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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应帝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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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定威身上的同一部位,却有个深重扭曲的刀疤,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他是存心剜去那个昔日的身份标记,不惜从身上割下一块肉?
苏惜欢似悲又似喜,深深亲吻那个惨烈的刀痕。
晕迷中的聂定威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叹一口气,但一直没放手。
苏惜欢一时茫然,看着聂定威沉睡的脸,近乎发誓地低声说:“我一定要治好你。”
“欢欢……”
自然没人答他,苏惜欢叹口气,低下头,轻轻吻上那毫无血色的嘴唇。
苏惜欢次日再来拜会聂定威,却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院落。
他心下踌躇良久,秘密召了铁锦楷和华云堇等人议事。
华云堇向来负责打探情报,没几天就回了话。
原来,近日边境局势吃紧,北国皇帝下令大元帅战鹏再次南征,刀锋所指,连下八个城池。皇帝急诏太子为定北大元帅,聂定威为副帅,即日赴任。
苏惜欢想着聂定威苍白憔悴的脸,心下一凛。就算他神勇无敌,眼下病得这个样子,还要出战,岂不是大有凶险?
若是别人,那也罢了。皇帝害死聂家满门,倒是巴不得有人来夺他江山,反而是自己趁机取事的大好机会。可出战的人是聂定威,他的欢欢啊……
他沉吟未定,华云堇见他迟疑,以为另有计较,试探着说:“主公莫非想趁机和那北帝里应外合,一起谋取江山?”
苏惜欢早有灭国之意,听着未免心动,但和北帝盟约,那就得做中原的叛徒,就算大仇得报,也是个大大的汉奸了。他想了想,摇头道:“这汉奸做不得,咱们静观其变就好。”
华云堇心想:“主公做惯了江南才子,虽有大志,心思却迂腐了。”见他神情严厉,不敢再说。
苏惜欢沉吟一会,又道:“你帮我打听聂定威的底细。我打算去北方自己看看战事,咱们用焰火令联系。”
华云堇凛然遵命,却猜不透主人怎么对聂定威大感兴趣,心想:“难道主公打算等南北双方杀得两败俱伤,再拉拢聂定威,收拾残局?嗯,这倒是好计,不必做汉奸,又可迅速控制大局,还是主公想得周全。”
苏惜欢没想到,自己再次见到聂定威时,竟是在苍狼山的重重大火之中。
太子不听众将劝阻,执意和北国人正面对垒,不久便支撑不住,只好诈做败走。聂定威苦谏无效,太子设下拖刀计,把战鹏的大军引入苍狼山口,纵火围歼。不料战鹏另有计较,北国大队援军杀到,包抄太子军队后背,幸而聂定威及时带人杀到,反而截断战鹏的军队,切成三片,双方大军混战苍狼山。
苏惜欢问明消息,剥了一具士兵尸体的衣甲护体,也冲入军中。
也许聂定威正在前面陷入凶险,也许……看着远方苍狼山熊熊燃烧的大火,他不敢稍有停留,不断劈飞阻挡他的敌人,夺了一匹战马,冲杀而入。
血雨横飞,他心头却焦切得不顾一切。这一次,决不能让那人再从他眼前消失,那人……只怕就是欢欢啊!
苏惜欢向来沉稳,这时候却杀红了眼,把抢来的大刀舞得雪片似的,所过之处,泼下大蓬鲜血。敌人杀了又来,似乎无穷无尽,他却已不顾一切。
不知道身上受了多少伤,也知道杀了多少人,苏惜欢只是奋力向前冲杀。战马被人砍死,他便又夺了一匹。大刀被砍得卷了锋刃,他便杀人夺刀。离散的士兵被他气势所动,也纷纷跟在他身后,一起杀入苍狼山。
山口忽然传来闷雷似的欢呼,一道青龙般的人影冲刀浴血杀来,那人一身青甲,带着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具,长枪舞得有如毒龙出海,气势所到,当真是山崩海裂一般。人潮滚滚,被他强劲的冲力带动,跌跌撞撞向两边缓缓分开。
苏惜欢一震,认出那是聂定威,大喜之下,奋力前冲。两人有如双龙交剪,砍瓜切菜般劈飞阻挡的敌军,慢慢会合。
终于,苏惜欢劈飞了最后一个阻拦者,在沙丘上和聂定威并马而立。身后士兵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声!
聂定威一身是血,还是十分精神,扬眉大笑道:“好兄弟,你武功可真不错!”说着大力拍了拍苏惜欢的肩头,虽看不出他的表情,爽朗如风的笑声却打动人心。
苏惜欢见他似乎没认出自己,不禁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一路杀人无数,脸上身上都是血迹,只怕看着像个活修罗,哪里还认得出是谁?
