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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百妇谱-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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踹出门去!

    看见婆婆执意不肯收留自己,推搡之中,癫女突然转过身来,伸出双臂,以乞求的目光望着婆婆:临走之前,让我抱一抱儿子吧!求求你了,婆婆!

    “那好吧,”婆婆今天变得格外的爽快,将正抱着奶瓶玩耍的小宝抱了过来,送到癫女的怀中:

    “小心,别扔到地上去,笨——蛋!”

    癫女小心奕奕地搂过小宝,一串苦涩的泪水夺眶而出,不知婆婆是否能回心转意,留下可怜的、无依无靠的癫女,且听下回分解!
谱肆——《癫妇》第四回
    第四回庄稼汉草垛亲傻媳,疯癫女树林吻爱子

    薄情婆婆发雷霆,无家可归苦零仃。

    柴草垛里暂容身,搂着傻媳数寒星。

    且说癫女抱过小宝,悲切的热泪扑簌簌地流了满面,身为小宝父亲的栓柱,完全理解疯癫媳妇的爱子情愫,却又奈何不了一家之主的妈妈,左右为难之际,鼻子一酸,蓦地扭过头去。望着哭成泪人的癫媳妇,潘婶也忍不住地软下心来,正欲改变主意:唉,算了,别走了,大家就在一锅粥里煎熬吧!

    潘婶尚未说出这番话来,不料襁褓中的大孙子突然在癫女的怀里哭闹起来,意欲挣脱开癫娘的手,同时,光滑的小手不耐烦地抓挠着癫娘无限感伤的面庞。癫女愈加伤悲了:

    “咦咦,呀呀,”

    望着哭闹不止的孙子,潘婶心中暗道:瞅瞅,啧啧,连不懂事的孩子都厌烦自己的傻妈妈喽!为了孙子,我万不能沉缅于儿女情长,必须狠下一条心来,将这个“傻透腔”的癫媳妇扫地出门,为了孙子的将来,这没有人性的、缺德冒烟的事情,也只能由奶奶出头来做了,日后屯邻们骂,就骂我潘婶好啦,愿意戳脊梁骨,就戳我老太太的脊梁骨好喽!

    “癫子,”欲赶走癫媳妇,潘婶的理由比谁都充分:

    “我知道你爱自己的儿子,可是,我更爱孙子,实话告诉你吧,我之所以赶你走,并不差你这一张嘴,还有你,”潘婶把即将再度沦为光棍的儿子拽到癫女身旁,一同开导起来:

    “儿子,你听好,为了你的儿子,我的孙子,这癫子绝对不能留在家里,否则,后患无穷,生生给你儿子添个累坠。你看咱们家后院的李爽,小伙子要模样有模样,要个头有个头,身板壮得像头牛,一年到头连个止痛片都不吃,庄稼活样样拿得起来,可就是因为炕上有个瞎妈妈,至今也没人给媳妇,活生生地把个好小伙给耽误了;还有咱们家前院的范彬,那小伙也不赖啊,也是驴呱呱的啊,说话唠咯,比你可强多了,可就是因为有个瘸爹,直到今天,不也是光棍一根么?所以说啊,栓柱啊,难道你也想让小宝今后,因为家里有个傻妈妈,从而娶不上个媳妇么?你自己打了半辈子光棍,难道还忍心让孩子继续走你的道路么?唉,儿子啊,”潘婶接下来的一句话,更令笨嘴的栓柱无以应答了: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是扔下三十奔四十的人了,考虑问题要全面一些;要现实一些;要客观一些;……,千万不能感情用事,为了儿子,”潘婶又是一番话,说得栓柱顿时面红耳赤,更没有勇气把癫媳妇留在家里了:

    “为了小宝的将来,你一个当爹的,凡事就要忍耐一些!不要只图一时的痛快,坏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啊?儿——子?”

    婆婆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癫媳妇纵然哭得再伤心,哪怕泪水汇成了一条悲恸的大河,也休想冲破潘婶的铁石之心:哼,长痛不如短痛,留着这傻玩意在家里,将来的麻烦多着呢!于是,潘婶毅然从癫女手中抢过小宝:

    “行喽,算喽,还没看够啊,趁着天还没黑,你快走吧!”潘婶将小宝放在土炕上,像赶狗似地将癫女推出了家门,在潘婶无情的推搡之下,癫女一边抹着泪水,一边频频地回过头来,泪眼朦胧地顾盼着土炕上的小宝:

    “咦咦,呀呀,儿,儿,”

    潘婶不顾众屯邻的舆论,更不听栓柱的劝阻,无情无义地将癫女赶出了家门,赶出了蚂蚁屯,赶上了陡急的斜坡,直至目送着癫女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雪原中,潘婶这才放下心来,回到家里,坐在炕头上,潘婶这边抱着孙子,那边苦口婆心地开导着始终想不通、抱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儿子:

    “柱子啊,听妈的话,妈妈这也是为你了好啊,家里养着这么个傻玩意,将来可怎么办啊?你看小宝长得多好啊,”潘婶轻撩着孙子的小脸蛋:

    “有苗不愁长,待小宝长大了,成家了,娶了媳妇,就有能力养活他爹喽,哼哼,凭什么还要养个傻透腔的傻妈啊!够不够孩子的戗啊!”

