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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倾城 1024-第14章

小说: 倾城 1024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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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句话:“胖子!好丑的车。” “实用就好,丑不丑什么相干?”还是谈不来的,可是这句话已经慢慢中听了。当年那件西 装并不实用,却悄悄去做了会女朋友。那时候,也只是打架,我们不谈的。
有一回我问他,他家里为什么不订大华晚报,偏偏每天要来一次看看这份报才走。他 说,怕忘了看有一个“爱心基金会”的消息,问他看了做什么,他不响,向母亲和我讨钱, 讨到手便走。第二天,他汇了钱去基金会,然后才说了一句:“这种开销每个月很多,看报 不大好,看了会有心理负担,不寄钱又不安。”我没有什么话跟他讲,可是也有了自己的负 担,是他传给我的。
很多年后,才发觉他早已通信认养了一个新竹地区的苦孩子。那时候,他的头发开始一 丝一丝白出来了,我去香港,替他买简便的治白发药水,而我,早也染发了。
有一次在他家里,我赖他偷我当年的书,他很生气,说我的那种枯燥书籍他是一定不会 看的,我不肯信,他打开书柜叫我搜,看见那些宝贝书,我呆了好一会儿,也确定了他不可 能偷我的书。那一天他很慷慨,说可以借我三本书带回去看,借了,当天晚上,翻了三页, 便睡着了。我还是有些讨厌他,没有什么话跟他讲。
有一天他来,已经深夜了,我正在因为剧烈的肩痛而苦恼,母亲一定要替我按摩,而我 死也不肯。他问我为什么不去做指压,我说夜深了,不好去烦固定做指压的朋友春香,他拿 起电话便拨,听见在跟太太说要晚些回去。那一次,他替我做指压,做到流汗。
我没有说什么,他很晚才走,走的时候,说了一声:“那我走了!”我说:“好”。想 起当年打他的事情,呆呆的。
又有一天晚上,他又来,说肩痛可能是在欧洲常年习惯喝葡萄酒,在台湾不喝酒的缘 故。他很急的在我桌上放下了一只奥国的瓶子,说是藏了很多年的葡萄酒,要给我。说完两 人又没有什么话讲,他便走了,看看德文标签,发觉那是一瓶葡萄果汁。我们还是不通的, 那么多年了。他的车子换了许多次,办公室搬了自己的,不再租房子。有一天,我在街上看 见一个人骑着一辆摩托车,觉得眼熟,一看是他,吓了一跳,才发觉,在白天跑工作的时 候,他仍然骑车而不驾车。不太认识他,使自己有些脸红,我们已经认真够久了。
去年夏天,我在西班牙,邮箱中一张明信片,写的人是他美丽贤慧的妻子,夫妇两个人 在东北亚旅途中寄的。他只在上面签了一个名字,出国十八年来第一次看见他写的字——两 个字。
这个人喜欢看电影、听歌、跳舞、吃小馆子,原先也喜欢旅行,那次东北亚回来的飞机 上遭了一次火警,便发誓不坐飞机了。以后的钱,捐了好多给基金会,那个基金会骗钱不见 了,他仍然不坐飞机,也没有多余的钱。
我们谈不来,只有一次,他跟我悄悄的讲了好久的话,说他大女儿如果坐在我的车子 里,千万不要一面开车一面放音乐,因为女儿睡不够神经衰弱,一听音乐便说头昏,要烦 的。我答应了,他又叮咛一次,叫我千万不能忘了,我说不会忘,他还不放心,又讲又讲。 那一回,是他一生里跟我讲最多话的一回。我发觉他有些老了。
他的小公司,开业的时候明明是两个股东,后来各让出百分之十,无条件分给了一位职 员。我问母亲,这是为什么?母亲说,那位职员是开天辟地便一起跑单子来的,做事勤快认 真又忠诚,两位合伙人商量了一下,便分他二十股,不要投资,算做另外一个老板。做了好 多年,那位股东要求退股,于是和和气气公公平平的分了帐,说了再见,而今也仍是朋友。 回想起小时候过年时我们孩子赌钱,可以赌三天,如果有他在场,我一定不参加,那时候他 最善赖帐,输了钱脸色很坏而且给的时候一定打折扣,如果赢了,死活也说做庄的要讨双 倍。为了过年的赌,也跟他摔过碗,吵过、气过,将新年气氛弄成大僵局。当年的他,守财 奴一个,新年的收入,可以用上半年几个月不缺钱,而我,是看不起他的。