太子一直紧紧跟在聂定威身后,这时也探出一张苍白的脸,勉强一笑:“是啊,你很勇敢,回头赏赐你!”他想是吓得怕了,神情甚是扭曲。
苏惜欢微微一笑,谢过太子,却对聂定威道:“将军忘记我了?我是江南苏惜欢啊。听说将军征北,特意赶来!”
聂定威一震,明锐的眼中泛过波澜,似乎被什么激烈热切的情绪狠狠震动了。
两人静静对视一眼,虽然千军万马之中,苏惜欢忽然有种奇异的感受。
这一次,他们是并肩作战啊!
远方一将大声咆哮喝令不止,敌军又潮水般涌来,慢慢挤满刚才两边空出的缝隙。聂定威一声长笑,“战鹏,你要没完没了么?”
他忽然一转头,喝道:“霏霏,你和这位兄弟护着太子,我去杀战鹏!”
苏惜欢一愣,这才发现霏霏居然也跟在聂定威身后,一身戎装,脸上血汗交织,大有杀气。正要说什么,聂定威一拍马,已冲了出去。
苏惜欢看着太子,心下一动,想着皇帝害得聂家灭门,不禁心里火烫,手掌缓缓握紧大刀。
霏霏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忽然道:“苏先生,原来你武功这么好。”口中说着,不紧不慢一刀劈飞一个冲来的敌国士兵。
苏惜欢被她一口叫破名字,楞了楞,笑一下,说:“姑娘的武功也很好啊。”见她刀法高明异常,知道有霏霏护着,未必能顺利杀了太子,只怕自己反而被乱军所杀,便收了手,反而回招打发一个敌国士兵。
就这么略一耽搁,聂定威已冲出甚远,和战鹏厮杀不已。双方将士大声助威,一时忘了争斗,纷纷观战。
战鹏是北国第一勇士,自是神勇无比。聂定威名震天下,也是绝代神将,两人棋逢对手,厮杀甚久不分胜负。
苏惜欢想着那日聂定威苍白如雪的脸色,心里担心,只怕他斗得久了诱发病势,眉头一皱,问身边军士要了一把硬弓,悄悄瞄准。趁着两人身形微分,闪电般一箭射出!
战鹏听到风声激荡,却见劈面一箭飞来,连忙躲避。他两人武功相若,被苏惜欢一插手,顿时打破均局。聂定威长枪狠狠刺到,一下子把战鹏挑起,将尸体高高挑在半空!
这一下变起突然,北国将士顿时大惊失色!
苏惜欢大喜,叫道:“聂将军赢了,聂将军赢了!”众人跟着欢呼起来!雷霆般的欢呼之中,聂定威枭了战鹏首级,明亮锐利的目光转向苏惜欢。
苏惜欢心下一凛,默然不言,嘴角却泛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对他轻轻一挥手。
聂定威还给他一个仓促的笑容,随即又挥枪作战。
虽是淡淡一瞥,刹那之间,苏惜欢竟有同生共死之感。
战鹏既死,北国军心大乱,被聂定威大军斩杀无数,一路追杀,冲过苍狼山口五百里,几乎杀到北国的东都,斩获极丰。
聂定威平生行军把稳,虽然大胜,并不冒进,把万余俘虏就地斩首,然后摧毁了北国的粮道,杀死大量牛羊,再一把火烧毁水草丰美的苍狼草原。大获全胜、勒石东都之后,便挥军而归。
这一战,杀得几乎断了北国人的元气,胡笳声声,都是血泪。
苏惜欢从小经历家变,自问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亲眼看到聂定威处置败军的手段,也是心惊。只觉自己争锋天下的手段,只怕还远远不如此人。
苍白病弱的,温和儒雅的,笑容如酒的,杀伐无情的,哪一个才是真的聂定威呢?
