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美人-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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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玉娟也在家里大发雷霆，她知道了月月要到体校去集训的消息。
“你这个做妈妈的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就不心疼孩子吗？当运动员多危险？其他运动也就算了，跳水，我只要想到我们月月要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我就要昏过去了。”
“奶奶，老师说了我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你就等着我上电视拿冠军的那天好了。”月月没心没肺地说。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奶奶不要你拿冠军，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在家里待着。余翔，你倒是说话呢？你跟你爸都不知道中了这个女人的什么邪，她说什么你们听什么，你就没有自己的意见？”
蓝晓一言不发地坐着，在节目里她能够跟各种各样的人讲道理分析事情，但对自己婆婆，她知道只能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说地让她说上十几二十分钟，她觉得无趣自然也就停止了。
作为媳妇，跟自己的婆婆讲道理，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在婆婆看来，媳妇不管说什么，都是没有道理的。蓝晓深深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今天的余翔，却不像以前那样害怕自己的妈妈了。
月月去体校集训，是月月自己的选择，也是一家三口共同决定的事情。玉娟这样当着孩子的面指责蓝晓，余翔作为丈夫和父亲，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对自己妈妈的不满。
十一 冷战（3）
爸爸去世之后，因为体谅到妈妈的寂寞，是蓝晓主动提出把玉娟接来一起住的。可是玉娟却不领这个情，来了以后总是摆出一副市长夫人的架势，诸般挑剔。这样的妈妈，硬要把自己的儿子放置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其实也忽略了儿子作为一个成年男人的权威感。
虽然他是你的儿子，但是现在他也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是这个家庭的男主人。大家如果做不到互相尊重的话，怎么一起生活呢？
余翔是在一刹那的光景，感觉到了玉娟的不讲理，不过他还是很温和地说：“妈，我们是跟月月的班主任商量过，也听了月月的意见才做的决定。我和蓝晓都觉得应该尊重月月的选择，让她去试一试。这是一件很正当的事情，您又何必干涉呢？”
余翔一开口，蓝晓就知道事态会变得更加严重了。果然，玉娟一听余翔说出的——我们，心里的不满更加重了。
“好啊，你们商量好了，是故意不跟我商量的？就是你爸爸，当年也不敢这样对我，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件不经过我的同意的？你们倒敢擅自作主了！”玉娟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妈，我们也是好几十岁的人了，月月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她的事情我们是慎重考虑后才决定的。何况就是家庭会议投票的话，我们现在有三票，也是大多数意见了，就算市委开会决议，也是通得过的嘛。”余翔半开玩笑地说。
“你……”玉娟说不出话来，忽然捂住自己的胸口，“我气透不过来了，我……”
“那我送您回房里休息，好不好？”余翔连忙站起身来，扶住玉娟。
对着自己的儿子，妈妈总是生不出气来的，玉娟就这样被余翔半扶半抱地送回了卧室。
蓝晓和月月也都回了自己的房间。
蓝晓打开收音机，听见郁之春又在读着散文，看来今天打进电话的人还是不多。或者，明天应该建议郁之春请吴卿一起来上节目，有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坐镇，也许情况会有改善。
“你好，请问你是蓝晓吗？”收音机里传来这样的问话。
蓝晓一惊，差点回答：“是我，请问怎么称呼你？”
不过收音机里郁之春代她做了回答：“不，我是郁之春，这里是《今晚没有陌生人》。蓝晓暂时不能上节目，今天由我来代班，你有什么心事跟我说一样。”