    潘婶盘腿坐在土炕上,振振有词地唠唠叨叨着,栓柱永远保持沉默,用无言向妈妈表示着最强烈的抗议。无意中,重新沦为光棍的栓柱猛一抬头,窗外不仅大雪纷飞,并且已是黑漆一片了,栓柱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漫天的大雪,癫女可往哪里去啊,不饿死,也得冻僵啊!

    于是,栓柱再也懒得听妈妈的唠叨了,呼地推门而出,很快便消失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之中,纯朴的庄稼汉迎着剌骨的寒风,踏着没膝的积雪,在昏黑的雪原上吃力地行走着:癫子啊,你去了哪里啊?你现在哪啊?莫不是冻死了吧?

    绝非是栓柱多虑,在这数九隆冬的季节里,午夜的气温轻而易举地便能突破零下三十度的大关,不知冷暖的疯癫女,她能跑到哪里去呢?如果没人照顾,她当真会活活冻饿而死啊。

    “癫子,癫子!”栓柱越想越害怕,索性扯着嗓子喊叫起来:

    “癫子,癫子!”

    “咦咦,呀呀,”狂吼的寒风中,栓柱隐约听见了癫女熟悉的咦呀声,光棍汉心中一阵暗喜:还行,她总算还没冻死:

    “癫子,你在哪啊,快点出来,我带你回家!”

    “咦咦,呀呀,”从一垛高大的柴草堆里,癫女探出冻得又红又紫的脑袋瓜,冲着风雪中的栓柱,傻乎乎地叫唤着:

    “咦咦,呀呀,”

    “嗨啊,好么,”栓柱好不兴奋,在癫女的帮助下,一头扎进柴草垛里:

    “还行,你还不算‘傻透腔’了,知道这里可以避寒!”

    “咦咦,呀呀,”听了光棍汉的话,癫女一边往柴草垛里拽着栓柱,一边咯咯吧吧地解释着,那意思似乎在说:栓柱啊,谁说我傻,我可不傻,只是心里有话无法说出来而已,我若是真的“傻透腔”了,早就冻死了,你哪里还能看见我啊?我更不能跟你过日子,生儿子了!栓柱啊,你知道么,这些年来,我浪迹各地,蹲过火车站,睡过票房、楼梯间,钻过桥洞,甚至还在垃圾箱里睡过觉呢,什么,太脏了,嗯,脏是脏些,可是,你不懂啊,垃圾箱里很背风啊,比楼梯间还要暖和呐,当然了,比桥洞更暖和了,桥洞里那简直就是风眼啊,能把人活活吹死!当然了,睡垃圾箱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早晨起来,哪也不用去,没准就能在垃圾箱里拣到吃的,怎么,你不信?有时我还没睡醒呢,只听咕咚一声,一个塑料袋砸在我的头上,我打开一看,好么,有一块半截面包,还热乎乎的呢,怎么样,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么,咦咦,呀呀!

    且说壮年大汉在癫女一片咦呀声中,笨手笨脚地爬进柴草垛里,黑暗之中,栓柱粗大的手掌紧紧地握住癫女凉冰冰的手心,将股股暖流传递进癫女混混沌沌的心田,癫女渐渐冰冷的心头缓缓地灼热起来,望着栓柱宽阔的胸脯,朦朦胧胧的记忆中,感觉栓柱的胸脯比手掌心还要滚热,于是,为了获得一丝可怜的温暖,癫女将身子紧紧地贴在栓柱的胸脯上。栓柱轻抚着癫女的脑袋瓜:

    “哎哟,好凉啊,来,”说着,庄稼汉摘下那顶造型独特,只能在东北农村才幸得一见的小毡帽,扣在癫媳妇的头上:

    “戴上它,多少能暖和些!”言毕,光棍汉搂过疯癫媳妇,真挚的亲了一口:

    “咂——,癫子,”栓柱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住癫媳妇:

    “你莫伤心,先在柴草垛里避一避,我嘴笨,不会说啥,可是,我一定求大家帮忙,用各种办法说服妈妈,把你接回家去,咱们还要在一起过日子!”

