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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北京爷们儿-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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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斗贫嘴不是周胖子的对手,运动队出身的家伙嘴上工夫都不善,赶紧说正事:“李经理为人怎么样?”

周胖子酒杯停在半空又放下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的。”

“有脾气!能把你治喽?”

“也不是说脾气有多大,可人家往公司一站就没人敢扎毛。有点儿……怎么讲来着?”

“不怒自威?”

“对!你想啊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管理一家大公司?琢磨吧你!”看来周胖子的确很佩服李丽。

“公司是她自己的?”

“嘿嘿!”周胖子忽然笑了一声:“这年头的人没点歪的邪的,谁也成不了气候。怎么着?有心思傍款姐吗?”

“我阳痿了。”我起身走了。

回家路上我象打了吗啡,兴奋难耐,回到楼群,我哼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儿,围着自家的楼转了好几圈。已经快十一点了,走廊里堆满自行车,楼群的路灯早坏了,几户亮着灯的窗户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搓麻声。人们消遣着生活,实际上就是消遣自己,他们一代代繁衍,一代代进化,或者一代代退化。生活全是轮回!高峰,低谷,低谷,高峰,而此次跳槽,或许好日子真不远了。哎!人一辈子倒回霉就够了,总是倒霉就没活头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132)
    我隐约觉得黑暗中有个人在后面跟着,光线太暗,好象是个女人。

此时那人离我很近了。“方路?!”

柔和的声音如风中拂过水面的蜻蜓,我象给人点了穴道,伫立在黑暗里,思绪的波纹无止境地延展着。我惊呆了,浑身战栗,四肢酸软,楼群、夜空、星斗、皓月统统游离出模糊的视野,万籁俱寂,四野空明。这一刻,我仿佛又置身于川北云雾缭绕的小县城,鬼影幢幢的舞场,九曲八弯的山路,阴暗潮湿的看守所以及如梦如幻的邂逅,相约,同游,分手。心忽悠忽悠地在往下坠,肚子里翻江倒海般闹腾起来,我几乎有点站不住了,脚下象有无数条绳索缠绕着。

“你怎么了?”说话的人走过来扶住我。

街道上越发空旷,几盏路灯白惨惨的,映得我们的脸色也阴晴不定,我尽量地避免正视她。“你来北京干什么?首都坏人多,专门倒卖纯洁的女人。” 

“我上午到北京,整个下午都在楼下等你。”刘萍的声音依然充满磁性,她的光彩、风姿并未因年龄而减弱。

“找我?不怕我掐死你?”肚子疼得厉害,我不得不停下来揉。

“真想掐死我,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刘萍望着我,秋水般的目光清澈迷人。

星空失色,明月无光,我又感到心里有股东西不停的往上漾,五脏六腑似乎浮于旋涡中,水向八方涌动,身体快散开了。我站在马路中间,不自觉地扯头发,一绺一绺的,扯了好一阵儿,脸才凉下来。

此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尴尬而令人窒息的沉默,星空下最无聊、最无奈的沉默。我们只是默默走着,数自己的心跳,脚步清脆而毫无意义。穿过条胡同,不知不觉中,我们已来到广场附近。时间太晚了,哨兵从远处就向我们挥手,广场已沉沉睡去。我们谁也没有继续走下过去的意思,于是都停下来。四周恢宏巨大的建筑群,在深蓝色的夜幕里分外神秘、空洞。洒水车刚刚泼过水,雪色华灯铺在地面上的光辉淌成一片片的,广场中央伫立着的一块方方整整的纪念碑,它很孤寂地站在那儿,据说它曾是深山中风吹雨淋的一块巨石,亿万年来倒也与世无争。后来被人们立在这儿,刻上些金色符号,就赋予了某种意义。从此它便远离了深山,远离了旷野,远离了清新的空气和群鸟的鸣吟,于这喧闹的都市里分外孤独。而我此时也摸了摸脑门儿,真担心脑门儿会被刻上字,自己也成了某些事的纪念物。

“我一直相信,我们不会那么简单就完了,现在我们终于又站在一起了。”刘萍的声音在颤,整个人在抖。

“再送我进去呆三年?”

“上回的事,我不知道怎样向你道歉,我明白你的……”

“道歉?!”我几乎喊起来。“杀了人,烧一百回纸又顶个屁用!”我还是不敢看刘萍,她的明艳与美貌对自己依然有无穷魔力。

“我不知道是谁写信告诉他的,没跟你去西安是因为给他部队打电话时,知道他马上就要回来,我觉得情形太怪,才中途下的车。”即便面颊通红,刘萍说话依然条理分明。

“胡说!当时干嘛不告诉我?”

