整——」

耶,「等等!」我脑袋有点转不过来。「我记得那不过是几幅静物画和风景写生之类的……」杰生批评没灵魂的那批画,也是我最后一次整批交给艺廊的画。其中有几幅还是我学生时代的习作。

「嗯,是那几幅画没错。」

「等等,」我想到了,「又是装潢公司之类的买家?」一张画一千、一千五这样的卖?但若是如此,那批画卖不了那么多钱啊。

话筒那头传出了笑声。「苏西,你也未免太看轻自己了吧。」

「但是……」

他打断我:「是几个新面孔的年轻收藏家,也许他们看中了那些画未来增值的可能性吧。」

所以是一万、两万的卖喽?那就是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希望二十年后他们不会后悔。」

「老实告诉你,我自己也挑了一幅留下来,就那张暹罗猫,记得吗?」

「那张暹罗猫的油墨写生?」那是被批评得最糟的一张耶。据说毫无技巧可言,连「匠气」两个字都谈不上。那是一张粗劣的实验品。

「我估了三万给你,扣掉佣金,你赚我两万三。」

这个艺廊经理糊涂病发作了。我冷汗涔涔地想。

「你什么时候能再交画给我?你会把完成的画拿到我们艺廊寄卖吧?」

「我……」我手边根本没半幅完成的画作啊。「我……嗯……再说,承蒙照顾,再见。」就这样挂了电话。

心里开始畏惧起来,两手在发抖。这恐怕……恐伯不是真的,那些买画的人可能过没几天就会后侮了。

我想我最近可能只是有一点走运——偏财运。

摇了摇头,再看了眼时间。

很担心,正当捉起外套打算出门去找找看的时候,杰生突然出现在玄关处。

他的脸隐藏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我走向他,心里头有一万个为什么?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艺廊经理说你很早就离开了,你去哪里了?还有你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把画送到艺廊去?」

他推开我,一语不发地定进室内。身上散发出一股酸臭的酒昧。

他又喝酒了。

我很是忧虑。想到他也许还没吃饭。「你吃过晚餐没有?肚子饿不饿?厨房有菜,我去重新温过……」

「够了!」

他突然大吼一声,吓得我脸色发白。

他倏地转过身来,我看见他布满在眼球的血丝。他怎么了?「阿生……」

他一步步地逼近我,我被他狂乱的眼神迫得连连后退,直到再也无路可退,后背紧贴着冰冷没有温度的墙壁。

冷。

「看我落魄你很得意是不是?我没有办法照顾你,你觉得很后悔嫁给我是不是?你是不是常常在心里头埋怨我、嘲笑我?对,我是没有把画拿去艺廊,但那又怎么样?反正它们永远也卖不出去!」

冷。

他颤抖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皱的即期支票,扔在我脚边,伸手纠住我的襟口。「十四万七千块!哈哈,十四万七千块,这就是你的意图吗?用钱侮辱我?」

我怕。他眼底藏不住的暴戾令我害怕。但我更心疼他。

「阿生,不要这样,你喝醉了,放开我。」我不知道我的声音藏不藏得住恐惧。

「哦……」他嘲弄讥讽地捏着我的脸颊。「你怕我?」

我摇头,「不是,我不怕你。」我怕的是他正在做会令他自己后悔的事。「阿生,你别这样……」

「你怕我!」他的语调不再是讥讽,而是忿怒。「我是你丈夫,你怕我!」

下一瞬间,我已经被高高地提起,脚尖踩不到地。

喉部因为襟口被揪住而呼吸不顺。我呛咳起来。「咳咳、阿生……咳、我不能呼吸了……」

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用他的身体将我钉死在墙壁上。勃起的下体隔着衣料抵着我的小腹。「苏西……苏西……你为什么要那样残忍地对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绝望。我因为缺氧开始晕眩,无法控制地,眼泪流了下来。