他的朋友多,在外买东西吃东西都有固定的人家,我洗照片,他叫去他的那家冲洗,去 了,说是邦德公司介绍来的,老板娘一面开收据一面随口说:“邦德那两个老板真不简单, 合作了那么多年,没看他们红过一次脸,从来不在背后说彼此一句坏话— ”我有些发愣, 这两个大宝贝,当年都是混毕业的,那种,打电动玩具出来的,那种,看书不用脑子只用眼 睛的,绝对不是读书人,可是— 对于金钱,他越来越淡了,自己有限的吃吃用用,对他 人,却是慷慨。手上一只光鲜好表,万华地摊上买来的,见人就要伸出来显一显,我猜那是 “COPY”表。我看他,衣服也整洁,孩子护得紧,妻子也很疼爱— 也确是一位可敬可 爱的妇人。那辆长长的面包车很老爷了,是父亲母亲姐姐小弟全家和我的公共汽车,假日东 家接西家送,当年的烦人和锐气就如他的体型,由瘦长到微胖,是一个和气又有耐性的小胖 子,口头语,在从前是:“气死人!”而今,只说伤害他人的人“可悲可悯”。
有一次,在我的面前他动手打了左也不是右也不要的孩子,孩子惊吓大哭扑在妈妈的怀 里,我气得发抖,想打他,并没有真动手。那几日看见他,我不跟他说话,他的脸,十分羞 惭,穿鞋子的时候总是低着头。那几日,母亲对他也很冷淡。我们绝对不打孩子的。
他不是我的朋友,我们不能琴棋书画和谈人生,一说这些,他就很不耐烦,就如他当年 那辆可怕汽车的颜色一样,他偏说汽车是将人载到目的地的、性能好就好,外形什么重要。 奇怪的是,他又爱看崔苔菁,这位敬业的艺人是他的专情歌星,崔苔菁并不实用— 对他。
他不看我写的文章,他对我的稿费,却付出了极大的欣赏与关心,常常叫我:“捐出 去!捐出去!”
看我捐得多了些,又会心疼,背地里噜噜苏苏,说我对己太节俭。当我下决心要买一台 录影机的时候,他怕我后悔,当天便替我搬了回来,又装又教又借录影带,然后收钱,含笑 而去,说我对自己慷慨了一次,他很愉快。
我骂他是一种一生的习惯,并没有存心,那次坐上他的车子,他将我一开开回了童年的 老家老巷子,叫我慢慢走一次,又在老里长的门口徘徊,里长不在家,他有些怅然的离去。 这个人,我不骂了。
可是叫他去看林怀民的云门,他不去呢,他宁愿去万华看夜市。这些地方,我也不怪 他,因为万华我也爱去,一个又杂又深又活泼的台北。我又想,金庸小说可以看吧,他也 不,他看别人的,那种催眠的东西。我也想,我的书不可读,“娃娃看天下”总可读吧,他 不,他却看卡通片。
学校开母姐会,他不是母也不是姐,跟着太太,打扮得整整齐齐去看孩子的老师,竟然 还敢说话,请老师少留功课,他不要孩子太用功,只要他们有一个快乐而糊涂的童年。那个 可敬的老师,对他居然含笑而尊敬。功课果然留少了,少得适可又合理。
前几天,圣什么诞节的,姐姐为了给小弟的孩子一个未来的回忆,兴冲冲的抬了一棵树 来放在父母家,鬼鬼祟祟的在树下堆满了各人的礼物,全家十几口,每人都有一个秘密在树 下。那棵树,披头散发,红绿灯泡一闪又一闪。我一看便生气,尘世艰辛已久,磨人的事已 经够多,再来应景,也去买礼物送家人,万万没有这份精神与心力,我很难堪,也真,也做 得脸皮够厚,二十二日便逃离了台北,不回去过什么节。走的时候,自圆其说:“心里爱就 够了,表面的不做,雪中送炭胜于锦上添花。”小弟回了一句:“你不做,人家怎么知 道?”我走了,走到中部乡下去看老厝,没有回来。家里太吵,精神衰弱。
那个他,却存心要给他一样东西,不为过节。他也坦然,说:“我不要皮鞋,我要皮 带,你送,我干脆指定。”
于是,大街小巷百货公司去找,要一条全台北最漂亮的皮带送给一个微凸的肚子去用, 一心一意的去找。
圣诞节过了,除夕也没有回家,元旦之后在狮头山和三峡,听人讲客家话看寺庙,我没 有回家。