    “咦咦,呀呀,”听了栓柱的话,癫女激动的浑身直打颤,满腔的言语却无法正常地表达出来,情急之下,只好指点着身旁的柴草以及铺在草堆上的外套:

    “咦咦,我,我,在,呀呀,……,等——你!”

    “好的,好的,”癫媳妇虽然无法表达,栓柱则完全明白癫女的意思:

    “你先在这里混几天吧,我每天给你送饭来,待一会,妈妈睡下后,我摸回家去,把咱们的被子偷出来,留给你盖着!”

    “……”

    栓柱与癫女在柴草垛里恩恩爱爱,又搂又抱,又亲又啃,可把潘婶急坏了,大骂儿子没出息之余,气得满屋子乱转,求东家,乞西家,七大姑八大姨求个遍:

    “他四大爷啊,我求求你了,帮我寻寻栓柱去,我要照顾小宝,没法出门啊,唉,这个生疔玩意,准是让癫媳妇把魂给勾走喽,快呀,他五姨,帮我张罗张罗,多求几个人,把我儿子找回来以后,我请大家喝酒!”

    无论是邻居,还是所谓的四大爷以及栓柱他五姨,对于潘婶的乞求,无不口头应承,大家心里谁都清楚栓柱去了哪里,并且,大家一致认为,栓柱也应该去了那里:潘婶心肠太黑了,管咋的,栓柱与癫子也算夫妻一场啊,潘婶做出这种事情来,难道就不怕日后遭报应么?

    亲邻们不热情帮助,栓柱便整夜不见踪影,从屯邻的神态里,目光中,谈吐间,潘婶感觉出了什么,一边哦哦地哄着嗷嗷乱叫的小宝,一边更改着自己无情的决定:

    “他四大爷啊,他五姨啊,让,他们回来吧,是好是赖,大家在一起混吧!”

    有了潘婶这句话,再加之四大爷、五姨相劝,栓柱搀着冻得周身打颤的癫媳妇终于出现在潘婶的面前,潘婶冷漠地叹了口气,手掌一挥,令癫女赶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我实在不愿意看见她,一看见她就来气!”

    “哼,”四大爷与五姨双手套进大衣袖里,一边往屋外走着,一边忿忿不平地嘀咕道:

    “当初管干什么来的,如今把人家用完了,有了孙子,便看不上人家了,”

    “这样的人,早晚要遭报应的!”

    潘婶至死都坚定地认为,当初赶走癫女,虽然很不道德,却是极为客观的、现实的、明智的选择,你看,把癫女养在家里,不仅浪费粮食,日久天长,不利的一面越来越大,难堪的事情越来越多,不仅是成年人倍感尴尬,连小宝也成为这件事情的受害者:

    “你妈是个疯子,”当小宝与屯子里的孩子们在大榆树下玩耍时,总有无聊的孩子专揭小宝的伤疤:

    “你妈是个傻子,连话都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干,一天到晚不是傻笑就是摔东西,”

    “咦咦,呀呀,”可怜的小宝在伙伴们的污辱下,气咻咻地逃回家里,推开屋门,疯癫妈妈一脸憨笑地迎了上来:

    “儿,儿,咦咦,呀呀,”

    “不,不,”看见傻里傻气的妈妈,小宝仿佛躲避瘟神似地向后退却着:

    “不,你不是我的妈妈,我没有你这样的疯癫妈妈!”

    “儿,”癫女丝毫也不在乎小宝冷冰冰的态度,手掌搭在小宝的肩上,满怀爱意地抚摸着,小宝则毛驴撒野般地摇晃着小肩膀:

    “你离我远着点,你不是我的妈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妈!”

    “滚一边去,”潘婶见状,活像驱赶苍蝇般地驱赶着癫女:

    “去,一边呆着去,看把我大孙子给吓坏了!”

    “你啊,”癫女给家里带来的难堪和尴尬,令厚道的栓柱也渐渐地吃不消了,他一把将癫女扯到玉米堆里: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小宝有你这样的妈妈,在屯子里连头也抬不起来啊!”

    “咦咦,呀呀,”在小宝的怒视下;在婆婆的唠叨中;在栓柱的拽扯下,癫女很不情愿地、咦咦呀呀地坐回到玉米堆里,没好气地抽出一棒玉米,咔咔地、赌气般地揉搓起来。栓柱蹲下身来,将一把铁锥递到癫媳妇的面前:

    “呶,你又忘了,不能这样搓,呶,先用锥子扎出一条缝来,就好搓多喽!”

    “咦,呶,”经过多年耐心的、手把手的教授,癫女早就学会了如何即快速、又省力地搓玉米了,可是今天,癫女似乎故意与栓柱过不去,用玉米棒将铁锥拨到一边,继续赌气地狠搓起来。

    “别搓了,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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