“我不想失去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刘萍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当时我不知道有人把咱们的事告发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唉!”我叹口气,美丽的女人,动听的声音,谈论的事却那么令人心悸。

“你看。”刘萍从包里拿出封信。

我迟疑几秒钟,最后还是接过来,信上尽是讥讽刘萍老公的话,与我们俩相关的内容有点捕风捉影,但我的身份却介绍得非常详尽。我隐隐约约地觉得纸上的笔迹有些眼熟,绝对见过,却又想不起是谁的。

“这封信是两年前才偶然发现的,要不我还一直不清楚,他是从哪儿得到消息的呢。”刘萍靠在棵树上,出神地望着广场。

“法院就凭这封信就能定我的罪?”我怒视着刘萍,心里分明又想去拥吻她,抚膜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还有萍萍的话,还有,还有我。”她突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肩膀充了电似的急速抖动。

“对,您还没忘了自己是怎么编的,你说什么?说我当时把你灌多了?哼!我都他妈懒得理你。”脑袋发昏,我又开始扯头发,狠狠地扯,头皮充血了。

刘萍狠命一点头,仰脸望着我,泪水迅速向两腮滑去。“我不想失去金矿。”

“因为您还要再蒙你老公他爹的钱,您就把我送到监狱里隔离了,您倒挺爱护我?!”我笑着,笑得嘴角麻木。

“是,我利用你也出卖了你。我的钱挣够了,上个月我离了婚。”

“狗都得替那位少校喊冤,天下最毒妇人心。”我从未想过刘萍敢再来找自己,除了快活一下嘴,甚至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恨我?”

“刚进去的时候真恨。”我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正如不清楚对她是爱好是狠。

“为了和他离婚,我放弃了萍萍的抚养权。我爱你,我想补偿你,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想怎么报复都行!”刘萍扶着棵树,深色长裙被风吹得飞扬起来,裙角不时地撞在树上。

“你走吧。”我心累。在空旷的广场边缘,每个人似飘于半空中的一片废纸,渺小、可怜而无助。

“我真的爱你!几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我拼命攒钱,拼命工作,受公公、小叔子们的白眼,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补偿你受的苦,我们可以结婚,我们会很幸福,我们……”刘萍窜过来,很费劲地搂住我僵硬的脖子,目光在我脸上游移着,搜索着,渴望着。
北京爷们儿全文(133)
    我觉得似乎有根稻草在脸上划来划去,奇痒无比。几天来这已经是第二个女人向自己求婚了,想来可笑,求婚似乎是男人的专利,而自己获此殊荣,居然一点也不兴奋。“你不是爱我。”

“我爱你,这几年来我过得一点也不轻松,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她喘息粗重,目光迷离,头甚至不住的晃着,似乎在寻找我的肩膀。

“不!”我推开她。“你爱的是我的小弟弟,对吧?除了我,也没什么人可以满足你的饥渴,对不对?什么他妈的爱情?你找两个男人跟你干那事儿,效果也见得有我一个人效果好是不是?女人?女人全是贱货!告诉你吧,三里屯有的是鸭子,哪个都比我英俊、年轻,你不是有钱吗?去呀,找把尺子,挨着个儿地去量,也没准能碰上个那玩意儿大的,有钱你还发什么愁?老天爷不可能就生我老哥一个,无非就是稍微难找些而已。”我从来没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字。

刘萍铁青着脸,惊恐、愤怒、无奈、诧异的眼神象天上的月光般清冷、无尽。“滚!”

我冷冷一笑,“滚就滚。”

脚步越来越沉重,我甚至在后悔。刘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能将再也见不到这美丽而令人梦绕魂牵的女人了,人生的悲欢离合又是那么神秘而不可测。举目望去,空旷的街道更加空旷,灿烂的星空更加灿烂,而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于此刻将被星空永久地保存下来,我背弃了自己深爱的女人,也许今后的方路可能将变成行尸走肉,变成没有情感的躯壳,没有灵魂的骨架子,又有什么?谁有没干过背弃自己的事?一个曾深爱着刘萍的方路被埋在这儿了,正如这无尽的岁月,其实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死去的一天,岁月从来不会复制自己,它创造的光明与黑暗,欢乐与悲哀,而这一切都是反复无常的,只有它一往直前,决无返顾。