昨天姐姐来电话,说那辆全家人的司机和公车又载了十几口出去吃饭——我们家人喜欢 吃饭。在餐厅里来了一个小妹妹卖玫瑰花,那些花,枯了,陪衬的“满天星”小白花朵都成 了淡灰色,小女孩穿着国中制服出来卖花,一桌一桌的走,没有人理她——那是一把把枯了 的花。
他不忍,招手唤了过来,笑着买了两束,全家人都在看他,他不大好意思,解释说: “一定卖了好几天了,不然花不会枯,卖不出去血本无归,我们买下,也是安心。”
这个人,这个当年在成长时被我憎恨的大俗人,在去年还不肯将他列入朋友的他,一点 一点进入了我的心,手足之外的敬和爱,那优美却又平平凡凡的品格,使我自己在他的言行 里得到了启示和光照。今年,我也不敢讲我能够是他的朋友,因为我自卑——在他和他好妻 子的面前。
我要把这篇文章,送给我的大弟,永风堂陈家二房的长子。大弟,永远不会看我文章的 你,你看了这一篇,也是会打瞌睡的,睡觉对健康有益。预祝你大年初七,生日快乐。对不 起,当年的那一血掌。今生今世,我要对你的一双女儿尽力爱护,算作一种不能补偿的歉, 谢谢你,你教了我很多。
不负我心
一次看刘墉散文,说到白日工作完毕,家人也都睡了,在夜晚的时光里,他喜欢一个人 写写毛笔字,作几笔画,看本好书等等。其中最欣赏的,就是刘墉将这些自得其乐的时刻称 为“以求不负我心”。
这句话说得那么贴切,多年来,自己找的也就是这几个字,苦于说不中肯,刘墉一语道 出,真是不亦快哉。
自得其乐这回事相信每一个人多少都能体会,独处的时光如果安排得自在,境界想来十 分高妙。
无论我住在哪里,总有邻居来说,说睡眠安然,因为我的孤灯一向点到清晨,可以说比 “守望相助”站岗亭里的看更人还要值得信赖。
我喜欢过夜生活,每当黄昏来临,看见华灯初上、夜幕开始低垂,心中也充满了不厌的 欣喜和期待。过夜生活的人,是不被了解的一群,有人专将夜和罪恶的事情连结在一起关 想。早起的人说出来理直气壮而且觉得自己健康优秀;晏起的,除了报馆工作的少数外,一 般都被视为生活糜烂等等。起初,背负着这种自卑罪恶的感觉活了许多年,父亲不上班的日 子,起晚了必然面有愧色,觉得对他不孝。知道我的朋友,在早晨十时以前是不打电话来 的,万一生人来找,母亲不好说天亮才睡,总说已经出门去了。对于我的作息,母亲的观念 中也认为晚起是懒散的行为,我猜。
明白了自己之后,勤不勤劳这两个字已没有了负担,只要不拖累旁人供给衣食,生活如 何安排经营都与他人无关,只求无负便是。
说起不负,当然想到红楼梦。黛玉之不讨贾府众人喜欢,无非是她坚持为了自己的心而 活。不肯做人周全——倒不一定是不会。宝钗从来不提心字,廉洁寡欲,只恐人前人后失了 照应——这颗心才叫真苦。人都说黛玉命薄,我却不如此看法,起码对于自己,她是不负 的。
说到不睡的人,大半用“熬夜”两字来形容。那个熬字里面四把心火,小火炉炼丹似 的,不到五更丹不成。这个字,能用在被聚光灯下照着疲劳审问的嫌犯身上,也可以是那些 挑灯苦读为升学的一群群乖孩子。在被迫情况下想睡而不能的人,是受慢火煎熬的,煎熬两 字用得吓,中国字有时的确骇得死人。
喜欢叫自己黑暗的生活为“消夜”,消字属水部,意思中包含着散的本质,散是个好 字,其中自带舒展,毫无火气可言,与熬比较起来,绝对不同。
我的消夜由来已久,小时看诗人李白吟唱生涯多半在夜色中度过,最后水中捉月而去, 也当然发生在晚上,便觉得他是个懂得生活的夜人。
夜睡的人,大半白日艰辛,也有嫌疑是现实生活中的逃避者,白天再不好过,到了全世 界都入睡的时光,独醒的人毕竟感觉比较安全。起玛我个人是如此的。
说到现实的问题,一般亲朋好友总拿针对现实生计的条件来给这事下定义,说:“不要 不顾现实呀!生活是现实的,很残酷的,你不现实,饿了饭谁来给吃… ”我一直在等,等 有一天,有一个人会跟我说,说日常生活固然是一种必经的磨练,可是如果老想着经营衣 食,而忘记了心灵的滋润,那也是不圆满的人生,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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