“你不是蓝晓？”电波里那个怯生生的女声显得很失望，“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打这个电话的，我希望能跟蓝晓谈一谈。”
“没关系的，你跟我说也一样啊。”郁之春的声音显得很急切。
“可是我不认识你，我不知道能不能跟你说。我很害怕，我……”
“这位听众朋友，只要你打进电话，我们《今晚没有陌生人》就会帮助你的，但是你一定要把你的问题跟我说才行啊。”郁之春催促着她。
蓝晓有些着急了，这种时候应该用比较温和亲切的语气来给对方信心，不断催促会让听众越来越紧张的。
蓝晓忍不住拿起了电话。
导播室里导播也在紧张地看着郁之春，这是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电话，作为《今晚没有陌生人》的导播，她已经干了三年了，对这个节目有着很深的感情。自从郁之春代班以来，除了第一天全是打进来问蓝晓情况的电话，现在已发展到没有热线电话参与了，身为导播的她，也很失落。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寂的热线电话又响了，导播连忙接起电话，听见的是蓝晓的声音：“把我作为听众切进去吧，我来跟她谈。”
“蓝晓老师？”
“是啊，快一点儿，不然这个听众就要挂电话了。对了，她叫什么名字你问了吗？”
“她叫杜鹃。那我帮您切进直播室了哦。”
听见蓝晓的声音，导播忽然觉得安心了。今天的这个听众好像有满腹的心事，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这时候也许只有蓝晓才能帮到她吧。
十一 冷战（4）
“郁老师，把二号电话推上去吧。”郁之春在耳机里听见导播这样说。
她迟疑了一下，向导播台看去，导播在对她做着肯定的手势。
直播室里的郁之春紧张得满手都是汗，这是她代班蓝晓的节目以来接到的第一个有效电话，但是对方却一直在纠缠着“你不是蓝晓，我不想跟你说”的问题。这几乎让郁之春崩溃了。
现在，导播帮她又切了一路电话进来，还向她做了一个两路电话一起推上去的手势，让她有点儿纳闷。不过，焦急情绪中的郁之春还是照办了。
“杜鹃吗，你好，我是蓝晓。我现在在外面，没有办法主持节目，现在我和郁之春一起来听听你的故事好吗？”
郁之春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导播切进来的居然是蓝晓的声音。
不过，电波那一端的杜鹃显然受到了鼓励，话语也流利了起来：“我，一直听这个节目，蓝晓，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十二 杜鹃（1）
杜鹃在叙述着自己故事的时候，蓝晓感同身受。是啊，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往往会改变人的一生，当那种巨大的变化来临的时候，你简直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在蓝晓温和的鼓励下，杜鹃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她是一个贫困生，因为考上了护士学校，初中毕业就从农村到城市，现在刚刚开始工作。为了供她上学，家里花光了所有的钱，甚至还借了几千元的债。不过，这一切都因为她被分到一家不错的中心医院而有了希望解决。
医院很不错，也安排了员工宿舍。杜鹃卖力地工作，希望先把家里的债还上，然后攒点钱给父母在乡下起间房子，她的愿望朴素而美好。
为了这个愿望，她认真工作，为了微薄的加班费，还会积极争取加班的机会。她相信自己年轻的身体里有的是能量，只要一日三餐吃饱，晚上好好睡一觉，每天都能有充沛的体力。
所以她常常超时工作，连周末也愿意帮别人代班。
但是，那天，她发现自己感冒了，很多天来积累在一起的疲劳集中发作，很快就高烧起来。护士长让她回去休息，可她却已经答应了帮同事代一个晚班。
夜越来越深，她觉得自己很难受，快要交班的时候，她在座位上睡着了。
她记得自己做梦了，梦见还是初中的时候，下课在操场上跟同学跳皮筋。她还是那么灵活，玩得很高兴，连上课铃声响了也没有停下来。
很久没有那么轻松了。
直到护士长把她推醒，她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护士长的表情很严厉，语气也很严肃：“杜鹃，你怎么搞的，病人出事情了，你还在睡觉？”
原来梦里的铃声，是病人按的呼唤铃，她竟完全没有意识到。
那是一个老年病人，已经被送到急救室去了。
杜鹃认得那个老人，他身体不好，经常会来医院治疗，那天他是因为夜里心脏不舒服来观察室输液的，看见杜鹃他还很愉快地跟她打过招呼。
杜鹃赶到急救室去的时候，在门口听见急救室的护士说：“这个人看来情况不妙了，大概过不了今晚。”
那一瞬间，悔恨、害怕一起涌上心来。
刚才不睡着就好了！
今天不答应帮别人代班就好了！
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杜鹃终于知道了。