昔日玉雪可爱的欢欢,怎么会变得这样?难道自己认错了?可是那肩头的伤痕,再不可能是假……
本来,苏惜欢不明不白出现在战场,颇有可疑。他说是为太子所感,一心投笔从戎,既然太子不追究,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聂定威有时看到苏惜欢,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爽朗,但也不特别亲近。苏惜欢猜不出他心思,想着战场上那个默默凝视的时候,一阵茫然。
只是,苏惜欢有时候看着聂定威背着人不住咳嗽,便知道他久战之下,病势只怕越发不好,心里牵挂,说什么也不舍离开。
太子虽不善军事,这一战仗着聂、苏之威,竟然打了二十年来对北国的第一次胜仗,不由得意气风发。满口子不住夸着聂定威,又大大赞了苏惜欢一番,说一定要回去好生封赏。
回了边城,太子设宴庆功,苏惜欢也在邀请之列。
他深恨帝王家,本不想掺和,可记挂着聂定威,还是赴宴。
*** *** ***
酒席上竟然没看到聂定威,苏惜欢心下记挂,装作不经意地对太子问起。
太子只作没听到,没有回答。苏惜欢越发担心,倒是一个随从军官低声对他说:“聂副帅旧病复发,回城就倒下了。先生自己去看他吧,别惊动他人。”
苏惜欢心下一惊,想着那日聂定威苍白如雪的脸,一阵不安。众人不住口夸赞他文武全才,太子更是着意结纳,苏惜欢想着聂定威的病势,便无心应酬。过一会便推说醉酒,辞了太子,急奔聂定威营帐。
帐中冷冷清清,点了一只铜灯,那张狰狞的鬼面被随意扔在地下,只得霏霏守着聂定威。想是众人都参加太子的宴会去了,副帅生病,也没人过来看望。
霏霏见他来了,惨白的脸微微晕红,低声道:“苏先生,你来啦。”微微一笑。
苏惜欢对她点点头,急忙奔过来,查看聂定威病况。
孤灯下,他的脸越发白得透明,眉目深刻俊美,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双目微微睁开,却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只是轻轻喘息着,似乎连吸一口气都很费力的样子。苏惜欢到了他面前,聂定威也毫无反应。
苏惜欢心下一痛,低声问:“副帅这样子有多久啦,怎么没找大夫看么?”
霏霏垂目道:“这是万军之中,主人怕惊动军心,特意和太子说过,一定不要外传,所以才照常举行宴会。”顿一顿,又说:“不用什么大夫。他这个病也是日子久远啦,歇几日自然熬过来。”
话是这么说,苏惜欢见聂定威呼吸微薄的样子,心头甚是不舍,想一会说:“那我用内功助他元气吧。”
霏霏已知道苏惜欢武功了得,点头喜道:“如此有劳将军了。”
他见霏霏也累得狠了,便要她歇息去,自己潜运真气,柔和地灌入聂定威背心。如此甚久,总算运气两个周天,他虽筋疲力尽,看着聂定威的脸上多了点血色,心下稍安。
见聂定威额头上都是汗,心下怜惜,取了湿巾为他擦拭。
这个威严无情的当代名将,就这么静静躺在他怀中,看着俊美如神人,哪有战场上咆哮风云之威?但他身上累累的伤痕,却似乎暗示着那些可怕的过去。
若非命运的捉弄,欢欢只会长成一个清秀飘逸的翩翩书生吧?可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也许,自己只能静静守在他身边,赎回当年的背叛之罪。
这一夜他便留在营帐照料聂定威,不知多久,迷迷糊糊趴在床边睡着了。
中夜时分,苏惜欢忽然被一种奇怪的“格格”声惊醒。
睁眼一看,原来是聂定威全身紧绷,双手紧贴着脖子,向外胡乱挣扎,似乎陷入什么恶梦之中。他一头一身的汗水,双目紧闭,嘴中发出隐约的声音,在静夜听来格外可怖。
苏惜欢拚命想听清楚,可总有些含糊,只觉得他在破碎嘶哑地不断说着:“不对……为什么……不……”
看着聂定威那个奇怪的姿势,他心下一寒,忽然明白了什么!
--当年,苏其玑正是亲手扼杀欢欢,再把儿子送入狱中掉包!
聂定威又梦到了那可怕的一日,在梦中拚命抵挡着父亲扼向他咽喉的手么?
苏惜欢眼前慢慢潮热,沉默着抱紧了聂定威。
他一身的冷汗,激烈挣扎着。苏惜欢不断说:“不要怕,我在这里。”说也奇怪,聂定威居然慢慢平静下来,过了一阵,轻轻叹息一声,放松了身子,沉沉睡去。
苏惜欢为他擦去脸上汗水,把他挪到床上放好,正想起身去换一盆水,却聂定威牢牢抓住。
他双目微微阖着,吃力地说:“不要走。”
苏惜欢心头一颤,明白他已经醒了,可他还是这么对自己说,“不要走”。
一阵莫名的滋味涌上,苏惜欢仰起脸,不做声,过一会柔声笑笑:“你若需要,我便永远不走。”
聂定威不言,原来又昏睡过去。
*** *** ***
次日,苏惜欢醒来时,发现居然和衣躺在床上,聂定威却已不知去向。不知是什么人,仔仔细细帮他掖好被子,这一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睡,困扰他多年的恶梦第一次消失。
他吃了一惊,连忙起身。正好霏霏端了面盆进来,对着苏惜欢浅笑道:“先生醒啦?我给你打了水。”
苏惜欢问:“副帅呢?他怎么样啦?”
霏霏嫣然道:“承蒙先生挂心,副帅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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