无奈着,叹息着,行走着,那封信仍死死地捏在手里。

我极度失望地从银川转道西安南下。真他妈邪了,张东的技巧在西北这穷地方数度失灵。陕甘宁老区的乡亲们除了会闹革命,就知道蹲在家门口大碗大碗地吃面,吃得嘴巴被辣椒面刺激得充血,吃得大冬天里四脖子汗流,可他们居然连拿回扣的气概都没有。世道太怪,越是要回扣要得多的地方,经济发展越快;越是不敢玩偏门的地方,越是贫穷落后。

我失败了,败在一家上海公司手里。每个行业就是那几家厂子,这家上海公司我就在武汉就碰上过,那次我和张东满载而归,这回让人家搞糊涂了。

李丽在电话里是询问的口气,我自然明白,湖南是非去不可的。于是两天来一直在列车上,晃晃当当,没完没了,真想找张床睡他个昏天黑日。

我是半个月前在秃老板公司辞职的。真可笑,当时老板的胖脸儿都成了猪肝色,他不好当着我的面发作,只好从没了毛的脑袋顶冒热气。同事们大多幸灾乐祸,只有张倩流露些伤感。在财务办交接手续时,她阴着脸,似乎对我的事没兴趣,我只好装傻充楞。不打算和她告辞,以免招麻烦。让方路成为她一个残缺不全的梦吧,这样总比将来亲手把它毁掉好得多。张倩善良、聪颖,还特有理想,我是什么东西?有一回周胖子曾感慨道:“有画家、作家、雕塑家,好象什么家都有,你一辈子也成不了家,只能是匠,花匠!”我当时骂道:“你这堆臭狗屎,还敢说我?”

路基不好,列车叮叮当当地响。我忽然有种新奇的想法,这算不算漂泊人生呢?张东是在漂泊,可我认为他是作践自己。我方路虽沦落风尘,一届小奸商,但也是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没准哪天我会在车窗里看见张东背着破包袱,胡子拉碴地在路上走着。有本事你就光着脚走,省得费鞋。

人生总无常,变幻似云烟。昨天早晨,我还在银川街头打听枸杞子卖什么价钱,满街都是粪球球儿和杂碎汤刺鼻的膻气味。西北姑娘们红透了的脸蛋让我为内陆恼人的气候感慨,而现在奔驰轰鸣的列车跟得了羊角疯似的,颠得两条腿失去了知觉。我也跟着摇头晃脑,瞳仁快给摇散了。惨哪!靠在座位上打了两天瞌睡却怎么也睡不着,每到一站,我都缠着列车长希望弄个卧铺。可那段时间要在火车上找卧铺比娶两个媳妇都难。列车长眼睁睁地看着我塞过去的一张四个老爷爷,却没办法收起来。公身不由己!什么都有价!打猪肉有价那天,人就论斤卖。只不过猪称肉,人卖脑子。除非你敢风餐露宿,与狼共舞。

在银川时,我垂头丧气地给李丽去电话,说银川项目情况不妙。李丽挚诚地安慰我几句,话锋一转,询问我能否马上赶到湖南。我一口答应,李丽又说,工程在湖南某小城,项目很大,情况不明,此去接洽,要不惜一切代价,公司在南方市场业绩一直不佳,望我倍加努力等等。临挂电话时,她还特意告诉我,秃子老板也盯着这笔业务呢。

于是我感恩戴德,诚惶诚恐,急匆匆赶来受罪。快两天了,除去在西安倒车的两个钟头外,我就跟只死猪似的被众人挤在车厢里。如今双腿麻木,脑袋膨胀,脚脖子都粗了好几圈,喉咙里也象插根鸡毛似的直想吐。迷迷糊糊,似睡似醒的状态又让我想起刚进看守所的时候,

窗外无穷变幻的风情已无法刺激我的神经了。如果倒退几年独自长途旅行我肯定兴奋异常,至今仍能回忆起第一次白天过秦岭,我惊喜莫名的心情。而现在,旅行已经成了工作的一部分,任何美妙的事物,一旦成为习惯就再无情趣可言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134)
    但我还是不得不承认,车窗两侧的视觉效果非常动人。仅仅两天,那几尺见方的风景画就更换了几千几万次,比梦都快!昨天是塞外秋风,黄河落日,狂沙中一排排萧瑟颤抖的钻天杨如士兵般呆板。偶尔路过条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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