「你哭,为什么?」他伸出手指抚着我的泪。突然间,他再度爆发。「你同情我是不是?你在嘲笑我!」

他将我狠狠地捧在地下。我胸骨一阵疼痛。他从我背后扑压下来,我还来不及挣开,双手便被反剪住。他在撕我的衣服,无论我如何叫喊都不停下来。

我开始感到一股令我心神俱乱的恐惧,这回是为我自己。

压在我背后的这男人不是我熟识的那个人,他要伤害我,他也正在伤害我。

长裤突然被粗鲁地扯下,我惊骇地大叫,一个重重的巴掌甩了下来,脸颊立刻又麻又烫。我尝到了血的味道。我的血……

晕眩中,我仿佛听见他像一匹受伤的野兽那样地嘶叫:「你伤害我,你伤害我!」

我全无准备,在他强行进入的那一刻,身体仿佛被利刀刺穿。

黑暗侵灭我的意识,我昏了过去。

第3章

3 即使过了很多年,偶然想起……

事后,他抱着我哭,酒也醒了。

「苏西,原谅我、原谅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杰生也许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我却记得非常清楚。

那么多的黑暗、那么多的恐惧。伤害、暴力……

我颤抖着,无法克制地颤抖着。

有记忆以来,我不曾这么害怕过,觉得好无助,心好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而此刻后悔懊恼的他又是我所认识、所爱的那个男人。

我没有办法责怪他,只好抱着他一起痛哭失声。

为什么会这样?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谁来……谁来出口诉我呀……

***

那件事以后,我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没出门。

大概过了半个月,我们两个都比较稳定了,也都下意识地避免再谈起那一夜,仿佛不去回想、不去谈,伤口会痊愈得比较快。

那是一件令我们两人都尴尬的事。

日子似乎回到事情还没发生以前的那段时候。

杰生要画画,我把画室留给他,自己则出门到淡水摆摊。

这笔收入对我们非常重要,美术教室那里的收入微薄,似颜绘的收入比固定薪津来得多,我开始考虑是否要把似颜绘拿来当全职。

「老师,我坐得腰好酸,画好了没呀?」一个年轻女孩坐在我面前,身体坐不住地扭来扭去。

我回过神来,惊觉我已经让客人坐在椅子上超过三十分钟了!

我没专心。「对不起,就快好了。」命令自己集中心神,捕捉住女孩睑上的特征,彩笔飞快地绘出几道线条。

十分钟后,我把成品交出。

已满头大汗。

这不是第一次了。我今天状况连连,而且一直无法专心,握笔的手也抖得厉害。

一股莫名的沮丧笼罩在我身上,我丢开画笔,将冰冷的脸颊埋进同样冰冷的双手掌心中。

肩膀上突来的一个碰触令我神经质地跳了起来。

乒乒乓乓——

画架被我撞倒,椅子在被膝盖碰倒后,接连把我绊倒在地。

我坐在地上瞪大着眼,看着站在我面前的男人。

啊,是他。那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张睑。

不太确定我的眼睛里是否写着「惊吓」两字,否则他为何满脸关切地看着我?

他递出长臂拉我站起。「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接受他的帮助站稳脚步,然后弯腰拍去沾在身上的灰尘。

他帮着我把画架和椅子扶起来,然后站在一旁看着我。

我转过头去:「有什么事吗?」

他出乎我意料之外地说:「你很久没到这里来,是生病了吗?」

「啊……没有。」我摇摇头,下意识地避开他探询的眼睛。

我和杰生之间的事尽管令我烦恼,却也不适宜让外人知晓。更何况我根本谈不上认识这个人。他对来我说,很陌生。

我在摊位旁站了一会儿,发现他似乎没有离去的打算。

我看向他。「嗯……还有事吗?」

他看着我,似乎有话想说,但欲言又止。忽尔,他摇头轻笑、那抹笑,显得有些无奈,而除了无奈以外,好像又还有我不明白的一些什么。

我可以轻易掌握住一个人睑部的线条和表情变化,却无法窥透一个人的心。

这个男人有着不为人知的烦恼。

我背靠着红砖墙,仰起头看着冬天灰蒙蒙的天空,轻声地说:「会过去的,最坏的情况总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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