会怎么处理我呢？开除吗？可能还会通报吧。工作一定会被辞退，可能因此也找不到其他的工作了。父母的债务，自己的希望，就因为打了这一个盹全部化为了泡影。
如果老人死了呢？那个和蔼的老人，就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去世的话，她该怎么面对这个现实？
想到这里，本来就因为高烧而觉得头昏的杜鹃，简直有点儿意识模糊了。她下意识地回到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走了出去。
怎么离开医院的，在外面走了多久她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需要走一走，清醒一下头脑。
杜鹃在叙述着自己故事的时候，蓝晓感同身受。
是啊，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往往会改变人的一生，当那种巨大的变化来临的时候，你简直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当年的自己，在校门口等着爸爸，爸爸一直不来，于是她才决定去上厕所。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决定，却让自己后悔一生。
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儿呢？这么大的人，连小便都忍不住吗？晚自习结束之后，校园里那么黑，就没有意识到会有危险吗？
决定去上厕所，也就是一秒钟的事情，就这一秒钟，一生都改变了。
杜鹃说着说着忽然沉默了下来，蓝晓知道，她也陷入深深的自责里去了。
“杜鹃，我在听，把你的那些后悔都说出来吧。不过，你要知道，现在不停地后悔和自责都是没有用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得相信和接受啊。我们一起来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好不好？”蓝晓轻声但很坚定地说。
十二 杜鹃（2）
“以后？我还有以后吗？没有了工作，我就没有以后了。”
“怎么会呢？上班的时候睡着了，的确是你不对，但是这只是一个意外。况且，那位老人的情况，我们现在还不了解，也许医生已经把他抢救回来了呢？”
“就算他被抢救回来，领导也一定会开除我的。”杜鹃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
“这样好吗，杜鹃，你给我们一点儿时间，我们帮你给医院打个电话，了解一下情况，好不好？我想，你也很想知道那个老人好不好，对吗？”
“给医院打电话吗？我害怕，我不想……”
“既然你害怕，那我们就不打好了。”郁之春忽然开口了。漫长的时间里，她都在倾听，这个故事也震撼了她。她对杜鹃十分同情，听见杜鹃声音里的胆怯，她忍不住对她呵护起来。
“不，杜鹃，你总要知道事情的结果的，你不可能不回医院，对不对？就算医院要开除你，你也要回去接受医院的处罚的，对不对？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结果，害怕是没有用的，你这样出走，你的爸爸妈妈也会担心的，你还不到二十岁，就算护士工作不能做了，你还可以去做服务生，当清洁工，再重新学习一门技术，人生不会就这么结束的。”蓝晓的语气从温和变得严肃了，她知道，不能鼓励杜鹃逃避，逃避的结果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杜鹃，现在我们休息一下，听一点音乐，你把你工作的医院名字告诉导播，我们来帮你联系好吗？我也希望杜鹃医院的同事，如果听见了杜鹃讲的故事，能够连线进来，把那位老人的情况告诉我们。杜鹃，我们一起来帮你，好吗？”
蓝晓说完之后，电话里忽然传来断线的声音。杜鹃，挂断了电话。
郁之春走到导播台上，拿起蓝晓那一路的电话，有点儿不满地说：“蓝晓，你干什么？你看，现在好了，听众把电话挂断了。你对她那么严厉，这样一直逼迫她，把她吓跑了。是我在做节目，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插进来呢？”
“我只是想帮帮她，我知道那种绝望的感觉，要是钻进牛角尖，她就出不来了。”
“你知道什么？你又不是她！她已经被吓坏了，她希望能够找个地方躲一躲，有个人安慰她一下。你倒好，还要给他们医院打电话，你看看，你的目的达到了吗？现在我们既不知道她医院的名字，也找不到她的人了。”
“我不相信线索会这么断掉，你现在可以再去启发一下，让杜鹃的同事、老人的家人给我们打电话。我相信杜鹃一定在听我们的节目。”
“怎么启发？”
“把杜鹃的故事讲一讲，希望关心她的人打电话进来，鼓励鼓励她，让她主动回医院。”
“哪里会有人打进来啊？现在一个电话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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